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墨弦一下琴課就來跟雨弦抱怨，說吳家二公子吳承秋又跑來聞府門口東張西望。

聞夫人也看在眼裏，卻沒有出聲阻止。吳家家世顯赫，世代經商，又有不少親戚在宮中當差，在鎮上的幾個大戶人家中當之無愧的排在第一。聞夫人心裏打的算盤連雨弦都猜得到。

墨弦告訴雨弦，上次去印家參加壽筵那天吳承秋就來找過她說話。當時她也沒在意，和他多聊了一些。沒想到自那以後就一發不可收拾。吳承秋每天都會準時出現在聞府前面，遠遠的眺望墨弦上琴課。雨弦有時候不經意見看見，都擔心他眼珠子遲早會掉出來。後來墨弦忍無可忍，氣沖沖的過去讓他別再來了，結果吳承秋反而害羞的說，“我哥跟我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卞窈窕在知道這件事後笑得前伏後仰，但是她關註的重點明顯錯得太多。

“他叫吳承秋，那他其他兄弟姐妹是不是叫吳承春，吳承夏，吳承冬啊？這個起名好啊，又方便又還過得去。果然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樣，像我爹，好不容易生個女兒憋了半天起了個‘窈窕’，我娘當時都快吐血了，還覺得我爹是不是嫌她不夠窈窕才讓我‘變窈窕’的！”卞窈窕亢奮的說了半天，結果墨弦的嘴角動都沒動一下。

雨弦嘆了口氣。其實卞窈窕也是想安慰一下墨弦才這樣搞怪，可惜她的笑點和墨弦的笑點實在相差太遠，反倒起了反作用。

“只是母親也不怎麽阻止……我是怕……”墨弦欲言又止。

雨弦默默地點著頭。她知道墨弦怕的是什麽。

“怕什麽？怕你娘讓你嫁給吳承秋啊？”卞窈窕還特意湊進了墨弦貼著她的臉問道。

雨弦立馬拉了拉卞窈窕的衣袖，讓她不要再說。

卞窈窕瞪大了眼睛想問“怎麽了”，轉念又覺得這句話好像確實不該挑明，只好扁扁嘴，不說話了。

[二]

下了課，雨弦和墨弦經過長廊的時候忽然看見花信軒的荷花池旁邊坐了一個人。每到夏季池裏會開滿荷花，是很多女孩子喜歡去的地方。但是現時初冬，池裏的水沒剩多少，不知道到底是誰會在這個時節去池邊。

卞窈窕很適時地出來為雨弦解惑，“又是那個怪人。”

“誰？”

“祁家的獨女祁琬汀。人怪怪的，你看，這麽大冷天的還把腳泡到冰水池裏，不是有毛病啊。”卞窈窕翻了翻白眼。

雨弦這才仔細的去看坐在池邊的人。她果然脫了鞋，光著腳泡在冰冷的池水裏。

“怎麽會這樣。”雨弦問道。

卞窈窕攤攤手，“誰知道。我又沒毛病，怎麽知道有毛病的人的想法。”

“不如去問問呢？”墨弦心腸好，大概覺得那個人是有什麽困難。

卞窈窕的一句“算了”還沒說出口，墨弦人已經跑出去好幾步。

雨弦沒事，也跟上去想看個究竟。

“你這樣不冷麽？”墨弦站在祁琬汀的身後問道。

祁琬汀還在踢水，過了會才回道，“冷。”

卞窈窕扭頭對雨弦擺出“我就說她有毛病吧”的樣子。

“那你怎麽不上來？”墨弦又問。

祁琬汀撐著地仰頭，“只有痛到身體最裏面，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三]

雨弦發現吳承秋的時候他正半蹲在聞府門前偷偷望著裏面。難怪墨弦從剛才開始臉色就不太好，連先生都察覺了，還問她是不是有哪裏不適。

雨弦在他身後輕聲咳嗽了一下，嚇得吳承秋一抖，差點坐在地上。

“你在幹什麽？”雨弦背著手看著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吳承秋。

“我……呃……來溜達溜達。”吳承秋尷尬的笑了笑。

雨弦不相信的揚著調“嗯”了一聲，又問，“你是特意溜達來看墨弦的？”

吳承秋見撐不下去了，只有繳械投降，“你都知道了……”

“你喜歡墨弦？”

吳承秋聽到雨弦這麽直白問他，臉紅了紅，有些別扭的說，“她和其他的女孩子都不一樣。”

“哦？她是長了一對犄角還是長了一對翅膀？”

“不是這種不同！”吳承秋有些不高興，擡頭去看雨弦卻見她一副笑吟吟的樣子，“墨弦……人很安靜，也不愛慕虛榮。我……我就想娶這樣的女孩子。”

雨弦“呵呵”笑道，“你才多大。你娘讓你娶聞家的女兒？”

“我娶誰是我的事，我娘管那麽多做什麽。”吳承秋有些不屑雨弦的問題。

雨弦想逗他，故意踮著腳朝墨弦練琴的地方擺手。吳承秋趕緊去把雨弦伸長的手臂掰回來，“別啊！墨弦又要生氣了！”

“喲，你也知道墨弦會生氣啊？”

“哼，你別得意。”

“我怎麽別得意了？”雨弦覺得他小大人的樣子很好笑。

“我也知道很多宿伯哥哥的事情。”

“咦？那你說說，你知道他什麽？”雨弦確實想聽聽看他會說些什麽。

吳承秋明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說。好半天後才有些支支吾吾的告訴雨弦，“我說了你可不要生氣啊。”

“我生什麽氣？”

“就是宿伯哥哥和桂月樓辛巧巧的事啊。你還不知道麽？”

[四]

還是能夠清晰的記得的。他在之後有些手足無措的看著自己捂著眼睛蹲下。如果不是知情的人大概會以為雨弦是被印宿伯朝眼睛打了一拳。她用手背把粘稠的濕意抹了滿臉，然後也不嫌臟的再抹在裙子上。印宿伯要去找帕子給她擦，雨弦抓住他衣服的下擺，“你是要別人都跟過來麽……”

明明都進行到這裏了。就好像經過隆冬的壓制馬上就要含苞待放的花一樣。可突然一夜春雨，花骨朵就被打在地上，不會有綻放的那天。好比現下的雨弦。

吳承秋把許多雨弦都不知道的事告訴了她。類似印宿伯年少的時候失去母親，孤獨一人怎樣仿徨無力。消沈過一段時間，然後在逃課的路上遇見了改變他後來人生的辛巧巧。

那日斜陽將落，小小的印宿伯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同樣小小的辛巧巧。他停下來致歉的時候才註意到辛巧巧雖然衣著光鮮，□出來抱著琴的手臂上卻有一條一條紅色的引子。他想再追問原因，辛巧巧卻轉身離開。

再之後，重歸正途的印宿伯就成了辛巧巧的座上客。提到桂月樓就會想到辛巧巧。提到辛巧巧又會馬上想到印宿伯。

再大一些，辛巧巧出落得越發動人，有不少富家公子都花重金納她做偏房。結果都被印宿伯一一擺平。隨著印家越來越得勢，鎮上就沒什麽人再敢打辛巧巧的註意。有傳言說印宿伯曾經推掉過不少門當戶對的親事，至今又遲遲未娶，就是因為辛巧巧。

吳承秋說了好半天。雖然他只是在陳述這些事，並沒有用什麽絢麗浪漫的辭藻。但他每說一段，雨弦都能在腦海裏構造出當時的場景。初遇的斜陽，桂月樓寧靜的包廂，茶杯上浮動的熱氣。印宿伯和辛巧巧之間的談笑。雨弦覺得心裏一下子空出來一塊。很多情感和希望被突兀的取走，她一時間還沒辦法接受。

吳承秋走後，雨弦一個人又回到了聞府。墨弦過來本來想問她吳承秋有沒有亂說些什麽。雨弦搖搖頭，沒再跟墨弦說話。她沈默的回到房間，就連碧翠過來讓她去用晚膳她也沒理會。

她想，就讓自己難得的任性下吧。她真的沒有多於的情緒再去應對其他。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想一章搞定的...看樣子要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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