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逛廟會，還是來聞府的第一年。

印宿伯回來的晚，雨弦已經收拾好等在門口了。墨弦無事可做，雖然懷著孕吳承秋有些不放心，不過她鬧了一下還是讓吳承秋心軟，答應讓她出來。

吳家的大公子為人大氣能幹在當地是出了名的，畢竟吳家那麽久的家業到他手上還能經營得那麽好，肯定有他的能耐。相比之下二公子就遜色很多。除了疼老婆這點，別的真的連大公子的一根小拇指都比不上。只要見到他，十之八九都是圍在老婆左右噓寒問暖問東問西，有些好事的人提醒他，他也不介意，說只要墨弦好他就高興。

墨弦就是吳承秋的那根軟肋，這點是人盡皆知的。

雨弦和印宿伯沒有乘馬車。因為路途並不遠，兩個人決定一起步行過去。夜裏涼爽，路邊時不時傳來悅耳的蟲鳴。以前雨弦不覺得這樣的情景有什麽特別，現在突然又覺得相當溫馨寧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印宿伯在身邊的原因。

難得內心能這樣舒適平和，雨弦的心情也好起來。

走了一段路，遠遠的見到了燈火通明的街道。隱約已經能聽見人群喧鬧的聲音，印宿伯提議就在這裏等墨弦他們，省得混進人群更難辨認。雨弦點頭同意，和印宿伯站到一旁一個比較顯眼的地方。

“上次我來這裏還是和墨弦一起，在半路上遇到卞窈窕的爹還有她的兄長，才知道她表面嘻嘻哈哈，其實過得並不開心。”雨弦看著眼前熟悉的小路，過去的事浮現在眼前。

印宿伯看了一眼雨弦，眼神有些暗沈。許久後才說道，“我還記得那時候你什麽都不會，不會答燈謎，所以沒拿到那個大燈籠。”

雨弦先是擡頭有些詫異的回望了他一眼，沒料到這件事會讓他記這麽久。然後目光變得氤氳，嘴角帶著淡笑偏過頭，“嗯，我看見謝漣顏手裏拿著兩個燈籠，還是你和水先生給的，我手裏卻沒有一個，心裏難受得不得了。”

那時候心裏快孤寂成渺茫的星塵，連一點亮光都會讓她覺得刺眼。

“現在的你完全可以靠自己得到燈籠了……”印宿伯這麽說著，卻見到雨弦眼裏一閃而過的疲倦。

她搖搖頭，想了會才說，“不是的……我想要的根本就不是燈籠，而是有人能在我需要的時候幫我一把，能讓我至少不要那麽難堪。可是那個時候有誰會幫我一把呢，教書的先生對我放任不管，墨弦自顧不暇，我一個人待在聞府，家仆們也對我冷言冷語。其實這些我早就該習慣的，可是不管再怎麽習慣，總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覺得那樣疲憊。”

雨弦很少會在人面前流露出這樣的神態。她身體的輪廓全糊成一片，像一觸碰就會散成無數塊似的。

印宿伯皺起眉。他總說會滿足雨弦的這些那些，卻從來沒有真正去理解她的感受。難怪她曾經會

對自己的話反應那麽強烈，是因為覺得自己的話太自以為是了吧。

“我想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可以安心住在裏面的一個家。”雨弦的聲音輕不可聞，像在細聲說著無法達成的夢想，“可是……已經沒有可能了。”

廟會的人太多，墨弦不適合到處走動，只有和吳承秋坐在稍微空曠一點的地方等著印宿伯和雨弦逛完回來。吳承秋為了安撫她不爽的心情，特意買了一大堆吃的喝的給她，讓她能安靜的待在那裏不再鬧他。

雨弦見到吳承秋忙上忙下忍不住笑出來，說墨弦以前從不會鬧脾氣，都是他給慣出來的。

吳承秋嘿嘿的苦笑著不作答，被墨弦看到了，狠狠地踩了他一腳。

路上有很多年紀的不大的小姑娘們來回在找沒猜掉的燈謎。雨弦隨意扯下一張沒人猜的，看了幾遍，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一趟逛下來，手裏已經攢了許多雨弦和印宿伯猜到答案的燈謎。兩個人拿到兌獎處去換燈籠，老伯從身後特意挑了兩個畫著鳥的圖樣的燈籠給他們，“就當這兩只是鴛鴦，拿好嘍。”

雨弦和印宿伯相視一笑，謝過老伯就往看煙火的水邊走去。

岸邊還沒太多人。雨弦和印宿伯占了一個靠河邊的好位置。

水裏倒映著兩個人的燈籠，明明晃晃相當漂亮。雨弦端詳起手裏的燈籠，鳥的圖樣在現在看來不過那麽回事，小時候執著的究竟是什麽，究竟是當初覺得可愛的圖樣，還是其他什麽，現在也快弄不清楚了。只是終於拿到了燈籠，心裏卻沒有曾經想象中的那麽高興。它那麽平常的落在自己手裏。沒有太多驚喜和愉悅，甚至在因為晃動而差點滅掉的時候覺得很礙事。

心境變了，很多感受也隨之而變。

人來得越來越多。雨弦和印宿伯周圍很快擠滿了人。印宿伯下意識握緊了雨弦的手，生怕她會被人群沖走。

煙火燃燒沖天的時候發出巨大的響聲。沒辦法說一個字，任何聲音都會被掩蓋。雨弦不斷試圖避讓擁擠過來的人群，想讓手裏提著的燈籠不要被碰到。只是人太多，雨弦一個踉蹌，燈籠終於在煙火快要放完前給滅了。無聲無息，在始料未及的一瞬間裏黯淡下去。

等人群終於散去，印宿伯看清了雨弦一臉遺憾的站在原地看著手裏滅掉的燈籠。這樣的燈籠是沒辦法再次點燃。滅了就是滅了。不會再發出任何光亮。

印宿伯蹲□，將自己還亮著的燈籠跟雨弦的交換。燈籠提手的竹竿上還有他手掌殘留的溫度。他像哄孩子似的拉著她的手說，“我的給你。別難過了。”

眼裏忽然就進了砂。哪裏變得酸澀起來，哪裏變得空虛無力。雨弦用力的眨了下眼，有濕的東西沿著面頰流淌下來。

印宿伯依舊蹲著替她一遍遍抹掉流不盡的眼淚，滿腔無奈，“都多大了，為了個燈籠哭成這樣，不至於吧。”

雨弦漸漸抽噎起來。她有好久沒有這樣哭過。就像幹涸了許久的地方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印宿伯轉而用自己的袖子替她擦，再到後來，將她攬進懷裏，讓她的眼淚打濕自己的衣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兩個人回到墨弦和吳承秋坐的地方時街道上已經沒什麽人。墨弦見到雨弦眼睛還是紅紅的，知道她肯定是哭過，自認為是印宿伯做了什麽對不起雨弦的事，忽然就站起來，氣憤的將雨弦拉到自己身邊，質問印宿伯是不是欺負了她。

墨弦的舉動將雨弦都怔住了，她真的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墨弦就是曾經和她一起生活過五年的那

個墨弦。

“你姐姐的燈籠滅了所以很傷心，你快安慰她。”印宿伯沒說著還提了提那個滅掉的燈籠，證明

自己的清白。

墨弦楞了楞，轉過身問雨弦是不是這樣。

雨弦嘆了口氣，讓墨弦不要這麽緊張。吳承秋趁機湊近來解釋說墨弦自從懷孕之後脾氣就變得特別大，他都怕得要命。

四個人大約寒暄了幾句就散了。雨弦和印宿伯一路往回走，還能聽見墨弦在後面抱怨吳承秋不準她去看煙火。

剛哭完，眼裏有些幹澀。雨弦擡手去揉，印宿伯卻緊張的拉著她的身子朝向自己。雨弦擡頭莫名奇妙的看著他，印宿伯卻松了口氣，若無其事的扭過頭，“我以為你又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聖誕快樂~=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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