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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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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曲不惟的私宅隱秘極了,外頭看上去,就是一戶尋常人家,位置也刁鉆,居然在江留最熱鬧的一條街上,如果不是齊大人提前查好地方,我和師父到了那兒,單是找,就要找足個大半月。”

去州衙的路上,青唯坐在馬車裏,繪聲繪色地與謝容與說這一路的經歷。

“那宅子從外頭看統共兩進院子,實則利用街頭的死角攬下幾間暗舍,暗舍通往地下,當中一條長道,左右庫房各三間,當中有四間堆放的全是白銀!我和師父點了點,如果洗襟臺的名額十萬兩一個,曲不惟大概賣了五個。另外兩間是他這些年從各地收羅來的寶貝,單是畫作就有兩百多副。我們運氣不好,宅子最近加強了守備,夜裏巡衛每兩炷香就要來巡視一回,我們一幅一幅地找,一夜去兩回,兩百多副畫都快看完了,直到第三個夜裏才找到《四景圖》。”

“你知道為什麽這麽晚才找到嗎?”青唯問。

謝容與眼裏帶笑,“為什麽?”

“曲不惟把《四景圖》這樣的稀世名品與幾幅名不見經傳的畫作放在一塊兒,隨意插在一支瓷瓶中,我和師父險些被他這一招‘珠混魚目’糊弄了。”

謝容與看著青唯,盜取《四景圖》她眼下說來簡單,事實上想必驚險無比,這一點從私宅加強防備便能看出來,且曲不惟的手下都是正經出身的軍衛,如此重重戒備,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取走《四景圖》,恐怕只有岳魚七和溫小野有這個能耐了。

謝容與溫聲問:“累麽?”

青唯仰頭看他,點點頭,“我趕著回來,路上都沒好好睡,能趕路的時候都用來趕路了。”

謝容與目光如水,片刻,浮起笑意,擡手拂開她額前的碎發,“小野姑娘這麽著急回來做什麽?”

青唯卻被他這一問給問住了,楞了一下才說:“不是你讓我早去早回的麽?”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聲色緩緩,“你說,你讓我這麽早回來做什麽?”

本來一句玩笑,被她這麽一反問,似乎竟惹上了一點旖旎意味,謝容與凝眸註視著青唯,正要開口,外頭傳來“籲——”一聲,德榮道,“公子,少夫人,州衙到了。”

緊接著,朝天殷勤的聲音隔著車簾傳來,“岳前輩,您只管進去,小的為您拴馬。”

齊文柏迎出衙外,見岳魚七與謝容與果真到了,簡直喜出望外,“沒想到岳小將軍此行如此順利,居然半個月就回來了,齊某原還在想如果途中耽擱,曲侯那邊有異動該如何應對,眼下看來倒是齊某多慮了。”

到了會客的偏廳,尹家三人已經到了,衛玦帶著眾玄鷹衛也從兵營趕了過來。

偏廳當中擱著一張鑒畫的長桌,青唯也不耽擱,當即就把畫匣打開,將裏頭的《四景圖》一一取出來,一邊說道,“這畫雖然是從曲不惟的私宅取的,為了確保是真跡,還請尹二少爺、尹四姑娘再行驗過。”

她將底畫展開,隨後一一罩上覆畫。

底畫的“陵川鬧市晚照”已然巧奪天工,喧嘩之景躍然紙上,覆畫一蓋,景致由動即靜,流霞成了林間溪流,樓閣成了山中古剎,懸於天邊的夕陽畫作山巔古鐘,畫境悠遠深曠,仿佛有鐘音回蕩山間。

眾人雖然早聽聞過《四景圖》之妙,大師之作就是大師之作,聽之不過爾爾,真正得見才嘆為觀止。

也難怪曲不惟肯拿一個洗襟臺名額換這樣一幅畫了。

尹婉耐著性子一一看過餘下覆畫,隨後篤定道:“諸位大人,這副《四景圖》確系東齋先生真筆無疑。”

齊文柏道:“既如此,快取出你父親留下的覆畫罩上看看。”

尹婉也不耽擱,立刻從旁取出覆畫覆於四景圖上。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翠竹林,下方柵欄合抱,柵欄外還擱著幾塊形態各異的奇石。

一旁章祿之看了這畫,先一步開口,“這不是沈瀾留下的證據麽?怎麽又是一副畫?”

當初岑雪明保下沈瀾,就是為了讓他留下一個可以指向曲不惟的證據,章祿之還以為底畫與覆畫相結合,哪怕不是一封書信,起碼也該是清晰明了的一行字,幾句話,哪裏知道居然是一副差強人意的畫作。

不過想想無怪,沈瀾畫這副覆畫時,沒有底畫做對照,只能全憑記憶落筆,把謎底藏在畫中。

看來還要解畫。

眾人圍著長桌看畫,一時間深思不語。

謝容與看尹婉一眼,見他幾番欲言又止,不由問:“尹四姑娘可是有什麽見解?”

尹婉躊躇片刻,怯聲道:“可我……我不知道我說得對不對。”

謝容與道:“在坐諸位姑娘丹青造詣最高,術業有專攻,姑娘但說無妨。”

尹婉抿抿唇,說道:“《四景圖》是東齋先生用墨技法上登峰造極之作,墨深墨淺自有一番文章,所謂光中藏筆,影中埋線,是以為此。爹爹留下這副覆畫,既然是為了告知線索,我……我以為,不該將它當作畫來看,應該只看光影。”

她說著,見眾人似乎不解,猶豫了一下,在長桌上抹平一張白宣,身旁的尹弛會意,立刻取筆蘸墨,將筆遞給她。

尹婉接過筆,神情便靜下來。她不再是那個怯乏的小姑娘了,左手扶袖,右手懸腕提筆,筆落紙上,頃刻就把幾根遒勁的翠竹覆刻下來,“父親既然是用畫傳遞線索,那麽他唯一可利用的就是畫中光影。竹林左後方、右側的四根翠竹,柵欄後方,左側,是用墨最淺,看上去最不經意的地方,我以為,要在一副畫上藏東西,只能選在此處。我把這幾根翠竹柵欄單獨畫下來,諸位請看,像什麽?”

四根竹節橫生枝椏,與下方的柵欄相結合,不正是一個“曲”字?

沈瀾留下這幅畫,無疑是告訴他們當初販賣洗襟臺名額的人正是曲不惟。

衛玦道:“可是岑雪明這麽費盡心機地讓沈瀾畫覆畫,不可能只是為了留下一個似是而非的‘曲’字,且這個曲字也不能成為呈堂證供,他為了自保,必然留下了別的線索。”

章祿之道:“別的線索會不會在這幾只番鴨身上啊?”

眾人一聽這話,楞了楞,一齊轉頭看他,齊文柏率先問道:“番鴨?哪裏有番鴨?”

章祿之指著竹林下,形態各異的奇石道,“這幾只不是番鴨麽?三只立著,一只臥著。”

眾人定眼一看,果然是幾只誤入竹林的鴨子。

蓋因在場皆是文人雅士,包括青唯與岳魚七,受溫阡熏陶,多少也欣賞得了雅趣,所以依照常例,都將竹林之下的模糊墨跡認作奇石,反倒是章祿之胸無點墨,一眼看出真諦。

齊文柏道:“正是了!‘番鴨入曲林’,岑雪明受曲不惟之托販賣洗襟臺名額,這幾只番鴨,極可能是岑雪明的自喻。”

祁銘也道:“岑雪明將這幅畫交給尹姑娘就失蹤了,那麽這些番鴨,會不會意示著岑雪明眼下所在的地方?”

謝容與聽了這話,當即道:“齊州尹,宋長吏,立刻重新查岑雪明失蹤前後案宗,把一切與‘鴨’有關的線索,類‘鴨’的線索,全部呈遞給我。”

“是。”

“衛玦,你帶著玄鷹司去周邊探查,盡量找出所有類鴨的城鎮、村落,包括山湖。”

“是。”

“還有尹四姑娘,這幅畫便由你帶回去仔細研看,如果有新的線索,立刻告知州府。”

“殿下放心,民女知道了。”

這時,尹弛道:“殿下,此事月章也可以幫忙。”他看了尹婉畫的竹枝一眼,很緬甸地笑了一下,“沒想到婉婉的畫藝當真這般好,單是這幾筆,已足夠我討教的了。我……畫藝不如婉婉,但是在丹青裏浸淫的年份不比婉婉少,我願與她一起細研先生留下的覆畫,相互切磋商量,盼能幫得上殿下。”

他當真是個畫癡,查找線索都不忘了要切磋畫藝。

而他看尹婉畫作的那一眼中,有歆羨,有嘆服,更多的是欣喜,唯獨沒有嫉妒。

可能一個人真正熱愛什麽,得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反倒會有一種吾道不孤的慶幸吧。

謝容與看著尹弛,頷首道:“尹二少爺若肯幫忙,自然很好。”

衛玦是個雷厲風行的脾氣,一時議罷,很快回兵營調派玄鷹衛去了,齊文柏本欲相送謝容與一程,不想岳魚七在後頭喚道:“那個誰,小昭王是吧,你留下。”

謝容與頓住步子,回身一揖:“是。”

岳魚七隨即跟其餘人擺擺手,“行了,你們都走吧。”

齊文柏直覺岳魚七待小昭王禮數不周,小心翼翼看謝容與一眼,見他似乎沒有異議,只好先行帶著人告退。

偏廳中,除了岳魚七和謝容與,只餘青唯一人。

岳魚七瞥她一眼,“你還杵在這兒幹什麽,怕我吃了他?”

青唯垂眸不語。

她其實知道師父從前說什麽要打斷她的狗腿、送誰誰誰去見閻王都是玩笑話,當不得真,但她就是不想走,她擔心師父刁難他。

謝容與看青唯一眼,溫聲勸道:“去吧,我也有話想與岳前輩說。”

青唯也看他一眼,猶豫了半晌,終於點了點頭。

瞧著青唯的身影消失,岳魚七反倒收起了一身頤指氣使的煞氣,負手邁出廳門,淡淡道:“跟我來。”

暮色剛至,霞染雲端,岳魚七回到住處,回屋取了一壺酒,徑自在院中竹椅上坐下,擡目看著謝容與,“說說吧,我家這丫頭野成這樣,你是怎麽把她拐到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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