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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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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正在水牢裏追憶往事,卻聽見了大門打開的聲音,幾個人的腳步聲亂紛紛地響起,配合著那晃蕩著的鐵鏈聲。

“張牢頭,行個方便,把我投到丁字號牢房。”

聽到姜喬的聲音傳來,宋清不由得吃了一驚,連忙向外喊道:“小丫頭,你怎麽又回來了?”

“遲早是要回來的。”宋清剛聽到姜喬那滿不在乎的聲音悠悠地飄了過來,就看見七八個侍衛押著姜喬走了過來。張牢頭在一邊引路,卻也是滿臉驚詫,有些反應不及。

“楞著幹嘛?按規矩來啊!”姜喬看著有些呆滯的張牢頭說。

張牢頭仍有些猶豫,但還是按照姜喬說的,按規矩來了。他給姜喬的左手上栓上了和鐵鏈相連的鐵拷,又順著鐵鏈和其他侍衛將姜喬放進了丁字號牢房裏,關上了門,上了鎖。

“怎麽,諸位?可以走了吧?”姜喬仰著頭看著牢房上面的那一堆侍衛道。那些侍衛互相使了個眼色,便退下了。只剩下一個看起來已是中年的黑衣侍衛留在那裏。

“你為何不走?”姜喬看著他,不耐煩地問。

“回二公主,臣是王上派來專門看管二公主的。”這人正是姚安。

姜喬不由得又露出了她那虛假的微笑:“哦,我記得你。我記得那年正朔殿前我娘闖宮,是你跟在公孫簡身邊寸步不離,如今公孫簡又讓你來看管我,可真是緣分。對了,你知道上一個專門看管我的人死得有多慘麽?”

姚安搖了搖頭:“回二公主,微臣不知。只是既然來看管的專人死了,獄卒理應上報才是,可王上卻對此一無所知,想來這水牢裏應該已經是二公主的天下了。”

“你高估我了。”姜喬一屁股坐了下來,靠在墻上,向姚安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鐵鏈,“這若是我的天下,我怎能在這裏受這份苦。”

“可你若不能掌控這裏,你是怎麽做到讓獄卒畏懼你呢?”姚安一本正經,“二公主,方才微臣看的是清清楚楚。”

姜喬撇了撇嘴,道:“你就和我說這些?沒別的話了?”

姚安一拱手,做了個自我介紹:“微臣姚安,是王上的貼身侍衛。”

“我記得你。”宋清忽然插話了,他笑吟吟地看著姚安,打趣著道:“怎麽?十八年了,還只是個侍衛?這公孫簡也太不夠意思了。”

“公孫簡不翻臉無情就不錯了。”姜喬道。

姚安靜靜地聽著面前兩人的諷刺挖苦,微笑著道:“看來二位關系不錯。”

宋清用胳臂撐著向前挪了挪,仰頭看著姚安,認真道:“姚安,我記得你當年也是個一腔熱血重情重義之人,你是怎麽做到一直為公孫簡這種小人賣命的啊?”

姚安聽了沈默片刻,然後就是這片刻讓宋清看出了他軟肋。姚安的片刻沈默,正說明他現在對自己所作所為有所懷疑,而他的懷疑不正是說明姚安也對如今公孫簡的行為有所不滿麽?

宋清接著侃侃而談:“當年的公孫簡,意氣風發豪情壯志,勢要成立一番千秋霸業,可如今他做了些什麽?不過是和這個國家打打仗和那個臣子鬥鬥心眼子,所欲所求不過是那巴掌點的利益,置百姓死活於不顧。當年的公孫簡,重情重義豪氣幹雲,路見不平便出手相助,後來的公孫簡,對血肉至親都下得了毒手,當年的那點子情義早就丟到九霄雲外去了。他現在是滿眼的名利,滿腹的貪欲,哪裏還有一點當年那個翩翩公子的影子?”

“王上所作所為,不容你置喙!”姚安被說急了,撂下這麽一句話,轉頭便上樓了。姜喬靜靜地看著姚安的反應,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麽。

“丫頭,丫頭。”不知過了多久,姜喬聽到隔壁的宋清在叫她。她正在看著馮律送她的玉鐲,她把那玉鐲用一根繩子系好掛在了脖子上貼身放著。聽到宋清的聲音,她不緊不慢地把那玉鐲放回了懷裏。

“你是想問我怎麽又被關進來了?”姜喬苦笑一聲,道:“遲早都要被扔進來,要一些晚一些又有什麽區別呢?”

宋清仔細看了看,又聽了聽,確認沒人在偷聽之後才接著問道:“你做什麽了?有沒有按計劃行事?”

說到這,姜喬就一肚子火,她強忍著怒氣對宋清道:“你還說呢,你讓我聽那王八蛋的話,助他成事,我按你說的做了,日日夜夜都想著怎麽和他聯絡上。誰知那混蛋簡直不要臉,他以把我扔回水牢為要挾,逼我去壽宴上在吳王後面前暴露身份,說是可以幫他。可這樣一來,我的身份暴露了,我還是得被人扔回來。就算我可以再出來,我還是得乖乖地聽他的話,做一些不願意做的破事,我就一輩子都逃不出這鬼地方了!”

“所以?”

“所以我大鬧壽宴,把事情鬧大了。我不僅在吳王後面前暴露身份了,我還在公孫簡和所有王孫公子他國使臣前面暴露身份了。大不了兩敗俱傷,玉石俱焚!反正我是和這水牢結了緣了,我怕什麽。”她面上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但還是緊緊握住了拳頭。

“糊塗,糊塗啊!”墻那邊傳來宋清可惜的嘆氣聲,“我早就說過,你這孩子就是太容易意氣用事了!如今這樣,連你口中的混球都沒辦法了,縱然你對他還是個有利用價值的!”

宋清又嘆惋地搖了搖頭,接著道:“再者,你就算實在不想聽他的吩咐,你大可以讓馮律找個借口先把你送出楚國啊!雖不一定能躲得過去,可也比你撕破臉強吧。”

姜喬聽了,不由得沈默了。

宋清在墻的那一邊,聽見這邊沒有反應,便一下子明白過來:“你想過這個,你沒做,你怕把馮律牽涉得更深,你怕鬧出來了,馮律也不好過了?”

姜喬沒有說話。

“你傻啊!”宋清在那邊一下子就急了,聲音也有些控制不住,“你怕他不好過,那你去套近乎幹嘛?你為的不就是可以利用他的身份逃離這個鬼地方麽!”接著,便是宋清狂風暴雨般的數落。

姜喬靜靜地聽著,在宋清終於說不動時才慢悠悠地開口道:“他是真的對我好。”

宋清聽了,楞了一下,然後便嘆了口氣,又蹭回墻邊,靠在墻上,有些無奈地道:“也罷了,我也不說你了…有些錯啊,年輕人都喜歡犯,比如什麽自己的未來要由自己掌控,再比如什麽情義大過天。”

“你剛才還拿這個錯誤抨擊公孫簡來著,現在又跟我說這個。”姜喬默默翻了個白眼,不過隔了一道墻,宋清並沒有也不會看到。

“公孫簡那是矯枉過正。”宋清也翻了個白眼,接著道:“有些事啊,年紀大了才明白的。”

“我不管了,”姜喬自嘲道,“反正我鬧也鬧了,公孫簡的面子撕破了,那爛泥巴估計也得被問個罪了。值!”

值?宋清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丫頭太低估自己的價值了。

“你對公孫簡還有用,”宋清語重心長地道,“你還有出去的機會。出去之後一定要收斂下你的性子,記住一個忍字。”

“我都做到這份上了,為什麽對他還有用?”姜喬有些疑惑。

宋清輕輕一笑:“你當真不知?”

“不知。”

“那你可知公孫簡是如何收服東邊的失地的麽?”

“太早了,那時我還沒出生呢。”

“是因為你娘。你娘是巫族祭司,有常人沒有的能力,可以預知未來的。公孫簡就是靠著你娘的預言,趨利避害,收覆失地的。”公孫簡款款道來。

“我不信。如果我娘有這麽厲害的能力,她為何不能預知自己的結局?為何不能躲開那滅族之禍?”她低了頭,眼裏有點點淚光。

宋清嘆了一口氣,道:“曾在古籍上看過,巫族祭司每動用一次這樣的能力就要損耗不少的靈力。我猜測,如果要預知自己的命運可能會更為傷身…不過僅僅是猜測罷了。”

姜喬聽了,心中五味雜陳。她這才明白自己對於公孫樊的利用價值了,水牢裏的獄卒自她死而覆生後便一直以為她是巫族,想來張牢頭也向公孫樊匯報了這件事了。公孫樊曾與她母親相識,想來也知道巫族祭司有這樣的能力,而巫族祭司向來是以血脈傳承…公孫樊定是把她也當做了一個神通廣大的巫族祭司了,想借助她的能力滿足自己的狼子野心。

只可惜,公孫樊不知道,巫族和人族生下的孩子天生為人,是沒有資格做巫族祭司的。姜喬這樣想著,雖然她已經察覺到了自己不是人,但她也隱隱約約感受到了自己也不是個巫。

正想著,只聽宋清又在嘆氣。姜喬便問道:“你嘆什麽氣?”

“可惜可惜,”宋清搖了搖頭,“你這次鬧大了,公孫簡若被問罪,只怕就管不了水牢了。到那時,他如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把你放出去呢?”

姜喬沈默了。

她那時是抱著同歸於盡之心做出的這樣的舉動,從未想過自己對於公孫樊來說有這樣的價值,更做好了一生待在水牢裏的準備。如今看來,自己著實是太過沖動了,如此做法,也的確是同歸於盡了。

“可我當時若按他說的做,去吳王後面前坦露身份,難道他就不會被問罪麽?”姜喬突然開口道。

一下子問住了宋清。宋清對於這些事也不是特別清楚,平日裏公孫樊只有在需要他建議之時才會來告訴他一些事情,因此宋清對於外界之事未免太過於閉塞,更別提後宮之事了。

吳王後,吳王後…

宋清嘴裏翻來覆去地念叨著,問姜喬道:“吳王後為人怎樣?”

姜喬又陷入了回憶:“我記得小時候她待我很好,後來便不好了,派了那個和我娘結了怨的侍女來看管我。至於別的,我還真不太清楚,人們說她端莊溫婉,可放眼天下,哪個王後不是被這樣評價呢?”

“吳王後當的起這四個字。”姚安的聲音從上空悠悠地飄來,宋清聽了連忙輕咳一聲,示意姜喬不再說話,姜喬也警惕地看向上方。姚安慢悠悠地走到牢房跟前,看著倚墻靠著的兩人,問:“你們在密謀什麽呢?”

姜喬扭過頭去,不再看他。宋清卻笑嘻嘻地答道:“密謀如何殺掉公孫簡呀。”

姚安輕哼一聲,也沒有再理會宋清。他將丁字號牢房裏的竹籃順著繩子提了上來,放了個饅頭進去,又順著繩子吊了下來。

“你這是做什麽?”姜喬看了看那籃子裏的饅頭,又擡頭看向姚安。

姚安言簡意賅地答道:“給你吃的。”說完便拿了個長條板凳放在姜喬的鐵欄桿,一屁股坐了上去。

“這?”姜喬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也沒有多餘的口糧了,我就給你拿了個饅頭。你一大早就混進宮了,後來又被押送至此,想來沒有機會吃東西。”姚安不緊不慢地說著。

“你不是來折磨我的嗎?”姜喬擡眼看著姚安的背影,淡淡地說道。

“王上口諭,讓我看管你,不是讓我折磨你。再說,”他也覺得有些可笑,“我收了王後娘娘的錢,她讓我好好照顧你。拿人錢財,怎麽能不替人辦事呢?”

吳王後?又是吳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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