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先生對雨弦那首“造句詩”的評語比她預想的要高。這個結果讓她大舒了一口氣。墨弦回過頭偷偷瞄了眼隔壁神情嚴肅的卞窈窕，有些擔心的小聲詢問道結果怎麽樣。

卞窈窕起先還刻意板著個臉，到後來實在憋不住笑了出來，“過了過了，第一次功課得的是丙，是丙啊哈哈哈哈，只要以後都保持丙下去就不用再覆讀了！”

墨弦有些無奈又放心的笑了笑。卞窈窕趁機一把奪過她案臺上的詩，奇怪地問道，“你怎麽是乙？你哪裏沒寫好麽？”

雨弦也被她的問題吸引，側過身聽著她們之間的對話。

“先生說是‘家和’的主旨沒有表達出來。”墨弦失落的又讀了遍先生批註的評語。

“那你麻煩了，得了乙，回去肯定要被你娘念叨了。”卞窈窕好像身臨其境似似的皺著眉，很替墨弦擔憂的朝她撇了撇嘴。

墨弦沒有回話，把詩收好後有些失神的望著一旁落下的碎光。

[二]

回到府裏時候聞夫人正在來來回回張羅著什麽。墨弦一踏進院子裏就被聞夫人拽去不知道幹什麽。雨弦沒別的事做，只好一個人先回了房自行學習。

雖然墨弦借給她的書她都看了一遍，認得字詞句也比剛開始多了不少，但程度和墨弦她們還是差了不少，要趕上，恐怕還要花很長的一段時間。

其實也有犯懶的時候。夜裏挑燈看書，累了枕在手臂上昏昏欲睡。只是迷迷糊糊間想起了印宿伯說的那句“只是這種水平的話，是不夠資格做印家的媳婦的”。之後徹底清醒過來，簡直比懸梁刺股還有用。

碧翠過來讓雨弦去正廳一趟，說是聞夫人找她有些事。

雨弦有些不安，她在聞家向來就是個擺設。底下的家仆在叫她的時候都是陰著臉的，大概覺得叫一個出生比自己還低下的人做大小姐很有難度。所以聞夫人忽然有事找她未必是件好事。

碧翠走路一向腳底生風，雨弦在後面有時候都要小跑才能跟上。等到了正廳的時候聞夫人正在收拾著一個禮盒讓家仆送出去，扭頭見到雨弦過來，擡手沖她招了招，示意她進來。

“再過幾天就是墨弦的生辰。到時候府裏會請一些平時有些交集的各家過來。你也知道聞府現在的狀況，肯來的必定都是些至交。所以在那些人面前還是得多多註意禮法。不過你的任務就是和印家處好關系。印家的人都算正直清廉，印公子為人也不錯，如果不是為了聞府的將來，墨弦和他的婚約我也不會想要去打破的。”

言外之意就是想說雨弦撿到便宜了。即便是墨弦放棄不要的。

雨弦心裏想了很多反駁的話，但是肯定都是不能說出口的。她表面乖順卑謙的應著。聞夫人想想沒別的事，就讓她離開了。

回房的路上在院子裏碰到了坐在琴旁邊的墨弦，正憂心忡忡的思考著什麽。雨弦緩緩走過去，在她身邊站了很久都沒有被發現。直到聽見雨弦喊了她一聲才回過神。

“母親說你的生辰快到了？”雨弦本來想生辰對於墨弦來說應該算是個輕松的話題，沒想到聽到她的話後墨弦的臉更顯得沒有生氣。

“嗯。”

“過生辰你不高興啊？”

墨弦擡手胡亂撥了幾根琴弦，等雜音沈澱下來後才開口說道，“過生辰只是個幌子罷了。母親不過是想借這個機會召集些達官貴人到家裏，她好替我物色未來的婆家。”

雨弦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好。生在這種家庭是逃不過面對這些事的。說再多安慰的話也顯得徒勞無用。

[三]

琴課開始之前，水悅叫了一個年齡比雨弦還要大的女孩子來到課室裏彈了首曲子。雨弦對樂理完全沒有概念，時至今日她進步最緩慢的就是琴技，所以那個姑娘彈的好壞與否她也完全聽不出來。倒是無意中掃到身旁墨弦，看見她雙眸裏都快冒出火來。

也難怪，畢竟是她最最敬仰愛慕的水悅先生欣賞並請來表演的學徒，而且氣質和長相都不是坐在下面還一臉稚氣的小姑娘們可以比擬的，所以她又憧憬又嫉妒，覆雜的情緒從瞪大的雙眼裏流露出來。

水悅稍微誇獎了那個姑娘幾句就讓她回去了。扭過頭看了眼墨弦，又將目光移開，帶了點笑意說，“我們當中有不少人將來也能做到的。只要願意勤奮練琴。”

開始上課後墨弦就開始很不對頭。平時特別願意幫助雨弦的她這節課幾乎已經忘了雨弦的存在。就連卞窈窕不斷騷擾她都可以完全忽視掉。雨弦自然了解她的心思，拉住卞窈窕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去吵墨弦。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墨弦的不對頭，水悅指導完其他的人後就朝墨弦的位置走了過來。先是問了問她是不是有什麽不會的，又讓她彈了遍剛教的樂譜，沒想到她彈得異常流暢，讓水悅相當驚訝。雨弦很想立馬就沖出去告訴他她半個月前就在聽墨弦彈這首曲子了。墨弦其實真不能說是多麽有天賦，只是她幾乎算是在用生命在練琴。

水悅之後又關心的問了些問題，墨弦都答得很簡略敷衍。在水悅起身準備走的時候她才拿出一封請柬，有些生硬的捧到他面前，“過……過兩日就是我的生辰了，母親說想請先生到府上一起吃個飯。”

說到最後幾乎沒了聲音。

水悅的表情起了些變化。可惜連雨弦都看不透他那一瞬間的表情究竟表達了什麽樣的情緒。

“……如果我有空的話。”水悅將請柬收進了懷裏，轉身離開了。

[四]

傍晚的時候家仆送來了聞老爺從邊塞寄來的家書。聞夫人像聽見了多大的喜訊似的停下手頭忙活的事迎了出來，一邊走還一邊叫著墨弦，“快過來，你爹的信到了。”

本身聞家的事和雨弦並沒有太大關系。她只是個擺設，對於他們來說就像是沒有感情的花瓶，只要乖乖的杵在一旁就足夠了。但她畢竟還是個大活人，戲還是要演足的，所以在聽到聞夫人的聲音後，她也放下了筆，從房裏走了出來。

聞夫人攤開薄薄的信紙，匆匆的掃了一遍後又塞給墨弦讓她看，高興的用力捶了捶手掌，臉上全是雨弦之前沒見過的喜悅，“你爹說如果順利，不出後年就能回來了。”

墨弦也笑了。聞老爺帶來的好消息讓她一直消沈的面容終於有了些生氣。

雨弦在旁邊不知道說什麽。聞老爺的字跡潦草，再加上字沒幾個她認得的，她只好跟著在旁邊盲目的笑笑。

“你爹回來了就好嘍！你哥哥在宮裏也稍微有些起色，真希望苦難的日子都要過去了。”聞夫人小心翼翼把信又包進信封裏，讓碧翠收好放回到書房裏。

聞夫人心情很好，轉身就吩咐廚娘晚上多做些菜。

墨弦拉著雨弦去了院子裏的涼亭下，雖然收回了笑容，但臉上還微微泛著紅。

“姐姐，你比我大，你說我生辰那天水先生會不會來？”

雨弦其實是覺得從手下請柬時水悅的表情來看估計也不會來了，但又不好說出來傷墨弦的心，只好隨意敷衍道，“可能會來吧。他不也說了要看他有沒有空麽。”

墨弦不以為然的笑了出來，“水先生平時只在花信軒授琴，能有什麽要緊的事。”

雨弦實在笑不出來，又怕墨弦察覺出她的不對頭。別過臉望了眼墨弦擺在外面的琴，“水先生究竟有什麽過人之處，讓你那麽喜歡他？”

墨弦一聽她的話嚇得連忙“噓”了一聲。在確定周圍沒有什麽可疑的人在晃蕩後才小聲說道，

“他……人很好。以前我琴技還不是很好的時候，是他主動提出要到我家單獨教授我的。”

自己的親爹被發派到遙遠的邊關。哥哥進宮也不在身邊。家裏只有娘倆相互扶持，聞夫人承擔的壓力多少都會轉移到墨弦身上。在這樣孤立無援的時候只有水悅待墨弦那麽好，也難怪墨弦對他的感情會那麽深。

“水先生那麽善良，能夠成為他妻子的人一定一定會很幸福。”墨弦雙手撐在身後，憧憬的眼裏帶著矛盾的悲傷，“我每次想到將來會成為他妻子不可能是我的時候就會很難過。姐姐，我這樣是不是很傻。明明知道結果，卻還是在不斷的庸人自擾。”

墨弦的話讓雨弦更加沈默。

會不斷地庸人自擾就是因為墨弦心裏還殘存著一點希望。而雨弦不同，她的希望早就灰飛煙滅，不剩一點影子。所以她不會去想不可能實現的事情，所以她的世界只有一片灰白蒼茫。

“其實這樣也很好。起碼有可以期待的東西。”雨弦朝墨弦別有意味的笑了笑，沒再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存稿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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