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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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臺宮就這樣成了冷宮。
如今的章臺宮裏，只有姜喬和武柳兩人。本來武清也是要留下來的，可姜喬沒讓她留下來，而是讓她去投靠王美人……哦不，如今已是王婕妤了。
聽說，王婕妤現在照顧著兩個公主，一個殷珺，一個殷瑤。
姜喬整日只是在庭前樹下枯坐著，呆呆地看著天，緊緊地握著拳，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麽。
天氣寒冷，武柳有時會去給姜喬披上件披風。可姜喬卻好似根本察覺不到冷一般，只是呆呆地坐在那裏。武柳便嘆了口氣，接著去忙著打掃宮室了。可偌大的宮室，又沒有什麽人，打掃起來又有什麽意思呢？
之前剩下的炭很快便用完了，武柳也曾隔著門去催過，可門口的看守卻不理不睬。武柳轉頭看向姜喬，只見姜喬仍是那樣呆坐著，對身外之事不聞不問。武柳便著急了，向姜喬走過來，蹲在姜喬身前，輕聲道：“娘娘，你不要再這樣了，奴婢看著心疼。”
可姜喬卻仍不理睬她。武柳只得嘆了口氣，去院子裏撿了些枯枝來燒炭了。
可姜喬並不是如同武柳想的那一般神志不清了。她只是在努力地回想帛書上的內容，努力地憑借著記憶修行……而修行時，她便陷入了這樣的狀態，對外界不聞不問，全身心地投入於巫術。
如今，她只能靠自己了。縱然收效甚微，也要一試。她的瑤兒，還要靠著她呢。她想著，她可以努力修煉，最後像呂風那般有那樣好的輕功，然後偷偷出去帶走她的孩子，幫她的孩子活下去……雖不切實際，可這是她唯一的念想了。
姜喬每日唯一的活動大概就是吃飯了。即使在宮裏生活了這麽多年，她還是沒有改掉她怕沒飯吃的習慣，每次吃飯都吃的幹幹凈凈。可如今，外邊送來的飯菜都是些殘羹剩飯，多半是送飯的宮人自己偷吃了。武柳每回看著那些送來的飯便唯有嘆息，她實在是覺得這些飯菜難以下咽。可姜喬卻不同了，她仍是甘之如飴，每回吃的幹幹凈凈。時日久了，武柳清減了不少，姜喬卻沒什麽變化。
一天夜裏，姜喬仍是在那樹下枯坐著，忽然，門開了。姜喬循聲望去，只見是林千楚。
林千楚帶了個飯盒來，進了庭院先向姜喬行了一禮：“微臣見過婕妤。”姜喬皺了皺眉，有些疑惑：“你來做什麽？你怎麽能進來？”
林千楚微微頷首：“微臣是衛尉，掌管王宮防衛，此處守衛自然也是微臣的人。微臣自然可以進來。”說著，林千楚將那飯盒提起給武柳，對姜喬道：“微臣的一點心意。”
武柳打開了那飯盒，只見裏面盡是一些糕點。姜喬不由得覺得可笑：“這又不管飽。”但她還是看向林千楚，盡量客氣地說：“還是多謝你了。”武柳便把那飯盒收起來了。
“說吧，找我什麽事？”姜喬敷衍地問著。
林千楚低了頭：“我把……呂姑娘，葬在巫木林裏了。”
姜喬聽了，沈默了一會，又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沙啞，道：“很好，那是她的家。”
林千楚看著姜喬，又補了一句：“但不是火葬，我按照凡人的習俗，讓她入土為安了。”
姜喬有些疑惑：“為何？”
林千楚低了頭，自顧自地接著說道：“我在她的墓碑上刻了‘亡妻呂氏之墓’。”
亡妻？
姜喬猛然站起，走到林千楚面前，氣勢洶洶地看著林千楚的眼睛：“我想，她如今是不願當你妻子的。你不必這樣施舍於她。”
說罷，兩人都沈默了。
林千楚盯著地面，良久，一陣風吹過，他又擡頭望了望月亮，道：“我對不起她。”
姜喬冷笑一聲，又坐回了樹下，只聽林千楚接著道：“我喜歡她。”
姜喬一楞：“什麽？”
林千楚看向姜喬，語氣堅定了許多：“是的，我喜歡她，我見她第一眼便喜歡她。她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子，日月都不能與之爭輝。可，可我卻總被她額間的紅楓印吸引，我便覺得我不該喜歡她，便處處躲著她，可心裏又忍不住地想她……如今她去了，我才知道自己當初有多愚蠢。她是巫，那又有什麽關系呢？只要她活著，比什麽都好。”
姜喬聽罷，沈默良久，最後嘆了口氣，悠悠說著：“你們兩個啊……”
林千楚走了之後，姜喬仍是在那棵樹下坐著。武柳拿著林千楚送來的食盒走了過來，道：“娘娘，吃些糕點吧。”說著，就打開了食盒。
姜喬看了那食盒裏的糕點一眼，對武柳道：“我不吃這個，越吃越餓。”又道：“你若想吃便吃吧，你這麽些日子未曾好好吃飯了。”武柳有些難為情地看向姜喬，姜喬一笑，伸手給她拿出了一塊送到口邊，道：“吃吧。”
武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便接過吃了。
姜喬看著武柳吃著糕點，心中不由得又想起自己的孩子們。瑤兒應該還吃不了糕點，不過昀兒肯定嘴饞得很。想著，她忽然覺得身邊一陣冷風刮過，她忽然打了一個激靈。
好熟悉的感覺！
她猛然站起，順著風向看去，卻什麽都看不到。
良久，她苦笑一下，又坐了回來。她的風兒已經死了，怎麽可能再像從前一般與她會面呢？
武柳知道姜喬心中所想，剛要開口勸她，卻忽然聽見背後有聲音。姜喬也聽見了，忙低聲問了一句：“是誰？”
只見一個青年公子從她背後轉了出來，嘆道：“婕妤娘娘，好雅興啊。”
姜喬覺得這人眼熟，便仔細打量這人，只見這人一身青衣，額間還纏著青色發帶。可她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他。
“娘娘真是貴人多忘事，”那公子笑了，又行一禮，“外臣楚使秋白，見過娘娘。”
秋白？
姜喬記起他了，兩人之前曾見過一面。回憶起方才那陣風，再看看秋白額間的發帶，姜喬便猜到了秋白的真實身份。她警惕地問道：“你也是巫？”不僅是巫，還是個法力高強的巫。
姜喬不禁想到了呂風自盡那天自己忽然動不了的事情，顯然自己當時是被人施了定身法。她曾想過是呂風施的，可轉念一想，呂風當時自顧不暇，哪裏有精力再來管她？如今看來，應該就是這個秋白了。可他為什麽要定住她呢？
秋白笑著點了點頭：“原來祭司大人並不是一無是處。”
姜喬也自嘲地笑了：“我的確一無是處，拼了這麽多年，依舊一無所有，還賠上了不少。”說著，她又斂了笑容：“楚國滅巫之後罕有巫族，你為何還會在楚國為楚王賣命，做楚使？”
秋白依舊是笑著說：“誰說我在為楚王賣命了？”
“那你？”
“我是在為巫族賣命。”他一本正經。
姜喬微笑道：“我可看不出你在為巫族賣命。”說著，她習慣性地向後一靠，靠在了樹上，道：“說吧，找我何事？”
秋白一笑：“我來向祭司大人借點東西。”
“哦？什麽東西？如今我這裏可沒什麽名貴的東西。”
“祭司大人的血。”
姜喬一楞，隨即反應過來之後緩緩站起，連著向遠處退了好幾步，警覺地看著秋白。
秋白還是那樣笑嘻嘻的：“別啊，祭司大人，怎麽嚇成這樣？”
姜喬冷哼一聲，道：“我算是想明白為何你身為巫卻還能在楚國為臣了。你就是公孫樊的那個血巫，你在幫公孫樊做事。公孫樊幫你瞞天過海給你討個職位，也是可以的。”說著，她仰起頭，“我決不會把我的血給公孫樊的人！”
秋白卻笑著搖了搖頭：“我不是在幫他做事，我是和他有交易。”
“哦？什麽交易？”
秋白卻笑而不答，只是問了個問題：“祭司可知道驚世閣？”
驚世閣！驚世閣她怎麽會不知道，殷季可不就是聽了驚世閣的話才盼著她死的嗎。秋白是驚世閣的人！
她冷笑一聲，道：“自然知道。”
秋白卻不說話，只是仔細看著姜喬的眼睛，嘆道：“不，你不知道。如果你知道，你絕對不會是如今這副表情。”
“那我倒是想聽聽你的說法了。”
秋白清了清嗓子，道：“驚世閣，是馮國殘存的巫族建立的，如今已六十多年了。我們利用自己的巫術，打出了有求必應的旗號，引得天下無數王孫公子都有求於我們。而我們便趁機牟利，掌控天下。不過，我們的最終目的只有一個”，秋白說著，又是一笑，“那就是覆興巫族，為巫族報仇。”
姜喬聽了，略微思忖，疑惑道：“你和公孫樊的交易是什麽？”
秋白嘆了口氣，道：“說來慚愧，公孫樊找上門來，求我們賜他個可占蔔吉兇的寶物。可我們又不是祭司，哪裏有這種東西？我們又不願放過公孫樊這枚棋子，便誆了他，讓他攛掇楚國站在楊國一邊，三國一起滅了馮國，也算為當年的巫族報仇了。公孫樊的確做到了，我們自然也要履行我們的諾言，可我們根本沒有那好東西，便告訴公孫樊古籍上的記載，只要有巫族祭司的血，血巫也可以占蔔吉兇。為此，我還特地跑到楚國去和公孫樊說。可沒想到，公孫樊倒還真搞來了一瓶血，說是巫族祭司之女的，問我們能不能行。那便是你的血了。我當時以為你只是個普通的凡人，並不是祭司，以為行不通的。我為了交差便隨便做了個法，可誰知竟然成了。我們這才知道，原來你竟然是巫，我們也才推測出來，當年的祭司為了保護自己的女兒，竟甘受十八道天雷魂飛魄散之苦，為女兒逆天改命，讓她成了一個有煞神之命巫族之體的怪胎。”
姜喬臉色已經變了，她嘴唇微動，顫抖著問道：“魂飛魄散……？”
秋白倒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是啊，魂飛魄散。”他清了清嗓子，又接著說道：“你的血那一次便被我用完了。這時公孫樊又聽說了你逃離楚國的消息，氣急敗壞地派人去追趕，可追趕不上。他猜出你大概會跟著馮律走，便給馮律寫了封信，說你是巫。馮律不愧是馮國人，對巫族恨之入骨，竟然真的把你丟下了。本來到這裏，我也算是交差了，馮國沒有滅，我們也沒有給他占蔔吉兇的寶物，就算扯平了。可我們閣主偏要我留在楚國，說是還要報楚國滅巫之仇，我便留在楚國了。”
姜喬聽了，沈默不語。武柳上前一步去攙扶她，卻發現她竟然在默默流淚。
“祭司大人，還想知道什麽，我能說的都會說的，只要你最後給我點血就好。”秋白補了一句。
姜喬用手背迅速地抹去了眼淚，問秋白道：“驚世閣為何要使計讓殷季把我帶回夏國？”
秋白笑了笑：“這還不簡單，夏國對於巫族是最安全的了。你畢竟是祭司，在夏國待著總比在別的地方好。而且，我們也沒覺得你會傻到和你娘一樣以命祭天。”秋白說著，又嘆了口氣，道：“我們本來還想把你帶回驚世閣的，後來不知為何閣主竟然不肯，也就做罷了。”
“原來如此，我權且相信你一回。”姜喬說著，頓了頓，又問，“風兒去的那天……你為何要定住我？”
秋白卻難得地嚴肅起來：“這個不能說。”
姜喬又問：“那你要我的血，是做什麽？占蔔嗎？”
秋白又搖了搖頭：“這個閣主也吩咐了，說不得。”
“你既然是巫，便該聽我的。”姜喬擺出了巫族祭司的架子。
秋白笑著擺了擺手：“一個什麽都不會的巫族祭司？我還是別聽你的好。”
“那我是不會給你我的血的。”
“哦？這可由不得你了。”
話音剛落，姜喬便又動不了了。只見秋白晃晃悠悠地朝自己走來，熟練地拿出了匕首和一個小玉瓶，在姜喬胳臂上劃了一道，灌滿了那小玉瓶。
灌滿了，秋白得意地晃著那小玉瓶，收起了匕首，笑道：“這就叫先禮後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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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章臺宮裏，只有姜喬和武柳兩人。本來武清也是要留下來的，可姜喬沒讓她留下來，而是讓她去投靠王美人……哦不，如今已是王婕妤了。
聽說，王婕妤現在照顧著兩個公主，一個殷珺，一個殷瑤。
姜喬整日只是在庭前樹下枯坐著，呆呆地看著天，緊緊地握著拳，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麽。
天氣寒冷，武柳有時會去給姜喬披上件披風。可姜喬卻好似根本察覺不到冷一般，只是呆呆地坐在那裏。武柳便嘆了口氣，接著去忙著打掃宮室了。可偌大的宮室，又沒有什麽人，打掃起來又有什麽意思呢？
之前剩下的炭很快便用完了，武柳也曾隔著門去催過，可門口的看守卻不理不睬。武柳轉頭看向姜喬，只見姜喬仍是那樣呆坐著，對身外之事不聞不問。武柳便著急了，向姜喬走過來，蹲在姜喬身前，輕聲道：“娘娘，你不要再這樣了，奴婢看著心疼。”
可姜喬卻仍不理睬她。武柳只得嘆了口氣，去院子裏撿了些枯枝來燒炭了。
可姜喬並不是如同武柳想的那一般神志不清了。她只是在努力地回想帛書上的內容，努力地憑借著記憶修行……而修行時，她便陷入了這樣的狀態，對外界不聞不問，全身心地投入於巫術。
如今，她只能靠自己了。縱然收效甚微，也要一試。她的瑤兒，還要靠著她呢。她想著，她可以努力修煉，最後像呂風那般有那樣好的輕功，然後偷偷出去帶走她的孩子，幫她的孩子活下去……雖不切實際，可這是她唯一的念想了。
姜喬每日唯一的活動大概就是吃飯了。即使在宮裏生活了這麽多年，她還是沒有改掉她怕沒飯吃的習慣，每次吃飯都吃的幹幹凈凈。可如今，外邊送來的飯菜都是些殘羹剩飯，多半是送飯的宮人自己偷吃了。武柳每回看著那些送來的飯便唯有嘆息，她實在是覺得這些飯菜難以下咽。可姜喬卻不同了，她仍是甘之如飴，每回吃的幹幹凈凈。時日久了，武柳清減了不少，姜喬卻沒什麽變化。
一天夜裏，姜喬仍是在那樹下枯坐著，忽然，門開了。姜喬循聲望去，只見是林千楚。
林千楚帶了個飯盒來，進了庭院先向姜喬行了一禮：“微臣見過婕妤。”姜喬皺了皺眉，有些疑惑：“你來做什麽？你怎麽能進來？”
林千楚微微頷首：“微臣是衛尉，掌管王宮防衛，此處守衛自然也是微臣的人。微臣自然可以進來。”說著，林千楚將那飯盒提起給武柳，對姜喬道：“微臣的一點心意。”
武柳打開了那飯盒，只見裏面盡是一些糕點。姜喬不由得覺得可笑：“這又不管飽。”但她還是看向林千楚，盡量客氣地說：“還是多謝你了。”武柳便把那飯盒收起來了。
“說吧，找我什麽事？”姜喬敷衍地問著。
林千楚低了頭：“我把……呂姑娘，葬在巫木林裏了。”
姜喬聽了，沈默了一會，又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沙啞，道：“很好，那是她的家。”
林千楚看著姜喬，又補了一句：“但不是火葬，我按照凡人的習俗，讓她入土為安了。”
姜喬有些疑惑：“為何？”
林千楚低了頭，自顧自地接著說道：“我在她的墓碑上刻了‘亡妻呂氏之墓’。”
亡妻？
姜喬猛然站起，走到林千楚面前，氣勢洶洶地看著林千楚的眼睛：“我想，她如今是不願當你妻子的。你不必這樣施舍於她。”
說罷，兩人都沈默了。
林千楚盯著地面，良久，一陣風吹過，他又擡頭望了望月亮，道：“我對不起她。”
姜喬冷笑一聲，又坐回了樹下，只聽林千楚接著道：“我喜歡她。”
姜喬一楞：“什麽？”
林千楚看向姜喬，語氣堅定了許多：“是的，我喜歡她，我見她第一眼便喜歡她。她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子，日月都不能與之爭輝。可，可我卻總被她額間的紅楓印吸引，我便覺得我不該喜歡她，便處處躲著她，可心裏又忍不住地想她……如今她去了，我才知道自己當初有多愚蠢。她是巫，那又有什麽關系呢？只要她活著，比什麽都好。”
姜喬聽罷，沈默良久，最後嘆了口氣，悠悠說著：“你們兩個啊……”
林千楚走了之後，姜喬仍是在那棵樹下坐著。武柳拿著林千楚送來的食盒走了過來，道：“娘娘，吃些糕點吧。”說著，就打開了食盒。
姜喬看了那食盒裏的糕點一眼，對武柳道：“我不吃這個，越吃越餓。”又道：“你若想吃便吃吧，你這麽些日子未曾好好吃飯了。”武柳有些難為情地看向姜喬，姜喬一笑，伸手給她拿出了一塊送到口邊，道：“吃吧。”
武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便接過吃了。
姜喬看著武柳吃著糕點，心中不由得又想起自己的孩子們。瑤兒應該還吃不了糕點，不過昀兒肯定嘴饞得很。想著，她忽然覺得身邊一陣冷風刮過，她忽然打了一個激靈。
好熟悉的感覺！
她猛然站起，順著風向看去，卻什麽都看不到。
良久，她苦笑一下，又坐了回來。她的風兒已經死了，怎麽可能再像從前一般與她會面呢？
武柳知道姜喬心中所想，剛要開口勸她，卻忽然聽見背後有聲音。姜喬也聽見了，忙低聲問了一句：“是誰？”
只見一個青年公子從她背後轉了出來，嘆道：“婕妤娘娘，好雅興啊。”
姜喬覺得這人眼熟，便仔細打量這人，只見這人一身青衣，額間還纏著青色發帶。可她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他。
“娘娘真是貴人多忘事，”那公子笑了，又行一禮，“外臣楚使秋白，見過娘娘。”
秋白？
姜喬記起他了，兩人之前曾見過一面。回憶起方才那陣風，再看看秋白額間的發帶，姜喬便猜到了秋白的真實身份。她警惕地問道：“你也是巫？”不僅是巫，還是個法力高強的巫。
姜喬不禁想到了呂風自盡那天自己忽然動不了的事情，顯然自己當時是被人施了定身法。她曾想過是呂風施的，可轉念一想，呂風當時自顧不暇，哪裏有精力再來管她？如今看來，應該就是這個秋白了。可他為什麽要定住她呢？
秋白笑著點了點頭：“原來祭司大人並不是一無是處。”
姜喬也自嘲地笑了：“我的確一無是處，拼了這麽多年，依舊一無所有，還賠上了不少。”說著，她又斂了笑容：“楚國滅巫之後罕有巫族，你為何還會在楚國為楚王賣命，做楚使？”
秋白依舊是笑著說：“誰說我在為楚王賣命了？”
“那你？”
“我是在為巫族賣命。”他一本正經。
姜喬微笑道：“我可看不出你在為巫族賣命。”說著，她習慣性地向後一靠，靠在了樹上，道：“說吧，找我何事？”
秋白一笑：“我來向祭司大人借點東西。”
“哦？什麽東西？如今我這裏可沒什麽名貴的東西。”
“祭司大人的血。”
姜喬一楞，隨即反應過來之後緩緩站起，連著向遠處退了好幾步，警覺地看著秋白。
秋白還是那樣笑嘻嘻的：“別啊，祭司大人，怎麽嚇成這樣？”
姜喬冷哼一聲，道：“我算是想明白為何你身為巫卻還能在楚國為臣了。你就是公孫樊的那個血巫，你在幫公孫樊做事。公孫樊幫你瞞天過海給你討個職位，也是可以的。”說著，她仰起頭，“我決不會把我的血給公孫樊的人！”
秋白卻笑著搖了搖頭：“我不是在幫他做事，我是和他有交易。”
“哦？什麽交易？”
秋白卻笑而不答，只是問了個問題：“祭司可知道驚世閣？”
驚世閣！驚世閣她怎麽會不知道，殷季可不就是聽了驚世閣的話才盼著她死的嗎。秋白是驚世閣的人！
她冷笑一聲，道：“自然知道。”
秋白卻不說話，只是仔細看著姜喬的眼睛，嘆道：“不，你不知道。如果你知道，你絕對不會是如今這副表情。”
“那我倒是想聽聽你的說法了。”
秋白清了清嗓子，道：“驚世閣，是馮國殘存的巫族建立的，如今已六十多年了。我們利用自己的巫術，打出了有求必應的旗號，引得天下無數王孫公子都有求於我們。而我們便趁機牟利，掌控天下。不過，我們的最終目的只有一個”，秋白說著，又是一笑，“那就是覆興巫族，為巫族報仇。”
姜喬聽了，略微思忖，疑惑道：“你和公孫樊的交易是什麽？”
秋白嘆了口氣，道：“說來慚愧，公孫樊找上門來，求我們賜他個可占蔔吉兇的寶物。可我們又不是祭司，哪裏有這種東西？我們又不願放過公孫樊這枚棋子，便誆了他，讓他攛掇楚國站在楊國一邊，三國一起滅了馮國，也算為當年的巫族報仇了。公孫樊的確做到了，我們自然也要履行我們的諾言，可我們根本沒有那好東西，便告訴公孫樊古籍上的記載，只要有巫族祭司的血，血巫也可以占蔔吉兇。為此，我還特地跑到楚國去和公孫樊說。可沒想到，公孫樊倒還真搞來了一瓶血，說是巫族祭司之女的，問我們能不能行。那便是你的血了。我當時以為你只是個普通的凡人，並不是祭司，以為行不通的。我為了交差便隨便做了個法，可誰知竟然成了。我們這才知道，原來你竟然是巫，我們也才推測出來，當年的祭司為了保護自己的女兒，竟甘受十八道天雷魂飛魄散之苦，為女兒逆天改命，讓她成了一個有煞神之命巫族之體的怪胎。”
姜喬臉色已經變了，她嘴唇微動，顫抖著問道：“魂飛魄散……？”
秋白倒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是啊，魂飛魄散。”他清了清嗓子，又接著說道：“你的血那一次便被我用完了。這時公孫樊又聽說了你逃離楚國的消息，氣急敗壞地派人去追趕，可追趕不上。他猜出你大概會跟著馮律走，便給馮律寫了封信，說你是巫。馮律不愧是馮國人，對巫族恨之入骨，竟然真的把你丟下了。本來到這裏，我也算是交差了，馮國沒有滅，我們也沒有給他占蔔吉兇的寶物，就算扯平了。可我們閣主偏要我留在楚國，說是還要報楚國滅巫之仇，我便留在楚國了。”
姜喬聽了，沈默不語。武柳上前一步去攙扶她，卻發現她竟然在默默流淚。
“祭司大人，還想知道什麽，我能說的都會說的，只要你最後給我點血就好。”秋白補了一句。
姜喬用手背迅速地抹去了眼淚，問秋白道：“驚世閣為何要使計讓殷季把我帶回夏國？”
秋白笑了笑：“這還不簡單，夏國對於巫族是最安全的了。你畢竟是祭司，在夏國待著總比在別的地方好。而且，我們也沒覺得你會傻到和你娘一樣以命祭天。”秋白說著，又嘆了口氣，道：“我們本來還想把你帶回驚世閣的，後來不知為何閣主竟然不肯，也就做罷了。”
“原來如此，我權且相信你一回。”姜喬說著，頓了頓，又問，“風兒去的那天……你為何要定住我？”
秋白卻難得地嚴肅起來：“這個不能說。”
姜喬又問：“那你要我的血，是做什麽？占蔔嗎？”
秋白又搖了搖頭：“這個閣主也吩咐了，說不得。”
“你既然是巫，便該聽我的。”姜喬擺出了巫族祭司的架子。
秋白笑著擺了擺手：“一個什麽都不會的巫族祭司？我還是別聽你的好。”
“那我是不會給你我的血的。”
“哦？這可由不得你了。”
話音剛落，姜喬便又動不了了。只見秋白晃晃悠悠地朝自己走來，熟練地拿出了匕首和一個小玉瓶，在姜喬胳臂上劃了一道，灌滿了那小玉瓶。
灌滿了，秋白得意地晃著那小玉瓶，收起了匕首，笑道：“這就叫先禮後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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