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80章有憾生(十)

關燈
第80章 有憾生(十)

夢迢這廂換了衣裳, 趕到客棧,正是日影西斜, 四窗虛悄, 一片山雨欲來的寧靜。

踅進房間裏,倒是沒什麽大打出手的場面。老太太與蔻痕在榻上吃茶。梅卿立在老太太那頭的墻根下,側身貼墻, 把臉低低地垂著。秋山則在蔻痕這邊的杌凳上坐著。局面像是鳴金收兵,短暫的祥和。

想來也是, 蔻痕是個體面人, 再生氣也不會有那些潑婦行徑。卻不想她坐在那裏, 舉止從容, 儀態還如往常嫻靜幽雅。

見著夢迢進來, 她微笑著向夢迢招手, “夢姑娘來,我同你母親約定好了, 要請你做個見證。”

夢迢將幾人脧著進去,心裏打著鼓,“什麽約定?”

蔻痕叫來個丫頭搬了根杌凳使她在榻前坐, 細細地說起來:“我也是沒想到, 午晌有丫頭來告訴我, 說我們爺在這裏與梅小姐有些不軌。我半信半疑, 按到這裏來一瞧,兩個人正在床上……這是抵賴不了的。我們是男家,自然要全盤擔待著。與老太太商議了, 老太太開口要八千銀子做賠, 我也應下了, 只等你來做個見證, 這銀子我就交給老太太,就算銀貨兩訖,互不相欠了。”

她特意將那個“貨”字咬得重重的,一錘定音,將此事打成樁買賣,梅卿自然就占著那個“賣”字。

夢迢不由得睞了秋生一眼,他坐在那裏,兩個胳膊肘撐在腿上,整個人低垂著腦袋,顯然默認了對梅卿的評判。

然而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夢迢也罪責難逃。蔻痕呷了口茶,潤潤嗓子,那聲音流水一般淌出來,“夢姑娘也是個中老手了,犯不著我多講什麽章程。向來交易都講究個立字為據,我這裏代老太太寫了個字據,夢姑娘做個保山,也請落個款,免得日後大家翻賬。”

說著使丫頭呈上字據筆墨並一沓寶鈔。老太太點過票子,倒是沒猶豫地落了筆,丫頭又將字據與筆遞與夢迢。

她接在手裏,似有千斤重,側目看了看梅卿。梅卿仍舊站在那裏,靜得像樽雕像,臉正對著老太太背後的桐油紙窗戶。不知道是天色或是紙的光,蒙在她臉上,格外的黃。

蔻痕見她遲遲不落筆,玩笑道:“夢姑娘要是不簽,梅姑娘可就白白的吃了虧了。”

到底是誰吃了虧,真是沒法子檢算。男女之事要用錢來算,那就得摒棄尊嚴,到頭來,終歸是有錢的占了便宜去。但不簽,也並不能洗得個清白。

那張字據在夢迢手上,仿佛會咬手似的,啃得她一片錐心之痛。

她娘也跟著催促,“快簽吶,你發什麽楞呢。”

夢迢只得落了筆。似有一場皆大歡喜,老太太並蔻痕皆笑起來,兩人各存一份字據,以免將來對簿公堂。

蔻痕將字據交予丫頭,老太太收了銀子,領著梅卿先走。蔻痕略送了兩步,在後頭將夢迢留住,“夢姑娘留步,趁這裏清靜,我們在這裏說兩句話。”

說著使秋生一並眾人皆在屋外等候,只得她與夢迢坐在榻上。對面床上,鬥帳半撒,枕衾亂堆,單看那些亂糟糟的褶皺,就能聯想到兩個赤.條條的身體滾在一處。

蔻痕倒胃口地蹙額笑著,“老實講,我倒是頭一回辦這種事,從前秋生狎妓寵丫頭,都是他自己給賞錢。不想今天這個賞錢是我來給,一出手,八千兩,夢姑娘覺得你妹子值這個價麽?”

那頭靜默著,她便將眼斜過來,“夢姑娘呢,又值幾個錢?”

夢迢噌地擡起眼,憎恨地將她望住。蔻痕笑嘆,“我說句玩笑話,你別當真。據我看你,大概也不會要我的錢,你還有幾分自尊心,要不是看在這一點上,我早就不跟你講客氣了。可你還剩的這點自尊,能抵得過你做過的齷齪事麽?你覺得你跟著三墨,對他有什麽好處?不求你有什麽體面娘家助他升官加爵,也不求你能為他增光添彩。你不做他的汙點,就算積德了。”

蔻痕還是給她留著體面,沒有罵她是蕩.婦,但“汙點”二字,已經足夠總結夢迢的一生。她一心要改過自新,然而舊事總是劈頭蓋臉地扇過來。

“夢姑娘,不是我有意要作難你。你自己設身處地地為三墨、為我董家想一想。你們母女三人牽扯過的人,不知有多少是仕途名利場上的人,真有一天,你做了三墨的夫人,大家在場面上碰見,人家會如何議論三墨?你倒是不要緊,你大可以往後宅深閨裏一躲,像現在一樣,不去應酬,不去結交什麽官眷朋友,聽不見她們弄嘴嚼舌,你只當沒事發生。可三墨不行,他再不喜歡,也免不得要在官場走動應酬,要處處被人戳脊梁骨。你要說你對他情真意切,那總不會連這一點也不為他打算吧?可見愛這個東西,都是人討好自己的借口。”

夢迢如夢初醒,仍有些恍恍惚惚。蔻痕的聲音似個警鐘,一下接一下,平緩地敲著:

“要是去問三墨,他大概會說他不在乎。那都是小孩子的話。此時不在乎,能保證一輩子都不在乎麽?等到有一天,你們都有些老了,皺紋爬到臉上來,彼此看著又猙獰又醜陋,那時候還是不在乎麽?你別看我和秋生不好,可有一天我們老了,他未見得會愛我,但一定不會恨我,因為我行得正坐得端,沒有可給他怨憎的地方。他要想怨憎我,還得翻著過往找找我不妥當的地方。”

夢迢想著這些可能的以後,只覺得恐怖。她翕動兩下唇,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只是枉然地笑了笑。

後頭走出來,金烏罩在屏山頂,風醒草夢,雁書沈影,一切似乎塵埃落定。

難想到入夜風卷殘雲,又鑄就新的局面。

該夜,忽然像是要下雨,墨雲攏愁,風吹得窗戶咯吱咯吱響。梅卿驚醒過來,以為是半夜,誰知聽見巷子裏打梆子,才是二更。

她這才想起來,自與老太太離了客棧歸家來,就有些神思恍惚。老太太樂呵呵地勸她睡一覺,說是明日再分那筆錢。

此刻睡醒過來想,那分明是分贓。她以汙穢的身.體不恥的手段換來的銀子,自然就是贓款。她自嘲地帳裏笑一笑,迎著黑壓壓的夜色,兩只眼森森地亮著。

呆坐了會,梅卿走到外間,一眼望到小書房,他並不在那裏,書案上只得殘燭半支,昏黃地燒著。東廂窗戶上也亮著燈,影綽綽的還有人在說話。她猜也不必怎樣猜,就知道柳朝如在那裏。趁她睡著,他們偷偷幽會。背著她,不知發生了多少回。

她悄聲開門出去,蹲到窗戶底下要聽他們在說些什麽。裏頭先是靜悄悄的一片,仔細辨別,其實有細微的動靜,是一片濡濕的咂嘴聲,混著微亂的呼吸。須臾老太太醉軟地笑了聲,“硌著我的背了。”

柳朝如將她扶了扶正,在背上揉了兩下,“你今天仿佛很高興。”

老太太支頤在炕桌上,歪著臉笑,“怎麽,你見不得我高興?”

“哪裏會呢,我巴不得你每天都這樣高興。”

每天,她倒是想,只是這天下何來這麽些傻子給她坑。她把臉朝窗外偏一偏,尋不見月亮,也不見星光,漆黑的一片。風像像長蛇在墻外深深的巷裏吐信子,簌簌的,叫人不寒而栗。

八千兩帶給她的興奮只比二千兩多維持了一些時間,此刻她嗓子裏已有了些悵意,“今晚要下雨。”

“你是不怕打雷下雨的。”柳朝如一條腿搭在榻上,坐了半邊,衣擺隨另一條腿吊到榻下去,上半身向著她,像個包圍的姿勢。

她在狹小的空間裏,仍然感到惶惶的不安全。

柳朝如又俯過來親她,但只有親吻,沒有別的。老太太不由得好笑,“你這個人也怪。”

他知道她意有所指,笑了笑,“我只想把你留在身邊。真要做些什麽,又會覺得對不住梅卿,也覺得對不起讀了那麽些年的書。”

老太太乜他一眼,有些懷疑與看不起他的樣子。他又笑一下,“我說的是真的。與你,覺得對不起梅卿,要與梅卿……又覺得對不起你和自己。”

一陣安靜後,他轉而說起別的打算,“我想著今年過了年換一處大些的房子,把我母親接來。她在南京我不大放心,我在濟南還不知要做多久的縣令。”

老太太照舊是無所謂的神色,“這事情你不必與我商量,我不過是個丈母娘,管不了你家的事。與梅卿商量商量倒是真的。我這個女兒,脾氣不好,與我吵吵鬧鬧的也就罷了,只怕你母親來,她與她也處不好。你小心哄著她些,免得日後鬧得雞飛狗跳的。”

柳朝如答應著,咕噥了一句:“我看她下晌回來精神就不好,話也不說,你們到哪裏去了?出了什麽事?”

老太太垂了垂眼皮,笑說:“到清雨園去一趟,跟她姐姐又吵了兩句。”

時候不晚了,柳朝如便說回房看看梅卿。拉開門,冷風撲朔,仿佛嗅見一縷暗香,不大確定。臥房裏見梅卿還睡著,被子擁得緊緊的。他沒掌燈,躡手捏腳地摸黑睡到裏頭去。

雨水不一時劈裏啪啦砸下來,梅卿背著身徐徐地睜開眼,將窗戶幹望著。黑洞洞的夜裏,苦雨發急,朔風也恨,從她眼裏襲擊到心。

次日梅卿難得起了個大早,蒙蒙亮她便一個人開了院門出去,回來時天色微明。夜雨打得滿地狼藉。不知哪裏刮來那些黃葉,鋪得到處都是。潼山墻角那塊地也遭了殃,他蹲在那裏扯那些打壞的芥菜。

梅卿挽著個籃子在背後問他:“你老爺起來沒有?”

“才剛起。我這就去做早飯。”潼山甩著鞋上的泥濘走出來,打量梅卿一眼,“太太大早上就出去了?”

梅卿將籃子由臂彎擼到手上提著,笑了笑,“正好,我出去給你們老爺買了早飯,你們自己燒自己的吃。”

潼山答應著往廚房裏去,在門前扭頭瞟她一眼,真是八百年難遇的奇景,太太竟起了個大早,還出門去買了早飯來。他心裏不住咋舌嘀咕,真是八百年難見的奇景……

早飯是大酒樓裏買來的,一碗稀飯,一樣椒鹽果餡餅,並半只燒鴨。剛擺到飯桌上,柳朝如洗漱了出來,瞥到梅卿在那裏擺飯,微微吃驚,“叫潼山自己擺就是了,你怎的這樣早?”

飯桌上還點著兩只蠟燭,在朦瞳的天色裏,辨不清是晚上還是早晨。偶爾聽見巷內的雞打鳴,時間就在這沒規律的間隔裏流過去。梅卿穿著青灰的長襟,莨紗黑裙子,在飯桌邊直起腰,溫柔笑道:“快來吃飯,吃了好到衙門裏去。”

一瞬間,仿佛過去了許多個年頭,又或者此刻與從前是不同的夢境,人還是那些人,只是全是另一番場景。柳朝如站定在臥房的門簾子前,總有些不確定,“你做的?”

梅卿把嘴一撅,笑了,“誰幾時見我會燒飯來著?我外頭買的。快來吃。”

她彎著腰,將箸兒架到碗上去,迎頭瞪了下眼等他過來。柳朝如挪步過去,對她感激地笑了下,“怎麽起這樣早?”

梅卿微微撇了下嘴,卻不似往日言語刻薄,“起早些不好?總睡在床上,人也睡懶散了。”

他覺得她身上有了些變化,又說不上來哪裏變了,總之柔和了許多。他心裏多少百感交集,那一碗粥吃在嘴裏,簡直酸甜苦辣五味雜陳。

飯畢,梅卿又將他送出門,巷裏沒了人影,她還在門首站了許久。一場雨過,石板路上的青苔又厚了一層,斑駁地倚在各家的院墻根隙裏。誰家桂樹暗香,誰家雞鳴鳥啼,晨曦照到巷中來,才看清滿地枯葉。這調景殘年,就要落尾了。

不多時老太太也起身,還想著與梅卿分銀子的事情。便將梅卿叫到房中,闔上門,開了箱籠拿出那沓寶鈔,厚厚的一摞,老太太仔細地在榻上分辨著面額,嘴裏念念有詞,卻無聲。

老太太還未梳洗,一幹珠翠首飾皆不戴,頭發睡得松松亸亸的,有些年輕女人的純情。梅卿盯著她白凈的額頭,笑了聲,“不急啊娘,您梳洗了再算銀子一樣的。”

“都一樣,早分早了事,省得你怕我霸著不給你。”老太太擡頭嗔了一眼,接著低下眼去檢算。片刻算清了,將一沓票子推過去,“這裏是六千,娘只要兩千,不算黑心吧?”

說著,她乜一眼,將自己那些寶鈔整整齊齊地疊起來,“你們姊妹嘴上不說,心裏沒少覺得我心黑,當我不曉得?算了,如今我越來越老了,不過是攢幾個養老錢。你們還年輕,你們花錢多。”

她梭下榻來,欲往箱籠那頭去擱票子。走過梅卿身邊,忽然被她拉住。梅卿沒擡頭,低垂著臉,神色有些呆楞,“娘,您當真疼過我麽?”

老太太先是一怔,旋即笑開,“瞧你問的這話,我要是不疼你,肯養你這樣大?真是沒良心。”

她只管笑著,話裏似真似假。總是這樣子,一問起她關乎情感上的話來,她就這樣地笑著,叫人捉摸不透她的心。

她的心到底長什麽樣子,梅卿忍不住想看一看。老太太往前走一步,她又將她拽回來,自己也立起身,與她相對,“娘,我是問真的,不是慪氣撒性子,想聽您句實話。”

這語氣裏已帶上哀乞,老太太聽得臉色變了,然而想要鄭重回她,終無話可回。怎麽回,連老太太自己也不大清楚自己,她只明白一點,她連自己也都是恨的。

正要一笑了之,剛咧開唇,整副身仿佛撞到哪裏,不禁踉蹌一下。她那雙美目漸漸放大,低頭往肚子上一瞧,上頭赫然插著把匕首,而刀柄握在梅卿手裏。

她往後趔趄兩步,那把匕首也被拔了出來,又朝她腹上另一個地方紮進去。一刀接一刀,她甚至沒有喊一聲,整個人便倒在血泊中。她還有思覺,目怔怔地看見漫天的紅光,伴隨著四起的驚叫。

一聲一聲的驚叫真叫人毛骨悚然,夢迢才走到門首的幾個石蹬子上,就被裏頭亂沖出來的小廝丫頭媽媽撞得左搖右晃。他們一行往巷裏奔逃,一行朝天叫嚷,“殺人啦!殺人啦!殺人啦!……”跳成了幾個荒誕滑稽的背影。

每喊一聲,就將夢迢的神智敲碎一點。她扶住門框,眼睛搖搖晃晃地照進院去,照見梅卿站在東廂門口,青灰的長襟上沾得淋淋漓漓,辨不出顏色,白森森的臉上掛著血漬,目光搖搖晃晃地朝夢迢蕩過來,淒涼地笑了笑。

夢迢剎那被人抽了骨頭,渾身發軟,只得跌跌撞撞地撫著吳王靠往廊下跑。跑到門前,撥開梅卿,看見老太太躺在榻下的血泊裏,眼還遲緩地扇動著,胸口艱難而微弱地起伏著。

好一段安靜裏,老太太的眼無力地從窗戶撥轉到門上,張了幾下嘴,先笑了一下,“夢兒……來。”

夢迢腿一軟,朝她爬過去,想要用手捂她身上的血窟窿。然而堵著這一個,血仍汩汩地從那一個裏冒出來,堵住那一個,又由這一個湧出來。

怎麽這樣多?怎麽這樣多?夢迢感覺血又從她自己的眼裏湧出來,瞬間將視線淹沒。

老太太擡起手,在她臉上搽一把,跌了下去,“不哭了,不哭了,夢兒,不哭了……”

擦不盡的淚,湧不盡的血,囈語似的“夢兒”裏,仿佛是在快遺忘的另一條長巷,有人也在喊她,“荔丫頭、荔丫頭……”

她家裏兄弟姊妹六個,她排第三,爹娘顧頭顧尾,難顧中間。那挨挨擠擠的,潦潦草草的幾間瓦房,仍然是她潦潦草草的結局裏,難得的惦念。但那太遙遠了,她不願意舊恨重提。

她拽著夢迢的袖口,還笑著,“說給梅卿,不疼她,怎麽,養她這樣大……”

也還有另一個惦念,埋得太深,她也不大願意提起。她更願意將這僅剩的一點力氣留給梅卿。

陽光照進門窗來了,使血光變得格外刺眼,染成片片梧桐,落去了董墨肩頭。他擡手彈一彈,彈落一片,哪知一陣風過,簌簌飄零,彈也彈不盡。

紹慵忙追上前來,“大人,請容卑職送一送。”

他是來與紹慵辭別的,淺談兩句,紹慵送他到門上。正拱手辭別,忽見斜春男人連滾帶爬地從石蹬底下跑來,“爺、柳大人、柳大人不好了!”

二人皆是一驚,董墨攙了他一把,斂緊了眉頭,“什麽叫‘不好了’?”

“方才縣衙門的人到園中來報,說是柳大人晨起到衙門裏去,不到半個時辰便說腹痛,起初衙門的人要去請大夫,誰知大夫還沒請到,人就倒地不起了!大夫來了瞧,說是中了毒!”

紹慵慌得有些腿軟,一把拽住斜春男人,“柳大人此刻在哪裏?!”

“還在衙門裏,請了好些大夫在瞧,暫且不敢挪動!”

董墨起初還想是什麽官場上的陰謀,直到趕到縣衙,在門前撞見策馬奔來的小廝。那小廝急得從馬上摔下來,幾步爬到董墨面前,“爺、柳家出事了!”

斜春男人彎腰來問:“什麽事?”

小廝狠狠吞咽一下,急道:“總管前腳出門,後腳、後腳柳家的一位媽媽便到園中報信,說是、說是梅小姐行兇,殺了老太太!”

董墨駭然一瞬,揪著衣襟將他提起來,“姑娘呢?!”

“姑娘、姑娘大早就去了柳家。”

董墨骨軟得跌了兩步,須臾恍回神來,忙吩咐紹慵,“你進去看柳大人。”旋即翻上馬,一路朝柳家疾馳而去。

巷裏一看,柳家門上圍得水洩不通,都是左右鄰舍在竊議紛紛,嗡嗡唧唧的人堆裏蹦出幾個詞,說著“殺人”“可憐”之類的,難得的新聞,他們臉上皆寫滿可悲可嘆的興奮。

董墨撥開人群往裏進,院子裏倒是清清靜靜的,無人敢入,只得梅卿坐在吳王靠上發呆,渾身掛著血漬,同她眼裏的淚水一並吹幹了。

她腳下跌著把長半尺寬兩寸的匕首,寒磣磣的沾滿血。那血印子拖拖拉拉的,由她裙下延伸到東廂門裏。即便他董墨審過許多犯官,見過許多酷刑,此刻也覺觸目驚心。

他掠過她,鼓足膽量走到門上。望見夢迢一動不動伏在老太太身上,兩個人都睡在血泊裏。血將她們的衣裙浸得猩紅,猶如兩朵並蒂花,一深一淺的顏色。

一瞬間有許多念頭湧進他腦子裏,令他險些不能呼吸。他抖著手去扯夢迢,將她扯到懷裏來,發現她的眼還怔怔地眨著,心也還遲緩地跳動著,人是完好無恙的。何其幸運。

作者有話說:

明天正文完結。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