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家兄妹沒有把歐揚帶往總兵處，而是拐彎去了隔壁的一套小院子。

嶺西路地廣人稀，即使是唯一一座可以稱為城市的軍威，也說不上什麽寸土寸金。但畢竟是人口近十萬的城市，而且是在官員、政府部門最集中的東北區，保留一套沒有樓房，布局異常傳統的二進小院子還是顯得有些奢侈了。

魚道長在嶺西的落腳點就在這裏。

沒有門子，沒有男女仆人，只在院子裏種了幾棵雪松。左恒柏也沒有找人通傳一聲，直接領著歐揚往後院走去。

後院正廳之中，歐揚已經見過一面的左雲翼左總兵和魏忠學魏學政正圍坐在一張圓桌邊喝茶下棋，顯得悠然自得。左雲翼今日穿了一身寬松的道袍，不知道是純粹為了休閑，還是他真的也是施法者。魏學政則仍是身著青衿，只是這大雪天還在手中拿著一把鵝毛扇，用以裝逼遠遠大於實用性。

另外還有一個白胡子老頭，同樣穿著極為休閑的寬大衣袍，很隨意的拿著茶杯坐在棋桌旁觀戰。

廳中的三人都未穿公服，但這老者仍保持著久居上位者的氣度，坐在嶺西路前五的兩位文武官員身邊，也沒有任何拘謹。穿著如此隨意的到魚道長家裏來參加家宴，顯然也不可能是普通角色。

下棋的兩人依舊在低頭觀棋，那位老者首先看到了跟在左家兄妹身後的歐揚。他微微歪著頭指著歐揚問身邊的魏忠學：“這年輕人就是讓你讚不絕口的歐揚，歐去病？”

魏學政這才擡起頭，看了正在進門的三個年輕人一眼，回答道：“正是。他是慕容老友的同鄉，很積極進取的性子，可惜上次來嶺西報道的時候我沒見到他，否則哪用得著再讓慕容老友推薦一番才知道此人。”說完，他對歐揚招招手：“自己找個座位，這是小魚兒主辦的席面，都是些老朋友，你們小輩千萬不要拘謹。”

那老者仔細打量歐揚，性子確實能看出讀書人特有的溫文爾雅，體格卻很強壯，特別是身高，在號稱平均身高全國之最的齊省怕是也算長人了——這個年代，受限於營養攝入量，人的身高普遍較矮。遠不能跟前世動不動初中就長到一米八的00後們比較。

因此這個位面的男人都以身高體壯為榮，例如作為皇帝禁衛軍的講武堂直衛騎兵隊，對身高的最低要求就是一百七十八公分。騎在肩高超過一米八的汗血魔馬上，當真威風凜凜（這個位面的汗血馬是一種雜食的魔獸，肩高體重都遠超普通戰馬）。

老者微笑著點點頭，並不掩飾心中的欣賞。不愧是魏學政和慕容學監都讚不絕口，能逼著魚玄機擺席請教的年輕人。

“小老兒蘭成林。”老者笑呵呵的簡單的自我介紹了一句，之後吩咐道：“去病和正明自己坐吧，不必拘禮。小石榴你去幫你師傅上菜，就說小老兒餓了，讓她快些。”

歐揚哪敢如此不知理，他以前並未見過蘭成林，但這個名字卻是經常聽到。因為他就是巡撫大人，嶺西路官場第一人，官位相當於前世的省長。

“歐揚見過大人。”歐揚仍舊在蘭成林面前行了一禮。

蘭巡撫笑著擺擺手，左雲翼此時將兩顆棋子擺在棋盤上，拍拍手站起來笑道：“都說了不必拘禮，否則你見到這裏哪個人都得先敬禮。你已是軍人，在這裏不要顯擺你們讀書人那一套，爽利點就好。”

他甚至從一旁親手搬過來兩張椅子，歐揚和左恒柏趕緊伸手去接，左雲翼並不理他們，直接把椅子放到了還擺著棋盤的小桌邊上。

魏忠學一邊仔細收拾起棋子，一邊對歐陽說道：“小魚兒和老左聽了你那日的話，有些不安。這幾日請老蘭本是想問問他朝廷對術法協會的看法。老蘭填為一路巡撫，多少應該能聽到點風聲才對。”

蘭成林接著說道：“去病你猜的不錯。皇上和內閣的諸位宰執確實對術法協會很惱火。小老兒剛剛接到在中樞做事的一位老朋友的私信，信上說今年六月，戶部以術法協會未經國家認證為由要求暫緩發放其經費，還有人上書控告金陵術法協會會長貪汙，兩件事雖是都被壓下去了，但皇上已經下令戶部聯合刑部審計全國術法協會賬目。”

一聽這話，歐揚掩飾不住心中的驚訝道：“朝廷的動作這麽快？小子還以為怎麽也得再等個三五年呢。”

“去病為何認為朝廷還會再等幾年？”

“很簡單啊。”歐揚解釋道：“因為朝廷尚未完成綠林的整合。少林、丐幫確實已經收拾幹凈了，但各大門派尚且占著極多的田土，以佃戶的租子養活門下弟子，雖然他們現在也要繳稅，但朝廷根本無法插手他們內部的管理。換句話說，就是在門派內，幫規大於國法，朝廷怎麽可能放著他們不管？”

“呵呵。”蘭成林笑道：“去病還不知道，朝廷明年三月將在京師舉辦武林大會，以前這所謂的大會都是綠林門派自己辦的，一朝改為官辦，這所謂‘武林盟主’自然就是得朝廷賞識的人。估計武術協會也會在明年成立吧？”

左雲翼接話道：“到時候，無論自詡‘名門正派’還是‘邪門歪道’，不加入武術協會接受朝廷管轄，下場大概都不會好到哪去。”

“所以，朝廷這是打算把改革術法協會和清理武林兩件事一起做了？”歐揚更加驚訝了。

“小老兒猜想就是如此。”魏學政也說道：“很多江湖門派與術法協會有很深的淵源。比如小魚兒，她的師門實際上與全真教同出一門，估計皇上和宰執們也是懶得理清這其中的關系，想把綠林和術法兩種門派的改革一起做了。只是，不知道朝廷希望改到什麽程度。”

歐揚仔細觀察幾個人的面部表情，確實都很輕松。顯然他們並不關心朝廷怎麽收拾那些綠林門派，也不怕魚道長有物傷其類的心思，甚至連朝廷怎麽改革術法協會都不在乎。

他們在乎的只是魚玄機這個人而已。能給她出出主意自然很好，實在不行，反正帝國不會無緣無故清洗她這個沒犯過什麽錯的大術士。看內閣的動作，估計也就是通過收緊對術法協會的投資來加深對協會的控制罷了。

蘭巡撫、魏學政這樣的文官，估計對此還很樂見其成。

左恒柏苦笑著對歐揚道：“聽到蘭大人的消息，家父就勸說小十六去官學報道，女孩子心思細膩，見到魚道長暗自傷心，就鬧著要跟魚道長學施法，我們怎麽說都不聽。”

原來還有這一出啊。左水晶這種年齡的小姑娘，確實有可能中二病發不管不顧跟著魚道長走。家族裏的長輩卻不能不評估她學習術法的未來。

歐揚斟酌著語氣，緩慢的說道：“正明兄曾說水晶姑娘想科學、術法，兩樣都學？”

左恒柏不明白歐揚為何問這種問題，茫然的答道：“是啊，可是這是不可能的。”

“為何不可能？”歐揚用肯定的語氣說道：“就讓水晶姑娘兩者都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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