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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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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喬在水裏游了一夜,終於游上了岸。天邊紅日初升,姜喬看了看那太陽,又轉頭看了看雲夏湖。她仍能看見遠遠的湖上有幾條大船在來回巡游。一陣風吹過,她打了個寒顫,然後便咬著牙從地上站起來,向遠處行去。她的鞋子在水裏掉了一只,走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的。她努力辨別了方向之後,尋到了一戶農家,農家院子裏曬著衣服。她看了看自己濕漉漉的衣服,便快跑過去拿了衣服就走,在小樹林裏換了幹凈的衣服,又在小樹林裏找了些東西自己編了一雙草鞋。她換下來的衣服是良侯府的侍女穿的,在城外未免太過於顯眼,她便挖了個坑把衣服和鞋埋了進去。剛埋好,她就聽到遠處有人在喊“有人偷衣服”,想來應該是那戶人家剛剛起來,便看見了自己衣服不見了。她嘆了口氣,心中愧疚卻也是無可奈何,只得低聲道:“待我以後發達了,便賠你家百匹綾羅綢緞供你做衣服。”說罷,又仔細看了看周邊,記住了這家的方位,忙忙地跑了。

姜喬又不知走了多久,終於來到了個人多的地方。她向一個大媽問了路,得知要到正林關竟然還要往南走,她這才知道自己在湖裏游得太久已經繞過正林關了。她許久沒吃飯了,又耗費了太多體力,如今已經餓的不行了。那個大媽看她虛弱得很,便嘆了口氣,給了她半個餅子,道:“這世道,誰都不容易。”姜喬忙道了謝,又問了大媽姓名,那大媽卻擺了擺手,道:“不必問我是誰了,姑娘你吃過後便快些走吧。這村裏有許多討不到老婆就拐人家姑娘的單身漢,可不安全!”姜喬連連道謝,說:“大娘的恩情我記住了。”說罷,又行一禮,便走了。

她走出村子,又碰見一乞丐,乞丐向她討食。她那半個餅子還沒吃,便給乞丐掰了小半塊,也正好瞧瞧乞丐吃了的反應。乞丐千恩萬謝地接過吃了,吃過之後便又走了。她這才松了一口氣,把那剩下的餅子吃了。

又走了許久,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她終於走到了官道上。她遠遠地瞧見了正林關,卻並不敢靠近,爬到了一邊的小山丘上藏了起來。她擔心有追兵在此盤查,若是被發現便走不了了。等了一會,太陽落山了。只見正林關的大門即將落下,可卻仍看不見馮律的車駕。正失落時,只聽一聲“且慢”,正在落下的大門緩緩停下,只見打著馮國旗號的車駕從裏面緩緩駛出。守門的兵士仔細檢查了一番車駕,並沒有發現什麽,便放行了。

姜喬見了,忙從小山丘上下來了,等在路邊。車馬漸漸靠近,她忙擋在了車隊之前,車夫忙勒住了韁繩,破口大罵:“哪裏來的小丫頭片子,這車是你能擋的嗎?”她還未來得及出口應答,只見車簾掀開,裏面的白衣男子探出了頭,姜喬不由得叫道:“馮公子,是我!”

果然是馮律。

她終於見到馮律了,這個她如今在世上最信任的人。

馮律見是姜喬,忙跳下車,飛奔過來,一把將姜喬拉進懷裏,輕聲道:“還好,還好…”姜喬靠在馮律懷裏,心中安寧了不少,這一天一夜的各種情緒又都湧上心頭。她眼角泛著淚光,抽泣道:“我又失去了一個親人…”馮律一言不發,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像在安撫一個孩子。

馮律拉著姜喬上了馬車,給姜喬擦去了淚水。他關切地問著:“你怎麽了?”姜喬想要說,可剛一開口便淚流不止,馮律連忙道:“不說也好,不說也好。從今後我們便離開湖陽了,那些過去再也不管了。”

天黑了,一行人在官道邊找了個客棧住下了。馮律命人給姜喬燒水洗了澡,又讓人找了一身幹凈保暖的衣服給她換上。姜喬收拾好了之後便出來見馮律,馮律開口道:“姜姑娘。”姜喬看著他,微微一笑,道:“馮公子。”她這時心中才有真正逃出牢籠的感覺,心下輕松了不少。

二人坐在燭臺下閑聊,姜喬問到了那個從人販子手裏買回來的茗兒,馮律答道:“我身邊沒有侍女,茗兒跟著我不方便,我就請太子殿下先帶著她回去送到我府上了。那孩子乖巧懂事,她也很想著你,等她見了你一定很開心。”姜喬微微笑道:“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姜喬從脖子上取下了那個白玉鐲給馮律看,她低下了頭,道:“這是我最後一天在驛館時你送我的,你可還記得?”

“自然記得。”

“我一直留著它。”姜喬說著,擡頭看了看馮律的眼睛。

馮律微微一笑,輕輕握住姜喬的手,道:“那便讓馮律為姑娘戴上這鐲子吧。”說著,便拿起了那鐲子,小心翼翼地為姜喬戴上了。

姜喬對著燭火看了看自己腕上的鐲子,不由得笑了:“真好看啊。”

“姜姑娘,你…”馮律開了口,卻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姜喬看了他的樣子,低了頭微笑道:“你想知道我的事?你雖然嘴上說著不在意,可你仍想知道。”

“你若不想說,便不說了。”馮律忙道。

姜喬輕輕握住了馮律的手,看著燭光映襯下的他俊美的臉龐,道:“我既然要跟你,自然要跟你說我的過去。公孫簡殺了我娘,又想殺我,殺不了我便把我丟進水牢裏關著,一關三年。水牢裏有一個伯伯,他是我最親近的人,他…”她又流淚了。她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平靜地訴說自己的過去,可沒想到說到宋清時還是忍不住那徹骨的悲傷。宋清是她短暫的生命中陪伴她最久的人,是教會她如何在這亂世中生存的人,到最後,也是將她一把推開自己卻慷慨赴死的人。馮律看她這副模樣不禁嘆了口氣,輕輕將她摟在懷裏,道:“你以後不會再受苦了。”

“公子,屬下有事稟報。”馮律的一個名叫馮五的侍衛站在門外高聲道。

馮律抱歉地對著姜喬笑了笑,姜喬點了點頭,馮律便起身出去了。馮五引著馮律走了一段路到了一個沒人的地方,方才把一封信交到了馮律的手上,低聲道:“公子,這是湖陽令方才派人送來的。”

馮律聽了,面上表情凝重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馮律一行人便要出發了。客棧小二卻來敲了姜喬的門,正好被馮律撞見,小二道:“有個黑衣的中年男子來找這位姑娘,那位客官在後院等著了。”姜喬聽了,不放心地看向馮律,馮律道:“我陪你一起去。”

二人來了後院,那黑衣男子聽見了腳步聲便轉身了,正是姚安。

“姚侍衛?”姜喬有些驚異,隨即又警惕了起來,“你不是來抓我回去的吧?”

馮律也見過姚安,便行了一禮,道:“姚大人好。”

姚安對著二人哈哈一笑,再不是從前那副內斂深沈的模樣,他還改了稱呼對姜喬道:“姑娘,放心吧,我不是來抓你的。”說著,姚安卸下了背上的一個長條包裹遞給姜喬,道:“你看看這是什麽?”

姜喬將那包裹放在磨盤上打開了,只見是一把寶劍,她有些不解,擡頭看向姚安,只見姚安嘆了口氣:“此劍名喚青玄,是…是你娘用過的劍。”姜喬不由得一震,緊緊握住了那把劍,仔細地打量著那劍的每一寸,只聽姚安繼續道:“當年,王…楚王讓我將這劍一起燒了,我沒有聽他的,自作主張地留下來了。沒想到後來還能再見到你,這把劍早就想給你了,只是當時你我都身份特殊,如今特來奉還此劍。”

姜喬不由得紅了眼,對姚安道:“姚、姚叔叔,多謝了。”

姚安看著她,最終還是開了口:“我聽說宋先生和…”

“姚叔叔,”姜喬打斷了他的話,用近似懇求的眼光看向他,“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節哀順變。”姚安道。

一時靜默。

姚安先打破了這寧靜,他清了清嗓子,道:“好了,我也要去追蹤逃犯了,不能在此久留了。”

“姚叔叔?”姜喬疑惑地看向他。姚安微微一笑,道:“我看守不嚴丟了逃犯,特去向王上請命追逃犯回來。我循著逃犯可能離開的路徑一路查找,翻遍了每一家客棧,如今還是沒找到。我怕是再也找不到這個逃犯了,日後說不定會畏罪逃到別的國家去…可能是燕國吧,畢竟有個我看著長大的孩子還在那受苦呢,我要去護著她,不讓她被那燕國的兔崽子欺負。”姚安說著,拱手道:“二位一路順風,後會無期了。”說罷,便去牽了馬,從客棧後的樹林裏飛也似地去了。

姜喬捧著手中的劍,看著姚安的背影,不知該說些什麽。馮律看了看姜喬,又看了看姚安離去的方向,問道:“他是看管你的人?”姜喬微笑道:“是啊,他是看管我的人。”說著,她對馮律一笑,拉上馮律的手,“我們快趕路去吧。”馮律卻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看著姜喬,欲言又止。姜喬不由得有些奇怪,便問:“你怎麽了?”馮律搖了搖頭,微笑道:“咱們快走吧。”說完,便自己先走了。

姜喬捧著劍看著馮律的身影,心中有些不明所以。馮律看似正常,但她總覺得他對她的態度似乎不如從前親近了。想著,她又覺得自己多心了,微微一笑,便趕上去了。

一行人又行了幾天,馮律仍是和姜喬說說笑笑,就像他們剛認識時那般。姜喬的疑心便被打消了,可她卻忽略了一個問題:他們二人現在的狀態絕不應該是像剛認識那般。

越向北走越冷,尤其是到了楚夏馮三國交界的大荒山氣候驟變。姜喬的衣服相對來說太過單薄了,馮律的隊伍裏也沒有女子穿的衣服,馮律便把自己的紅披風給姜喬穿上了。那披風雖然有些大,但是足夠暖和,姜喬笑道:“多謝了。”馮律一笑:“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客氣。”

姜喬和馮律坐在車裏,馮律把自己的手爐給姜喬了。姜喬接過手爐,忽然想起了什麽,對馮律笑道:“我們以後會經常這樣出來看看嗎?我在雲夏湖待的時間太久,還沒看過別的地方呢。”馮律輕輕握住她的手,道:“自然可以,以後只要我有機會出使,便會帶上你,和你一起看看這大好河山。但是如果我在朝中,怕是沒有多餘時間陪你多走多看了。”兩人說著,相視一笑。

大荒山裏路途難行,有一段路恰好被滾落的山石堵住了。不得已,一行人只好先停了下來,去清理那些堵住路的山石。姜喬也想去幫忙,卻被馮律攔住了,馮律遞給她一個酒囊,對她笑道:“裏面是我剛讓人熱的酒,喝一口暖一暖身子吧。”姜喬笑了笑,便接過了酒囊大飲了一口。

兩人在石頭上坐了下來,姜喬的懷裏抱著自己母親的那一把劍,馮律腰間也懸著一把佩劍。馮律看著披著紅披風的姜喬,不由得笑了,道:“紅色真襯你。”姜喬還未應答,忽然聽見頭頂似有雷聲,便奇怪道:“怎麽冬日裏還有天雷?”

馮律搖了搖頭,也是一臉疑惑:“我也不知,從來沒見過冬雷。”

車隊裏的其他人也聽到了這冬雷聲,也開始竊竊私語。

兩人正看著天空,忽然一道金色閃電劈了下來,正對二人的位置。馮律一驚,連忙推開姜喬,兩人都向後倒去,正好避開那道閃電。姜喬心有餘悸地道:“這是怎麽了?”馮律卻不說話,只是看向了姜喬,眼裏竟多了幾分驚恐。

姜喬強撐著站了起來,馮律也站了起來,只是沒去扶她。他擡頭看向了天空,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姜喬聽見了,便問道:“什麽不可能?”正說著,只見又是一道天雷劈了下來,還是對著姜喬的方向。姜喬忽然意識到了發生了什麽,連忙躲開。可那雷卻好似非劈中姜喬不可,姜喬怎麽躲也躲不過,其餘人面面相覷,神色驚恐。馮律卻只是呆住了,手足無措。

終於,姜喬沒能躲過那天雷。她被一塊山石絆倒摔倒在地,一道天雷便劈在了她背上,霎時間鮮血淋漓。姜喬幾乎疼昏過去,她趴在地上,□□不止。馮律向前走了幾步想要去拉她,可還是沒能伸出手。

雷聲停了,天上開始下雪。

姜喬的神智漸漸恢覆,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背上的疼痛,可她卻並沒有太多悲傷,內心竟充滿了喜悅與激動。她克制不住地笑了,笑得淒慘。她強撐著站起來,轉身看向眾人,只見眾人眼裏盡是驚恐。她卻顧不得這麽多了,因為她終於知道自己真實的身份了,那個困擾她多年的謎題解開了:她是巫,不是人!

什麽冬雷,那是天劫!

她迫不及待地想去和馮律分享自己的心情,她強忍著疼痛跌跌撞撞地向馮律走去,一邊走一邊笑道:“馮公子,我…”

“你別過來!”她話還沒說完就被馮律打斷了。只見馮律驚恐地拔出了腰間的劍對準了她,其餘的人也都向後退去。姜喬不由得楞住了:“你這是做什麽?”

只聽馮律道:“湖陽令說的竟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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