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爭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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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子一步一步往上，趙柔嘉靠著張媽媽，一步一步，走向鄭氏的墳地。
八月十五月兒圓，八月十五人團圓。
八月十五月兒圓，八月十五人不圓。
人死如燈滅，萬事皆是空。
煢煢獨立，形單影只。
到了鳳凰山，趙柔嘉一下子無比悲傷，無聲地對著遠方，喃喃低語：
“母親，我來了。”
“不孝女兒趙柔嘉來看你了。”
眼前是青石砌的土包，外面一圈青石疊的整整齊齊，但一眼就能看到石頭縫隙之間長出來的雜草和石頭上的青苔。
鄭傾姿死的時候到底年輕，雖然葬進了鄭家的祖墳，墳墓修得有五六米寬，可是相對於那些壽終正寢的老人，她的墳墓算得上寒酸。
趙柔嘉無數次想過，自己來鄭氏的墳墓會有怎樣的反應，她想她一定會哭的很慘，涕淚直流，呼天搶地，可是沒有，望著鄭傾姿的墳墓，竟然一滴眼淚都沒有。
竟然那樣平靜。
一路上來，心情沈重，大概她的淚已經在心裏流幹了流盡了。
趙柔嘉望著斑駁的墓碑，心潮起伏，伸手撫摸著墓碑，萬語千言在胸間激蕩，卻在即將沖口而出的時候歸於平靜。
五湖四海的洶湧，八荒六合的思念。
是毀天滅地的追憶思念，還是歇斯底裏的質問譴責，或者深入骨髓的自我厭棄，統統化作一種情緒——沈默。
微風停止，空氣凝滯。
趙柔嘉深深吸氣，輕輕觸碰“鄭氏傾姿”四個字，忽然想起臨死前的心境：
既悲且傷，既怨且悔。
卻說不出口。
那種壓抑著、幾乎讓人瘋狂的情緒，哪裏是兩個小小的悲傷二字能夠形容？
說不出口，言不盡意，辭不達心，怎麽述之於口？
在墓碑面前，她的思念、悔恨、痛心……通通化作一道道變幻的目光。
唯有沈默，死一般的沈默。
大凡有些事情、心情、感情到了極致，都格外使人沈默，因為能夠說出來，大約都不是真的。
“姐姐，今兒又是中秋，是合家團聚的日子。妹妹怕你一個人孤單，特意帶嘉嘉和心兒過來看看你，本來松兒也是要一起來的，可惜先生說松兒讀書很好，最近就要考童生了，老太爺很重視家裏的孩子讀書，就阻了不讓松兒來，你不知道松兒聽了有多高興！”
“雖然不能來看你，可是松兒的心意也到了，你看這個元寶是不是很好看？都是十兩打的，松兒特意讓我帶餓了一百個燒給你。……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送過去很多錢，讓你在那邊過得好。”
“家裏的事情你就不要擔心了，楊兒和嘉嘉我給你看著，嘉嘉很好，楊兒也很好，就是還沒回來，……不過也快了，十年之期就要到了，等嘉嘉十歲，楊兒就回來了。你放心，我一定待他們如親生兒女，視如己出，絕不會讓他們受半點兒委屈，就是虧了松兒心兒，也不會虧了楊兒和嘉嘉……”
趙柔嘉見她如此作態，恍若未聞一般，半點兒反應也無。
孟氏見她毫無表示，忍不住在心裏納罕：小蹄子，說句話啊，要走要留趕緊的，她可不想一直給鄭氏跪著！
繼室在原配面前要執妾禮，趙柔嘉不動，她就不能起來。
以往趙柔嘉來了這裏就害怕地跟只鵪鶉似的，點了卯，有多遠躲多遠。
哪兒會在這裏呆這麽久，還敢用手去摸墓碑？
現在竟然賴著不走，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雖然在暗中告誡了自己無數回，可孟氏總是心存僥幸，此番還是第一次這樣清楚地看到趙柔嘉的變換。
小兔崽子，當真可恨！
趙柔心見孟氏不耐煩，眼珠轉了轉，瞥了墓碑一眼，幽幽道：
“母親，我來看你了，你在那邊好不好？有沒有要好的姐妹陪伴，孤單不孤單？我在這邊很好呢，有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四姐姐六妹妹七妹妹和諸位哥哥弟弟陪伴，一點兒也不孤單，希望母親在那邊也能如我一樣，找到自己的好……朋友。”
“住口！”
趙柔嘉厲聲打斷她，眸色灰暗，眼神如刀，“天地乾坤，陰陽無極，此乃天道命數，如何能用人世的規矩去揣測陰間？五妹妹，你抹不是糊塗了，大白天就神志恍惚，失了心竅，該不是想去那邊陪母親玩耍吧？”
什麽叫“希望母親在那邊也能如我一樣，找到自己的好……朋友”？
別以為她沒聽出來，趙柔心最後說出口的雖然的“朋友”，但其實她想說的是“兄弟姐妹”。
讓鄭傾姿在那邊也有自己的兄弟姐妹？
那不是讓鄭宏基、鄭世鳴……等滎陽鄭氏的子孫去死？
咒人也不是這樣咒的！
即便是在鄭傾姿墓前，她不想多惹事端，也忍不住這樣的挑釁。
孟氏臉上一黑，比趙柔心更加快遞反應過來，板著臉呵斥趙柔嘉：“嘉嘉，你胡說什麽！”
什麽想去那邊陪母親玩耍？
她明明好好地在這裏，怎麽會是鄭傾姿那個死鬼！
趙柔心才不會陪她玩，要陪也該是趙柔嘉去！
黃泉碧落，彼岸九幽，只收鄭傾姿趙柔嘉趙楊的短命鬼！
趙柔嘉無辜地眨眼，脆生生地道：“我沒有胡說啊？太太難道沒有聽見嗎，剛剛明明是五妹妹胡說，太太怎麽能冤枉人呢，或者太太心虛，故意歪曲事實，顛倒黑白，當著我母親的面，太太如此信口胡言，怕是不將我放在眼裏，不將我母親放在眼裏，想要說我不孝吧？那也看我答不答應，我母親答不答應。我若不孝，五妹妹也孝順不到哪裏去！”
孟氏目瞪口呆，不過是一句斥責，竟然惹來她這麽多話，豈有此理，反了天了她！
孟氏雙目赤紅，惱羞成怒，厲聲喝道：“趙柔嘉，你不要胡攪蠻纏！”
趙柔嘉嗤笑：“我胡攪蠻纏？胡攪蠻纏的是誰啊？”
說完，脧了他們母女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孟氏氣的哆嗦，恨不得走上前給她幾個耳光，她驀地站了起來，胸口不住地起伏，不光臉紅了，眼也紅了，那模樣極其兇狠。
張媽媽見狀，急忙沖了上來，雙手張開，如母雞護崽子一般，將人擋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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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月兒圓，八月十五人不圓。
人死如燈滅，萬事皆是空。
煢煢獨立，形單影只。
到了鳳凰山，趙柔嘉一下子無比悲傷，無聲地對著遠方，喃喃低語：
“母親，我來了。”
“不孝女兒趙柔嘉來看你了。”
眼前是青石砌的土包，外面一圈青石疊的整整齊齊，但一眼就能看到石頭縫隙之間長出來的雜草和石頭上的青苔。
鄭傾姿死的時候到底年輕，雖然葬進了鄭家的祖墳，墳墓修得有五六米寬，可是相對於那些壽終正寢的老人，她的墳墓算得上寒酸。
趙柔嘉無數次想過，自己來鄭氏的墳墓會有怎樣的反應，她想她一定會哭的很慘，涕淚直流，呼天搶地，可是沒有，望著鄭傾姿的墳墓，竟然一滴眼淚都沒有。
竟然那樣平靜。
一路上來，心情沈重，大概她的淚已經在心裏流幹了流盡了。
趙柔嘉望著斑駁的墓碑，心潮起伏，伸手撫摸著墓碑，萬語千言在胸間激蕩，卻在即將沖口而出的時候歸於平靜。
五湖四海的洶湧，八荒六合的思念。
是毀天滅地的追憶思念，還是歇斯底裏的質問譴責，或者深入骨髓的自我厭棄，統統化作一種情緒——沈默。
微風停止，空氣凝滯。
趙柔嘉深深吸氣，輕輕觸碰“鄭氏傾姿”四個字，忽然想起臨死前的心境：
既悲且傷，既怨且悔。
卻說不出口。
那種壓抑著、幾乎讓人瘋狂的情緒，哪裏是兩個小小的悲傷二字能夠形容？
說不出口，言不盡意，辭不達心，怎麽述之於口？
在墓碑面前，她的思念、悔恨、痛心……通通化作一道道變幻的目光。
唯有沈默，死一般的沈默。
大凡有些事情、心情、感情到了極致，都格外使人沈默，因為能夠說出來，大約都不是真的。
“姐姐，今兒又是中秋，是合家團聚的日子。妹妹怕你一個人孤單，特意帶嘉嘉和心兒過來看看你，本來松兒也是要一起來的，可惜先生說松兒讀書很好，最近就要考童生了，老太爺很重視家裏的孩子讀書，就阻了不讓松兒來，你不知道松兒聽了有多高興！”
“雖然不能來看你，可是松兒的心意也到了，你看這個元寶是不是很好看？都是十兩打的，松兒特意讓我帶餓了一百個燒給你。……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送過去很多錢，讓你在那邊過得好。”
“家裏的事情你就不要擔心了，楊兒和嘉嘉我給你看著，嘉嘉很好，楊兒也很好，就是還沒回來，……不過也快了，十年之期就要到了，等嘉嘉十歲，楊兒就回來了。你放心，我一定待他們如親生兒女，視如己出，絕不會讓他們受半點兒委屈，就是虧了松兒心兒，也不會虧了楊兒和嘉嘉……”
趙柔嘉見她如此作態，恍若未聞一般，半點兒反應也無。
孟氏見她毫無表示，忍不住在心裏納罕：小蹄子，說句話啊，要走要留趕緊的，她可不想一直給鄭氏跪著！
繼室在原配面前要執妾禮，趙柔嘉不動，她就不能起來。
以往趙柔嘉來了這裏就害怕地跟只鵪鶉似的，點了卯，有多遠躲多遠。
哪兒會在這裏呆這麽久，還敢用手去摸墓碑？
現在竟然賴著不走，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雖然在暗中告誡了自己無數回，可孟氏總是心存僥幸，此番還是第一次這樣清楚地看到趙柔嘉的變換。
小兔崽子，當真可恨！
趙柔心見孟氏不耐煩，眼珠轉了轉，瞥了墓碑一眼，幽幽道：
“母親，我來看你了，你在那邊好不好？有沒有要好的姐妹陪伴，孤單不孤單？我在這邊很好呢，有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四姐姐六妹妹七妹妹和諸位哥哥弟弟陪伴，一點兒也不孤單，希望母親在那邊也能如我一樣，找到自己的好……朋友。”
“住口！”
趙柔嘉厲聲打斷她，眸色灰暗，眼神如刀，“天地乾坤，陰陽無極，此乃天道命數，如何能用人世的規矩去揣測陰間？五妹妹，你抹不是糊塗了，大白天就神志恍惚，失了心竅，該不是想去那邊陪母親玩耍吧？”
什麽叫“希望母親在那邊也能如我一樣，找到自己的好……朋友”？
別以為她沒聽出來，趙柔心最後說出口的雖然的“朋友”，但其實她想說的是“兄弟姐妹”。
讓鄭傾姿在那邊也有自己的兄弟姐妹？
那不是讓鄭宏基、鄭世鳴……等滎陽鄭氏的子孫去死？
咒人也不是這樣咒的！
即便是在鄭傾姿墓前，她不想多惹事端，也忍不住這樣的挑釁。
孟氏臉上一黑，比趙柔心更加快遞反應過來，板著臉呵斥趙柔嘉：“嘉嘉，你胡說什麽！”
什麽想去那邊陪母親玩耍？
她明明好好地在這裏，怎麽會是鄭傾姿那個死鬼！
趙柔心才不會陪她玩，要陪也該是趙柔嘉去！
黃泉碧落，彼岸九幽，只收鄭傾姿趙柔嘉趙楊的短命鬼！
趙柔嘉無辜地眨眼，脆生生地道：“我沒有胡說啊？太太難道沒有聽見嗎，剛剛明明是五妹妹胡說，太太怎麽能冤枉人呢，或者太太心虛，故意歪曲事實，顛倒黑白，當著我母親的面，太太如此信口胡言，怕是不將我放在眼裏，不將我母親放在眼裏，想要說我不孝吧？那也看我答不答應，我母親答不答應。我若不孝，五妹妹也孝順不到哪裏去！”
孟氏目瞪口呆，不過是一句斥責，竟然惹來她這麽多話，豈有此理，反了天了她！
孟氏雙目赤紅，惱羞成怒，厲聲喝道：“趙柔嘉，你不要胡攪蠻纏！”
趙柔嘉嗤笑：“我胡攪蠻纏？胡攪蠻纏的是誰啊？”
說完，脧了他們母女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孟氏氣的哆嗦，恨不得走上前給她幾個耳光，她驀地站了起來，胸口不住地起伏，不光臉紅了，眼也紅了，那模樣極其兇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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