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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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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喬跟著武清來到了正廳,只見殷季正在窗邊背手而立。聽見他來了,殷季只是淡淡說了句:“最近如何?”

姜喬低下頭,努力讓自己做出一副思婦的模樣,低著頭,卻又偷偷看殷季,聲音裏多了幾分驚訝與思念,柔聲說道:“你來啦?”

殷季方才回頭看了眼她。

姜喬忙拉著殷季坐下,吩咐武柳去準備殷季愛吃的糕點和茶,又親自為殷季捧來了手爐,然後便一言不發地低著頭坐在一邊。

殷季的神情終於緩和了一點,可這神情裏竟還有絲不忍。終於,他還是開口問道:“你可知寡人來找你有何事?”姜喬低了頭道:“臣妾不知。”

殷季擡了下眉:“當真不知?”

姜喬心中忽生疑慮:“莫非他察覺到我要帶著孩子逃走?”可她還是穩住自己,依舊搖了搖頭:“當真不知。”

“程將軍和千楚班師回朝的事情,你應當知道吧?”殷季問道。

姜喬點了點頭,微笑道:“臣妾自然是知道的,臣妾也為夏國凱旋而高興呢。”

殷季卻冷哼一聲,別過頭去:“當真?”

姜喬著實被這他的陰陽怪氣給氣著了,但還不能發作,只是強忍著,微笑著問道:“王上此言何意?”

“此言何意?”殷季冷笑一聲,拿起茶杯,飲了一口,接著說,“你應該知道夏國軍機洩露致使我夏國萬餘將士身首異處之事吧?”

姜喬隱隱猜到了殷季接下來要說什麽,也冷笑著回問:“王上是懷疑臣妾?”畢竟殷季從前與她無話不談,兩人經常一起探討政事,更免不了談這些軍機。

殷季看向姜喬,語氣平緩:“程蔚在回國途中抓住了兩名楚國的細作,帶回來審了。你猜他們怎麽說?”殷季一頓,將手中茶杯向地上狠狠地摔去,茶杯登時四分五裂,“他們說,宮中有個額間有紅楓印的女子將我夏國的行軍部署全部告訴了他們!而且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鄭老將軍也是因此殞命的!”

姜喬聽了便楞住了,她好容易回過神,看向殷季,有些不可置信地問:“你懷疑是我?你懷疑我給楚國通風報信?我本以為你懂我,可沒想到你一點都不懂!我就算再下賤我也不會去討好楚國!”

殷季站起身,高高在上地看著一邊的姜喬,語氣又平和了下來:“寡人知道不可能是你。”說著,又頓了頓,“可這宮中不止你一人有紅楓印。”說罷,殷季便揮了揮手,只見章臺宮外瞬間沖進了幾十個宮廷侍衛,姜喬忙起身跑到門口向外看去,只見整個章臺宮已被團團圍住。

好大的陣仗!應該是充分準備過了的。

姜喬扶住了門框,緩緩回頭,看向殷季:“你懷疑是風兒?”

殷季沒有反應,但眼裏的決絕已說明了一切。

姜喬回身快步走到殷季面前,道:“絕不可能是她!”

“你怎麽知道不可能?”

“她對於國家完全沒有概念。她憑什麽出賣夏國給楚國?更何況楚國還滅了巫族,她恨楚國還來不及,又怎麽會幫楚國?”姜喬正說著,只見那些侍衛已經把章臺宮的所有宮人都控制起來了。

姜喬剛要再說些什麽,只見殷季下了個手勢,立馬便有一隊侍衛開始搜宮了。姜喬忙轉到殷季面前,急道:“你好好想一想,她怎麽可能去幫楚國?”

殷季看著那行動匆匆的侍衛們,道:“寡人也想不明白她為何要幫楚國,總要審過才知道。況且她天賦異稟,有不同常人之處,她若想神不知鬼不覺地竊取我夏國機密,還不是容易事?”說著,殷季意味深長地朝姜喬這裏看了一眼。

姜喬皺了下眉:“你終究還是懷疑消息是從我這裏洩露的。”

殷季沒有答言。

殷瑤被吵鬧的人群驚醒了,放聲大哭。姜喬聽見自己孩子的哭聲,想過去抱起她安撫她,可無奈身邊都是侍衛,她如今除了待在這正廳裏竟什麽都做不了!殷季看了姜喬一眼,自己走到搖籃邊,第一次用笨拙的動作抱起了殷瑤。

殷季正哄著殷瑤,只見一個侍衛走到殷季面前,拱手秉道:“王上,人已找到,但我們沒能捉住她。”姜喬的心揪了起來:不逃還好,逃了便更惹人生疑。

殷季聽了,大怒:“這麽多人都抓不住一個姑娘?”剛被哄的安靜下來的殷瑤又被嚇哭了。殷季放下孩子,走到那侍衛跟前,道:“傳寡人號令,全宮搜捕呂風。”說罷,殷季便要離開章臺宮,只聽那侍衛秉道:“王上,還有一事。”

殷季停下了腳步,看向那侍衛:“說!”

那侍衛捧上一卷帛書,姜喬看了不由得大驚失色。只見殷季展開那帛書看了一眼,登時變了臉色,看向姜喬:“你每日在這宮中都做些什麽?”

姜喬怒極反笑:“你說我能做些什麽?”

只見殷季一甩手,把那帛書往地下一扔,道:“把這宮中所有和巫術有關的東西都燒了!”姜喬一驚,那可是和她女兒的命相關的東西啊!她忙擋在那帛書前,抓起帛書,喊道:“你連我一起燒了算了!”

殷季只是往前走著,沒有回頭。

侍衛們湧上來,從姜喬手裏奪過帛書。姜喬寡不敵眾,法術不精,那帛書很輕易地便被人奪了去。章臺宮的宮人都被控制住了不能動彈,姜喬只得眼睜睜地看著那帛書被扔在院子裏,又添了一把火,化為灰燼。

她覺得自己最後的希望也跟著這火一起滅了。她不由得腿軟了,跌坐在地上。身後傳來女兒的哭聲,她回頭看了眼那小小的搖籃,心卻已沈入谷底。

殷季,果然還是一個帝王。她總算明白了,只要是帝王,便不能容忍自己身邊有超出於帝王的力量存在。

侍衛散去了,武柳上前扶起姜喬,武清出去打探消息了。章臺宮內亂糟糟的一片。姜喬失魂落魄地走到殷瑤的搖籃邊,心中暗道:“風兒,你可一定要逃出去。”

可是,正想著,忽聽武清急急忙忙地跑回來:“娘娘,不好了!呂姑娘被他們困在政事堂前了!”

姜喬慌了,卻還強作鎮定,對武柳道:“你在這裏好生照顧瑤兒,這樣我放心,”又對武清道,“你跟我來。”接著便不由分說,出了章臺宮,直奔政事堂。

姜喬一邊走在去往政事堂的路上,一邊眼淚直流:“風兒,風兒,你可一定要撐住,一定要撐住。我們還要離開夏宮,我們還要一起走呢!”

天開始下雪,宮中的路上滑的很。姜喬終於到了離政事堂不遠的地方,她跑到一邊的亭子裏,只見政事堂前,呂風正被人帶隊層層包圍住。而帶隊圍她的人,是衛尉林千楚。

呂風氣喘籲籲地站在包圍圈裏,她已不是那個輕功高尚來去自如的呂風了。她鬢邊的一縷白發隨著風飄蕩。她捂著胳臂,姜喬定睛一看,才發現她受傷了。

姜喬忙要奔過去,可走了兩步,卻不知為何動彈不得了。武清也覺得奇怪,忙要過來扶著姜喬走,可饒是這樣姜喬也動彈不了。她覺得自己似乎被什麽控制住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呂風被困在那裏,卻什麽都做不了。

她看見呂風虛弱地強撐著站在那裏。只見林千楚對呂風喊道:“呂姑娘,束手就擒吧!”

呂風擡了眼,苦笑:“你也不信我?”

林千楚義正言辭:“呂姑娘,請不要為難在下。”

“是你在為難我!”呂風難得地吼了一句,“林千楚,我在你心裏,當真就那麽不堪麽?”

“呂姑娘,審過之後若不是你,我們自會還你清白。”

“你們如此大費周章地追捕我,不就已認定了是我嗎?不然早就悄悄地把我帶走抓起來,以防驚動了真正的叛徒了。林千楚,我雖不太懂你們的朝堂之事,可這點道理,我如今也是明白的。”呂風苦笑著說道。

林千楚微微低下了頭。呂風說的沒錯,他們確實早已認定了是呂風出賣了夏國。畢竟那兩個細作言之鑿鑿,說是楚王以遺留在楚國的巫族寶物為交換才讓她安心為楚國做事的。楚國哪裏還有什麽遺留的巫族寶物?呂風雖愛玩鬧,可哪裏是那等貪財之人?可殷季不了解呂風,林千楚也不了解呂風,在這世上,眾人皆只知她容顏絕世武功高強,卻無人了解她的心性。而了解她心性的人,此時正在一邊靜靜看著,動彈不得。

“呂姑娘,你不要再狡辯了。”林千楚說道。

“我沒做過的事,何來狡辯一說?”呂風問著,往前走了兩步,眼中含淚,“說到底,你就是覺得我是巫,天性本當如此,不是嗎?”

“呂姑娘……”

“我若想對夏國不利,憑我的能耐,何須做那見不得人的勾當!就算我光明正大地在人前殺盡你夏國文武百官,你們也攔我不住!”

姜喬心中一緊: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就算她沒有做過什麽事情也會被追究的!

果然見林千楚臉色一變:“你說什麽?”

呂風不知怎麽了,一反常態,竟對林千楚大吼道:“我說,我要殺盡夏國文物百官,殺了殷季,你可還滿意?”話音剛落,只見一支箭矢自空中飛來,正中呂風左肩頭。呂風撐不住,向後踉蹌退了一步,險些倒地。

林千楚看了眼身後放箭的那侍衛,只聽那侍衛低聲說道:“大人,她到現在都沒有逃,想來是沒有什麽花招可用了。不如我們現在一擁而上,將其拿下……”

林千楚看了看呂風,終究是點了頭。

四面八方的侍衛都向呂風沖了過來。呂風拔掉肩頭上的箭捏在手裏,看了看周圍,自知逃不過了,便用盡最後的靈力,施展輕功,一躍到了政事堂前。那裏,飄著夏國的龍旗。

侍衛們追不上呂風,呂風也沒有力氣再逃了。她扯下夏國的龍旗,扔在腳下,狠狠地踩了幾腳。然後轉身,對著遠處的林千楚喊道:“林千楚,你給我記住了,你夏國在我眼裏,就如同這面一扯就掉的破旗子,根本不值得我去費半點工夫!你不過就是這破旗子上的破線頭,枉我曾將你看做綾羅綢緞!我看錯了!”說罷,呂風舉起手中的箭矢,朝自己的心頭狠狠地刺了下去!

姜喬看了,心中一痛,眼淚登時掉落。可她卻動彈不得,只能看見遠處的呂風就那樣倒了下去。血染紅了她的白衣,呂風就那樣躺在血泊之中……

武清也呆住了,她看向姜喬,可姜喬動彈不了,根本沒辦法給她任何指示。武清只得一狠心,道:“娘娘,這地方不宜久居,請恕奴婢無禮了。”說罷,便拼勁渾身力氣扛起姜喬,帶著姜喬走遠了。

姜喬的眼睛卻一直停留在遠處的那個被血染紅的白色身影上。

她的風兒,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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