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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咖啡與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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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you really love someone , just speak it out , speak it out , otherwise , the moment will pass by.

匆匆趕到約定的地點,看到向她招手的黎一崇,弄月習慣性的淡淡微笑。

入座後,弄月輕聲問侯這位文雅的醫生。她和曉鐘都曾得到過他的很多幫助,始終覺得有所虧欠。

她始終不適應別人對她的好。也許是習慣,她甚至承受不起友好。那只會令她莫名緊張而已。

“你還好嗎?”黎一崇跟服務生點過飲料之後,輕輕微笑著看她,“我不知道你結婚了。”

“哦。”弄月低下頭,“其實我也沒有想到。”

“我沒想到你會和仰止在一起。”他的手指纖長瘦軟,有些過分的蒼白,“哦,我認識他。”

“他跟我提起過你。”弄月回答。

“哦。”黎一崇的臉上,溫暖的笑意。

服務生端來一杯咖啡,飄著白色的熱氣,在春寒料峭的天氣裏,看著令人心情熨貼般的歡愉。

“我不能喝咖啡。我的胃受不了。”弄月抱歉的淺笑。在黎一崇面前,她比較放松。因為同是話不多的人。而黎一崇,也許因為醫生的職業,身上有種潔凈的信賴感。

“我知道。別忘了我是你和曉鐘的醫生。”他輕輕把咖啡推到她面前,“這是發酵過的咖啡,被一種叫做麝鼠的動物用體溫發酵過了。是產在熱帶雨林裏的珍品。咖啡因的含量已經極少,然後又加入特殊的香料。不會傷到你。試試看,我想你會喜歡的。”

弄月早就被濃郁的香氣折磨。她是極愛咖啡的人,然而卻是不能喝咖啡的身體。對咖啡的渴望,有時候連自己也覺得奇怪。

她擡頭看了看黎一崇帶笑的鼓勵眼神,便輕輕端起杯子小心飲了一口。

“怎樣?”他笑問。

然後看見弄月臉上氤氳的大大微笑。他從沒有見她這樣的笑過。從心裏發出的笑容。瞬間消失的美麗。像極一種花,然而他也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麽花。消失同綻放一樣動人心魄。迅速的令人連失神的時間也沒有。

弄月擡頭淡笑,“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它太美好了。”

黎一崇滿足的笑了。

“叫什麽名字?”她忽然問道,“它應該有一個好聽的名字。”

“摯愛一生。”他回答。

弄月淡淡的笑了,“世人總是喜歡給珍愛的東西取一個感性的名字。”

“弄月,你要幸福。”他說。

“你找我,就是要請我喝這種咖啡嗎?”她依舊沈浸在剛剛美好的味覺享受中。“你什麽時候發現這裏有這種咖啡的?”

“偶然。”他說。知道她沒聽到他剛剛的話。於是端起自己的杯子輕輕啜飲。“雖然不是很刺激了,但你還是不能經常喝。”

“知道了,醫生。”弄月答道,少有的孩子氣。她珍愛的捧著這難得的美味,“醫生,我知道世界上有這種極品咖啡,可是天然的還是很難采集到。”她的臉上帶種迷惘的向往,“你知道嗎,很小的時候我去過熱帶的國家。我的願望就是站在太陽雨裏喝一杯咖啡。呵呵,這個願望說出來,好像是在念一首詩。”

“弄月?”黎一崇輕聲說。他微微訝異的看著她。感覺到她今天的不同。

她很少談論,更少談論自己。不論和誰在一起。

他不知道她要說些什麽,也不知道她為什麽忽然對自己說這些。

弄月看著他輕笑,“醫生,我很想見曉鐘。真的非常想。”笑容看上去,悲傷而淡定。“可是,我知道他不想見我。”依舊淡笑著。

黎一崇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除了一個醫生的身份,他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安慰她。他能做到、可以做到的僅僅是這樣聽著。為她眼中的悲傷而揪心,然後什麽也無法說。

他們的相遇,是在一個雨天。

那一天,他下班的時候,車子開在高速公路上,雨水惶惑的打在車窗上,像某種單調的哭泣。

一個女孩子忽然沖上來攔住他的車。他一生都不會忘記那尖利的剎車聲,刺入心臟,並且永不能刪除。

他忘不了那張雨水中的臉。淡定。堅毅。沒有血色。並且看著他。

她說,幫幫我。請你幫幫我。我弟弟要去醫院,他的腿很疼。

於是他下了車。

從那天開始,他成了莊曉鐘的醫生。他的腿是一場車禍的結果,至於車禍的始末,弄月和曉鐘都很沈默。他亦不多問。

那是個很美的男孩子,輪椅只是令他更添病態的美。

而他的姐姐,瘦長,淡雅,平凡。他看見她在醫院的收費窗口,抖抖索索的掏出幾張小額的支票和無數的零錢,長發散亂,遮住了眼。然而面色寧靜。

手術結束後,他在樓梯口看到她。她坐在那裏,雨水順著衣服點點滴滴。她在輕輕顫抖。

他脫下外套披到她身上,看到她驀然回首時的驚慌。然後驚慌很快被微笑取代。

她的臉上沒有淚水。幹燥的令人擔憂。

他為她臉上的表情而詫異。因為他覺得她在為別人對她的好而感覺困擾。

你不冷嗎?他淡淡說。

她搖頭,取下他的外套,遞還給他。我不冷,我很好。謝謝。她說。

然後,他看到她的背影。他不能形容那種背影,因為他只有一個詞。

滄桑。

********** ***********

無論如何,陸仰止感覺到今天是特別的一天。因為今天他的小妻子很早就出門了。雖然平時他也是很早就見不到她,可是今天他忽然發現自己在好奇她在做些什麽。

於是他把鼠標重重的推開了。他非常討厭不能集中精力做好一件事情。

但是他更加討厭自己對別人毫無理由的好奇。只是,他們昨晚的確發生了一些不平常的什麽。

結束一個女孩的純潔,不是什麽很特別的事。然而結束莊弄月的純潔,是他始料未及的。怎麽想,這也是一件詭異至極的事。

拿起手機,然後撥了一個號碼。

“你在哪?”他問。聲音涼涼的,卻沈靜。他站在落地窗前,看向26樓高度以下的風景,也看到自己投影在玻璃上的眼睛,裏面閃爍著冰藍色的點,像是太陽火焰中的黑子。

“我在咖啡廳。”他聽到她的回答。然後他不確定自己要說些什麽,於是迅速的掛掉了電話。

他靜靜的站在那裏,看著手機暗掉的屏幕。

玻璃窗上,映射著他單調的身影。他看著自己。感覺陌生。

走出辦公室的時候,他對陳秘書說,“我晚些回來。”

車子在一個城市裏行走,像一只慌亂的魚。

人在車子裏坐定,控制著這只魚,告訴它怎樣在車水馬龍中呼吸。陸仰止驅車去了很多咖啡廳,他告訴自己,他要立刻解決掉自己的好奇心,他不允許這種異樣的心情擾亂他正常的工作。

可是他竟然沒有問她在哪家咖啡廳。更令他無法容忍的是,他竟然想要自己找到她。

第三家咖啡廳,依舊沒有找到。他開始嘲笑自己。並且感到憤怒。他在做著一件毫無建樹的事。沒有意義,沒有收益,沒有效益。

車子疾馳。然後倏然減速。

沒有收益的事就該立刻放棄。他是一個天生的商人,永遠無法做出違背利益的事。

打方向盤。掉頭。

然後看見了她。路邊咖啡廳。

一個氤氳的大大微笑綻放在她的臉上。然後瞬間消失。

他在車子裏,看見她的臉上罕見的笑意,有些不敢相信。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麽可以讓她這樣的笑。於是他下了車。

然後看到了坐在她對面的人,是黎一崇。

陸仰止眉頭輕輕皺起,然後他情不自禁的微笑起來。

“弄月。”他迎上去。

弄月看到向著她走來的陸仰止。她習慣性的站了起來。她並沒有不習慣看到他。她的老板。

“你在這裏。”他說。

“是的。我在這裏。”她回答。看見他的目光轉向黎一崇。黎一崇也已經起身相迎。

他們的這次會面怎麽感覺都有些異樣。黎一崇擡起手想要揉揉眉頭,終於還是放棄。

“我約弄月喝杯咖啡。”他淡淡說。

陸仰止沒有說什麽,只是點點頭。“咖啡好喝嗎?”他一只手很隨意的抓住弄月的手,目光涼涼的看著她。

“還好。”她回答。

“你喜歡咖啡?”他笑笑,“你喜歡什麽味道?”

“弄月不能喝咖啡——呃,我是說她的體質其實不能承受咖啡因。”黎一崇說道。

陸仰止不再說什麽。他忽然看過去的目光讓黎一崇擡起手,又放了下去。

弄月淡淡的沒有表情。這種奇怪的氣氛真的令人耳目一新。

“我忽然想起要帶弄月回陸宅見爺爺,你不介意吧?”陸仰止忽然說。

“當然不。”黎一崇有些笑不出來,“你們先走,我還想要坐一會。”

陸仰止拉著弄月的手,“我們走吧。”弄月順從的跟在後面,她回頭對黎一崇淡淡的笑笑,“謝謝你的咖啡。”她說。

陸仰止則沒有任何的表示。走出一段距離後,他突然停住,回頭看到站在那裏目送他們的黎一崇,“改天我們一起喝酒。”他說。

“好。”黎一崇笑道。

“還有,下次見到我不要再皺著眉頭,我會以為你不歡迎我。”

黎一崇微微一笑,“怎麽忽然在意起我的表情起來了?”

陸仰止沒有繼續說什麽,他只是歪起嘴角笑了笑。“再見。”他說。

這一次,黎一崇終於擡起手,輕輕的揉了揉眉角。

他撫觸到一片堅硬。

********** **********

兩個人坐在車子裏。沒有誰首先開口。也沒有誰感覺不舒適。他們都是擅長熟視無睹的人,無論對誰。他們都擁有的堅定的內心力量。

“咖啡好喝嗎?”陸仰止看向窗外,又回轉眼神。

“還好。”弄月回答。

“我以為現在問,答案會有所不同。”

“你期望過高了。”

“我和一崇的關系你不好奇嗎?”他輕笑著,真的有些敬佩莊弄月,她那種不鹹不淡的沈靜,簡直可以讓人發瘋。

“我對自己的老板從來不會有任何的好奇。我只關心我的工作。”弄月看著他,她的眼神竟然很真誠。

陸仰止禁不住笑起來,“那麽,昨晚,也屬於你工作的一部分嗎?”

他終於成功地獲得了莊弄月的註視。雖然只是幾秒鐘。不過,對於這一點他的確不曾有多大的期待。幾秒鐘,也是一種勝利。勝利是一種無論大小都可以給人帶來愉悅的東西。

“雖然對於這一項我們沒有什麽協議,不過我想和丈夫做愛的確屬於妻子義務的一部分。所以,我們並沒有什麽需要繼續這個話題。”許久之後,弄月這樣回答。沒有什麽情緒的聲音。

陸仰止聽到這個回答,簡直忍不住要暴笑起來。

“那麽,老婆,你願意每晚都盡一次這樣的義務嗎?”

陸仰止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車子駛入高速公路。一路無言。沿途也並無風景。只有車輪輕微的摩擦地面的聲音充斥在兩人之間。

“昨晚是我一時失控。”陸仰止終於淡淡的開口,“我不知道該怎樣補償你。但是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有任何的改變,我非常不喜歡一件簡單的事忽然變得覆雜起來。”

“你其實不必解釋。那不是一個人的事。你沒有強迫我,是我自己參與其中。”弄月輕輕說。自始至終,淡定如冰。

陸仰止看了看這個坐在他旁邊的女孩。他對她始終沒有深入的了解。有時候,他覺得她難以了解,更過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不願意去了解她。

也許在他內心深處,試圖了解莊弄月是一件徒勞無功的事,而且極其危險。

或者男人都是受情欲控制的。否則怎麽會發生昨晚那樣的事。而現在,看著她側臉淡雅的弧度,他忽然產生一股毀滅的欲望。

他想要毀掉她的淡定,毀掉她的眼睛,那雙含著涼涼的微瀾的眼睛,淡薄的紅唇,弧線優雅的下巴,還有長頸下的身體,他曾撫摸過的年輕的身體。他想毀掉它們,因為所有這些都令他感覺不安。

“你需要我付錢嗎?”他忽然問。

這個突然暴出的聲音,像是某種訊號。

車子“吱”的一聲,停在路中央,像一只突然暴斃的魚。

像是花朵盛放前的沈寂,他們之間的靜默帶一股生命的憂郁。

陸仰止的手握在方向盤上,隱隱的青筋。他不知道該怎樣為自己剛剛的那句話善後。幾乎是出口之後就立刻感覺到不妥,因而不由自主地踩了剎車。他為自己給自己設置的微妙情境而暗暗咒罵起來。

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做。

“我想我還是下車走吧。”弄月淡淡的開口,面色蒼白,沒有表情。她迅速的開了車門,然後走了出去。

陸仰止遲疑了一會兒,然後追了上去。心裏仿佛明白如果不這樣做,他將錯失一些什麽。而除此,他沒有任何的方法可以停止對自己的厭惡。

厭惡。

是的,他在厭惡自己。因為他這樣的熱衷於傷害她。他曾不止一次的好奇,她為什麽那般的善於委屈自己。結果,他選擇用傷害她的方式來尋找答案。

她已經走出了好長一段距離。幾乎像是要逃走。瘦瘦的背影,清涼的幾乎可以灼傷人的眼睛。

“弄月。莊弄月。”他終於一把抓住了她,她單薄的肩膀在他的手掌之下,安靜的令他手足無措。他開始為自己的失措氣憤起來。

“我允許你下車了嗎?”他涼涼的吼道。

“我以為你希望我下車。”弄月看著他,她看上去那樣的平靜。眼神清濘。雙手卻在輕輕的顫抖。

陸仰止輕笑,“你以為,你有什麽資格以為?你好像忘記了一些什麽。”

他看著她。事實上,是他忘記了一些什麽。很多時候他會忘記她的年齡。十二年的差距他常常輕易的忽略。因為,莊弄月實在是一個有資格令人忘記這些的女人。

他看著她沈默的雙眼。為其中的濕潤和細微的生動而凝神。

“你為什麽這麽生氣?”她的睫毛在輕輕閃動。

“我告訴你我生氣了嗎?”

“那麽你是要讓我知道什麽呢?”她右鼻翼處有一塊小小淡粉的斑點。

陸仰止冷凝,“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女人。”

“我已經在努力的服從你。如果你這樣的不滿意,你可以隨時結束我們的關系。昨晚的事令你很困擾嗎,還是,你需要我的道歉?”她微微仰望著他,聲音溫和而謙卑。

陸仰止看著她翕動的紅唇,他迅速的吻了上去。“閉嘴,女人。”

有時候很難形容,一個男人的欲望是因何而生的。那聽上去像是一種無處不在的東西。陸仰止吻的很認真,他是很認真的想要讓他面前的女人不要說下去。他從來不知道世界上有這樣一種令女人閉嘴的好方法。

在天橋上的高速路中間,他緊緊地抓著這個瘦瘦的女人,啃噬她淡漠的唇。雖然稱不上甜美,然而他無法不承認,她是他中意的味道。

他不知道這個認知是從昨晚的什麽時候開始進入他右腦神經末梢的。

當他渴望把她更拉近一點時,他的左臉忽然感覺到一陣疾風般的疼痛。

他瞪大雙眼,看著這個剛剛給了他一巴掌的女人。

她靜靜地站在他的懷中,微仰著頭,眼神清澈的像是地球生命中第一天誕生的湖水。他看到她左眼一滴晶瑩的水珠,順著耳鬢落入她長長的黑發中。

“老板,你的車被拖走了。”她輕輕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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