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以為自己真的是無欲無求。在仰頭看著天上飄過一片片雲的時候覺得這樣也挺好。誰家生子誰家出喪都毫無關系。如果可以一個人一直走下去，其實路邊風景究竟如何也都變得不重要。而現實是每當擡起頭看到遠處近處怡然的景色時，也會冒出“有誰能在旁邊一起就好了”的想法。

終試總共進行了三天。前兩天都是和以往幾年無異的各科目考核。琴技的考核是由兩位先生進行評估的。水悅是一個，另一個是花信軒德高望重的端木先生。白花花的胡子織在下巴下面，眼睛很小，垂下眼的時候還以為是閉著眼睛睡著了。

必選曲目部分是由水悅進行評估。指法繁覆的一首曲子，許多人都在彈奏中犯了好幾次錯誤。雨弦雖然極力想要避免，卻還是彈錯了三處。奏完之後擡起手，眼角帶著遺憾。水悅看了她一眼，然後就讓後面的考生進來。

墨弦在雨弦之後。怕影響墨弦的心情，雨弦沒和她多說什麽。只讓她放松發揮就可以了。墨弦勉強笑笑算是回應雨弦的安慰。

等終於輪到墨弦後，雨弦一個人去了曾經的荷花池邊坐著。那裏準備填成平地，再種上其他的花卉。

有時候到了一處，總會不禁想起曾經發生的種種。卞窈窕在離去前的身影。祁婉汀光腳坐在池邊的情景。當時誰都沒有想到以後。以為時光就會按眼前的樣子發展下去。

發了一會呆，墨弦已經考完出來。她的神色平靜，應該是考得不錯。雨弦轉過身，準備和她離開花信軒回聞府。明天還有最後一天的考核，還是早些回去休息比較好。

“我想，等終試之後就去看看卞窈窕。”墨弦突然開口。

雨弦有些意外的看向墨弦。在卞窈窕離開後的這三年裏，她很少聽墨弦主動談起卞窈窕。僅有的幾次，也是墨弦很後悔當年沒有攔下卞窈窕，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麽。

“前幾天我讀她寄來的信，知道她現在過得很開心。可是我總想去看看，總想萬一哪天她……就再也見不到了。”

雨弦點頭。

卞窈窕之於墨弦而言應該是很重要的存在。在聞家落魄的時候，其他家的千金小姐都對墨弦唯恐避之不及。只有卞窈窕一個人對她始終都不離不棄。就像水悅一樣，墨弦對這些曾經幫助過她的人一直帶著感恩之情。只是曾經的她什麽都沒有，什麽都做不了，無法回報他們。

從花信軒回來，聞夫人已經讓家仆準備好了點心熱茶犒勞墨弦和雨弦。傅言湘從前廳裏出來的時候臉色非常不好。雨弦知道一定又是因為孩子的事。

從傅言湘嫁到聞家來已經過了三年有餘。這三年間傅言湘掉過一次孩子，之後就再沒有消息。聞家只有聞尉玨一根獨苗，聞夫人自然是期盼著他能趕緊生個兒子延續香火。只是傅言湘一直沒能如願懷上，以至於她和聞夫人的關系日漸惡化。

最近因為終試，聞夫人怕會影響到墨弦和雨弦，所以這件事就暫時被放下。可不論墨弦還是雨弦都能明顯的感受到聞府緊繃的氣氛。

用過晚飯後，墨弦和雨弦去了裏屋準備明天的科目。因為是綜合禮儀考核，所以並沒有什麽需要死記硬背的內容。

“其實我倒覺得嫂子懷不上也是因為母親的緣故。”墨弦小聲說道，“天天被母親盯著，能懷上才奇了怪了。”

雨弦沒想到墨弦會突然提起這個話題。墨弦最不願意悖逆的人就是聞夫人。

“想不到你也會有不同意母親做法的時候啊。”雨弦掃一眼墨弦。

“嫂子……雖然是傅家的人，可是想想如果是我，因為懷不上孩子而在婆家受氣，肯定會很難過的。”

“八字還沒一撇就想那麽遠了？”

原本只是打趣調侃的話，墨弦卻一臉憂心忡忡的看著自己，“姐姐，我是不是想得太簡單了。我和水先生是不是根本沒有可能在一起……”

最後一天的考核內容是自選的原創曲。評估的是端木先生，課室還有其他一些賓客參觀。

就如幾年前雨弦剛來花信軒的時候聽說的，花信軒本身就是培養富家小姐的地方，很多大戶人家都以能娶到花信軒出來的富家小姐為榮。技藝越多越精的越受到青睞。所以在最後一年的終試中很多人家都會親自來觀看，好挑選符合自己心意的媳婦。

出於這個原因，第三天的考核中很多人家的小姐都做了精心的裝扮。墨弦和雨弦也一早被叫起來，稍微梳妝打扮的一下。

這次的考核中雨弦在墨弦之後。所以雨弦等墨弦進去考核後就一個人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準備。水悅正好也在，兩個人就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起話來。

“老實說，之前我真沒想到你會有今天的成果。”水悅說。

“什麽成果。我吐在花園的香瓜籽發芽長大了麽。”

水悅笑了笑，搖起頭，“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當年你剛來的時候什麽都不會。沒想到幾年過去，你慢慢的也趕上了其他人的腳步，甚至還超越了她們。”

“你這麽說我也不會給你好處的。”雨弦假裝鎮靜。

“你有想過印公子麽。”他突然問。

“什麽？”雨弦嚇了一跳，吃驚的看著水悅。

沒想到雨弦會有這麽大的反應，水悅忍不住“呵呵”笑起來，“這麽多年沒變的也只有這個。”

“你提他幹什麽。”雨弦不愉快的問。

“沒什麽。只是他來信說很快就回來了。我突然想起來就告訴你一聲。”

“告訴我幹嗎，要我去迎接他麽。”

“你們之間啊，總是苦大仇深似的。你一封信都沒給過他，他至今還惦記著。”

雨弦想起當年臨別前印宿伯和辛巧巧的那一幕，頓時來了氣，“他惦記也不是惦記我。我寫信幹什麽。”

“哦？那他能惦記誰？”

“那天你也在的吧。他走那天。”

“嗯，在。怎麽了？”突然想起了似的，“你看到了？”

“是啊。看到了。”又怎麽樣。

水悅深深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不過……”

“快到我了。”雨弦不想聽他替印宿伯解釋什麽，起身往考核的課室走去。

課室裏果然有不少人在。在端木先生報出她的名字後，有幾個人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

這樣的情形見得太多，雨弦早就不在乎。說了自己曲名就開始彈奏。

整個曲風比較悲淒。主旨是憶友人。一曲下來，端木先生評論說曲調確實悲傷，但還是寂寞占

多。

沒什麽特別的評價，雨弦謝過先生後就離開。

出來的時候墨弦等在外面，而吳承秋站在她身邊。兩人相隔很近，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你怎麽在？”雨弦問道。

“還不是我爹娘要我過來觀摩。”吳承秋揉著額角，有些無奈的樣子。

“你看不上我家的墨弦？”雨弦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墨弦“哼”了一聲。

“怎麽會，沒辦法呀，父命難違。”吳承秋一臉驚恐，生怕墨弦誤會什麽。

“得了。我過後還有三個人，你還要觀摩麽？”

“不觀摩了不觀摩了。看夠了。”說著還偷偷瞄了眼身邊的墨弦。

“那行。一會還有禮儀考核。你就等著吧。”雨弦有些疲憊的坐在長廊兩旁的凳子上休息。

墨弦也跟著坐下。吳承秋準備坐到她身邊時墨弦立刻起來，又換了一邊坐。

禮儀考核比起琴技和其他考核還要令人厭煩。各種禮儀，各種言談，各種動作。好在這項只占很少的分量，雨弦隨便混混就過去了。自己那輪結束之後，她和其他已經考完的人在一旁看著，有些女孩子的動作做得相當標準好看，旁邊觀摩的人都忍不住議論起來。

吳承秋過來說雨弦做的雖然沒錯，但是感覺心不在焉的。雨弦只是“哦”了一聲，表示她聽到了。

終試終於全部考完，也意味著花信軒的生活就到此為止。這五年在裏面嘗盡了酸甜苦辣，真到了要分別的時候，卻還是有些不舍。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碰到了水悅。墨弦剛才看吳承秋不耐煩的樣子馬上換成了另一副表情。水悅先是讚揚她們的表現，然後就說了些分別的話。

“我聽說墨弦要進樂坊了？”水悅問。

“嗯。”

“你在琴技上向來都出類拔萃，能進樂坊繼續研習琴技也是好事。”

“還是多虧先生的指點。”

“幾年前你剛來花信軒的時候手都夠不到琴弦，沒想到現在都已經是能進樂坊的大姑娘了。”

墨弦看著水悅背過身離開。有很多想要說的卻無法開口。這些吳承秋都看在眼裏。而他還是別過臉，當作沒有看見。

作者有話要說：早上還沒睡醒就接到電話說姨父不在了。希望身邊的人都能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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