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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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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上清殿。

殿中的法陣淡淡流轉, 正中間的金色籠子裏趴著一只奄奄一息的貓兒。

阿秋蜷縮成一團, 毛發染了猩紅的血,凝結成一綹一綹的。

她不記得自己是第幾回醒來。

身下火辣辣地疼, 她想搖尾巴,可什麽感覺都沒有。

空蕩蕩的。

她沒有尾巴了。

阿秋躺在地上, 痛得眼前發黑, 本在流血的傷口自動止了血,可她若是微微一動,傷口又是撕裂般地疼。

她艱難地挪動爪子, 用舌頭舔了舔染血的爪子, 雖然怎樣舔都還是這樣臟。

她茫茫然地想:上回受這樣重的傷是在什麽時候?

是在五百年前吧,她被天雷劈得奄奄一息,當時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要不是老大, 她就真的死了, 也不會活到今天。

既然如此,她還有什麽可遺憾的呢?要是這回挺不過去……

阿秋想著, 又忽然想起那句“同生共死”的話。

她不能死。

她要是死了,老大也活不了了。

上清一心對付老大,既然沒有殺她, 肯定是不知道這件事, 她一定要努力地活下去,為了自己和孩子們,更是為了老大。

阿秋想著, 便下低頭慢慢舔傷口,她忍著疼,仔細地舔幹凈毛發裏凝固的血塊,她如今妖力崩潰,如今使不出半點法術,連愈合都極為緩慢,可還是可以好起來的,只要她不放棄。

不知舔了多久,殿外傳來腳步聲,上清的聲音驀地響起,似乎帶了一絲笑意——

“你倒是意志頑強。”

上清透過這小小的籠子,看著狼狽不堪的阿秋,微笑道:“你的尾巴,我已經代為轉交給他了。”

阿秋舔毛的動作一頓。

她沒有擡頭,只怔怔地盯著自己的爪子,許久都沒有動,眼睛有些酸,莫名想哭。

老大要是看見她的尾巴了,應該會很難過吧。

她最喜歡自己的尾巴了,老大也最喜歡摸她的尾巴。

她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再長出新的尾巴,這回若是不死的話,她從此以後做一只沒有尾巴的貓兒,肯定會很醜很醜,老大會不會不喜歡她了?

阿秋低下頭,蜷縮起來,把腦袋藏起來,沒有理上清。

她現在就是一只普通的貓,說不了話,什麽都做不了,她把那些擔憂都拋之腦後,逼著自己不去想那些假想,只告訴自己:她應該好好休息,只有好好休息,才能更快地好起來。

上清倒是沒想到她這麽死心塌地,覺得有些好笑,索性蹲在籠邊,擡手點了點她斷裂的尾巴根,阿秋只覺得一股清涼的感覺蔓延開來,原先的痛感消失不見。

上清說:“我改變了些許主意,小貓兒,你若肯歸順於我,我只能替你洗去星玄的血,從此以後,便在我身邊如何?”

這上萬年的歲月,讓他覺得頗為無聊。

養這只貓在身邊,似乎也不錯,每日都能摸一摸,以後也會多一個伴。

星玄將這只貓兒調教地甚好,她這股堅韌不拔的勁兒,也讓他覺得十分有趣。

在強者眼中,阿秋再如何抗爭,都只是“有趣”而已。

阿秋聽到上清的話,擡起頭來,只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又重新低下了頭,下巴擱在爪子上,閉上雙眸。

一副完全對他沒興趣的樣子。

上清卻更覺有趣,直接打開了籠子,將阿秋從籠子捉了出來,也不怕她臟,直接抱進了懷裏。

“喵——”阿秋有些炸毛,擡爪子要撓他,爪子伸到半空中,又弱弱地放了下來。

她告訴自己:她不能激怒他,萬一他一個不高興殺了她,那老大豈不是也要死了?

阿秋偃旗息鼓,縮在上清懷裏一動不動,上清摩挲著她的尖耳朵,笑道:“你倒識相。”

阿秋不想理他。

上清的手掌貼著阿秋的後心,能感受到她微微衰竭的生命,這弱小的生命本來不值一提,可他不想讓她就這樣消失了。

他微微施法,阿秋只感覺渾身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體內的靈氣也開始流轉。

她可以說話了。

上清再問她:“你可想清楚,是要日後跟了我,還是陪著我那弟弟一起去死?”

阿秋不吭聲。

她當然不想跟他了,這個人這麽壞,她就算是和老大一起死掉,也不要在這個人身邊。

可她應該拒絕嗎?她要是拒絕的話,他會不會直接捏死她?

她要是說謊騙他呢?是不是就可以給老大爭取一點機會?

上清沈聲道:“說話。”

阿秋擡頭,望著他,猶豫道:“我可以先問你幾個問題嗎?”

“什麽問題?”上清撫摸著她的毛發,對她似乎很有耐心。

阿秋想了想,問道:“你和他明明是兄弟,為什麽非要你死我活的呢?你為什麽要封印他,他到底做錯了什麽?”

她本來心情很平靜,問道心底深處的話,也忍不住語氣激動起來。

她覺得很沒道理,憑什麽老大就一定要被封印,他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這樣對他來說,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上清淡淡道:“我與他是雙生子,但準確來說,他並非只是我的兄弟。”

“我們本是一體,但混沌初生之時,天地非黑即白,我便是那純白,而他便是那至陰至邪的黑,他天生邪性,嗜殺殘忍,毫無善意,若是放任他在這天地之間,必會引發浩劫。”

“我將他封印,更是給三界一個安寧。”上清撫摸著阿秋的脊背,道:“我聽我徒兒雲虛子說過,一千年前,他為禍三界,屠戮眾生,而你活在他的庇護之下,自是不覺他罪孽深重。”

“但邪祟,本就是錯的。”

上清端坐在高處,華麗的宮殿空曠又冷清,他數萬年來,都這樣高坐雲端,裁決眾生,他從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

是弟弟又如何,只不過是為了衍生出他,而擯棄的一些陰暗的東西。

邪祟本就該死。

阿秋趴在他懷裏,暗暗撇了撇嘴,上清又低頭再問一遍:“你可以決意跟我?”

阿秋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先虛與委蛇,人間不是有個說法,說這叫緩兵之計。

***

雖然尾巴再也變不出來了,但上清既然有言在先,便沒有再為難阿秋。

他應允她洗澡的請求,讓她把自己打理得幹幹凈凈,阿秋化形困難,每天在水裏泡一會兒,甩一甩渾身的毛發,就當是洗幹凈了,只是每次想搖尾巴的時候,都會感到一陣沮喪。

她在湖面上照著自己的模樣,覺得自己醜死了。

可她這麽醜了,上清有時候還要擼她,阿秋很討厭被他觸碰,這個人雖然和老大長得很像,卻和他完全不一樣。

日子過得很快,阿秋在這個陌生的地方過了幾日,她偶遇過一次雲虛子,雲虛子在上清跟前十分恭敬,見到她時有些驚訝,但也不曾多說什麽。

阿秋心想:她原以為雲虛子是個好神仙,可他卻與上清站在一邊,可見他也是個壞神仙。

這裏的人,都是壞人。

阿秋越來越想念老大了。

她不知道老大現在怎樣,只是她還沒有來得及從上清口中打聽老大的消息,就看到上清重新開始布置起封印老大的法陣。

法陣的最中央,卻是以阿秋為餌。

***

扶越幾乎動用了所有可以想到的辦法,都無法找到容霽。

他不敢告訴師父,只能暗中找到大侄女,他的侄兒侄女們,如今都在四處尋找爹娘的蹤跡。

自從那日容炤去找了容霽之後,容霽這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

容淮很有遠見,用法術繼續維系皇宮的木偶,讓這個凡間沒有亂套。

而容華每日都在替容炤養傷,容炤夜以繼日的修煉,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快快長大,殺了那個上清。

老二和老四也在想辦法幫忙,許多小妖都在想辦法尋找妖王的蹤跡。

但仍舊一無所獲。

扶越曾試探過師父雲虛子,雲虛子只對他說了一句“此事非你能插手”,便轉身離去。

身為神仙,幫著妖邪,本就是大錯特錯。

但他做不到袖手旁觀。

不知是在人界尋找的第幾日,扶越忽然看到天邊有猩紅的雲層滾動。

魔氣彌漫,黑氣遮天蔽日,數千年前被鎮壓在地上的魔蠢蠢欲動,無數道天雷劈了下來,海水逆流,連風都停滯不前。

男人一身黑衣,自魔潮中心緩緩走出。

他不再遮掩所有的魔氣,不再遮掩他的身份,眉心紅光大盛,他的衣擺拖曳在地上,隨著他走過,周遭生機勃勃的一切盡數枯萎。

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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