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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身陷幽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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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沈悶的墜落聲,絳衣女子從半空中重重地跌下,半響才咬牙撐起身子,卻見自己正躺在一方青石地上。而這塊空地方圓不過一丈,四周盡都是幽深不可見底的暗流環繞,在那黝黑的水中,時或有不知名的物體浮現下沈,水面上微微起著漣漪。再一遠望,在那四周的暗流之外,靠著墻壁,又有一圈泥地,在這寒冬時節,竟也有奇異的綠苗鉆出泥土,一棵一棵排列整齊成行。

昏暗之中,她身後忽傳來一聲輕笑,女子屏息朝後望去。暗流之上,另有一塊略高出水面的圓形白石板,洛雲正閑雅地坐在其上,一腿屈起,以左手支著身子,右臂藏在身後。

女子盯著他,他慢慢扣好散開的衣襟,道:“姑娘真是心狠,指尖塗滿小葉桃花的毒液,是想讓我暴斃身亡?”

女子冷哼一聲,並不作答,眼神中卻微微露出驚慌之意。她剛才那一抓,分明已將毒液刺入他肌膚,可眼前這人卻好似什麽毒都沒中,還是談笑風生。

“不用猜測了……”洛雲整好衣衫站了起來,依舊風采翩翩,不減清俊,“你看這四周的暗流,就是失傳已久的天山弱水,一旦觸及,便屍骨無存。而在這水中還潛藏著世上唯一不怕弱水的白骨魚。啊,對了,那邊土中種植的便是你們天籟山雲夢藤蘿的克星。”

女子呼吸一沈,以清冷的目光望著他。他則微微欠身,朝著她溫和地說:“君姑娘,你博聞廣記,難道就沒聽說過,《岐山毒譜》之中,記載著一種逢冬而生的紫心草,所及之處,可吞食其他花草。而它的液汁,則是解除雲夢藤蘿毒性的良藥。”

“《岐山毒譜》……”君灩飛身子一震,想要強撐著站起,但腰後的劍傷經剛才那一撞,現在已經迸裂。她能感覺到鮮血慢慢滲透了衣衫,只能伏在冰冷的石板上,無力地看著遠處的紫心草,發出淒慘的苦笑,“這一切,果然都是你早已設計好的。洛雲,十年的蟄伏,這般煞費苦心,你對天上人間的怨恨,真是刻入骨髓。”

洛雲靜靜地笑了一下,左手雙指擰下腰間束帶上的銀扣,輕輕一彈,那銀扣掠過水面,旋飛至對面墻壁,但聽得一聲輕響,方才他們掉落下來的地方又向上打開,洛雲一個翻身便輕躍上去。

君灩飛忍痛起身,那石板已又合上。此時,那弱水之下波紋橫生,隱隱有幽藍的光點四下游曳,逐漸向她這個方向聚攏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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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陰郁,空氣中帶著潮濕的寒意,銀鈴在天籟山下苦等了數天,才見昊龍帶著手下將攻山者的屍首橫七豎八地擡下來,拋入山間峽谷。

那些昔日曾與她談笑風生的人,如今都已經毫無生機,即便是冬

天,屍首也已經開始散發出異味。她在屍堆裏拼命地尋找,終於找到了狄誠。他花白的須發上沾滿幹涸的血跡,失去了神采的雙眼還未合上,曾經雄風萬丈的他,一旦死去,卻原來也這般枯黃萎頓。慕銀鈴想到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情,她不敢想象,舅父在臨死之前,有沒有原諒過自己……

而狄文進的屍首,是蕭然發現的。他起先不準她走近,在她的強烈質疑下,他才告訴她,文進已經面目全非。她只能依靠他的身材與服飾,才分辯出這個滿面創傷的人就是與她一起長大一起練武的表哥……

慕銀鈴以馬車馱著狄誠與狄文進的屍體回到了落雁谷,將他們安葬於慕含秋等人的墳塋邊。她看著紙錢的灰燼在風中肆意飛揚,晚風蕭瑟,吹動她暗紅色的羅裙,如即將雕零的花。

許久,她才開口道:“蕭然,我們從明珠山莊開始相識,到現在,好像走過了一個輪回。”

蕭然站在她身後,她這次回來,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安靜地讓他心寒。

他略微上前了一步,道:“銀鈴,只要去一次無痕堡,整件事情就能徹底解決。”他頓了頓,看著她的背影,又道,“你以前不是一直說,要我帶你走嗎?這一次,若能全身而退,以後,我就再也不會離開你。”

慕銀鈴低著頭,腳下紙錢還在無力地燃燒。她忽然笑了笑:“可是,現在我已不知道,以後我們即便在一起,還能不能心安理得地過一輩子?發生了那麽多事,死了那麽多人,我和你,真的能無憂無慮隱居山林嗎?”

蕭然心頭沈郁,無言以對。過了一會兒,他才拉過她的冰涼的手,道:“銀鈴,跟我一起去拜祭一下父親吧……”

銀鈴看了看他,默默跟著他來到那幽潭之前。兩人依照上次的途徑入水下潛,沿著石階找到墓穴入口,推開石板,進到了段少欽的墓室中。

墓室內備有長明燈與火種,蕭然在銀鈴身前燃起火堆,讓已經渾身是水的她有了點暖意。

他則獨自走到石棺前,註視著上面刻著的那首詩,慢慢地屈膝跪下。寂靜中,只能聽見火苗的爆裂聲,以及墓室外隱隱波動的水聲。銀鈴看著他的側影,想到方才自己說的話,定是讓他內心沈重,不由得俯□子,輕輕擁住他的雙肩,想把自己身上僅有的一點溫暖傳給他。

他反手握著她手腕,將她的手貼上自己微冷的臉,低聲道:“銀鈴,我這一生,好像從來沒有真正快樂過。從小,我就一個人在暮雲峰竹林生活,除了小茉會來看我,就再也沒什麽人與我接近。成年後,也不過是多了一些殺人的事情,別無其他。你要是問我,為什麽會跟你在一起,我真的是答不上

來……我也不會說很多話,來讓你安心。或者,我自己就不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我是真想給你一世安穩,讓你不再傷心……”

他的語聲越來越低,漸漸帶著哽咽,銀鈴眼裏彌漫了淚光,抱著他道:“蕭然,蕭然,你不要再說了……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怎樣的性格,從不曾埋怨過這一點……”

他的唇角揚起好看的微笑,側過身子,將她攬入懷裏,撫過她的臉頰,在她唇上輕輕吻了一下,道:“等我回來。”銀鈴才要開口,卻覺頸後一麻,頓時失去了知覺。

蕭然緊緊抱著她,許久,才把她輕輕放在石棺前,起身離去。

黃昏時分,蕭然一個人跨上馬背,負著魄雪,朝著入蜀的方向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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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在已經遠離了湘西的江面之上,一艘畫船正如離弦之箭般駛向蜀中。

江風滌蕩,一襲青衫的百裏針坐於船頭,此時夕陽西下,晚霞如綺,幻化成七色斑斕的光影,落了他一身。他聽得足音響起,一回頭,便見素衣雙髻的蕭茉站在身後。

她的臉色還是蒼白,一雙本似琉璃珠一般的眸子裏,帶著失落與迷惘。

百裏針朝她伸出手,道:“小茉兒,過來陪我坐一會。”

蕭茉觸及他的指尖,雖還是比常人寒冷,卻好像比之以前要溫暖了許多。她輕輕勾住他的手指,在他身邊坐下,雙足垂在船舷,雪白的長裙在江水之上翻卷不止。

“前輩,你為什麽會來天籟山?”她望著遠方道。

百裏針笑了笑,道:“我不是說了嗎?久等你不來,我很是無聊,只好親自出山找你了。”

“你是不是一直在關註我們天籟山與無痕堡的局勢?”她轉過臉,一動不動地望著他白皙的臉。

“哎呀,怎麽許久不見,你變得聰明起來?”他忍著笑意,眼睛裏滿是讚許。

“可是,可是你不是不能離開西嶺雪山的嗎?”她不無憂慮地道。

百裏針怔了怔:“你還記得我跟你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啊?”

蕭茉揚眉瞠目:“難道全是騙我的?”

百裏針眼裏蕩漾著笑意,道:“小茉,不要生氣。雖然你哭起來也好看,但我還是喜歡看你笑。”

蕭茉還想追問,他卻拉著她的手,指向遠處,歡聲道:“你看。”

蕭茉眺望遠處,只見江水浩渺無邊,滾滾波浪奔騰不息地朝前湧動,那一輪夕陽已漸漸與水面平齊,斜暉脈脈,在江面上灑遍金紅,耀出了千般柔情。

“這樣的美景,是我從未見過的。”百裏針屏息看著,許久才道,“我記得你曾說過,有的事情,明知沒有結果,但是那追尋的過程中,

蘊含著無盡的快樂,就是自己一生的珍藏。對於我而言,能離開那雪山,來到平常人生活的世間,也算是一種難得的體會了。”

蕭茉低下眼簾,看著他稍顯蒼白的手背,道:“前輩,‘冰域三千’真的那麽陰寒嗎?”

百裏針目光渺遠,望著江流,道:“那是自然,只有秉性純陰的女子才能駕馭。”

“那你……”蕭茉欲言又止。

“你不會是想問我到底是男還是女吧?”百裏針揚起秀氣的雙眉,微微笑著看她。

蕭茉搖頭,道:“那也沒有關系,不管是男是女,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百裏針一笑,望向前方,道:“有你這句話,我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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