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路便到了盡頭，她穿過一層五光十色的結界門，便進入了新的世界裏，身後的門也隨之消失。

眼前的景色與千陌想象中的有些出入，並不陰暗破敗，相反的與人間並無不同，也是相同的鬧市，樸素的小屋，各色的人群來往，早就聽說有人死後不願輪回，便在冥界住下，原來竟是真的。

千陌沒有驚動別人，她遠離鬧市，漫無目的的尋找起來，她盡量往邊界走，按照常理聚靈木應當離人甚遠。她尋找的進程並不快，眼看時間不斷流逝，千陌還是沒能找到聚靈木所在。

突然前面有一隊人由兩位看守領著向這邊走來，千陌本想避開，卻在裏面看到了路塵，千陌一喜，直接走上去，拉住路塵便問：“楚玉呢，怎麽沒和你在一起？”

卻不料，路塵一臉茫然道：“誰？楚玉是誰？”

千陌笑僵在嘴角，看守也走過來，“幹什麽的”

千陌反應過來，賠笑道：“沒事沒事，認錯了”

千陌退開，那一隊人便走向了她來時的地方，漸漸消失在千陌的視野裏。

路塵把楚玉忘了，那很大概率是已經進過忘川了。千陌循著他們來時的方向，一路行去，幸好一條路直通到底，省了千陌試來試去的麻煩，很快，千陌便見到一望無際的河流和濃蔭蔽日的聚靈木相依，在一層微不可見的結界之內，興許是剛剛走了一隊人，此時附近無人，剛好適合千陌作案。

千陌小心翼翼的走近結界，再次確認過四處無人，千陌伸出一根指頭打算試一下這結界，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大喊：“你不要命啦！”

千陌被嚇得一個哆嗦，手指一伸入了結界，千陌趕緊把手抽了出來，回頭看過去，是一位老者，很快便到了她的跟前：“這結界是神界少帝親手布下的，擅闖著非死即傷，這些年來有多少不信邪的來闖，瞬間便灰飛煙滅了，你個小丫頭怎的如此不知輕重，跟我走吧！”

千陌有些尷尬的笑著，“好啊，哈哈”想必這位老者也是沒有看到剛才那一幕，千陌不想辜負人的好意便隨他走了，大不了一會再回來。

片刻後，千陌便獨自折回，這次千陌沒有猶豫便直接踏入了結界，撲面而來的就是壓得人直不起腰的威壓，千陌悶咳了一聲，威壓很快便如潮水散去，千陌在這結界裏便如無人之境，來去自如。

這恐怕也是扶桑沒有算到的，拋開外面那層結界不提，聚靈木的威壓便能壓得闖入者喘不過氣來，冥界的聚靈木向來是由神界負責維護的，若不是千陌常來，聚靈木親近於她，她根本就近不了聚靈木的身。

時間不多，不由得千陌細究這威壓為何來了又散，千陌自腦海中過了一遍扶桑傳給她的法術，便升到半空之中，她因此離得那盛了四季的樹冠更近了一些，聚靈木的葉子無風自搖，平白多了些親昵的意味。

千陌沒來由一陣心疼，喃喃道：“乖，不疼的，很快就好了”

千陌調動靈力，維持著法術運轉，將靈力註入聚靈木，漸漸地便有些木之精華散出，而它的葉子晃得也更厲害了，千陌見有成效，便加大了靈力註入的速度，很快，飄散而出的木之精華越來越多，漸漸匯聚成聚靈珠，只需最後一步，便可事成，千陌停止輸出靈力，反手成爪，虛空一抓，便從聚靈木中飛出一節木頭，千陌將之煉化融入到了聚靈珠之中，至此，聚靈珠便成了。

可聚靈木卻像是瞬間死去了一般，樹冠上的葉子在一瞬間散盡，樹幹呈現出幹枯之色，很快便萎縮成不足一人高的小樹，也就是在此刻，聚靈木那幹枯的樹幹中爆發出了巨大的能量，擊中了尚在高空之中的千陌，千陌閃躲不及，吐出一口鮮血，便掉在了身後的忘川河之中。

千陌掉落之後，岸上便恢覆了一片死寂，唯有剛成的聚靈珠孜孜不倦的散發著惑人的光芒，而聚靈木也再沒有了聲息。

千陌落入忘川的一瞬間還是清醒的，她還在想，不會又要失憶吧，她好怕忘了來這裏的目的，夜宸還在半月峰的等著她回去呢。但她還來不及做什麽便沒有了意識，越沈越深，似乎沈到了河底。

千陌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忘川河水確有忘盡前塵的功效，可那是針對靈魂的，活人進了忘川河，可洗盡一身的汙穢，其中便包括不屬於她的魔氣。

千陌昏過去之後，往事便紛紛浮現，過往一萬年的經歷又重現於千陌的腦海之中，隨著魔氣的散去，千陌的神力也在恢覆，直到最後一絲魔氣從千陌的身體中去除，閃回她腦海的便是兩年前桃花樹下獲知真相的那一刻，夜宸極盡溫柔的臉，千陌猛地睜開眼睛，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糟了！

千陌奮力向上游，希望還來得及。

聚靈木負責接引初入冥界的靈魂，忘川河負責洗盡前塵，人界每每有人離世，靈魂離體，冥界的陣法便會啟動，接引他們去往冥界，而聚靈木便是陣眼，若貿然將聚靈木取走，靈魂無所歸依，破壞了輪回路，人界必定大亂。

千陌破水而出，看到的就是一片狼藉的河岸和枯敗的聚靈木。

千陌手一揮收了聚靈珠，走到了聚靈木旁邊，擡手摸了摸樹幹，還好，還有回轉的餘地。“木木，對不起，我會把你救回來的”

聚靈珠已成，無法再回歸本體，只能再想別的辦法。而這辦法，千陌恰巧知道。

如今千陌神力已經恢覆，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勢，可這力量不是使在別處，而是使在她自己身上，千陌念決，一手將自己身體裏大半的神力化為實質，引出身體，形成一顆耀目的巨大光球，一手將神力繼續註入，牽引著將神力註入聚靈木，與此同時，千陌將靈魂震出本體，圍在四周，三魂七魄同時施法，將每一個魂魄都分離出一絲，與神力一起進入了聚靈木之中，千陌忍著入骨的疼痛，神力輸出不減反增，很快，聚靈木便重現生機，但這還不夠，千陌不停，看著聚靈木重新變得挺拔，四季花重生，才收住神力的輸出，而最開始化為實質的神力光球此時也已耗光，千陌抹去嘴角溢出的血，飛到聚靈木的樹冠旁，聚靈木便不計前嫌的搖了搖樹枝，蹭了蹭千陌。千陌蒼白的臉上洋溢著笑，“真好，我把你救回來了”

時間差不多了，千陌稍作調息，剛要走便想起一事，她在身上摸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當時從夜宸那裏拿來的離人淚，以神力催動之後放在了身上，她暫時還不能回神界。

千陌走到結界旁邊，看著自己親手布下的結界，這裏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外界都沒有一絲察覺，冥界之人信任她這個神界少帝，從沒覺得這裏會出問題，所以也沒有人看守，誰能想到，她這個神界少帝會親自回來盜取聚靈木呢，千陌自嘲的笑了笑，回身看了聚靈木一眼，“木木，你在這裏好好待著，我以後再回來看你”

聚靈木搖了搖樹幹，千陌笑了笑便離開了冥界。

再次踏入扶桑開辟的冥界與人界連接的通道，心境卻不同以往，通道壁上閃過的一幀幀畫面，都是千陌所熟悉的，左邊那個是她第一次下界歷練，遇見了森林巨猿；上邊那個是她和銀川去人間看戲；前面那個是她和她真正的師父淩曄鬥嘴；還有她經歷過的很多很多，原來這個通道裏的閃過的都是過路人的記憶，那些存在於她的腦海裏卻被她遺忘了的，都可以在這裏重現，可笑她居然以為是別人的記憶。

千陌穿過通道，跨過結界門，便見到扶桑滿頭的汗，勉力維持著通道，千陌聲音低沈，“扶桑，我回來了”

扶桑似乎是被這句話震住了，怔怔的盯著千陌，似乎是想在她臉上看出什麽端倪。

千陌調笑道：“還不舍得關啊，你要進去玩一圈嗎？”

扶桑回神，撤回了靈力，揮去腦海裏不合時宜的想法道：“成了？”

“成了，走吧”

千陌沒問扶桑為什麽不告訴她沒有了聚靈木人界會怎麽樣，輪回路出問題不會在短期內有什麽事情，只是到不了冥界的靈魂在人間飄蕩，當累積到了一定數目，這些問題才會顯露出來端倪，這不是她在現在該問的問題，因為失憶的千陌根本不能察覺到這些。

“在冥界有沒有遇到什麽問題？”

“沒有啊，很順利，你的法術很好用”

“是嗎，那就好”

兩人回到半月峰，千陌將聚靈珠珍而重之的交到了扶桑手裏，獨自一人坐在院子裏等著。

最開始扶桑說聚靈木只能治標不能治本，她還無法理解，如今看來是因為夜宸的魔氣已經離體，只有千音鈴能幫助他把魔氣重新引入體內，聚靈木只能幫他把肆虐的神力約束住，能保他不死，卻不會更好受一些，千陌望了一眼夜宸的臥房，淡綠色的光芒隱隱自窗戶洩出，又漸漸隱去。

千陌嘆了一口氣，將下巴抵在了桌子上。

天幕漸漸轉暗，扶桑才走出來，“好了，等他再醒來，就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了”

“我去看看”

千陌進到夜宸的臥房，光線有些暗，只有他蒼白的臉在這夜裏依舊清晰，千陌揮袖點了一盞燈，落座在床邊。

千陌抓著夜宸的手腕，神力游走一圈便明了了他的身體狀況。

知曉暫時無事，千陌便放下心來，看著夜宸在睡夢中依舊沒有放松的眉眼，喃喃道：“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步步為營是你，草菅人命是你，無賴裝傻是你，放棄性命也不願取千音鈴也是你，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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