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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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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仆從話音落,車室裏靜了一會兒。片刻,車上下來一個罩著黑衣鬥篷的女子,她撩起帽檐朝遠處望了一眼,只見驛站附近果然燈火通明,進京的車馬、行人全被攔在了關卡外,武德司的官兵正在一個一個排查。

近來京中生了什麽大案,青唯心中很清楚。自從謝容與從脂溪礦山取證回京,洗襟臺買賣名額一事在京城附近傳得沸沸揚揚,她到底是洗襟臺下重犯,這麽敏感的關頭,還是不要惹麻煩為好。

青唯想了一下,撩開車簾,對車上的人說:“顧老爺,那就依照我們說好的,我是您中州的遠房侄女,也姓顧,跟著您一塊兒上京省親的。”

馬車上的人連聲說好,一旁的仆從道,“那就辛苦江姑娘去驢車上坐一會兒了。”

驢車拉的都是貨物,青唯一點不含糊,當即一點頭,擠身在貨物間坐下來。

青唯跟著的這位老爺姓顧,大名喚作顧逢音,是一名富商,年歲已近花甲,他常年住在中州江留城,前一陣因為買賣上出了岔子,不得不親自上京,他走得匆忙,身邊只帶了幾個仆從,路上不幸遇到劫匪,幸得跟前這位“江姑娘”相救。這位江姑娘自稱是陵川人士,家裏是開武行的,所以身手不錯,她去年秋定了親,夫家姓謝,挺有出息的,在上京混了個芝麻大的官,可惜前陣子她未嫁的夫君被人冤枉落了獄,她著急上京探望,娘家這邊不允許,怕她救人不成,反倒惹來一身麻煩,非但要解親,還將她禁足在家,她不得不半夜落跑出來。

未婚夫婿落獄,“江姑娘”眼下也算半個罪臣之妻,路上遇到官兵,倘若報了真名,惹來一番盤問不說,倘若被官府連坐緝拿,她還怎麽救人?所以“江姑娘”和顧逢音一商量,幹脆假稱是他的遠房侄女,上京省親的,顧逢音感念她的相救之恩,兼之覺得她情深義重,自然答應。

很快到了關卡處,一名武德司的官兵舉著火把過來,“馬車上的人都下來。”

仆從依言將顧逢音扶下了馬車,管家的雙手奉上文牒,“官家,我家老爺姓顧,家中做綢緞買賣的,近來生意上出了岔子,是故上京協商。”說著,又讓一旁的廝役拿出幾本賬簿給官兵驗看。

官兵略翻了翻,目光移向驢車上,罩著鬥篷的身影,“她是何人?”

顧逢音道:“她是草民的遠房侄女,家中有尊長在京城,草民是故捎上她一塊兒上京。”

許多女子一生未必行得了一次遠門,未出嫁前身份都登在娘家的戶籍下,有時候只寫姓和齒序,連名都沒有一個,更別提文牒了,是故顧逢音既然說了驢車上的女子姓顧,回頭查一查中州顧氏陵川的分支,有這麽一號人便行了。

武德司的官兵點點頭,著人把顧逢音一行人依數記下,放了行。

眾人離開關卡還沒走幾步,忽聽身後一聲“等等”。

一名身著校尉服的武德司官兵走上前來,在驢車前頓住步子,“把帽子揭下來。”

青唯頓了片刻,依言揭了兜帽。火光將驢車這一片照得通明徹亮,兜帽落下,露出女子一張蠟黃的臉,她的唇上一點血色也無,剛想開口說話,不期然間冷風入喉,忍不住捂唇連咳數聲。

管家的忙道,“官爺,我家堂姑娘身子不好,連日趕路不慎惹了風寒,正急著上京請大夫治呢,官爺見諒,官爺見諒。”

武德司的校尉皺了皺眉,隨即擺擺手,“走吧走吧。”

過了吉蒲鎮便是京城地界,南面上京的都走這條道,青唯去年也走過,如果快馬馳奔,大概兩個多時辰就能到城中,不過顧逢音年紀大了,經不起太久的顛簸,路上找了一家客舍歇了半宿,天明時分繼續上路,等到了城門口,已近暮裏了。

與顧逢音同行,說不上是巧合。

離開脂溪礦山後,青唯和岳魚七抄捷徑避去了中州,青唯的意思是在中州等消息,風頭一過去,她就上京,但岳魚七勸她打消這個念頭,等案子審結,怎麽說都要半年,不如先回辰陽老家。青唯思來想去,覺得岳魚七說得有理,只是她和謝容與分別數日,怎麽著都得給京中去信一封以報平安。

青唯本打算找中州謝氏幫忙,她聽謝容與說過,他的祖母待他很好,當年謝楨過世,老夫人還親自上京,在公主府住了半年陪伴孫兒。可是中州的謝府,連謝容與都沒回來過,更別提青唯了,再說她上門怎麽說,自報家門稱自己是小昭王之妻,謝家的孫媳婦兒,讓他們幫忙給謝容與送信麽?她溫小野還是要臉的。

正是躊躇的這幾日,青唯在江留城的上空看到了隼。

白隼翔空可至千裏,可它到底是禽,若無有心人豢養,它如何懂得在攜信往來特定的地方。

看到隼,青唯就想到了曹昆德,能養得起隼的人家不多,曹昆德算一個,雖然不確定在中州傳信的這一只是不是京裏那位公公的,自從曹昆德在洗襟臺的廢墟裏救下她,青唯一直覺得他心中藏著秘密。他的秘密讓她不安,且青唯可以斷定,憑這位公公行事的手段,不是由誰逼問他,他就會把秘密說出來的。

曹昆德這些年的籌謀明顯與洗襟臺有關,而眼下洗襟臺名額買賣一案正審到關鍵處,容不得出現任何岔子,青唯思及此,立刻決定上京,查清洗襟臺的真相也是她的責任,憑她這麽多年和曹昆德的接觸,想必幫得上忙。

江留謝府不好登門,青唯想起另一個人,便是朝天和德榮的養父,當年好心收養長渡河遺孤的中州商人顧逢音。

也是巧了,青唯到顧宅當日,顧逢音正準備上京。青唯想著顧逢音不認得自己,她如果自稱是謝容與之妻,反倒會惹人生疑——哪有她這樣一身江湖氣的王妃,思前想後,決定幹脆使些手段。青唯雇了幾個地痞流氓扮作山匪劫道,危急時刻出手相幫,隨後編排了一個未婚夫婿落獄的故事換取了顧家老爺信任,歷經月餘,總算到了上京。

馬車進了城,管家的很快找了一間客棧,正是夜幕時分,客棧多的是打尖兒住店的,小二很快上了小菜和茶水,顧逢音對青唯道:“老朽讓管家跟掌櫃的多訂了一間上房,江姑娘今夜暫且歇在客棧,明早再出門打聽謝家相公的消息不遲。”

青唯謝過他的好意,“顧老爺到京後如何打算呢?”

“老朽在京中有間鋪子,等鋪子收拾出來,就搬過去住,江姑娘如果沒找到落腳的地方,只管過來鋪子。”他說著,讓管家把商鋪的地址寫給青唯,“老朽還有兩個親人在京中,老朽打算去見一見他們,其實……”他猶豫了一下,嘆一聲,“唉,實不相瞞,老朽的這兩個親人,眼下跟在京中一位貴人身邊伺候,謝家相公的事,如果這位貴人肯出手相幫,江姑娘就不必愁慮了,不過老朽身份低微,總不好跟貴人開這個口。”

青唯知道顧逢音說的兩個親人就是朝天和德榮,道,“顧老爺不必麻煩,我官人既是被冤枉的,想必沒有貴人相幫,也能昭雪。”

小二的很快上了菜,掌櫃的見識廣,看顧逢音的衣著,一眼就認出他是富商,很快過來攀談,“幾位這是剛上京?近日來得可真不巧啊。”

“掌櫃的這話怎麽說?”管家問道。

掌櫃的往外努努嘴,“夜裏瞧不出來,明早您推開窗瞧瞧就知道了,外頭鬧事哩!宮裏那位小昭王帶回了罪證,稱是當年塌了的洗襟臺涉嫌名額買賣,京中那些讀書人聽了受不了,嚷嚷著讓朝廷給個說法,單是這半個來月,就鬧了三五回了。”

顧逢音聽了這話,將茶盞往桌上一擱,皺著眉道:“朝廷給說法,朝廷不需要查麽,查案子總需要時日,這些讀書的真是閑得慌。”

掌櫃的笑道:“客官您是明白人,要我說,這些讀書的墨水吃多了,之乎者也到了肚子裏,全成了道理,道理就得規規矩矩地躺在他們知道的方圓裏,稍有不服帖的,那怎麽辦?那就得鬧啊。”這掌櫃的說起話來字正腔圓,一聽就是土生土長的上京人士,“也別提眼下,就說六七年前,剛要建洗襟臺那會兒,京中不是也有讀書人反對麽,後來怎麽著?朝廷發現是有人煽動鬧事,處置了好一批人哩,總之等著瞧吧。”

顧逢音聽了這話,沈默下來,小二的上了菜,掌櫃的親自接過,為他們這一桌布菜,管家道:“掌櫃的,跟您打聽個事。城西的江府怎麽走?”見掌櫃的不解,他又解釋道,“就是禮部江大人的江府,是這樣,我家老爺有親人在江府當差,想要近日抽空過去看看。”

掌櫃的見他們這一行人衣著不菲,聽他們認識當朝官員,倒也見怪不怪,回憶了一會兒,說道:“可是我記得,那江老爺半年前就離開京城,去外地辦差了……客官,你們來得真是不巧啊。”

青唯聽了這話,稍稍一楞。

江逐年外出辦差去了?

她本來是打算跟著顧逢音一並到江家,然後托江逐年帶自己去見謝容與的,眼下看來,這一條路行不通了。

青唯剛要開口,忽然覺得有什麽人在看她,她驀地移目望去,只見客棧門口,正有一人向著樓內張望——正是昨夜在吉蒲鎮關卡盤問她的武德司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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