淩晨三十分。

二樓隊長辦公室裏，大隊長端著泡好的茶遞給範思明，笑說：“您嘗嘗，這是我新得的鐵觀音。”範思明接過喝了口，一臉嫌棄，直接說：“改天我送你一些好的，這算什麽好茶。”

“那我當然不能跟您比了，多謝範少了。”大隊長笑呵呵的，一點也不介意範思明不給面子，說：“範少，沒多大的事，讓他坐一晚冷板凳，第二天就能私下協商了。”

範思明點頭，他知道這事情很好解決，那賤人在京沒親沒故沒權沒勢，捏死康嫣就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到時候他有的是辦法玩死他。

“這樣也好，等他出來，我在一點點慢慢折騰他。”範思明說著話很囂張，絲毫沒顧忌旁邊就是大隊長。

大隊長當沒聽到，損害財物民事糾紛，在他管轄區能協商大事化小就成，就算給那小子告，就範思明家裏錢財，那小子難不成還能送範思明進局子不成？不如現在這樣忍一忍讓一下就過去，年輕人火氣大，現在氣頭上，最後就知道胳膊還是拗不過大腿。

以後範思明做了什麽事，鬧得過火，北京城這麽大，總會踢到鐵板的，到時候也不是他能管的，不用他負什麽責背鍋。

一舉兩得，誰也不得罪，剛好。

“來來喝茶。”

三人正喝著茶，系主任也在不過從頭到尾被晾在一邊沒人理他。

門被推開。

大隊長背對著門正跟範思明說話，聽到動靜，頭也沒回說：“怎麽回事進來不敲門的？”

“馮局，您看都好好地，在喝茶沒為難。”所長沒工夫訓斥隊長。

屋裏大隊長聽到馮局稱呼怔住了，很快反應過來站起來過去招呼，“馮局好，您怎麽來了？範少在這兒挺好，就是簡單民事糾紛，私下協商馬上能好。”

沙發上範思明不解的看向來人，這馮局誰找來的？來找康嫣麻煩時，有個兄弟就說在警局認識人，沒想到是個派出所隊長，範思明還嫌面小，沒想到局長都請來了？夠給他面子的。

馮局掃了眼在屋裏沒找到要找的人，鐵青著臉呵斥：“幹的什麽事？就是這樣幹工作的？受害人呢？”

瞬間安安靜靜。

大隊長腦子沒繞過彎，結巴說：“受、受害人？不是範少嗎？在在這兒的。”

“你們所裏就是這樣辦事的？黑白顛倒胡說八道的。”馮局指著大隊長，“你，就你誰報的案，誰是受害人都分不清？怎麽搞工作，還要不要工作了？”

所長心裏暗罵這孫子給他找了雷，壓根不想幫背鍋，在旁問：“康嫣呢？”

“審訊室裏。”大隊長喃喃說道。

馮局沒二話直接往出走，所長跟著出去，扭頭看向大隊長，沒好氣說：“先停職，等之後處分，本事可大了啊？”連忙跟了上去。

等人一走，大隊長才明白過來，一身的冷汗，“完了……”

範思明還沒回過神，眼底震驚，不過沒等他想明白，門口警察進來，二話沒說直接銬著範思明。

“你們幹什麽？你知道我爸是誰嗎？憑什麽銬我？”

“範思明你涉嫌損壞他人物品、恐嚇、賄賂公職人員，現在請你去局裏協助調查。”

審訊室中沒有暖氣，更沒有人給送熱水。

康嫣一個人在凳子上坐了快一小時，越坐渾身越冷，渾渾噩噩的，整個人臉蒼白的病態，手掌心的血已經凝結，模糊的難看，康嫣卻像是感受不到疼似得，雙眼呆呆的盯著桌面不知道想什麽。

馮局進來就看到這情況。

“康嫣。”

連著叫了兩聲，康嫣才呆呆的擡著眼往過去，眼底沒有焦距，慢慢的才凝聚成一點光，但整個人沒什麽生命氣。

“麻煩你去局裏一趟協助調查。”馮局沒多安慰的話。

康嫣反應慢了些，幾秒後才點頭，莫不無可的模樣。馮局見識多，一看就知道這孩子有點心死了的模樣，才多大的事情就有了厭世樣子，以後還怎麽辦？

門口有警車，範思明已經被請上去了。

康嫣一出來，守在門口的小六和管家連忙上前，小六看到康嫣病態的臉，還有爛的手心，氣得說：“你幹嘛這麽折騰自己，為了那種人渣劃得來傷害自己身體。”可話裏都是擔心。

“先穿著外套別凍著，案件會清楚的，給咱們一個公道。”管家將手裏新的羽絨服套在康嫣身上。

康嫣眼神光多了一點，點了下頭，卻沒說什麽話上了車。

管家和小六坐著車跟在後面去了局裏，這次去了會客室等候情況。

“馮局，咱怎麽查這個？”

“第一次辦案？該怎麽查就怎麽查，查事實查真相，不冤枉一個人。”馮局是接到段棋鋒的電話不假，但在電話裏段棋鋒說的肯定，相信康嫣，只需要一個真相。

馮局一聽才答應下來，不是弄虛作假，不冤枉人，不拿法律成為私人鬥毆的工具。人情能幫，但不是善惡不分的幫。

下屬一下子放回了心，臉上表情也輕松許多，開始調查。

法醫幫康嫣處理傷口，一看那亂糟糟血肉凝結的樣，看著就疼，再看面前的少年沒什麽表情好像傷的不是他。法醫輕聲說：“我先給你消毒，你這縫線又裂開了，以後掌心可要留疤了。”

“好。”康嫣輕輕說。

法醫擡頭看了眼，少年眼神黑白分明的清澈漂亮，可現在卻沒了生氣，也不知道聽到了沒有。他下手消毒上藥處理傷口，從頭到尾少年都沒皺一下眉，似乎半點疼痛都感受不到。

那邊範思明在審訊室叫囂概不認賬。

反正監控已經被銷掉了。

“宿舍走廊監控是沒了，但是你帶人大搖大擺進去，手裏拿著棒球棍家夥，一點也沒遮斂，有目擊者偷偷拍下了視頻，你還有什麽抵賴的？還有你同夥已經認罪了，說是你叫的……”

“他賤，我想怎麽教訓就怎麽教訓。”

警察拍了下桌子，“好好說話，現在調查的是你損壞他人物品，物證人證都有，你認不認？”

範思明沒吭聲，一臉吊兒郎當絲毫不把這個放在心裏。

過了許久，才懶洋洋說：“我要給我律師打電話。”

沒認過罪。

淩晨一點。

康嫣接受完詢問。

做筆錄的女警合上本子說：“謝謝你配合，之後調查結果會告訴你的，現在可以回家了。”

家？

康嫣情緒低落，黑白分明的眼帶著迷茫，他早都沒家了，鄉下的小院子爺爺奶奶不在，三年過去房頂長滿了草，鎮上大伯家不是他的家，學校宿舍不能回了，他的家到底在哪？

女警看情況不對，正想開口詢問，聽到門聲響動，一回頭看到馮局和一高大的年輕男人站在門口，馮局沖她招手，女警看了眼坐在椅子上沒什麽反應的康嫣，往門口去了。

房間安靜。

許久，康嫣感受到腦袋上一沈，擡頭向上看，是黑色的外套還沾染著寒風的味道，原本冷峻的面容此刻像是冰雕出來的一樣。

康嫣張了張口，沒發出聲音。

來人就是段棋鋒，對著康嫣那雙黑白分明濕漉漉的眼，摸著康嫣腦袋的手掌輕輕擺動了下，一看手勢生疏，可能從未這樣安撫過別人。

“先回家。”段棋鋒不是給康嫣選擇題，而是肯定句，直接去拉康嫣的手。發現康嫣的手掌心重新包紮，眉峰蹙起，寒氣逼人，沒責怪康嫣，而是改成了摟著康嫣肩膀，將人往出帶。

康嫣不知道說些什麽，跟提線木偶似得被段棋鋒帶在懷裏下樓上車。

小六見到老板回來，手裏握著手機欲言又止，康嫣上微博頭條了，全都是範思明請的自媒體胡說八道給康嫣潑汙水，已經兩個多小時熱度發酵到了第一，康嫣的樣貌出挑，清純明艷的漂亮，加上聳動的標題，漂亮男學生出賣身體、風氣敗壞等等，範思明的人推波助瀾，很快上了熱搜頭條，現在已經是爆的狀態。

小六氣得半死，很想揍人了，老凱一看，淡定說：“有人急著送死，別說了，有老板在呢。”

“凱哥你沒玩過微博你不知道，現在輿論發酵起來，就算老板給康嫣澄清了，第一印象留下，那些鍵盤俠滿嘴難聽的，我怕康嫣看了難受，明明就不是這樣的……”小六解釋。

老凱是不玩微博，嫌上面鍵盤俠智障多，費口舌。

“別廢話了，老板康嫣下車了，還不閉嘴。”

小六一聽趕緊閉嘴就怕康嫣聽到了，他覺得康嫣現在狀態不對勁，不能當那什麽的最後一根草了。

“都回去休息。”段棋鋒跟老凱幾人說。

司機保鏢傭人回小樓休息去了，整個大別墅就剩段棋鋒和康嫣。

“別動，你手傷著。”段棋鋒給康嫣脫了羽絨服，然後才脫了自己外套，隨手搭在沙發上。將手機打開點進了微博第一條熱搜，遞給康嫣，“坐那兒自己看。”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康嫣用沒受傷的手滑動著屏幕。

#男大學生賣肉#

熱搜第一，圖片就是範思明做的那些PS艷照。底下的評論言語汙穢難堪，攻擊康嫣，將康嫣人肉了個幹凈。

難怪了，沒爹沒媽養教養，真是惡心。

會染上艾滋病吧？學校讓退學做得對，這種人不配當學生。

是，支持學校。

學生打砸東西雖然不對，但是這要是我舍友，我真的受不了，跟他同處一個宿舍都惡心。

趕緊滾出大學。

……

康嫣白著臉渾身發抖，氣得，原本沒有生氣的眼裏浮出不甘，“不是這樣的，為什麽這樣……”

十七歲以前，康嫣受過太多的惡意了，所以珍惜對他善意的人，他以為自己人生走上了軌道，以後會越來越好充滿了希望，擺脫了小鎮鄉村的那個惡意環境，但沒想到一件莫須有的事情就會摧毀他的認知。

微博上明明不認識他的陌生人，對他的惡意卻如此多和惡毒。

康嫣受不了了。

段棋鋒嘆了口氣，心軟了，不舍了。康嫣不是他，不需要這種教育。

“看看這個。”

段棋鋒手指下滑熱搜榜，在最後倒數幾排有個話題#還康嫣個真相#，點了進去，說：“最上面的熱搜是用錢買的，惡意中傷造謠你，故意選的話題度炒起來，生活不如意的也會借此發洩，這裏是真的關心你的人。”

康嫣的目光慢慢的聚集到一條條微博上。

有面館的夥計，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拍的他工作的照片，穿著廉價的衣服，鼻尖冒汗很努力工作。

也有宿舍同事偷拍的康嫣努力學習做筆記，別的同學都在玩手機，只有康嫣坐在前排認認真真學習。

還有做出艷-照ps痕跡擺出證據。

西餐廳的威廉經理調出康嫣工作視頻。

還有一些用餐接受康嫣服務過的客人。

……

這些人力量微薄，沒法上頭條，卻仍然盡自己所能去解釋，告訴所有誤解康嫣的人，真正的康嫣到底是什麽樣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重擊打臉

麽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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