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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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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事堂裏,同往常一樣陰森不見陽光。

姜喬前腳剛邁進門檻,後腳便停下了。她看向身後被侍衛攔住的薛痕,警惕地問道:“你們做什麽?哀家的人也敢攔?”

侍衛答道:“得罪太後了,這是王上的意思。”

姜喬聽了不再說話,只是看了薛痕一眼示意她安心,然後便踏進了政事堂。

政事堂裏空蕩蕩的,一個宮人也沒有。

殷昀並沒有在正廳,而是在內室坐著。他見到姜喬並未起身行禮,依舊那樣隨意地坐著。

他低著頭,面容籠罩在陰影裏,看不太清。

“王上找哀家有什麽事嗎?”姜喬有些不悅,忍著怒氣問道。

“太後,”殷昀開了口,語氣中竟然有些滄桑,“太後同寡人說實話,寡人的王位,是怎麽得來的?”

姜喬一楞,她沒想到殷昀會問這個。她假裝淡定地回答道:“先王傳給你的,不然還能怎樣?”

“是嗎?那為何史官那裏沒有備案?”

“這是密旨,你父王放在寫好了枕頭下的。”

“哦?”殷昀站起身來,走到姜喬面前,盯著姜喬,“父王是什麽時候寫的密旨?”

“病中所寫。”她十分堅定地回答。

“病中所寫?”殷昀笑了,從袖中拿出了一張帛書,在姜喬面前抖了抖,“病中的字,怎會如此剛健雄厚?”

那正是姜喬偽造的帛書!

但她依舊面不改色:“那是他精神好的時候寫的。怎麽,你懷疑你父王?”

殷昀聽了,不由得苦笑:“寡人哪裏敢懷疑父王?只是,寡人正巧看見了太後曾經練的字,和先王的很像,幾乎沒有差別。”

姜喬剛要說話,只見殷昀轉過身去,道:“說來也巧,寡人又發現了些別的東西,”說著,他頓了一頓,拿出了另外一張帛書,“比如當年,父王召大哥回京的帛書。”

看到那帛書,姜喬不禁一驚:這東西,難道不是早該被林渡處理掉了嗎?

“太後,還不說實話嗎?”殷昀轉過頭,將那幾張帛書狠狠地扔在姜喬腳下。

姜喬低下頭,看了看腳下的東西,又露出了那刻意而虛假的微笑:“哀家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你的王位,是先王傳給你的;公子曉,也是先王親筆下旨賜死的。先王賜死公子曉,便是要為你的王位掃清道路,你怎麽反倒質疑先王的決定了?”

“果真如此嗎?”殷昀上前一步,苦笑著,“寡人從小和大哥在一起,同父王在一起,寡人知道父王對大哥是什麽態度,寡人也知道大哥對寡人是什麽態度!”

“那你更應當明白帝王心性深不可測!”

“寡人曾經因父王賜死大哥而一度怨恨父王,可如今寡人知道,讓大哥枉死之人另有其人!傷害我至親之人,寡人決不能饒恕!太後試想,如果是太後的至親之人被殺害,太後會怎麽做?大概是像毒死公孫簡一樣毒死那人吧!對了,燕太後對待政敵也是直接毒死,不得不說,太後和太後的姐姐還真是像啊!”

“混賬!”姜喬大怒,竟一巴掌打了上去!

公孫簡,誰讓這孩子提公孫簡的!

“還好太後只是給了寡人一巴掌,寡人謝太後不殺之恩了!不過寡人還是要提醒太後一句,寡人,是這夏國的王!夏國之王,你侮辱不得!”殷昀扭過頭來,恨恨地看著姜喬。

“你閉嘴,”姜喬忍著怒火,一字一頓地道:“你少給老娘提公孫簡。”

“沒想到啊,太後如此心狠手辣,竟然會怕寡人提公孫簡的名字?”殷昀知道姜喬此生最恨之人便是公孫簡,如今為了激怒她,便也口不擇言了。

姜喬聽了,卻是站在原地,強壓住自己的怒火,握緊拳頭站了一會,突然開口一笑:“你想知道真相嗎?”

“太後肯說嗎?”

“不,哀家不肯,哀家怕說了,你就當不了這個神氣的夏王了,那哀家的心血,豈不白費了?”說罷,她轉身就要走。

可走到門口,她又停了下來,扭頭對殷昀道:“小子,你給老娘記住了,不管你自己怎麽想,在別人眼裏,你和老娘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有些事情,有些老娘為了你做的事情,在別人眼裏就是你自己做的事情。凡事,沒必要弄得太清楚。”

“是嗎?為了寡人做的事情?難道不是為了你自己的榮華富貴!”殷昀已失了帝王儀態,沖姜喬吼著。

姜喬扭過頭去,看著緊閉的大門,嘆了口氣,然後便拉開大門頭也不回地走了,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是她心裏明白,從此以後,她怕是再也沒有和兒子親近的機會了。

她心中明白,自己和這個兒子之間早已有了一道跨不過去的鴻溝,沒辦法了。

她坐在轎輦上,垂著頭,止不住地心寒。

可是,殷昀為什麽突然對這件事感興趣了?

接下來的幾天,姜喬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可一直沒有頭緒。直到那一天,前朝突然傳來林千楚參了一本林渡貪汙的消息,她才明白了。

據說,貪汙的證據,是密探從林渡家裏拿出來的。

之前姜喬在朝堂上提議在楚國故地興修水利,撥款這些事情都交給了林渡負責。而林渡,終於壓不住自己的貪心,從這巨款中貪了一些出來,中飽私囊了。

而那殷季召殷曉回來的帛書,如無意外,應當也是從丞相府偷出來的!

是了,當日矯詔,姜喬可是威脅了林渡一通。林渡也不是沒有脾氣的人,見姜喬威脅他,自然也會想著留著些姜喬的把柄。這帛書,看似無用,但誰知哪天就能威脅到她了呢?

林渡,都是你幹的好事!

“丞相如何了?”姜喬不耐煩地問。

薛痕答道:“聽說王上責令丞相將所貪之款補上,又罰了丞相好幾個月的俸祿,令他閉門思過兩個月。”

姜喬聽了,只是淡淡一句:“罰得輕了。”

這林渡究竟是怎麽想的?留著那帛書,若被發現,他自己也是難逃罪責,可他竟然還是留下了!

是了,這帛書,是他留著給自己保命用的。若到危急關頭,留著這帛書,便可以讓姜喬為他求情免罪……

姜喬想著,手不自覺地敲起了桌面,一下又一下。

林千楚忠心於殷昀,此次指證林渡想必也有殷昀授意。但應當不是林千楚派人去取證的,若那先王帛書落到林千楚手裏,可就有的鬧了。

所以,是殷昀派密探潛入丞相府去取證,無意間發現了帛書。

殷昀想搞垮林渡!

姜喬想到這裏,無奈地笑了:“林渡,又走上了和他老師一樣的路啊。”

殷昀忌憚林渡,如同當年殷季忌憚靳齡。

父子,師徒,又是一個輪回。

只是不同的是,當年的靳齡可沒有太後撐腰。

每一個帝王,都不會容忍自己的權力被他人分享。

林渡手握重權,姜喬幹涉朝政,前朝後宮兩重壓力,也難怪殷昀要出手了。

殷昀很幸運,第一次出手,便發現了一個足以誅九族的秘密;但他也很不幸,自己也被牽涉在其中,最終只是徒增恨意,並無他用。

姜喬心裏明白,殷昀喜歡權力。這一點和他的父母是一樣的。只是從前,楊蕪那樣教導,殷曉又和他親近,他對於權力的喜好一直被壓著,從沒有展現出來罷了。

而如今,他已坐上了這個位子,體驗過為王的感覺之後再想讓他下來,難如登天。

姜喬輕輕一笑:“是我兒子。”

只是如今,她還得想辦法把林渡放出來才是。

林渡雖有過,但夏國更需要他的才。

放眼夏國朝堂,除林渡外,無一人能擔得起這個丞相之位!

或許,這也是殷昀對他沒有從重處罰的原因吧。

“薛痕,準備一下,哀家要去見王上。”

“是。”

可她想多了,殷昀早已下了命令,丞相思過期間,不見太後。

這小子,躲得真快。

雖然見不到殷昀,但姜喬仍有途徑獲取朝堂政事。

就在林渡思過的這兩個月間,這天下,又有變動了。

吳國和楊國看鄰國燕國內亂不止,便想著趁火打劫,於是兩國便聯手,向燕國進軍了。

不過,曾以武功聞名列國的燕國,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吳國和楊國一向不長於用兵,這次也一樣,雙方便一直在僵持著。

這也不由得讓姜喬驚訝,吳國和楊國早該料到會是這樣的局面,竟然還敢向燕國進軍?

很快,她就明白了。

吳國和楊國,定是曾經派了使者來夏國以求共同發兵!

看如今局勢,想必當時殷昀的回覆不是發兵攻燕,便是袖手旁觀了。

發起戰爭的準備也需要時日,派遣使者應當也在這時日裏。算一算,不正好是周湖成天待在驛館裏的日子嗎?

姜喬啊姜喬!你可真是會想,當初竟然還想到了楚國身上!難道周湖會知道公孫鳶楚國公主的身份還拉著楚國舊貴族去對付公孫鳶嗎?

“娘娘,這是今□□堂上所議之事。”薛痕呈上來一冊竹簡。

姜喬伸手接過看了,這一看不由得大驚,放下竹簡,口中不停地念叨:“出兵燕國,保護燕國,周湖為帥……”

殷昀竟然下令出兵燕國?還讓周湖為帥,鄭海為副帥?

他是瘋了嗎?把夏國的軍隊交給一個逃難的別國公子!

周湖……

姜喬徹底明白了,都是周湖在搞鬼。

周湖知道姜喬無意出兵助他,正好在驛館打探到了吳楊兩國要出兵的消息,便想著趁此機會打回燕國,使燕國免遭別國入侵,給自己掙個好名頭,還能順道滅了公孫鳶和周慧。

至於殷昀那也容易的很。周湖如今娶了殷珵,這個殷珵平日裏不怎麽愛說話,但是在宮中時便心細如發,只看不說,想必殷珵早就知道殷昀忌憚的是什麽了吧。

如此一來,周湖很容易便能抓住殷昀心中所想。

驛館裏住的不僅是別國使者,還有夏國自己即將奔赴遠方的官吏。從這些官吏的閑談中,也是能知道不少事情的,比如林渡的事。

林渡和姜喬一定會極力反對出兵護衛燕國,而兩人正好又是殷昀忌憚之人……

不然,如何解釋林渡這麽不合時宜地回家思過,而姜喬卻連自己兒子的面都見不著呢?

整個夏國朝堂,同情殷昀□□涉朝政之人不少,因此在議事之時他們往往都是說著殷昀的意思往下說,以抗衡丞相和太後。這一次,也是一樣。只要殷昀開了口,群臣便順著殷昀的主意出謀劃策去了。

況且,保燕國不被他國所滅也確實有利可圖。

“薛痕,準備一下,哀家一定要見到王上!”姜喬氣的狠狠地捶了一下案幾,案幾上的茶水都有些許震了出來。

來到政事堂,姜喬又被侍衛攔住了。

“太後,王上有令,不見太後。不然卑職會掉腦袋的。”

“信不信哀家先讓你的腦袋掉下來?”姜喬瞪了那侍從一眼,侍從不由得一哆嗦。

姜喬冷笑一聲,便要往裏走,卻見侍衛忙跪了下來,趴在她腳邊,喊道:“太後,請不要為難卑職!”

姜喬哼了一聲,看都不看,便從那人身邊邁過。剛來到門前,門便開了,殷昀從屋裏走了出來。

“太後好生性急。”殷昀不鹹不淡地拋出一句話。

姜喬輕輕一笑,語氣裏多了幾分挖苦:“王上倒是坐得住。”

“寡人一國之主,當然坐得住。這還是太後教的呢,不是嗎?”殷昀看似客氣地回了一句。

姜喬正過頭去,不再看殷昀,道:“進去再說話。”說著,便要往裏走。

“太後且慢,”殷昀伸手攔住姜喬,“這政事堂,太後今日是進不去了。”

“為何?”姜喬說著,往裏看了一眼,雖什麽都沒看見,但心裏也明白了:“燕國小子在裏面?”

殷昀沒有否認,只是伸出手道:“太後請回吧。”

姜喬一把將他的手打下來,靠近一步,看著殷昀的眼睛,質問道:“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麽?軍隊乃國之利器,怎可輕易交付他人?”

“寡人一直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殷昀冷冷地回了一句,轉過身去,不再理會姜喬,只是對身邊侍從道:“送太後回章臺宮。”

姜喬看殷昀如此強硬,也不好再在人前拂了他的面子,只得道:“不必了!哀家自己回去,只是,還請王上好好想想,不要為他人做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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