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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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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進來竹舍布菜,很快退了出去。

江辭舟看了眼滿桌佳肴,沒動筷子,他輕描淡寫道:“當初我跟小昭王同去洗襟臺督工,很得他的信賴,眼下他在宮中養病,官家無人可用,將這差事交給了我。”

“這麽重要且兇險的差事,官家交給了你?”青唯道。

她繼續追問,步步緊逼,“退一步說,官家當真無人可用,只好用了你,還讓你擔任玄鷹司都虞侯。可是玄鷹司裏,衛玦與章祿之看似敬你,實際上並不服你,官家對你委以重任,不會想看到一個一盤散沙的玄鷹司,何鴻雲的案子迫在眉睫,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你要以一個什麽樣的身份,令玄鷹司上下信服?”

“我不需要讓衛玦信我。”江辭舟淡淡道,“一盤散沙自有一盤散沙的好處,娘子很快就會明白。至於旁的問題——”

他笑了笑,看向青唯,“娘子這麽刨根問底,對我很好奇?”

青唯一頓。

是了,他們有言在先,交換線索,互不幹涉,這話還是她先提出來的,眼下這麽再三迫問,倒是她自己先越界了。

青唯抿抿唇,收回自己由來莫名的好奇心,把話頭拽回正題,“你方才說,何鴻雲知道扶冬接近他的目的?”

“扶冬的底細,我查出來只用了三天,扶冬是三個多月來到京城的,她究竟是誰,何鴻雲會不知道?既然知道她出生飄香莊,是徐述白與徐途的舊識,何鴻雲把她留在身邊,讓她做祝寧莊的花魁,必然有他的目的。”

“什麽目的?”

“何拾青身居高位太久,想要動何家的,外頭有的是,那些才是何鴻雲要找的大魚。扶冬一個弱女子,對何鴻雲能有什麽威脅?釣魚還要用魚餌呢,將扶冬放在身邊,正是最好的餌,譬如你我這樣的魚,不就上鉤顯形了麽?”江辭舟道,他站起身,揭開桌上一個瓷蓋,鮮美的熱氣騰騰撲來,東來順也有魚來鮮,雖不如祝寧莊的正宗,單這麽一聞,就知道味道可口,江辭舟幫青唯盛了一碗,放在她面前,“卻也不必急,江中有鱘,海裏有鯊,咬餌咬得緊,能將釣魚人一齊掀翻進水裏,孰生孰死,且待風浪過後。”

“等等。”他捉住青唯拿筷子的手,溫聲道,“還燙,晾溫了吃。”

五日後,何府。

“砰——”

青瓷瓶摔在地上碎裂成瓣,何拾青負手在廳裏來回踱步:

“這個江辭舟,他究竟是什麽人你不知道嗎?!那是小昭王,小昭王!!我再三告誡你不要去招惹江家,你倒好,背著我幹出這麽一樁石破天驚的事!眼下痛快了?賠了夫人又折兵!”

何拾青難得發這麽大脾氣。

他此前不在京城,接到鄒平獲罪、鄒公陽被革職的消息,火急火燎地往京城趕,從瀝州回到家中,僅用了不到十日。

何鴻雲的禁足剛解,早上進宮跟太後請安,受了幾句責罵,眼下回府撞上何拾青,當著人又是一通訓斥,他臉上也掛不住,忍不住道:“他這兩年在江府無所事事,誰能猜到他是小昭王,父親不也是才知道麽?若不是官家忽然讓他做了玄鷹司的當家,我們恐怕至今都被他蒙在鼓裏,起初兒子也只是起疑,跟鄒平說找機會試試,不過是在宴席上放幾根弩箭罷了,沒想到被他抓住了機會……”

抓住機會,利用火藥,反戈一擊,把何家最倚仗的巡檢司與衛尉寺全都拖下水。

“當日章蘭若讓他拆除酒莊,不也是試他?謝容與和江辭舟,判若雲泥的兩個人,說他們調換身份,不是眼見為實,誰敢下定論?”何鴻雲道,“且我也不明白,便是小昭王又怎麽樣?他都不姓趙!不過是駙馬爺的兒子,得先帝看重,才封了王罷了。”

“小昭王又怎麽樣?這話虧你問的出口!”何拾青擡手指著外頭,“當初修築洗襟臺,先帝為什麽派他去?當年祭天大典,他的席次為什麽僅此於太子之後,你不明白嗎?大周重士重文,滄浪江投河的士子就是滿朝士大夫胸口的一把誅心刀!小昭王被封王僅僅因為他有皇家血脈嗎?不,因為他的父親是當年的狀元郎,是那幾年最被看重又痛失的士子,是為大周國運興衰甘願隕落的一條命!小昭王的長成,承襲了他父親的遺澤、滿朝文臣的厚望!不說小昭王,就說張家的二公子張遠岫,祖上不過務農出生,因為他的父親是滄浪江投河的張遇初,眼下比你們這些貴胄子弟還金貴!

“後來先帝危重,朝綱紊亂,幾個將軍弄權,文士翰林不擅權爭,又哀嘆於洗襟臺下喪生太多,盡皆息聲自苦。可眼下官家覆用玄鷹司,漸有擡頭之象,朝局漸穩,那些文臣從傷痛中走出來,你還當他們會做喑聲的馬?你在這個時候,不低調行事罷了,還去招惹小昭王,叫我怎麽說你才好!”

何鴻雲聽了何拾青的教誨,自覺有錯。其實他並非不知道小昭王在文士心中的地位,適才那麽說,多是賭氣罷了,眼下回緩過來,誠懇道:“父親教訓的是,兒子記住了。”

何拾青看他一眼,他的子女眾多,要說最聰慧,最像他的,還是何鴻雲,雖然老四自小是個生意經,凡事看重錢財,只消好好培養,日後成就不在他之下。

“好在眼下的朝廷,和從前也大不一樣了,不再是文士翰林的一家之言。派系多,分化得厲害,這樣也好,謝容與尚未取信於玄鷹司,要動你,總得掂量著來,我們的時間很夠。”何拾青道,他將語鋒一轉,問何鴻雲,“你今日進宮見你姑母,她怎麽說?”

何鴻雲垂眸道:“還跟從前一樣,話說半截,模棱兩可的。”

他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問:“父親,你說姑母在宮中,是不是早就知道江辭舟是小昭王,不然怎麽對他這麽恩寵呢?她早知道,卻不告訴我們……”

“她必然也是猜的。”何拾青道,“官家是榮華長公主教養長大的,你姑母只不過是他玉牒上的母親,母慈子孝,那是做給外人看的。就算官家知道小昭王頂了江辭舟的身份,不可能告訴她。不過麽,她在宮裏,能瞧出的東西總比外頭的人多些,早就起了疑必然不假,至於從不對外洩露……”

何拾青冷笑一聲:“你還當眼下是前幾年,你姑母事事都倚仗我們?早不一樣了。”

當年先帝登位,朝綱動亂,何太後作為嘉寧帝的“生母”,要憑靠著何拾青穩住朝局,才能穩坐西宮之位。可眼下不一樣了,眼下朝局漸穩,嘉寧帝對何太後雖沒幾分真心,好歹願意做樣子,何太後一個平妃出身,到了今日的榮華地位,還企盼什麽呢?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說句不好聽的,就是何太後一心幫著何家,甚至幫著他們反了嘉寧帝,把何鴻雲扶上皇帝的位置,她的地位,能比眼下這個西宮太後更高麽?

所以她開始為自己打算,有些事,心裏有數,裏外瞞著罷了。

何拾青涼涼道:“你姑母那裏,你這幾日不必去了。張家的二公子快從寧州試守回來了,那是當年你督辦瘟疫案的地方,莫要在這個時候被人拿了把柄。”

“父親提醒的是。”何鴻雲俯首揖道。

何鴻雲從正廳裏出來,剛走到回廊,劉閶疾步迎上來:“四公子。”

“說。”何鴻雲陰沈著臉,沒止步,繼續往後院走。

劉閶跟在身後:“是扶冬,她這幾日,總是有意無意地跟莊上的人打聽扶夏。”

何鴻雲“嗯”一聲,此事他早有預料,只問,“她為什麽跟人打聽扶夏?”

“這……”劉閶有點猶豫,“莊上的人說不知,可能……可能因為扶夏是五年前的花魁,而扶冬姑娘是眼下的……”

“不知?”何鴻雲慍惱道,“這個扶冬,千裏迢迢來到京城,百般接近我,為的不就是徐家!她此前一直小心謹慎,說話滴水不漏,眼下忽然打聽起扶夏,問為什麽,莊子上居然不知?我養的是幫飯桶嗎?都沒帶腦子是嗎?!”

劉閶連忙拱手賠罪道:“四公子息怒,屬下這就分派人去查。”

“不必查了。”何鴻雲拂袖道,“莊上來過人了。”

“來過人?”何鴻雲這話說得莫名,劉閶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四公子的意思是,那個‘女賊’已經暗中接近過扶冬姑娘了?”

“不然扶冬是從哪兒知道扶夏的消息?必然是這做賊的又來過,讓她幫忙打聽扶夏,她才照做的。”何鴻雲道。

劉閶自責道:“這女賊功夫太高,來這麽一遭,莊上居然沒一個人發現。”

“也不全怪他們,”何鴻雲稍稍平覆,“巡檢司與衛尉寺的人撤走,莊上本來就疏於防範,且我提前把扶冬從京兆府裏撈出來,扔在這個疏於防範的莊子裏,就是為了釣魚上鉤。”

他問:“我讓你去查崔青唯,你查好了嗎?”

“查了。”劉閶道,“這個崔青唯,似乎的確是崔原義之女。此前跟江家有婚約的其實是崔弘義之女崔芝蕓,崔芝蕓跟高家的二少爺有情,所以崔青唯替她嫁去了江家。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

“只不過屬下打聽到,崔原義的小女,從小身子就不好,後來找人學功夫,多是為了強身健體,這個崔青唯,功夫好成這樣,實在匪夷所思。就像此前四公子懷疑的,江辭舟並非江辭舟,很可能是小昭王,屬下懷疑,崔青唯也非崔青唯,而是旁的什麽人,這兩個人是機緣巧合,才湊成了一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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