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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這雙手,顫巍巍地去撚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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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前的人楞了一瞬, 猝不及防地扶住她的手臂。

他一直緘口不言,久到對面的房內亮起燭火,才松開陸芍的身子, 不緊不慢地點起屋裏的油燈。

陸芍瞥了一眼緊闔的屋門,又見他端著油燈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小姑娘頓覺自己會錯了意,將自己的腦袋抵在靳濯元的胸口上,實在無顏擡首。

靳濯元勾起她的下巴:“芍芍的記性倒是比咱家好。”

陸芍裝傻充楞地挪開眼, 卻被那張通紅的芙蕖面出賣。

靳濯元笑了聲, 放下油燈:“不急。欠下的, 總會教你還上。不急於今晚。”

陸芍被他說得羞惱,立時調轉話鋒,打岔道:“廠督, 為甚麽要等對面的屋子亮了, 才能點燈呀。”

不得不說,陸芍在情-事方面一竅不通, 在觀測旁的事上還算生了個玲瓏心。

靳濯元繞過她, 在擺著銅盆的木架前凈手:“你以為在城門前說的話是在嚇唬你?”

城門前, 陸芍輸了一局棋, 扭捏半晌不肯解衣, 那時靳濯元打起轎簾,向外望了一眼,道了聲:還沒出城,便有人坐不住了。

原以為只是拿春晴嚇唬她,誰料當真是有人尾隨了上來。

“果真跟上來了嗎?”

靳濯元對此並不覺得奇怪,他一邊慢條斯理地凈手,邊解釋說道:“朝中老臣各懷鬼胎, 此次只知咱家要出遠門,卻不知道具體去向。這些人背地裏都是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生怕哪日被咱家揭穿,拿到臺面上去。也只有將消息打探清楚,那顆提著的心才好落回肚子裏去。”

所以他們一路尾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其實就算是陸芍,也不知他此去餘州的目的。只是瞧見各方勢力皆在蓄勢以待,便猜測這事大抵不簡單。

“還想問甚麽?”

油燈下,陸芍靜靜聽著,被他這麽一問,反倒斷了思緒。

她搖了搖腦袋。

來汴州一年,內宅的門道學了不少,最要緊的一宗,就是察言觀色、審時度勢。

有些話,廠督願意同她說,那她聽著。不願說的,她也不會越矩去問。

凈完手,撥水的聲音漸止。這時,樓道口又傳來樓梯的嘎吱聲,交談間,似乎又引來幾個落腳的人。

陸芍豎起耳朵,提心吊膽地聽著屋外的風聲,一想到沿途大抵危機四伏,便不由地嘀咕了一聲:“這一路恐怕不得安生。”

靳濯元以帨巾拭手,擦幹後,在被褥整潔的榻上落座:“咱家說了,芍芍予我興致,我護芍芍安生。這話作數。”

他伸手拍了拍床榻,示意她坐過來。

陸芍不太明白他話裏的意思,轉而一想,這安生興許是指沿途皆有東廠和錦衣衛的人隨身護衛,縱使遇上暗礁險灘,也有人披荊在前,一一應付。

她乖乖地坐過去,正要伺候他安置,一雙柔荑被他握住。

他眼神清明,只在微微瞇起時,帶著點難以言說的陰惻。

“你且睡,四周有誠順帶著守著。夜裏不論聽見甚麽聲響,都不許出這屋子。”

說完生怕陸芍不聽,還伸手掐了掐她的臉頰:“聽見了嗎?”

陸芍茫然不解:“廠督明明在我身側,為甚麽要交代這些?”

她順著靳濯元的視線外望,一抹黑影正巧從屋前閃過。

身旁的人緩緩起身,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

陸芍一下子明白過來,反抓住他的一片衣袖,眼底帶著憂切:“會有危險嗎?”

靳濯元抿了抿嘴,肅然的神色慢慢轉向貪嗜,甚至帶著些歡悅。

陸芍瞧見他的神情,慢慢松手,她的顧慮沒錯有錯,但是有危險的恐怕不是屋裏的人。

夜裏落了一場雨,落在空曠的京郊,回響的聲音清晰可聞。陸芍初時沒有睡意,熬到後半夜,實在渾身疲累,竟也和著雨聲睡了過去。

醒時,一大片晨曦照在平整的被褥上,陸芍迷迷糊糊地睜眼,側首不見床榻之人,頓從榻上驚坐起,睡意全無。

她趿鞋下榻,環顧屋內,茶盞擺放整齊,就連她昨日刻意在門檻前留下的一小截花枝也沒有挪動的跡象。

整整一夜,廠督都未回來。

陸芍眼張失落地來回踱步,腦中頓時閃過千萬個可怖的畫面。依照他的身手,倘或事情順利,不會遲遲未歸,難不成是昨夜碰上甚麽棘手的事,到了這個時辰都尚未能脫身?

她惴惴不安地望向緊闔的屋門。仿佛屋門後又是另一番腥風血雨的天地。

屋內的線香最終燃盡,最後一柱香灰折落在小小的香爐裏,她好幾回都想推開屋門,去外頭打探消息。可在昨夜廠督特地同她交代,不論出甚麽事,都不許她出這屋子。

陸芍孤身一人,身上沒本事,也生怕自己行止輕率,給人徒添麻煩。

思來想去,只好踱至格扇門前,貼著屋門,竊聽外邊的動靜。

甫一貼上去,屋門就被人拉開。

陸芍身子前傾,前額撞在結實的懷中,熟悉的香氣縈繞在鼻尖,她猛地擡首,瞧清來人後,二話不說地撲了上去。

“廠督你回來了!”

憂心落回肚裏,鼻尖反倒升起酸楚。

陸芍懼他怕他,可她素來重情誼,二人好歹將處了一段時日,眼底的擔憂也不落半分虛假。

“我醒時沒瞧見廠督,還以為廠督沖出了甚麽事。”

說著說著,居然紅了眼眶,大有要將精貴的金豆子往他身上抹的架勢。

靳濯元見她這幅模樣,正欲解釋,就聽誠順從另一間屋子走出:“爺,昨夜換下的衣裳留不留?”

陸芍循聲望去,只見誠順手裏拿著靳濯元換洗下來的衣物,又調回視線,發覺他今日穿著件簇新的襕袍。

她抹去眼淚,收回攀在靳濯元腰腹上的手;“你一早便回來了?”

靳濯元垂首去瞧她冒著淚花的明眸,伸手去抹:“哭什麽?跟著我也有段時日了,怎麽還是不禁嚇?”

陸芍抹了抹淚花兒,將心裏的顧慮傾豆子似的吐算出來:“我方才還坐立不安地替廠督擔憂,哪知廠督一早便回來了。好歹也遣人告知我一聲,徒惹我...”

說到這,她後知後覺自己的語氣有些兇怒。敢同廠督這般說話的,尋遍大梁怕是也未有第二個。

心底悔意漸起,硬生生將後邊二字囫圇帶過。

靳濯元伸手去勾她綴在下巴上的淚珠兒:“徒惹你甚麽?”

本是想替她擦眼淚,只可惜這人動作輕浮,竟有幾分登徒浪子的錯覺。

陸芍輕輕拂開他的手,嘴上仍說著:“徒惹我擔憂。”

誠順站在一側,將二人旁若無人的“濃情蜜意”瞧在眼裏,他前幾日正受了福來點撥,眼力見長。

這會兒還不忘推波助瀾地拔高聲音:“爺,您昨日不想打攪夫人好眠,在下房住了一宿。想來是沒睡好,小的怕您勞頓,特地備了香粉,一會兒拿銀匙挑一些,置在銀葉片上,也好解乏。”

二人雙雙頓住步子。

尤其是陸芍,方出屋子時,一張小臉白生生的,不過片刻,一紅再紅,很快赧顏耳赤,擡起不頭來。

三人緘默著前走,一直到客棧外邊,陸芍發覺今日的馬車似乎有所不同,相較於昨日的,外圍裝裹的布帛似乎樸素了些。

她這才順勢而下,開口問道:“這是我們的馬車嗎?”

誠順彎身擺好轎凳,接過她的話:“夫人沒有發覺,這家客棧清靜不少嗎?”

昨日來時,雖無客居,但客棧周圍暗流湧動,後又接二連三地來了好些落腳的人,實在算不得清靜。

倒是今早,住在廊道對面的人好像突然消失了,客棧裏只剩他們一行人,清靜卻又古怪。

“這是怎麽回事呀?”

見靳濯元沒有開口的打算,誠順只好自己解釋道:“其實早在出府前,廠督就暗地備了三輛馬車。昨日夫人可有瞧見,除了我們之外,客棧又多了兩撥投宿的人。小小的客棧,都是自己人,就算是偷梁換柱,又有誰知道呢?”

陸芍厘清著誠順的話,終於明白為甚麽突然換了車馬:“也就是說,早前動身的那撥人借著廠督的身份,將尾隨我們的人引開了?”

誠順點點頭,暗自感慨小夫人是個聰穎伶俐的。

可陸芍卻覺得,那些暗衛訓練有素,就算他們以為馬車上的是廠督,也不會貿貿然地將所有的人手都調走。

“客棧住了這麽多人,他們竟沒留後手,多個心眼嗎?”

“自然是有的。”誠順頷首淺淺笑著:“留下的不多,都被爺一一解決了。”

陸芍見他比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嚇得渾身哆嗦,踩轎凳的腿一軟,趔趄地向後倒去。

靳濯元伸手托住她,沈著臉同誠順說到道:“你也想留下?”

誠順不再出聲,他不是有意去嚇陸芍,只不過一時美言過頭,誇讚廠督的溢美之詞慢慢變了味兒,聽著總覺得像是驚悚的言辭。

一行人終於趕在巳時之前動身,這時日頭逐漸攀升,雨水蒸騰,濘泥的道路慢慢結塊,車身逐漸穩當下來。

雖然換了輛並不起眼的馬車,可車裏的陳設幾乎並未有變。尤其是軟墊和手談的棋枰,擺在最顯眼的地方,無法視若無睹。

靳濯元轉著白玉指環,率先打破沈默:“從現在到餘州,不會再有人尾隨。”

他本無需在出城時便清理掉這些暗衛,實在是怕身側的小姑娘殫精竭慮整整一路,不將心思放在他的身上。

這樣想來,一勞永逸也好,既遂了她的心願,一路安生;也省得她整日胡思亂想,將心思落在別處。

陸芍正撚著羽掃掃著香爐邊緣散落的香灰,聞言,搗香的動作一頓。

靳濯元盯著她撚著香鏟的蔥嫩指尖,這雙手顫巍巍地去撚棋子,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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