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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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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館裏的醫官為姜喬簡單地處理了下扭傷,又囑咐了姜喬一些要註意呢事情之後便離開了。馮律一直在一旁守著,直到醫官走後才問起姜喬被撞的事。姜喬只說自己是來賣竹籃的,無意間被撞,對於她守在路上等著馮律的事情只字不提。

馮律聽了只是嘆了口氣,坐在了姜喬身邊,道:“姑娘如今已有兩金,何必再做這些事呢?”

“那些錢還是留著吧,如今我能養活自己。不勞而獲,著實有些無恥。”姜喬道。

“可姑娘並不是不勞而獲。姑娘救了我的命啊!”馮律真誠地看著姜喬的雙眼,輕輕握上姜喬的手,道:“姑娘,你以後莫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姜喬擡起眸子,正對上馮律的眼。馮律看她的眼神裏充滿了真誠與感激,這讓她忽然覺得自己很過分:明明不是自己救的他,自己卻攬上了這份功勞;明明他只是個無辜的人,自己卻要利用他……想到這裏,她內心的愧疚感再一次迸發出來,她有些不敢看馮律的眼睛,只是低了頭,道:“知道了。”

姜喬向馮律問起馮國的事,馮律也有些落寞,自己斟了一杯茶,道:“我已托人給馮國消息,要我王再備一封國書,趁著楚王壽宴時一起送來。唉,說來慚愧,我來湖陽城十幾天了,竟還沒有見到楚王。楚王一直拖著,既不見我,也不見楊國來的人,想必是想看看各國風向再做定奪。只是這事實在拖不得,馮國危在旦夕,我必須想辦法盡快見到楚王,不得已只好先去拜見了太子,想請太子為我引見。可誰能想到太子年輕,於國家大事並不是十分上心,這都半個多月了也是一點消息都沒有,而馮律卻不得不事事奉承太子…唉,馮律有愧於馮國啊!”姜喬一聽,心中暗道:“怪不得今日他過了那麽久才趕上公孫奕,原來是有意放水。”

再想想馮律如今的處境,姜喬不禁陷入了沈思。馮國和楊國國力是當今幾國之中最弱的,但楊國有燕國撐腰,燕國又是當今北方的強國。各國都盯著馮國這塊寶地,但如今吳國君主昏庸、國力日漸衰弱,夏國國力雖強但權臣當道,都無心參與馮國之事,因此能插手也有能力插手的只有楚國。但若楚國站在馮國一邊,則明著是馮楊之爭,暗裏卻是燕楚之爭,楚國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不會貿然出手站在燕國的對立面的。更何況兩年前楚國剛將吳王後的大女兒公孫鳶嫁給了燕國的太子周景,兩國結盟修好,共同制住了西邊的夏國,若兩國此時翻臉,則不免讓夏國漁翁得利。若楚國站在了楊國一邊,則自己半點好處撈不著,還有可能丟了近在眼前的馮國這塊肥肉。可如若楚國不管,那就是放任燕國將馮國收入囊中……至於燕國,此時大概也在觀察各國的動靜吧。

姜喬就在驛館住下了,馮律在驛館為她尋了個叫七巧的侍女來照顧她。這七巧大約十五六歲的年紀,原本是做洗衣的粗活的,但她人機靈也懂眼色,一聽有人要侍奉便毛遂自薦要到姜喬身邊來。七巧到了姜喬身邊後,對姜喬照顧得也頗為細心,也時常和姜喬說一些這驛館裏要註意的事和最近宮裏的大事,比如楚王公孫簡的壽宴。

一提壽宴,姜喬就百思不得其解。李伯曾經特地向姜喬提過這件事,她後來在水牢裏也曾經問過宋清的意思,可宋清也不知道,他畢竟在水牢裏待了十八年,外界許多事情已然不清楚了。她本來想著來見過馮律後就去找公孫樊,直截了當地戳破窗戶紙問一問公孫樊的打算,反正兩人對彼此的意圖已經是心知肚明了…可誰能想到自己被撞扭傷了腳,還被馮律接到了驛館裏,身邊還時刻有人侍奉著。這下子,她行動不便,要去見公孫樊可就沒那麽容易了。總不能光明正大地對七巧說她去湖陽令府一趟,讓七巧別跟著她?

可…她去見公孫樊是沒戲了,但公孫樊會不會主動找她呢?

“七巧妹子,我有個口信要傳給我鄰居,好讓他別擔心,你能幫我找人跑一趟傳個口信麽?”她坐在鏡子前,對正在幫她梳頭的七巧微笑道。

“自然可以。姐姐請說。”

“就說我現在在驛館一切安好,讓他不用擔心。告訴他,他囑咐我的事情我都記著,我也想著去辦,只是實在不方便,如果可以還是讓他自己來一趟吧。”姜喬說著,笑了笑,道:“那人住在雲夏湖畔李家村,大家叫他李伯,有個侄孫人們叫他小芋頭、大名叫李漁的…那一家就是了。”

“那人委托姐姐的是什麽事啊?值得再費勁跑一趟?”七巧一邊為姜喬綰髻,一邊熱心地問著。

姜喬微笑道:“不是什麽大事,他想買條好船,可他走不開,托我進城時順路為他問問合適的工匠。”

想必公孫樊應當能明白她的意思。

湖陽城裏人來人往,熱鬧得很。馮律仍是一身白衣,而姜喬卻不再是一身的粗布麻衣,換上了馮律送她的一身湖藍色的長裙。本來馮律說是帶姜喬出來散心的,可馮律卻是一臉凝重地走在前面,七巧扶著姜喬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後。

不知為何,公孫奕近日總是閉門謝客,又讓馮律發了愁。馮律無法,只得再上下打點,可這回竟然一點用都沒有了。他去拜見楚國丞相吳虛梓。吳虛梓雖然設宴款待,可宴席上卻只字不提馮國之事,最後還裝醉草草了事。馮律只得告退,可他多留了心,出了門之後便花錢請了路人在丞相府外悄悄觀察…果然,他走後沒多久,楊國的使者韓安也前來拜見吳虛梓了。

馮律帶著姜喬進了一間茶樓,順著樓梯上了二樓坐在了一個透風的房間,門上懸著一個竹簾。馮律給姜喬斟上茶,然後依舊是愁眉苦臉。姜喬見了,便勸道:“公子不必太過擔憂。太子不見你想來應是王上的意思。公子曾說過王上這些天既不見你也不見楊使,既沒說管也沒說不管,看來是故意讓自己態度模糊的。楚國太子和你走的太近難免會讓楊國誤以為楚國站在了馮國一邊。就好比村裏兩戶人家吵架要老村長評理,村長本來也不想拉偏架,可其中一戶人家偏和村長兒子玩得來,就難免讓另一戶人家多想了,說不定背地裏怎麽說村長呢。這時候老村長肯定會讓兒子避嫌的。”

馮律聽了,不禁有些驚奇,忙舉起茶杯道:“姑娘能有如此見識,實在是我沒有料到的。馮律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

姜喬抿嘴笑道:“公子說笑了。我這些不過是鄉下野丫頭的胡說罷了。”

馮律飲了一杯茶,又放下了茶杯,嘆了口氣,道:“其實我又何嘗不知呢?只是身負重任卻無計可施,有負重托啊!”

“公子又多慮了,”姜喬笑道,“馮國不會有事的。”

“這又是為何?”

“馮國和各國關系都不錯,各國怎麽會坐視不管呢?”她覺得自己說的太多了,便故意挑了個天真可笑的理由來裝傻搪塞馮律。馮律聽了果然哈哈一笑,連連道:“姑娘說的是。”

七巧站在姜喬身側給她添了茶,姜喬剛拿起茶杯要品一口,忽然兩個人掀簾而入。一個是面黃且跛足的中年男子,另一個則是看起來才七八歲的瘦弱的小姑娘。小姑娘頭上插著根草,手上還綁著繩索,繩索的另一端在那男子手裏。

“兩位何事?”馮律擡頭問道。

那黃臉男子先作了個揖,然後便哭喪著個臉,道:“這位公子,小的欠了一屁股債,實在是活不下去了,沒有辦法只好賣女還債。公子你看我這丫頭才七歲,長得也好,你要是看上了,便出個價,買了這苦命的孩子吧!也讓我兒過上幾天好日子。”

姜喬聽了,只是盯著這男子看,心中悄悄冷笑了一聲。馮律心善,便拿出了錢買下了這小丫頭。那黃臉男子得了錢,把手中的繩索往地下一扔,然後便千恩萬謝一瘸一拐地離去了,看也沒看這小丫頭一眼。

馮律讓七巧給這小姑娘收拾收拾,去給她找身幹凈衣服。七巧便要領著這小姑娘出去了。姜喬卻忙叫住那小姑娘,笑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小姑娘低了頭,小聲道:“我沒名字。”

“那人是你爹嗎?”

“他讓我叫他爹。”

“好了,你去跟著七巧姐姐收拾下吧。”姜喬笑了笑,便讓那小丫頭走了。

馮律有些奇怪,問道:“你問這些做什麽?”

“那人才不是她爹呢,是個人販子。”姜喬站在窗邊,往外眺望,似乎在找尋什麽,然後又回頭對馮律道:“我先出去一下,等下就回來。”

“你腳還沒好透呢,不然等你侍女回來陪你一起去?”

“不必了,這點路我還是可以走的。”

姜喬下了樓出了茶館,特地避過了人頭攢動的大街選了一條小巷穿行。走了一會,她來到了小巷深處破落的房門前,順手拿起門前劈柴的斧子藏在身後,然後推門而入。那個跛足的黃臉男子正拿著錢開心地笑,一見姜喬先是一楞,隨即把錢揣進懷裏忙站起來點頭哈腰:“姑娘是方才茶樓裏的那一位吧?怎麽到這來了?是不是我那女兒不中用,你們不想要了?”

姜喬沒有說話,只是仔細打量了下這間房子,微微一笑:“這裏原本是間柴房吧?”

“是!是!這裏本我家的柴房,後來家裏沒錢,旁邊的屋子便抵債了,只剩了這個,我收拾收拾就又住下了。姑娘好眼力啊!”那人一邊奉承著,一邊關上了門。

“謬讚了!我眼力其實一般,就是記性不錯,”她微笑著,慢慢走到那人跟前,“我從前也來過這裏,我還見過你呢。”

那人一楞,還沒反應過來,忽然哀嚎一聲,跌坐在了地上。原來是姜喬在話音落下的瞬間,拿著斧子劈上了他那條好腿。那人倒在血泊之中,驚恐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問:“你是誰?”

“我是誰?”姜喬不由得冷笑,“你忘了我啦!大荒之年,你可是要把我賣給薛大戶的!怎麽啊,這才幾年,你就把我忘了?咱們可是老熟人呢!我可是一直都記得你的。”

那人已然顧不上他那條受傷的腿,只是連連向後挪去,聲音顫抖:“不,不可能!那丫頭片子不是死了麽?我親手把她丟在了亂葬崗,怎麽可能是你!”

“沒錯,我是死了。所以我今日,來索命來了。”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那人驚恐地忙翻身向後爬去。姜喬看他那滑稽樣,不由得停了下來笑吟吟地看著他逃,還笑問道:“對了,我記得當時你兄弟也在。你兄弟呢?要討的債,姑奶奶順道一起討了,也省得你黃泉路上孤單。”

“他死了,他那年就餓死了。”那人一邊拼命爬著,一邊回答著。

姜喬發出了可惜的嘆氣聲,又搖了搖頭,從這屋子裏尋了一個麻袋擋在自己身前,又走到了那人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冷笑道:“你放心,我不是第一次殺人了,會讓你死個痛快的。”說罷,她舉起了手中的斧子,狠狠地向那人脖頸間砍去。

血水從他脖頸間噴湧而出,一些漸在了姜喬身前的麻袋上。看著地上那灘漸漸變大的紅色,姜喬冷靜地扔掉了手裏的斧子,將麻袋蓋在了那人的頭上,又從他懷裏掏出了馮律剛才給他的錢。她手有些抖,但還是極力穩住自己,拿著那錢掂量了掂量,然後轉身推門而出,還把門也拴好了。

奪走她命的人,一個都別想跑。

她要把她失去的,一點一點地討回來;把自己不該經受的,一點一點地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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