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

五夫人一怔，眼睛裏有一絲迷茫，似乎搞不清狀況，回過神後，心裏升起一絲恐慌，身子一僵，眸中透出驚慌失措的驚懼，被她強行壓下。

如此表現，看得四夫人眼角一抖，隱隱升起一個猜測。

可是那猜測的內容實在不太美好，四夫人無比心塞，不由暗示自己，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上天不會對她這麽殘忍，不會如此待她！

三夫人道：“你看看你這幅樣子，可不是有了嗎？我記得我懷靈兒的時候，就是如你這般嘔吐不止。五弟妹，我看八九不離十，你懷孕了。”

三夫人話剛說完，五夫人忍不住又吐了一回，嚇得三夫人急忙往一邊躲。

不過這一回，五夫人沒有吐出來什麽。

剛才那一番嘔吐，她已經把肚子的東西吐空了。

趙老太太歡喜道：“請個大夫來看看吧，要是真的，叫人給莊子上的翠姨娘送信，讓她也高興高興。”

五夫人的丈夫趙雲平，是翠姨娘的兒子。

翠姨娘在趙雲平成親之後，就主動去了京郊的莊子，說是要潛心理佛，所有的人都勸她留在京城，可翠姨娘執意要走，誰勸都沒有用。

沒辦法，趙老太太在京郊的莊子上，請了一尊大招寺開過光的金身菩薩，讓人送去。

翠姨娘在家裏供了一間佛堂，吃齋念佛，有時候也栽栽花種種菜，倒也過的愜意。逢年過節的，還會送一些新鮮蔬菜道府裏，若是遇到養的好的花，也會拿去送給趙老太太。

因為翠姨娘的識趣，加上趙雲平和五太太都是乖覺的人，趙老太太對趙雲平和五夫人一向不錯。

五夫人忙道：“不用不用，興許是昨天吃的蟹黃餃子涼肚子，今兒早上起來就有些不舒服，等會兒我回去吃兩枚藿香正氣丸也就沒事兒了。母親不用費心的。”

藿香正氣丸散寒燥濕，芳香化濁，去寒潤型的腹痛嘔吐正正合適。

一向給趙家看病的徐大夫出自杏林世家，看病的本事一流，雖然比不上太醫院的禦醫，可是那一手調制藿香正氣丸的本事，在京城獨樹一幟，徐家就是以此聞名杏林、楊名京城。

聽她這樣說，趙老太太不做過多糾纏，微微頷首：

“你自己看著辦，身體要養好，什麽事情都沒有養好身子重要，還是找個大夫來看看吧，即便徐大夫不在，叫他們家子侄也是使得。”

五夫人笑道：“謝謝母親，原不是什麽大事兒，牢母親費心了。”

心裏著實送了一口氣，只要不叫大夫來就行。

拖一時是一時。

趙老太太道：“你姨娘一直盼著你有好消息，請個大夫看看也無妨，等會兒就辦了吧，老四家的，扶你五弟妹回去。”

四夫人一把將人扶了，五夫人又謝過趙老太太，這才跟著四夫人出來。

屋外的風輕輕拂過，空氣清新，鮮花爛漫，陽光灑在身上，暖暖地進入心底。

蝴蝶在花叢間飛舞，不知人間疾苦，不理人事煩惱，翩躚愜意，怡然自得。

五夫人不由深吸一口氣，只覺得剛才在屋裏的窒息一下子遠了，連身子都松泛了些。

看著明顯放松了的五夫人，四夫人道：“五弟妹，你似乎很高興出來。”

其實她想說：五弟妹，你剛才很緊張。

想問她：你為甚麽要緊張。

可是她不知道該不該問。

五夫人扯出一絲淡淡的笑容：“是啊，好端端地一條人命就不見了，心裏硌得慌。四嫂，我不是對這個處罰不滿，我只是不習慣親自見了血腥。”

他們這些主子都是如此，處罰下人的事兒，從來都是吩咐下去，聽了結果便是，從來沒有在行刑的時候在一旁候著，更別說見到血肉模糊的時候。

殺人就是一句話，他們都習慣聽到看到這樣的事兒，甚至親自下過這樣的命令，可是他們卻沒有一次看到人如影兒一般活生生打死，板子沾血的場景。

像他們這些內宅的婦人，心夠硬，但抗血腥的能力卻太差！

四夫人挑眉，深深看了她一眼：“是嗎？我以為你嚇到了。五弟妹，你和五叔成親四年，卻一個孩子也沒有，我以為，你會很高興懷孕。”

五夫人一楞，勉強笑道：“高興啊，我當然高興，我期盼了那麽久……四嫂，我緩過勁兒來了，我先回去，就不麻煩你了。”

裙下無風自動、腳不沾地地走了。

可怎麽看，怎麽有一種落荒而逃的意思。

四夫人凝望著消失的背影，久久沒有收回目光。

呵呵，真是有意思啊，侯府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四夫人回過頭，望了大夫人院子的方向，莞爾一笑：“你們好好玩兒，我就不奉陪了，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趙柔嘉不知道四夫人會不會失望，反正孟氏很失望。

看她輕易這樣逃過精心設計的陰謀，也不知道有沒有在心裏吐血？

回去後不會又撕心裂肺地撕帕子吧？

三夫人看孟氏郁悶的臉，仿佛打了一場勝仗，那感覺比夏天喝了一碗酸梅湯還要舒適，渾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叫囂著歡喜：“母親，大嫂，這丫頭怎麽處置？”

三夫人其實很喜歡乘勝追擊，更喜歡痛打落水狗。

孟氏和趙柔嘉，這兩個人她不喜歡，也不要討好，既然已經有一個吃癟，另一個也應該付出些代價才是，否則怎麽對得起她起早貪黑、摩拳擦掌的辛勞？

趙老太太心下微嘆，看向大夫人：“老大家的，你說呢？”

既然大夫人能洞悉陰謀，不受蒙蔽，跳出其中，趙老太太就相信她會不偏不倚，以大夫人的智慧，不會讓人蒙冤抱屈。

大夫人道：“拉下去大二十大板！”

紫煙渾身一軟，沒想到，還是逃不過被打板子的命運，她其實很想跟趙老太太和大夫人求情，再不然求求趙柔嘉讓她為她說句話，可是想到剛才她毫不猶豫地往把趙柔嘉供出來，紫煙就心虛，不得不息了求饒的念頭。

如同一只提線木偶，紫煙被拉了出去。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紫煙心裏一片荒蕪，卻無可奈何，委委屈屈不甘不願，卻不得不含淚挨了板子。

血肉模糊不光模糊了她的屁股，也模糊了她的視線。

“拍拍拍！”

高高揚起，重重落下的板子，毫不容情地打在身上。

一波波疼痛如潮水般襲來，淹沒了紫煙的身體，一切都如霧霭般清晰，又如霧霭般模糊。

在刺鼻的血腥味兒裏，紫煙雙目通紅，死死地盯著身下那一方土地：做奴才的下賤，命如草芥般不值錢，主人一句話就能讓她去死。

如地上的塵埃一般，輕輕一揮，就能揚起，消失在空氣裏。

她不願意做塵埃，不願委屈自己卑躬屈膝，更不願意戰戰兢兢就朝不保夕！

她紫煙從小就是奴才沒錯，可誰說她一輩子要做奴才？

她絕不會任人宰割，當一輩子奴才，她要做掌握生殺大權的主子！

沒錯，她要當主子！

當一個讓人捧著，讓人害怕，讓人羨慕的主子！

她擡著雪白如紙的臉，頭一次生出如此強烈的願望。

這個願望如此強烈，強烈到讓她忽略皮開肉綻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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