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此女斷不能留！”

姜喬聽見這話，不由得回頭看向靳齡。殷季清了清嗓子，聲音嚴肅了許多：“為何？”

靳齡上前一步，高聲道：“其一，此女為巫，巫族向來暴戾，且有巫以人血為引修行，於國不利；其二，此女品行有失，身為楚國公主卻大鬧楚王壽宴，且自小便被關進雲夏湖水牢，可以想象她會有何等頑劣，於家不利；其三，此女心術不正，先投靠馮國公子未成，便又來我夏國，於我往不利！”靳齡擡頭高聲道，“如此於國於家於我王都不利之人，註定是個禍患。今日禍患未顯，待到禍患顯時便追悔莫及了！”

姜喬聽完丞相的這番慷慨陳詞卻笑了。殷季也不回應，只是看向姜喬，問：“你笑什麽？”姜喬臉上露出了輕蔑的笑容，開口答道：“丞相說了這麽多，歸根結底無非因為臣妾是巫。”

殷季轉頭看向靳齡，道：“丞相是想讓寡人殺了懷有寡人孩子的女子？”

靳齡低了頭：“老臣也只是為了夏國安危著想。”

殷季笑了：“那便多謝丞相了。”說著，他站起身來，“只可惜寡人心意已決，這次是不會再聽丞相的了。”

姜喬聽見這話，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殷季此次和丞相正面對抗，並不是單純地為了姜喬，殷季也是想試試如今自己的權威。他從小便成長在靳齡的陰影之下，大一些之後也是諸事都聽丞相的，近幾年才開始活的像個王。如今，殷季在軍中的勢力強盛，也開始處理政務了，他也想趁此機會告訴靳齡，自己已不是剛登基的那個四歲小兒。

姜喬看見殷季走了下來，對她伸出手，道：“容華，我們走吧。”姜喬一笑，伸出手去，和殷季一起牽手離開了。

在出門撐傘時，殷季笑問道：“感覺如何？”

姜喬道：“以前也見過不少大場面了，還穩得住。”

殷季道：“丞相今日突然發難，寡人也著實沒想到。”

姜喬笑道：“不過還好，今日說開了，以後他們也不會拿這事做文章了。”

殷季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看向前方，眼裏閃過了一絲淩厲：“只要寡人還是夏王，寡人就護得了你，你放心吧。”

姜喬點了點頭，她由衷地喜歡眼前這人這般威嚴的模樣。

接下來的幾個月，姜喬便一直在章臺宮待著，沒怎麽出過門。宮中之人想必都知道了她的身份，怕是恐懼的很，沒有幾個上門打擾的。除了殷季和呂風常常來探望她之外，也就是王美人還敢壯著膽子給她送些東西來。她正好樂的清閑，每日裏就是看書，這幾個月幾乎要把宮中典籍翻遍了。

不知不覺，要過年了。

宮中忙忙碌碌的，姜喬也給自己即將出生的孩子做好了一身衣服。正看那衣服時，武柳進來了，笑道：“娘娘又在看這衣服啊。”姜喬看著那衣服，滿臉柔情：“這可是我第一次這麽認真地做衣服。”

正說著，只聽外邊說陳穂求見，姜喬便讓陳穂進來了。陳穂行了個禮，道：“王後娘娘今晚在鳳儀宮設了小宴，特來請容華出席。”姜喬放下了那衣服，淡淡地道了一句：“知道了，替本宮謝過娘娘。”陳穂說了個“是”，然後便快步退出去了。

姜喬看著慌張退出去的陳穂不由得輕笑：“本宮又不吃人。”

武柳在一邊為姜喬準備著手爐，問：“娘娘果真要去？”

“王後既然請了，本宮便去。”姜喬說著，把那小衣服疊地整整齊齊，放在了一邊。

“娘娘，外邊下著小雪，用不用奴婢備轎子？”武柳把手爐遞給姜喬，問著。

姜喬擺了擺手，道：“不用了，本宮自己小心些就是了。人擡著轎子若打滑了，也不好受。”

武柳應了聲“是”，便又去給姜喬挑衣服去了。

姜喬看著武柳一個人如此忙碌，心中過意不去，便道：“以後也讓其他人來幫著你做事吧，反正大家也知我是巫了。你一個人如此太累了。”

武柳聽了，停下問道：“那，那位白衣姑娘呢？”

姜喬道：“你放心吧，她來時你們都看不見她的。到時候我讓你們再退出去也來得及。”

武柳楞了一下，隨即笑道：“多謝娘娘了。”

晚間，姜喬如期而至。楊王後只是微笑著跟姜喬打了個招呼便又去同別人說話了；靳月仍是往日的樣子，只是看姜喬的眼裏總有些恐懼；鄭夫人病怏怏地坐在那裏，一聲不吭；唯有王美人主動過來，邀她入席。

果然冒險救人還是有效果的。

在場的還有許多宗室女子，她們早就聽說了姜喬的事，都對她敬而遠之。姜喬倒也不在意這些，在和王美人相鄰位子上坐下了。王美人湊過來說：“姜姐姐，她們都很怕你。”姜喬擡了下眼，看了看那些衣著華麗的雍容女子，笑道：“我習慣了。”

正說著話，只見奶娘把鄭夫人的公主抱過來了。殷曉已能跑了，見妹妹來了忙湊過去，奶聲奶氣口齒不清地喊著：“妹妹！妹妹！”鄭夫人看了看自己的孩子，難得地笑了。姜喬看鄭夫人面色蒼白且消瘦了許多，便問王美人道：“鄭夫人是生病了？”王美人嘆了口氣，道：“她自生產後便一直心情不好，月子中沒調養過來，天氣轉涼了她又染了風寒……如今能來赴宴都算好的了。”姜喬聽了，默默不語。只聽王美人接著低聲道：“小公主如今連個名字都還沒有呢……”

姜喬聽了，先是驚了一下，後來便不知想到了什麽，有些失落。“姜姐姐，你怎麽了？”王美人看她忽然不說話了，便問了一句。

姜喬回了神，道：“孩子快出生了，這幾日總有些恍惚。你別見怪。”王美人笑道：“懷孕也是個辛苦事。”姜喬笑道：“說的是，這孩子鬧騰著呢，動不動就踹我一腳。”又坐了一會，姜喬忽然又想去廁所了，便對王美人笑道：“我要離席一會，先失陪了。”王美人知道孕婦一向如此，也沒多說什麽。

武柳扶著姜喬起身，姜喬慢慢悠悠地從座位後面走過。路過一個座位時，只聽那兩個夫人在竊竊私語，她好巧不巧地偏聽見了那句：“你說人和巫會生出個什麽怪胎啊？”姜喬瞬間氣上心頭，停在原地。武柳很明顯也聽見了，咳了兩聲。那兩位夫人聽見了，回頭一看，只見姜喬正在她們後面，臉色陡然一變。

姜喬強忍著怒氣，微笑道：“現在怕了？方才背後說人之時怎麽不怕？”

楊王後註意到了這邊發生了些不快，可看到是姜喬在那裏，便又不說話了。姜喬倒是很滿意現在無人說話的現狀，她低下頭，假意壓低聲音卻又盡可能地讓更多人聽到：“你們怕我，我理解；你們在背後嚼我舌根，我也不管。可你們也著實太孤陋寡聞了，人和巫的孩子，只會是人。我的孩子，也是人，是夏王的血脈！你們可以對我不敬，但不能對我的孩子不敬，不能對夏王不敬！”說著，姜喬又露出了那虛假的笑容：“你們可聽明白了？”

那兩個女子明顯是被姜喬嚇到了，一直不說話。姜喬便又微笑著，一字一頓地問道：“本宮問你，可聽明白了？”

那兩個女子忙連連說道：“明白。”

姜喬滿意地笑了。她轉頭看向王後，道：“王後娘娘，臣妾身體不適，先告退了。”楊王後點了點頭：“你有孕在身，也該小心些才是。本宮命人送你回去吧。”姜喬道：“那便多謝娘娘了。”

姜喬離開時又掃了這屋子裏的人一眼，想必他們都聽見她方才的話了。姜喬輕撫著自己的小腹，心中暗道：“孩子，娘對不住你，讓你還沒出生便遇到了這種窘境。但娘已經跟她們說過了，不久後娘的話所有宮中朝中的人都會知道。從今以後若再有人以此來羞辱你，娘便不會善罷甘休了。你可是娘的心尖尖，娘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受當年娘受過的委屈。”

回到章臺宮後，武柳命人給姜喬做了一碗肉羹。姜喬在那小宴上沒吃什麽東西，可天色已晚她也不想再多吃什麽，吃完了那肉羹便睡去了。

她自有孕後，睡得要比往常好些，不會再有一點動靜就會醒。可今夜她不知怎麽了，總是心慌，到了後半夜還沒睡著，聽見外邊有樹枝壓斷的聲音，便坐了起來。武柳聽見聲音便披著個衣服來了，姜喬問道：“外邊怎麽了？”武柳去開窗看了一眼，回來道：“雪下大了，壓折了樹梢。”說著，武柳又去點燈，一邊點燈一邊問道：“娘娘是餓了嗎？奴婢去吩咐小廚房去做點吃食來吧。”說著，武柳掌燈過來，看見姜喬卻不由得一驚：“娘娘怎麽出了這麽多汗？”

武柳不說，姜喬還沒覺得，如今這一說，她忽然覺得自己難受了起來。武柳忙叫產婆過來檢查了一番，產婆道：“娘娘羊水破了。”

姜喬先是一楞，隨後一喜：“我的孩子要出生了？”

產婆點了點頭，道：“奴婢這就去準備生產要用的東西。娘娘，生產過程艱辛，希望娘娘能盡力忍耐。”姜喬點了點頭，只見產婆又跟武柳說了些如何照顧產婦的話方才離開。

姜喬躺在榻上，只覺陣痛開始傳來。武柳過來，握住了姜喬的手，道：“娘娘，方才奴婢已派人去知會王上了。”姜喬點了點頭，忍著疼痛笑道：“後日便是元旦，誰能想到這孩子偏要趕在年尾出生。”姜喬說到這，忽然想起了什麽，問武柳道：“你說，這會是個兒子還是個女兒？”武柳微笑道：“奴婢哪裏能知道呢。”姜喬看向遠方，微笑道：“男女都好，都是我的孩子。”武柳道：“娘娘說的是。”

不知不覺，天亮了。姜喬仍是陣痛難忍，可這孩子一點要出生的意思都沒有。產婆給她檢查了一番，道：“怕是還得再等等。”姜喬強忍著疼痛，問道：“還要多久？”產婆道：“不好說。但是看娘娘的情況，應該不會短。”姜喬點了點頭：“本宮知道了。”

殷季已趕來了，卻按照規矩只能在門外等著。姜喬聽見殷季在問自己的情況，不由得笑了：“他怕是要把一天都耗在這裏了。”

姜喬沒說錯，她的孩子果然是很舍不得出生，到天黑都沒有出來看看這個世界。姜喬感覺陣痛不停地傳來，已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不由得叫了一聲。產婆又為姜喬檢查了一番，道：“開了十指，可以生產了。”姜喬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可還沒來得及準備好，便又感覺到鉆心的疼痛傳來。

她滿臉大汗，緊緊地握住武柳的手，只聽武柳在一邊安慰她：“娘娘，奴婢在呢，王上也在外邊呢。”姜喬點了點頭，使出了渾身的力氣。

殷季在房外焦急地等待著，終於，天亮了。就在此時，他聽見了房裏傳來的那一聲響亮的啼哭聲。他猛然站起，走向門前，只見產婆抱著個孩子出來，對他笑道：“恭喜王上，是位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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