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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往事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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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她當年抱著弟弟,說要出去找尋神醫,就是回到了這裏?”蕭然憶及往事,心痛道。

“她說的神醫,恐怕就是我吧……”秦一軒苦澀道。

“可是,可是……她自那一去,便再沒有回來……”蕭然痛楚道,“我義父後來追她而去,但最後卻是帶著弟弟一人回了天籟山,他說母親被人殺死在外。我連她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秦一軒嘆道:“其實那時正逢少欽從外尋找你母親回來,他在途中因與人一言不合便動了手,結果因為常年奔波荒廢武功,被人打至重傷。我全力為他療傷,卻在這時,有一隊人馬護送一個六七歲的男孩前來治病,那男孩也是重病纏身,但我根本無法分心管他。那些護衛也不說明到底是何人家,只是態度強硬蠻橫,偏偏我又是最厭惡這樣的富家子弟,故此將他們逐出谷去。不料數日後的一個夜晚,我正在為半陷昏迷的少欽打通經脈,忽聽得輕輕叩門。我連問數聲,門外之人卻不回答,我不禁生疑,便開門出去。”

“那夜月色淒冷,我原先安排在門外的護衛竟都倒在地上,被人點住了穴道。我一擡頭,竟見那潭邊落花中立著一個翠衣女子。她一轉身,我才發現竟然就是失蹤七年的江繡竹。她懷中抱著一個男孩,正是那被我逐出的孩子。她苦苦哀求我救治她的兒子,我斷然拒絕,卻不想此時少欽在房內忽然覺醒,踉蹌著奔了出來。那江繡竹一見少欽,滿面羞愧,迅速抱了孩子飛奔而去。少欽邊呼喊著她的名字,邊追了出去。我一直緊隨其後,眼見江繡竹上了散花崖,而少欽也緊跟她之後上山。我顧及少欽顏面,便留在了半山……”

他說到這裏,連連搖頭道:“早知結局,我便追了上去,否則也不會演變至此。”

蕭然寒白了臉,道:“難道我母親,是被父親所殺?!”

“你錯了!”慕含秋道,“少欽在那七年中始終未曾放棄,苦苦查訪她的下落,又怎會殺了她?”

“但我義父說,母親是為了找人救治弟弟而死。”蕭然澀聲道。

慕含秋冷笑道:“他難道會告訴你,你母親是自殺的嗎?”

蕭然大驚失色,道:“自殺?!”

慕含秋遠望長空,道:“我想這也是註定,江繡竹與少欽上了散花崖,我驚愕之下,只好退避一邊。遙遙聽見她在哀求少欽,少欽強撐身子追問她這些年的下落,她卻只字不提,只道那孩子便是她當年所

懷之子,不肯說出她現在究竟跟了什麽人。說到最後,江繡竹忽跪下道,只要少欽願意救這個孩子,她可以一死謝罪。少欽痛苦之下,負氣說了句,難道這個孩子比你自己還重要?說罷便慢慢走開,獨自坐在懸崖邊沈思。”

“不料江繡竹忽然抱緊孩子,拿出懷裏匕首,哭喊道,少欽,少欽,你若不救他,我獨活無益。為了讓你不再恨我,我今日便自行解脫,也洗清你一生恥辱!說罷,她竟真的一刀刺進自己心口。我與少欽急忙沖上前去,她已經奄奄一息,用盡全力將孩子遞給少欽後,便死在了他懷裏……”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蕭然連連後退,顫聲道,“她就這樣輕易離開了人世?!她走的時候,抱著我道,要給弟弟找最好的大夫,然後歡歡喜喜地回來!”

慕含秋含淚道:“那日我就在山頂,難道還會看錯?少欽抱著她的身子,在夜色中蒼涼大笑,笑聲中帶著血淚……那種絕望的悲號,我現在只要一想起,便心神破碎。”說到這裏,她竟簌簌落淚,悲不自已。

銀鈴看見她的悲傷,想起她時常獨自站在散花崖絕壁之上黯然傷神的樣子,再一想她方才所言,心中也更加沈重。

卻聽得段盛平也唏噓道:“少欽抱著她的屍體下山之時,已經站立不穩,形如枯槁。他與羅浮山神霄宮弟子有舊交,對方曾贈與他一枚寶物,叫做定顏神珠,可助人修煉真氣,也可保死去之人容貌不變。他便取出神珠,放入江繡竹口中,還強迫一軒取出九轉靈丹給那孩子服下。我等想要勸慰,他卻執意不準我們接近,故此我們只能遠遠看他抱著江繡竹走去。”

他說到此,忽然神色憤怒道:“不料未走到落雁谷,從山道上忽然掠來一個蒙面男子,直撲少欽而去。少欽當時已經無法運功,硬受他一掌,卻還死死抱住江繡竹。我們急忙沖上前去,那男子竟不懼我們三人聯手,返身最終搶到了江繡竹的屍首,但少欽也拼盡全力重重擊中於他,那男子重傷後退,抱著江繡竹與那孩子急速奔離。等我們扶起少欽之時,他已經五臟皆傷,還苦苦望向那男子離開的方向……”他說著說著,竟老淚縱橫,捶胸道,“蕭然,你倒說說看,是不是你母親害死了你父親?!”

蕭然此時已經痛苦不堪,癱坐於地,雙手撫面。銀鈴忽然掙脫慕含秋的束縛,飛奔到他身邊,扶住他雙肩,哽咽道:“師叔公……你不要再這樣問他!”

段盛平搖頭嘆息道:“我說的都是實情!我們

段家本也是武林世家,自從少欽死後,段老夫人神志不清,將所有人都逐出清風閣,一個人守在江寧荒郊等著少欽回去。好好的一家,全都毀了!”

慕含秋回首,望著寒潭對岸的一間小屋,黯然道:“我們將少欽送回此處,他在臨終時分,還念著當初終日書寫的詩句……”

“是。自從江繡竹走後,他不是四處查訪,便是將自己關在房內,在墻上、紙上寫遍那四句詩。”秦一軒沈聲道,“因此我們在他石棺上,也刻下了詩句。他很是後悔當年自己追逐的江湖生涯,要我們答應,從此以後再也不要讓江湖中人知道他的下落。我們在他面前都許下諾言,永遠讓他安眠在此,不受外人打攪。這便是為什麽連墓碑都不為他樹立的原因。”

蕭然撐著身子,吃力站起,步伐沈重地走至潭邊,只留給眾人一個寂寥孤單的背影。銀鈴站在他身後,卻又不敢接近於他,生怕他在此情況之下忽然爆發。

段盛平走到他身邊,道:“你隨我來。”

蕭然怔了片刻,慢慢跟著他走過寒潭,來到那間黛瓦白墻的小屋前。段盛平自懷裏取出鑰匙,打開緊鎖的房門,道:“這便是你年幼之時和你父母所住之處。”

蕭然看著昏暗的屋內,無聲而進,反手將房門緊閉,獨自一人留在了房內。他借助窗外淡淡月光環顧四周,只見屋內依舊擺放整齊,只是久無人居,平添幾分蕭索之意。奇怪的是,四面墻上,全都以白綢從頂懸掛至地。

他忽然想起方才秦一軒所說之語,鼓起勇氣走到墻邊,袍袖用力一揮,那四幅白綢倏然落地。這一落地後,墻壁完全顯現眼前,而那四面白墻上,竟真有無數墨跡。從頂至地,字體大小不一,盡數寫滿,反反覆覆全部都是那石棺上的絕句——“曾伴浮雲歸晚翠,猶陪落日泛秋聲。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

那一個個充滿悲憤壓抑之情的字跡,竟似乎烏雲一般重重壓了過來,又仿佛一把把尖刀,直紮進蕭然心底,他連連倒退,用力撐在桌邊,只覺心中都在流血。

屋外幾人久久站立,銀鈴心情忐忑,一直看著窗子。只聽秦一軒忽然感慨道:“早知道當日江繡竹抱來的是蕭克天的兒子,我是怎麽也不會去救的。”

“不錯,當日你還將九轉神丹給他服下。現在你看那蕭葦,率領著天滅死士到處作惡,豈非是我們的過錯了?”段盛平搖頭道。

慕含秋道:“

但是少欽一定要我們拿出神丹,我們怎麽可以推辭?蕭葦的起死回生,也是他自己的命運。”

秦一軒喟嘆道:“那神丹只是護住蕭葦的奇經八脈,若是有人能震亂他內力,他必將又回到幼年那廢疾之身。”

銀鈴蹙眉,想起那連眼神都充滿驕傲自負的少年,又想起他對蕭然的冷漠態度,還有那個白衣彩緞,如同山間精靈一般的少女蕭茉,只覺這天籟山蕭家三個子女之間,似乎有著說不清的糾葛與哀愁。

正在她思緒紛亂之時,卻聽得自屋中傳來低沈壓抑的笛音,百轉千回中頓挫憂郁,聲聲如泣。

“蕭然……”她輕聲念了一句,倚於窗外,含悲聽著黑暗中傳出的笛聲。忽又聽慕含秋輕道:“銀鈴,你且過來,我們有話要對你講。”

銀鈴一怔,轉身見慕含秋、段盛平、秦一軒三人正色而立,只得隨他們遠離了屋子,走向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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