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完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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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圖嘆了口氣，攥緊了那半塊紫金長命鎖。
“明兒，你還活著嗎？如今又在哪裏？”
“王爺，玄清殿有動靜了。”侍衛急急走近，“梁王過去了。”
納蘭圖眼中閃過寒芒，冷聲道：“皇上呢，還在挖坑？”
侍衛點頭：“是，據說今日挖的很深。”
“蠢貨！”納蘭圖收起長命鎖，擡了擡下巴，“去玄清殿。”
……
楚傾每日都命人一日三次地朝著皇宮的方向放火箭，並開炮射擊。
所以北國的皇宮如今已經蕭條破敗的不成樣子，而且皇城裏的人這些天下來，連三餐時間都改了，因為夏國的炮火是和吃飯時間一樣的，一頓飯的時間，不多不少，轟完就完。
皇宮因為在皇城中間，所以只有一部分外圍的宮殿受到了波及，後宮倒還算安寧。
玄清殿正是北國大妃納蘭霜的寖殿，這裏也是後宮的正中，又因為納蘭圖在，一直都被保護的很好。
納蘭圖站在殿外，揮手叫跟著的人退開，獨自步上臺階。
殿門虛掩著，從敞開的門縫裏能瞧見殿中兩個人似乎挨得很近。
納蘭圖擡腳踹開門，裏面兩人俱是吃了一驚，齊齊轉頭看過來。
“兄長！”
納蘭霜臉上都是淚痕，見了納蘭圖呼喊一聲，奮力甩開鉗制，朝他撲過來。
納蘭圖將她護在身後，冷冷地看向梁王
“耶律才，你想死嗎？”
梁王甩了甩袖子，滿臉的不屑：“攝政王呀，你不是在訓練死士忙著保家衛國的嗎？怎麽有空跑這來了？”
納蘭圖給了妹妹一個安撫的眼神，這才道：“你擅闖後宮，欺淩大妃，我過來管一管。梁王爺，就不怕皇上發怒嗎？”
梁王渾不在意地笑笑：“他都自身難保了，我勸你也識點時務。夏國多強啊，你看看他們那個神機大炮，何必跟他們來硬的呢？要我說，打開城門受降就好了嘛。”
納蘭圖啐道：“孬種！”
梁王一楞，不由冷笑道：“你還有臉說我？你讓你妹妹通敵叛國，不就是給自己留後手呢嗎？說什麽訓練死士刺殺夏皇，你是想帶人逃出去吧！”
納蘭圖氣得臉色煞白，上前擡腳就踹。
“狗東西，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你說誰通敵叛國？沒有證據胡亂汙蔑，當心我對你不客氣！”
284、國將亡
梁王“嗷”地一聲，捂著肚子跌坐在地上，指著納蘭圖叫起來。
“你敢踢我？好你個納蘭圖，你問問你妹妹都做過些什麽？你以為今兒是我自己要來的？若不是她千請萬請，我能來這裏？誰看的上這種賤貨！哎呦！”
後面的慘叫是因為納蘭圖抓起桌上的硯臺直接扔過去，砸中了梁王的額頭。
梁王捂著腦袋，鮮血自額角流出來，他又驚又怒，想要爬起來沖出去，誰知納蘭圖卻一把將他抓住。
“胡說八道之後就想逃？沒那麽容易！”
“我哪裏胡說了，我有證據！”
“我只知道你擅闖進宮，是欺君之罪。”
“你敢不敢和我去皇上跟前對質？”
納蘭圖嘿嘿一笑，掰著梁王的胳膊迫使他湊近自己，聲音吊詭：“我不敢啊，所以你也不要去找皇上了，我來解決不是更好？”
梁王驚懼交加，嚇得大喊：“你敢！你放手，你個狗賊，快點放開我！”
“來人！”
納蘭圖一聲令下，兩個侍衛沖進殿內，也不用吩咐，直接將梁王的嘴堵住，把人捆起來拖出了大殿。
納蘭圖這才轉身，鷹隼般的眼神射向大妃。
“說說吧，那個姓段的，都是怎麽騙你的？”
納蘭霜哭個不停，若是楚傾這會能瞧見她的樣子，定會感慨一句，真是太像謝瑯了！
只不過納蘭霜身為女子，更加嬌柔婉約，她身量不高，骨架也小，完全不似北國女子那般高大健美，反而很像江南水鄉的姑娘。
偏她又是地道的北國人，自幼顛沛流離，也曾經習武，身上的氣質反而灑脫爽利，熱辣直爽，跟她的容貌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這也是北帝一直迷戀她的原因，就為著她，不惜擡舉納蘭圖，讓他漸漸地在朝中掌了實權。
可也正是因為這個，北帝對大妃的兩個兒子十分忌憚，早早地派去邊關戍守，以至於金玉城都被攻破了，那兩個皇子都沒能及時趕回來勤王。
“他沒有騙我，他不會騙我的！”
納蘭霜抹了把臉，情緒也恢覆了平靜。
納蘭圖覺得手又癢了：“所以你真有把柄在耶律才手裏？”
“哥，耶律才殺了就好，你糾結什麽把柄的有什麽意思？”納蘭霜擡手扶了扶頭上的金步搖，“北國眼看就完了，你也該想想退路。”
“混賬！你是北國大妃，你還有兩個皇子，這話是你該說的嗎？”
“我說不說這也是事實！”納蘭霜冷笑，“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耶律瑾做過什麽事，你可以當做沒發生，我也可以裝傻，可老天爺終究饒不了他。你看看，夏國皇帝不是替納蘭家報仇來了嗎？”
納蘭圖瞪著她，一瞬間心頭湧上一股難以言表的疲憊感覺，他深深地嘆了口氣，為什麽所有人都是這個態度？難道，北國真的走到盡頭了？
“兄長，我勸過你，天命所歸，非人力所能強求的。大寶和小寶，是我不讓他們回來的，他們雖然是那個混蛋的種，可到底是我生養的，我不能看著他們往火坑裏跳。”
納蘭圖難以置信地看著妹妹，從何時起，他們兄妹之間，竟然隔了這麽一條鴻溝了？
納蘭霜看見兄長神色不大對，上前將人扶住，又道：“兄長，我知道你心裏記掛著北國，你不是愚忠的人，可事已至此，你好歹為你那兩個外甥考慮一下。”
納蘭圖莫名：“他們，不是在邊關？”
“若是北國完了，皇子也是要被帶去錦繡城囚禁的，兄長，你現在不做打算，那我們母子三個，將來就要做階下之囚了！”
納蘭圖跌坐在椅子裏：“打算？事到如今，我還能做什麽打算？霜兒，你沒瞧出那夏國皇帝在玩什麽把戲嗎？貓抓到老鼠之後，幾乎沒有一口咬死的，那些貓，它們反覆地逗弄老鼠，讓老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兄長，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麽糟！”納蘭霜湊到他跟前，“只要你點頭，我來安排一切。”
納蘭圖眼中閃過異色：“你如何安排？”
“這你就別問了。”
納蘭圖想了想道：“不成，我不能叫你冒險，霜兒，你忘了你身上餘毒未消，離不得金玉城。”
納蘭霜搖頭：“兄長，我不會有事的。你信我！”
“你現在只是說來說去，那什麽叫我信你？”
納蘭霜跺腳，可又猶豫著不肯多說。
納蘭圖嘆口氣，幹脆地轉身：“你早些睡吧，我先走了。這些事，以後不要再提。”
“兄長！其實我……”
納蘭圖的唇角及不可見地勾了一下，回身道：“你如何？”
“大妃是想說，她已經安排聯絡好一切，自會有人幫你們把事情處理好。”
殿門被推開，一個人一邊說著一邊走了過來。
見到納蘭圖，那人笑著拱手：“王爺，我就是大妃可以拿出來的證據。”
……
攝政王府的花園裏，楚傾對著一株菊花出神，謝瑯走到他身後幫他披上輕裘。
“北國夜裏風涼，多穿一點總是沒錯的。”
楚傾轉身，拉著他在旁邊的亭子裏坐下，指了指那一叢菊花，笑道：“攝政王也該是個風雅的人，只可惜喜歡打人臉，還只打一邊。”
“哪一邊？”
楚傾努努嘴：“自然是左邊，他手勁蠻大的。”
謝瑯湊過去在他臉頰上輕輕地啄了一下，笑道：“親親就不疼了。”
楚傾“嗯”了一聲，轉身抱住謝瑯，片刻後終於道：“阿瑯，我問你一個事，你能不能如實地答我？”
謝瑯偏頭看他，聲音裏有一絲如釋重負：“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問，楚傾，你想通了嗎？”
楚傾鼻子一酸，險些沒哭出來，他靠在謝瑯的肩頭緩了緩，才擡頭道：“是，想通了，那天大將軍和我說，不如憐取眼前人，你知道那時我有多慚愧嗎？一個外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我身在其中反反覆覆，竟然還……阿瑯，我對不起你。”
“哪裏就那麽嚴重了。”謝瑯擡手抹掉他臉上的淚，“別哭。”
楚傾眨眨眼，他都不知道自己哭了，不過謝瑯手上的淚卻是實實在在的。
“所以阿瑯，你是一直在等我開口嗎？”
285、這一次，我絕不會放手
謝瑯寵溺地笑笑：“也是，也不是。”
見楚傾面露不解，謝瑯解釋道：“你問不問，我今夜都是要走這一趟的。你問了，我會開心，你不問，我也不會怪你。”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我早就知道。”
“早？”
謝瑯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從裏面倒出半塊紫金長命鎖，捏在手心裏，語氣飄忽地開口：“我是五歲時被人拐走的，這個東西當時一直在我身上，我想盡了辦法才沒叫人發現拿了去。等我長大了，就一直在查，起初也是沒有任何線索，後來丹樨閣發展起來，我能調動的資源也多了，便慢慢地理清了線索。”
“所以，那半塊長命鎖其實是你……”
謝瑯猶豫片刻，點頭道：“我猜你該是想要這個結果。”
楚傾盯著他手裏的半塊長命鎖，忽然間神色轉冷，他起身，怒不可遏地指著謝瑯，卻是許久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謝瑯就那麽坦然回望著他，眼神裏平靜無波。
楚傾腦子裏閃過一道靈光，糾結地看著他道：“你，你這麽做，是為了將來有借口離開我，而那時我根本再沒了臉面留你下來，是不是？”
謝瑯輕輕嘆氣：“你為何總是在這種時候這麽通透？”
楚傾惶惑地拉著他，急急地道：“可我現在問了你了，你說你會開心的，所以其實你那些借口都是不成立的，對不對？”
謝瑯無奈：“找借口也是為了你，若是我想走，還需要什麽借口嗎？”
楚傾啞口無言，不知所措地看他。
謝瑯微笑著吻住他，淺淺地糾纏了一會，便即退後起身。他理了理身上的長衫，轉身看著天上的繁星，聲音縹緲不定。
“楚傾，你我的緣分早該盡了。北國，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楚傾呆楞楞地看著他走出涼亭，然後縱身一躍，消失在了濃重的夜色之中。
半晌後，楚傾才恍然起身，緩緩地步出涼亭。
自用了尉遲恒的新法子之後，他腿上已經很少會痛，走路也沒多大問題了。
循著謝瑯消失的方向走了幾步，楚傾忽然笑了起來。
“阿瑯，你以為這樣就能嚇跑我嗎？這一回，我絕不會放開你！”
“陛下，臣參見陛下！”段展鵬一身戎裝，快步走過來，行禮道，“一切準備就緒，恭請陛下親征！”
楚傾笑笑：“走罷，給朕備馬。”
“是！”
……
北國皇宮，玄清殿。
納蘭圖坐在椅子裏，瞥了一眼被捆住手腳的吳明，怒道：“吳明，這幾年本王著力提拔於你，想不到你竟然通敵叛國，還公然刺殺皇上，你說你該當何罪？”
吳明笑笑：“通敵叛國不敢當，我本就是夏國人。王爺，我還是那句話，對於北國，你無力回天，不如順應天意，歸順了吾皇罷。”
納蘭圖抓起茶杯摔在地上：“混賬東西！你說你是夏國人？你到底是誰？”
“他就是個夏國人而已，這種把戲耶律瑾玩的，夏國怎麽就不能也玩一次？”
話音剛落，一人自窗外竄了進來，輕飄飄地落在吳明身邊。
吳明擡頭，苦笑道：“你到底還是來了，青少君。”
“嗯，小段將軍這些年辛苦了，陛下說了，等北國事了，將來充盈後宮，少不了你一席之地。”
段錚，也就是吳明，聞言不由得一楞，旋即羞惱道：“曾經是我對不住你在先，事已至此，咱們目標一致，你又何苦羞辱於我！”
謝瑯淡笑：“你覺得這是羞辱？那陛下還真是自作多情了呢。不過這樣也好，省的他每日裏還要糾結，怎麽寵幸你。”
“謝瑯！”段錚啐道，“你廢話說完了，就給我解開！”
“敘完舊，還是先認識認識吧。”
謝瑯站的位置有些偏，臉都是隱在暗處的，納蘭圖瞧不清他的容貌，可是謝瑯這個名字他卻是知道的，正如剛才謝瑯所說，這人正是北國派去夏國的細作。
只可惜，是個不太成功的細作，而且反水了。
納蘭圖扯著妹妹，不讓她沖過去救段錚，另一只手則暗暗蓄勁，準備瞅準機會一擊即中。
段錚擡頭看了納蘭霜一眼，便閉上嘴不再開口。
謝瑯好整以暇地向前兩步：“攝政王是吧？你功夫不及我許多，不必費心了。”
他也走到桌子跟前，隨意地坐下，順勢擡腳，一枚飛鏢射出，割斷了段錚身上的繩索。
納蘭圖吃了一驚：“你，你是那個千手……”
謝瑯擺擺手：“那名字實在難聽，千手鎖魂，鎖誰的魂了？我可是最不喜歡殺人的。”
段錚撇撇嘴，納蘭圖那些侍衛的魂魄估計還沒走遠，謝瑯還真大言不慚。
“怎麽，小段將軍有意見？”
段錚一楞，哼道：“怎麽敢，少君說話，哪裏有臣插嘴的份。”
“不只不能插嘴，而且不能腹誹。”
“謝瑯，你別太過分！”
“我本就是個過分的人，你不是來帶大妃離開的嗎？人就在那， 別讓你爹失望。”
“你，你就是段錚？”納蘭霜怔楞起身，緩緩地走到段錚跟前，“我一直在想，你和他長得可真像，師兄，師兄可還好嗎？”
段錚心裏滋味難辨，點點頭：“我已經幾年沒有回家了，前幾日在城下見他帶兵攻城，老家夥倒是硬朗。”
納蘭霜想笑，可剛剛勾唇，便有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她慌亂地抹了一把，道：“你知道怎麽離開？”
段錚點頭，轉身半蹲在納蘭霜跟前：“請大妃上來，我背你走。”
納蘭霜搖頭拉起他：“我和你爹是同一個師父教的。”
段錚臉有點紅，點點頭道：“那大妃請。”
納蘭霜走了兩步，忽地轉頭看向納蘭圖。
納蘭圖只是坐在那，燈火昏黃下，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他苦笑一聲：“霜兒，保重。”
“兄長！”
段錚攔住納蘭霜：“大妃，再不走來不及了。”
殿外早有段錚的心腹接應，他刺傷了耶律瑾之後一直沒有離開，也是為了納蘭霜。今日總算能把人帶出來，段錚心裏倍感欣慰，總算這幾年沒有白來一趟。
兩人出了殿門，旋即消失不見。
納蘭圖這才轉向謝瑯，滿眼疲憊：“青少君是吧？你們目的達到了，你也可以走了。”
“我不是為了大妃來的。”謝瑯輕笑一聲，忽然盯著納蘭圖道，“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特別好看？”
納蘭圖最恨被人談及容貌，當下不悅道：“你究竟有什麽事？”
286、也算相認？
謝瑯搖搖頭，卻說起了別的：“我從小就被人說長得漂亮，你知道嗎？我小時候被人拐走，他們說我將來可以伺候男人。”
納蘭圖皺眉，掃了他一眼，卻發現謝瑯長得還真是美，而且，怎麽好像有點眼熟？
像誰呢？生了一雙桃花眼，卻更狹長，看人時似笑非笑，沈靜時萬種風情，還有那雙溫潤的朱唇……
納蘭圖心中一動，卻又不敢深想。
謝瑯仍是自顧自地說著：“後來，他們還真就從小訓練我，一直到十六歲那年，我才頭一次踏出梁王府的地牢。可重見天日的感覺並不好，因為那些一個又一個測試，只要失敗一次，就會沒命。不死在任務上， 也會被梁王賜死。”
“不過幸運的是，我長了一張還說得過去的臉，耶律瑾決心把我送去夏國。再後來，我就成了青少君，謝瑯。”
“我猜後來的事你大部分是知道的吧？”
納蘭圖神色晦暗難明：“你既是北國人，接受了任務不好好執行，為何要反水？”
謝瑯笑笑，他朝著納蘭圖伸出手，攤開手掌，上面便是那半塊紫金長命鎖。
“喏，因為這個。”
納蘭圖驚得跳了起來，抖著手拿起那半塊長命鎖，又哆哆嗦嗦地掏出自己懷裏的那半塊，兩相合上，嚴絲合縫。
納蘭圖眼前陣陣發黑，轉頭看謝瑯，終於明白過來，看著眼熟的容貌，可不就是那已經去了的發妻相像！和自己相像！
“明，明兒？你，你是明兒？”
謝瑯微微蹙眉：“我記得小時候有人叫我阿瑯還是什麽阿郎的。”
“是大郎。”納蘭圖鼻子一酸，聲音也哽咽起來，“你娘喜歡那麽叫你。”
謝瑯點點頭，原來是自己聽錯記錯了這麽多年。
“娘……”
“你娘她，你丟了之後，她身體也越來越不好，不到一年就去了。”
謝瑯眼睫輕顫了兩下，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你真的是明兒？怎麽，怎麽會？你不是貪玩跑丟了嗎？”
“我是跑出府了，不過那些人應該提早知道我會出去吧。”謝瑯似乎在回憶，卻又笑了笑，“可笑的是梁王怕我知道他處心積慮，還先把我賣給奴隸販子，後來輾轉了幾個月才把買進王府。”
話說出來是輕飄飄的，可聽在納蘭圖的耳朵裏卻如道道驚雷，劈得他頭暈眼花，昏昏沈沈。
他的兒子，他曾經視若珍寶的嫡子，被人拐走賣做了奴隸，如今，還在男人身下承歡……
納蘭圖說不出自己到底是個什麽心情，雖然謝瑯拿出了那個長命鎖，還有那肖似亡妻，又混雜了自己特點的容貌都不容人置疑，可他還是下意識地不願意相信。
也許只要他不承認，那些事就都是不是真的？
謝瑯看了他一眼，緩緩地笑了笑，道：“這些日子我陪著陛下，在攝政王府落腳，瞧見你還留著我小時候的院子。我進去過一次，找到了這個。”
納蘭圖轉頭，看著謝瑯掌心裏的東西，臉色一瞬間變了灰白，扶著桌子微微傾身，想伸手去拿那件東西。
可手才伸到一半，卻又猛地縮回去，好像被人兜頭叫了一盆冷水，整個人頹然地跌回椅子裏，眼神空洞，仿佛靈魂都被人抽走了。
謝瑯看了他一眼，不由得冷笑一聲，將那東西放在桌上，起身道：“我知你心裏是怎麽個想頭，可這世間的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當年我隨使團離開金玉城，北帝在宮門相送，梁王設計絆住了你，你可曾想過原因？”
“若是當時叫你瞧見了我，恐怕很多事都會不同。可惜……”可惜當時他自己也迫不及待地想回去楚傾身邊，根本不想去管北國的人和事，即便知道梁王的心思，也不想理會。
納蘭圖眼珠轉了轉：“你早就知道，為何今日才來見我？”
“你以為我來找你是想和你相認？”謝瑯偏頭看他，“你覺得有我這樣一個兒子，很丟臉吧？”
納蘭圖搖頭：“你也是身不由己。”
“如果我說自己甘之如飴呢？”
納蘭圖苦笑：“你又何必激我。”
謝瑯眨眨眼，轉身看了看玄清殿，隨意地走了幾步，忽然輕輕笑了起來。
“十六歲之前我確實身不由己，可那之後，所有的事都是我自己選的。我喜歡那個人，為了他我命都可以不要。”
“你說的是夏國皇帝吧？”納蘭圖哼道，“他倒是有點本事。”
“他何止是有本事，他是這世上最厲害的人！”謝瑯似是想到了什麽，笑意漸漸加深，“也是對我最好的人。”
拱手讓江山，試問除了楚傾，誰做得出？縱使背負著無邊的罪孽，也要為了你，赴湯蹈火。
曾經這樣的感情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甚至有些恐懼，可這一世他才深深地明白，什麽叫做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
謝瑯輕輕地嘆了口氣：“楚傾他，值得世上所有最好的東西，包括這個天下。”
“所以你是來幫他的，釜底抽薪，不愧是丹樨閣閣主。”
謝瑯微微變色，卻點頭：“你也不是對我一無所知，也查過梁王對吧？”
納蘭圖垂眸不語。
謝瑯忽然快步來到他面前，厲聲道：“你查過他，而且你知道他做的那些事，都是耶律瑾的意思！可你呢？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忠君大義，你做了什麽？你聽了梁王的鬼話，你再也沒有找過我！”
說著，他一掌拍在桌子上，黃花梨的桌案一瞬間轟然崩裂，碎成粉末。
納蘭圖瞳孔縮了縮，卻沒有一絲懼意，反而迎上謝瑯的目光，靜靜地等著他下一步的舉動。
謝瑯卻忽然和緩了臉色，輕笑一聲，退後兩步，把一個腰牌丟給納蘭圖。
“明日楚傾會命人攻城，你用這個可以逃走。”
納蘭圖看了一眼腰牌，上面刻著一條四爪金龍，反面則是一個“影”字。
“那天在城下死掉的，就是龍影衛吧？”
謝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曾經是，怎麽？”
287、來了
納蘭圖搖搖頭：“沒什麽，隨便問問。你這是要救我？”
“也不算吧。”謝瑯整了整衣襟，轉身道，“你消失了，我才能自在些。”
納蘭圖臉色一變，抓著腰牌正要說話，外面卻忽然傳來一聲轟鳴。
謝瑯皺眉，飛快地推開殿門，一聲聲隆隆炮聲接踵而至，夜空裏劃過一陣陣紅亮的火線。
“火龍出水！”謝瑯死死抓著殿門，咬牙道，“他攻城了。”
納蘭圖先是吃驚，旋即眼神幽深地看向謝瑯。
“你不知道？”
一聲唳響，紅光撲來，謝瑯猛地轉身，一把拉住納蘭圖，飛身向外撲去。
兩人剛在院裏站定，便有無數的火箭射過來，落下時再次爆炸。
玄清殿的房頂和院子裏都射過來不少，爆炸一起，大殿整個都晃了晃，巍峨的房頂也搖搖欲墜。
“怎麽回事！”納蘭圖起身，對著沖過來的侍衛低吼，“怎麽會這麽近！”
侍衛也是滿腹疑惑，按理說皇城外的夏國軍隊無論怎麽射擊都不會波及後宮。
可現在這是什麽情況？
謝瑯淡淡地道：“你忘了吳明是誰嗎？”
納蘭圖一楞，立刻明白過來，咬牙道：“這個混蛋！”
謝瑯看了眼被火箭照亮的夜空，不遠處的宮室火光沖天，一時間臉如白晝。
“拿好我給你的東西，快些出城吧。”
納蘭圖擰眉，把腰牌一扔：“你以為我是貪生怕死之輩？”
謝瑯掃了一眼滾落的腰牌，搖搖頭：“你不了解楚傾，他恨北帝，也恨你，而他最恨的人，是我。他明明可以用最簡單的法子，不戰而屈人之兵，可他偏要現在這樣，他就是要這一場大火。”
“所以我就應該逃？”
“逃不逃隨便你吧。”謝瑯眼中滿是疲倦，呼出一口氣，“我只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他希望我來，我就來了。往後如何，我也控制不了。”
“你既知道他恨你，為何還要順著他的意思？”
謝瑯好像聽見了什麽有趣的事，盯著納蘭圖笑了起來。
“因為，我愛他。”
“啪！啪！啪！”北帝拍著巴掌率人走了過來，“精彩，真是精彩！”
謝瑯斂了神色，眼神冰冷地看著他：“呦，皇上來了。”
北帝站定後揮手，禁衛軍便立刻把謝瑯幾人圍在中間。
納蘭圖怒道：“皇上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北帝笑咪咪地道，“朕想要出城，自然是求個保命符了。”
說著結果侍衛撿起的腰牌，反覆地看了看。
“這是那個成文越的腰牌，朕以前見過。反覆無常的小人，死了也好，死了幹凈。”
謝瑯點點頭：“怪不得，你這麽一說，事情就清楚了。龍十一的背後是成文越，這也就說通了為何太子會落在你們手裏。龍影衛裏的內奸，自始至終都是成文越。”
“可是他後來幾次三番地違逆朕，為了救楚傾竟然連命都不要了！”北帝冷哼，眼中閃過怪異的神色，“不過也難怪他色迷心竅，聽李雲霄說，楚傾確實可口的很。”
謝瑯陡然變色：“你找死！”
話音未落，謝瑯身形如電，所過之處禁衛軍倒下一片。
北帝被侍衛護著連連後退，卻擋不住謝瑯身上射出的數不清的暗器。
“住手！”
謝瑯聞言頓了頓，果然見納蘭圖被兩個侍衛制住，架著拖到了北帝跟前。
“你父王的命，總該顧念著些吧？”北帝的劍架在納蘭圖的肩上，輕輕地晃了晃，“攝政王，朕的大妃在哪呢？”
納蘭圖抿唇不語，北帝哼了一聲，擡腳踢在他小腿上。
“走了。”謝瑯開口道，“剛剛被夏國的人接走了。”
納蘭圖擡頭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了頭繼續沈默。
北帝笑笑：“也罷，那女人就是個災星，她去了夏國才好禍害他們。”
謝瑯聽了這話並沒什麽反應，反倒是納蘭圖猛地擡頭，掙紮著想站起來，卻被侍衛壓制的死死地。
北帝笑笑：“怎麽，說起那個賤人，你生什麽氣？你不是也反對她跟姓段的藕斷絲連嗎？”
忽然一陣腳步聲響起，一群夏國士兵沖過來將所有人圍住，每個人手裏都是一桿火銃。
眾人還楞著，卻見那些兵士們自動分開一條通道，恭敬地微微垂頭，一人身著明黃龍袍緩緩走了進來。
不是楚傾是誰！
楚傾眸中帶笑，望著北帝輕飄飄地開口：“人那是真愛好嘛！”
說完，朝著謝瑯招了招手：“阿瑯，來。”
謝瑯走到他跟前便要行禮，卻被他一下拉住：“免了吧，沒受傷吧？”
謝瑯搖搖頭：“陛下怎麽來了？”
“不放心，就來接你。”
“這有什麽不放心的，左右不都是陛下鼓掌之間麽。”
楚傾眼神微閃，輕聲道：“我這不是知錯就改嘛。”
謝瑯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心裏卻反而輕松下來。
楚傾笑著握住他手，轉頭道：“行了，都抓起來吧，耶律一族，嗯……”
段展鵬趕緊上前道：“陛下，先抓起來，回來再說啊。”
楚傾撇撇嘴，被他一眼，哼哼道：“嗯，回頭再說。”
段展鵬這才松了口氣，心道小祖宗的別扭勁上來真不是鬧著玩的，得趕緊把人都攏好了，要殺要剮也不是現在。
楚傾懶得理會段展鵬，也知道他是怕自己隨口一說就要了耶律一族的命，可早晚是要殺光了的，拖著有什麽意思呢？
不過段展鵬考慮的更多一些，比如將來北國的治理，百姓的疏導，甚至青史留墨……那就隨他去好了。
“陛下，太子殿中還在宮中，派人去找找吧。”謝瑯低聲提醒道。
楚傾“咦”了一聲：“睿兒？”
轉頭看向北帝：“你抓了我兒子？”
北帝哈哈一笑，看了眼納蘭圖：“他抓的，不過嘛，人現在在我手上，你只要放我離開，那小子不會有事的。”
楚傾搖頭：“那小子之前想殺我你知道吧？你覺得我會為了他放過你？”
北帝面色一變，冷聲道：“別以為我會信你，實話跟你說了吧，若是一個時辰之後我沒順利離開金玉城，那小子，還有納蘭圖，都會給我陪葬的！”
288、最聰明
楚傾莫名其妙地看他：“陪什麽葬，我說了殺你嗎？你是不是有病？”
北帝呆楞一瞬，卻見楚傾已經拉著謝瑯轉身：“都抓起來，回頭怎麽處置，大將軍你去想。”
“哎，你！”
段展鵬不耐煩地走過去，從北帝手裏把納蘭圖提了起來，白他一眼：“別叫了，皇上走了。”
北帝眨眨眼，這是什麽情況？
“你們真不管楚睿的死活？”
段展鵬“嘖嘖”兩聲，轉身對納蘭圖道：“霜兒很安全，多謝你了。”
納蘭圖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段展鵬，真有你的。”
段展鵬嘿嘿一笑：“哪裏，陛下也說了，咱們是真愛。”
“混賬東西！”納蘭圖嘟囔一句，轉身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北帝被人捆了個結實，看著納蘭圖大搖大擺地走了，心裏氣極。
“納蘭圖，你竟然通敵叛國，你這個奸賊！”
納蘭圖早走沒影了，他是因為看見段展鵬就煩，哪裏還顧得上北帝，而且他心裏想著別的事，這會自然是不能跟大夏硬碰硬，總得抓著機會圖謀後續。
段展鵬搖搖頭，拍了拍北帝的胖臉：“你呀，說你什麽好呢？你猜陛下會不會讓我隨意處置你？”
北帝激靈一下，這才猛然想起，段展鵬和自己有仇，而且還……仇深似海。
如願地看見北帝驚恐的眼神，段展鵬舒心地哈哈大笑起來。
“師父，你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徒兒給你報仇啊！”
“父親，你還在這呢？”段錚快步走了過來，看傻子似的掃了段展鵬一眼，低聲道，“皇上可沒說要殺他，你高興什麽啊？”
段展鵬這個氣啊，幾年沒見，這兒子怎麽見面就知道給自己潑冷水呢？
“你怎麽過來了？找到了嗎？”
段錚搖頭：“找不著。”
“笨死你得了。”段展鵬哼了一聲，指了指耶律瑾，“一炷香的時間，問不出來你也別回錦繡城了。”
段錚撇撇嘴：“知道了。”
北帝被人堵了嘴帶進偏殿時，臉上是一副決絕的神色，段錚笑笑，什麽也沒說，便揮退了眾人，獨自走了進去。
段展鵬留了人在外面守著，自己則仍舊往外面去，畢竟所有後續的事情楚傾是不會親自過問的，全都得他來。
北國的皇宮滿是斷壁殘垣，宮室損毀大半，一路行來，都是夏國的士兵有條不紊地收拾殘局。
一群宮人跟在一隊夏國士兵後面瑟縮地走著，謝瑯正望著他們的背影出神，卻不防被拉進了一個懷抱裏。
“在想什麽呢？”楚傾的聲音輕柔，帶著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阿瑯，想到了什麽？”
謝瑯擡頭看著他的眼睛，道：“你為何要親自過來？這裏多危險你不知道嗎？”
“怎麽會危險，我在這裏他們難道還敢開炮放箭啊？”楚傾毫不在意地笑笑，“我不來，你豈不是又要怨上我了？”
“我現在就不怨你了嗎？剛才我只是不想在那些人跟前拂了你的面子，你以為我是不氣的嗎？”
“哦哦，那好，那你氣吧，氣好了告訴我一聲，我餓了。”
謝瑯怒：“你這個無賴！”
楚傾笑瞇瞇地湊過去：“嗯嗯，你不就是喜歡無賴嗎？”
謝瑯兩手按在他臉上，用力推開：“別過來。”
“唔，阿瑯……”楚傾的臉被按得變了形，嘴巴撅著，眼睛也瞇起來，“唔唔……”
謝瑯松手：“你幹嘛？”
楚傾飛快地撲過去抱住他：“你，行嗎？。”
謝瑯一瞬間恍然，臉紅了一下，掙開他道：“能不能正經一點！你以為現在事情了結了嗎？太子還沒找到呢！”
楚傾撅了撅嘴：“哦，那我去找。”
“等一下！”
“啊？”
“……我跟你去。”
楚傾這才笑了起來：“阿瑯，你真好。”
好嗎？
謝瑯偏頭想了想，可能這一世自己對楚傾是真的挺好吧。之前在泰山，自己說已經還清了他，誰知道後來糾糾纏纏，也說不清誰又欠誰，誰又對不起誰了。
然後就一路到了如今，楚傾派人把半個長命鎖交給納蘭圖的時候，謝瑯是怨他的，可楚傾卻願意為了留住自己而冒險提前計劃，還親自跑來。
“阿瑯又走神了。”楚傾笑了笑，“其實那個長命鎖，當時我就後悔了，可我瞧見你從那個院子裏出來，我猜你心裏還是記掛著那些事的。”
“所以你覺得我今兒來見他，是會帶他出城遠走高飛嗎？”
楚傾搖頭：“你不會。”
謝瑯嘆了口氣，別開臉：“你又知道。”
“因為你了解我，我又不會殺了他，你帶他跑什麽呢？再說了，納蘭霜那麽堅決地要和老段在一塊，他舍得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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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兒，你還活著嗎？如今又在哪裏？”
“王爺，玄清殿有動靜了。”侍衛急急走近，“梁王過去了。”
納蘭圖眼中閃過寒芒，冷聲道：“皇上呢，還在挖坑？”
侍衛點頭：“是，據說今日挖的很深。”
“蠢貨！”納蘭圖收起長命鎖，擡了擡下巴，“去玄清殿。”
……
楚傾每日都命人一日三次地朝著皇宮的方向放火箭，並開炮射擊。
所以北國的皇宮如今已經蕭條破敗的不成樣子，而且皇城裏的人這些天下來，連三餐時間都改了，因為夏國的炮火是和吃飯時間一樣的，一頓飯的時間，不多不少，轟完就完。
皇宮因為在皇城中間，所以只有一部分外圍的宮殿受到了波及，後宮倒還算安寧。
玄清殿正是北國大妃納蘭霜的寖殿，這裏也是後宮的正中，又因為納蘭圖在，一直都被保護的很好。
納蘭圖站在殿外，揮手叫跟著的人退開，獨自步上臺階。
殿門虛掩著，從敞開的門縫裏能瞧見殿中兩個人似乎挨得很近。
納蘭圖擡腳踹開門，裏面兩人俱是吃了一驚，齊齊轉頭看過來。
“兄長！”
納蘭霜臉上都是淚痕，見了納蘭圖呼喊一聲，奮力甩開鉗制，朝他撲過來。
納蘭圖將她護在身後，冷冷地看向梁王
“耶律才，你想死嗎？”
梁王甩了甩袖子，滿臉的不屑：“攝政王呀，你不是在訓練死士忙著保家衛國的嗎？怎麽有空跑這來了？”
納蘭圖給了妹妹一個安撫的眼神，這才道：“你擅闖後宮，欺淩大妃，我過來管一管。梁王爺，就不怕皇上發怒嗎？”
梁王渾不在意地笑笑：“他都自身難保了，我勸你也識點時務。夏國多強啊，你看看他們那個神機大炮，何必跟他們來硬的呢？要我說，打開城門受降就好了嘛。”
納蘭圖啐道：“孬種！”
梁王一楞，不由冷笑道：“你還有臉說我？你讓你妹妹通敵叛國，不就是給自己留後手呢嗎？說什麽訓練死士刺殺夏皇，你是想帶人逃出去吧！”
納蘭圖氣得臉色煞白，上前擡腳就踹。
“狗東西，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你說誰通敵叛國？沒有證據胡亂汙蔑，當心我對你不客氣！”
284、國將亡
梁王“嗷”地一聲，捂著肚子跌坐在地上，指著納蘭圖叫起來。
“你敢踢我？好你個納蘭圖，你問問你妹妹都做過些什麽？你以為今兒是我自己要來的？若不是她千請萬請，我能來這裏？誰看的上這種賤貨！哎呦！”
後面的慘叫是因為納蘭圖抓起桌上的硯臺直接扔過去，砸中了梁王的額頭。
梁王捂著腦袋，鮮血自額角流出來，他又驚又怒，想要爬起來沖出去，誰知納蘭圖卻一把將他抓住。
“胡說八道之後就想逃？沒那麽容易！”
“我哪裏胡說了，我有證據！”
“我只知道你擅闖進宮，是欺君之罪。”
“你敢不敢和我去皇上跟前對質？”
納蘭圖嘿嘿一笑，掰著梁王的胳膊迫使他湊近自己，聲音吊詭：“我不敢啊，所以你也不要去找皇上了，我來解決不是更好？”
梁王驚懼交加，嚇得大喊：“你敢！你放手，你個狗賊，快點放開我！”
“來人！”
納蘭圖一聲令下，兩個侍衛沖進殿內，也不用吩咐，直接將梁王的嘴堵住，把人捆起來拖出了大殿。
納蘭圖這才轉身，鷹隼般的眼神射向大妃。
“說說吧，那個姓段的，都是怎麽騙你的？”
納蘭霜哭個不停，若是楚傾這會能瞧見她的樣子，定會感慨一句，真是太像謝瑯了！
只不過納蘭霜身為女子，更加嬌柔婉約，她身量不高，骨架也小，完全不似北國女子那般高大健美，反而很像江南水鄉的姑娘。
偏她又是地道的北國人，自幼顛沛流離，也曾經習武，身上的氣質反而灑脫爽利，熱辣直爽，跟她的容貌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這也是北帝一直迷戀她的原因，就為著她，不惜擡舉納蘭圖，讓他漸漸地在朝中掌了實權。
可也正是因為這個，北帝對大妃的兩個兒子十分忌憚，早早地派去邊關戍守，以至於金玉城都被攻破了，那兩個皇子都沒能及時趕回來勤王。
“他沒有騙我，他不會騙我的！”
納蘭霜抹了把臉，情緒也恢覆了平靜。
納蘭圖覺得手又癢了：“所以你真有把柄在耶律才手裏？”
“哥，耶律才殺了就好，你糾結什麽把柄的有什麽意思？”納蘭霜擡手扶了扶頭上的金步搖，“北國眼看就完了，你也該想想退路。”
“混賬！你是北國大妃，你還有兩個皇子，這話是你該說的嗎？”
“我說不說這也是事實！”納蘭霜冷笑，“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耶律瑾做過什麽事，你可以當做沒發生，我也可以裝傻，可老天爺終究饒不了他。你看看，夏國皇帝不是替納蘭家報仇來了嗎？”
納蘭圖瞪著她，一瞬間心頭湧上一股難以言表的疲憊感覺，他深深地嘆了口氣，為什麽所有人都是這個態度？難道，北國真的走到盡頭了？
“兄長，我勸過你，天命所歸，非人力所能強求的。大寶和小寶，是我不讓他們回來的，他們雖然是那個混蛋的種，可到底是我生養的，我不能看著他們往火坑裏跳。”
納蘭圖難以置信地看著妹妹，從何時起，他們兄妹之間，竟然隔了這麽一條鴻溝了？
納蘭霜看見兄長神色不大對，上前將人扶住，又道：“兄長，我知道你心裏記掛著北國，你不是愚忠的人，可事已至此，你好歹為你那兩個外甥考慮一下。”
納蘭圖莫名：“他們，不是在邊關？”
“若是北國完了，皇子也是要被帶去錦繡城囚禁的，兄長，你現在不做打算，那我們母子三個，將來就要做階下之囚了！”
納蘭圖跌坐在椅子裏：“打算？事到如今，我還能做什麽打算？霜兒，你沒瞧出那夏國皇帝在玩什麽把戲嗎？貓抓到老鼠之後，幾乎沒有一口咬死的，那些貓，它們反覆地逗弄老鼠，讓老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兄長，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麽糟！”納蘭霜湊到他跟前，“只要你點頭，我來安排一切。”
納蘭圖眼中閃過異色：“你如何安排？”
“這你就別問了。”
納蘭圖想了想道：“不成，我不能叫你冒險，霜兒，你忘了你身上餘毒未消，離不得金玉城。”
納蘭霜搖頭：“兄長，我不會有事的。你信我！”
“你現在只是說來說去，那什麽叫我信你？”
納蘭霜跺腳，可又猶豫著不肯多說。
納蘭圖嘆口氣，幹脆地轉身：“你早些睡吧，我先走了。這些事，以後不要再提。”
“兄長！其實我……”
納蘭圖的唇角及不可見地勾了一下，回身道：“你如何？”
“大妃是想說，她已經安排聯絡好一切，自會有人幫你們把事情處理好。”
殿門被推開，一個人一邊說著一邊走了過來。
見到納蘭圖，那人笑著拱手：“王爺，我就是大妃可以拿出來的證據。”
……
攝政王府的花園裏，楚傾對著一株菊花出神，謝瑯走到他身後幫他披上輕裘。
“北國夜裏風涼，多穿一點總是沒錯的。”
楚傾轉身，拉著他在旁邊的亭子裏坐下，指了指那一叢菊花，笑道：“攝政王也該是個風雅的人，只可惜喜歡打人臉，還只打一邊。”
“哪一邊？”
楚傾努努嘴：“自然是左邊，他手勁蠻大的。”
謝瑯湊過去在他臉頰上輕輕地啄了一下，笑道：“親親就不疼了。”
楚傾“嗯”了一聲，轉身抱住謝瑯，片刻後終於道：“阿瑯，我問你一個事，你能不能如實地答我？”
謝瑯偏頭看他，聲音裏有一絲如釋重負：“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問，楚傾，你想通了嗎？”
楚傾鼻子一酸，險些沒哭出來，他靠在謝瑯的肩頭緩了緩，才擡頭道：“是，想通了，那天大將軍和我說，不如憐取眼前人，你知道那時我有多慚愧嗎？一個外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我身在其中反反覆覆，竟然還……阿瑯，我對不起你。”
“哪裏就那麽嚴重了。”謝瑯擡手抹掉他臉上的淚，“別哭。”
楚傾眨眨眼，他都不知道自己哭了，不過謝瑯手上的淚卻是實實在在的。
“所以阿瑯，你是一直在等我開口嗎？”
285、這一次，我絕不會放手
謝瑯寵溺地笑笑：“也是，也不是。”
見楚傾面露不解，謝瑯解釋道：“你問不問，我今夜都是要走這一趟的。你問了，我會開心，你不問，我也不會怪你。”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我早就知道。”
“早？”
謝瑯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從裏面倒出半塊紫金長命鎖，捏在手心裏，語氣飄忽地開口：“我是五歲時被人拐走的，這個東西當時一直在我身上，我想盡了辦法才沒叫人發現拿了去。等我長大了，就一直在查，起初也是沒有任何線索，後來丹樨閣發展起來，我能調動的資源也多了，便慢慢地理清了線索。”
“所以，那半塊長命鎖其實是你……”
謝瑯猶豫片刻，點頭道：“我猜你該是想要這個結果。”
楚傾盯著他手裏的半塊長命鎖，忽然間神色轉冷，他起身，怒不可遏地指著謝瑯，卻是許久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謝瑯就那麽坦然回望著他，眼神裏平靜無波。
楚傾腦子裏閃過一道靈光，糾結地看著他道：“你，你這麽做，是為了將來有借口離開我，而那時我根本再沒了臉面留你下來，是不是？”
謝瑯輕輕嘆氣：“你為何總是在這種時候這麽通透？”
楚傾惶惑地拉著他，急急地道：“可我現在問了你了，你說你會開心的，所以其實你那些借口都是不成立的，對不對？”
謝瑯無奈：“找借口也是為了你，若是我想走，還需要什麽借口嗎？”
楚傾啞口無言，不知所措地看他。
謝瑯微笑著吻住他，淺淺地糾纏了一會，便即退後起身。他理了理身上的長衫，轉身看著天上的繁星，聲音縹緲不定。
“楚傾，你我的緣分早該盡了。北國，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楚傾呆楞楞地看著他走出涼亭，然後縱身一躍，消失在了濃重的夜色之中。
半晌後，楚傾才恍然起身，緩緩地步出涼亭。
自用了尉遲恒的新法子之後，他腿上已經很少會痛，走路也沒多大問題了。
循著謝瑯消失的方向走了幾步，楚傾忽然笑了起來。
“阿瑯，你以為這樣就能嚇跑我嗎？這一回，我絕不會放開你！”
“陛下，臣參見陛下！”段展鵬一身戎裝，快步走過來，行禮道，“一切準備就緒，恭請陛下親征！”
楚傾笑笑：“走罷，給朕備馬。”
“是！”
……
北國皇宮，玄清殿。
納蘭圖坐在椅子裏，瞥了一眼被捆住手腳的吳明，怒道：“吳明，這幾年本王著力提拔於你，想不到你竟然通敵叛國，還公然刺殺皇上，你說你該當何罪？”
吳明笑笑：“通敵叛國不敢當，我本就是夏國人。王爺，我還是那句話，對於北國，你無力回天，不如順應天意，歸順了吾皇罷。”
納蘭圖抓起茶杯摔在地上：“混賬東西！你說你是夏國人？你到底是誰？”
“他就是個夏國人而已，這種把戲耶律瑾玩的，夏國怎麽就不能也玩一次？”
話音剛落，一人自窗外竄了進來，輕飄飄地落在吳明身邊。
吳明擡頭，苦笑道：“你到底還是來了，青少君。”
“嗯，小段將軍這些年辛苦了，陛下說了，等北國事了，將來充盈後宮，少不了你一席之地。”
段錚，也就是吳明，聞言不由得一楞，旋即羞惱道：“曾經是我對不住你在先，事已至此，咱們目標一致，你又何苦羞辱於我！”
謝瑯淡笑：“你覺得這是羞辱？那陛下還真是自作多情了呢。不過這樣也好，省的他每日裏還要糾結，怎麽寵幸你。”
“謝瑯！”段錚啐道，“你廢話說完了，就給我解開！”
“敘完舊，還是先認識認識吧。”
謝瑯站的位置有些偏，臉都是隱在暗處的，納蘭圖瞧不清他的容貌，可是謝瑯這個名字他卻是知道的，正如剛才謝瑯所說，這人正是北國派去夏國的細作。
只可惜，是個不太成功的細作，而且反水了。
納蘭圖扯著妹妹，不讓她沖過去救段錚，另一只手則暗暗蓄勁，準備瞅準機會一擊即中。
段錚擡頭看了納蘭霜一眼，便閉上嘴不再開口。
謝瑯好整以暇地向前兩步：“攝政王是吧？你功夫不及我許多，不必費心了。”
他也走到桌子跟前，隨意地坐下，順勢擡腳，一枚飛鏢射出，割斷了段錚身上的繩索。
納蘭圖吃了一驚：“你，你是那個千手……”
謝瑯擺擺手：“那名字實在難聽，千手鎖魂，鎖誰的魂了？我可是最不喜歡殺人的。”
段錚撇撇嘴，納蘭圖那些侍衛的魂魄估計還沒走遠，謝瑯還真大言不慚。
“怎麽，小段將軍有意見？”
段錚一楞，哼道：“怎麽敢，少君說話，哪裏有臣插嘴的份。”
“不只不能插嘴，而且不能腹誹。”
“謝瑯，你別太過分！”
“我本就是個過分的人，你不是來帶大妃離開的嗎？人就在那， 別讓你爹失望。”
“你，你就是段錚？”納蘭霜怔楞起身，緩緩地走到段錚跟前，“我一直在想，你和他長得可真像，師兄，師兄可還好嗎？”
段錚心裏滋味難辨，點點頭：“我已經幾年沒有回家了，前幾日在城下見他帶兵攻城，老家夥倒是硬朗。”
納蘭霜想笑，可剛剛勾唇，便有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她慌亂地抹了一把，道：“你知道怎麽離開？”
段錚點頭，轉身半蹲在納蘭霜跟前：“請大妃上來，我背你走。”
納蘭霜搖頭拉起他：“我和你爹是同一個師父教的。”
段錚臉有點紅，點點頭道：“那大妃請。”
納蘭霜走了兩步，忽地轉頭看向納蘭圖。
納蘭圖只是坐在那，燈火昏黃下，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他苦笑一聲：“霜兒，保重。”
“兄長！”
段錚攔住納蘭霜：“大妃，再不走來不及了。”
殿外早有段錚的心腹接應，他刺傷了耶律瑾之後一直沒有離開，也是為了納蘭霜。今日總算能把人帶出來，段錚心裏倍感欣慰，總算這幾年沒有白來一趟。
兩人出了殿門，旋即消失不見。
納蘭圖這才轉向謝瑯，滿眼疲憊：“青少君是吧？你們目的達到了，你也可以走了。”
“我不是為了大妃來的。”謝瑯輕笑一聲，忽然盯著納蘭圖道，“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特別好看？”
納蘭圖最恨被人談及容貌，當下不悅道：“你究竟有什麽事？”
286、也算相認？
謝瑯搖搖頭，卻說起了別的：“我從小就被人說長得漂亮，你知道嗎？我小時候被人拐走，他們說我將來可以伺候男人。”
納蘭圖皺眉，掃了他一眼，卻發現謝瑯長得還真是美，而且，怎麽好像有點眼熟？
像誰呢？生了一雙桃花眼，卻更狹長，看人時似笑非笑，沈靜時萬種風情，還有那雙溫潤的朱唇……
納蘭圖心中一動，卻又不敢深想。
謝瑯仍是自顧自地說著：“後來，他們還真就從小訓練我，一直到十六歲那年，我才頭一次踏出梁王府的地牢。可重見天日的感覺並不好，因為那些一個又一個測試，只要失敗一次，就會沒命。不死在任務上， 也會被梁王賜死。”
“不過幸運的是，我長了一張還說得過去的臉，耶律瑾決心把我送去夏國。再後來，我就成了青少君，謝瑯。”
“我猜後來的事你大部分是知道的吧？”
納蘭圖神色晦暗難明：“你既是北國人，接受了任務不好好執行，為何要反水？”
謝瑯笑笑，他朝著納蘭圖伸出手，攤開手掌，上面便是那半塊紫金長命鎖。
“喏，因為這個。”
納蘭圖驚得跳了起來，抖著手拿起那半塊長命鎖，又哆哆嗦嗦地掏出自己懷裏的那半塊，兩相合上，嚴絲合縫。
納蘭圖眼前陣陣發黑，轉頭看謝瑯，終於明白過來，看著眼熟的容貌，可不就是那已經去了的發妻相像！和自己相像！
“明，明兒？你，你是明兒？”
謝瑯微微蹙眉：“我記得小時候有人叫我阿瑯還是什麽阿郎的。”
“是大郎。”納蘭圖鼻子一酸，聲音也哽咽起來，“你娘喜歡那麽叫你。”
謝瑯點點頭，原來是自己聽錯記錯了這麽多年。
“娘……”
“你娘她，你丟了之後，她身體也越來越不好，不到一年就去了。”
謝瑯眼睫輕顫了兩下，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你真的是明兒？怎麽，怎麽會？你不是貪玩跑丟了嗎？”
“我是跑出府了，不過那些人應該提早知道我會出去吧。”謝瑯似乎在回憶，卻又笑了笑，“可笑的是梁王怕我知道他處心積慮，還先把我賣給奴隸販子，後來輾轉了幾個月才把買進王府。”
話說出來是輕飄飄的，可聽在納蘭圖的耳朵裏卻如道道驚雷，劈得他頭暈眼花，昏昏沈沈。
他的兒子，他曾經視若珍寶的嫡子，被人拐走賣做了奴隸，如今，還在男人身下承歡……
納蘭圖說不出自己到底是個什麽心情，雖然謝瑯拿出了那個長命鎖，還有那肖似亡妻，又混雜了自己特點的容貌都不容人置疑，可他還是下意識地不願意相信。
也許只要他不承認，那些事就都是不是真的？
謝瑯看了他一眼，緩緩地笑了笑，道：“這些日子我陪著陛下，在攝政王府落腳，瞧見你還留著我小時候的院子。我進去過一次，找到了這個。”
納蘭圖轉頭，看著謝瑯掌心裏的東西，臉色一瞬間變了灰白，扶著桌子微微傾身，想伸手去拿那件東西。
可手才伸到一半，卻又猛地縮回去，好像被人兜頭叫了一盆冷水，整個人頹然地跌回椅子裏，眼神空洞，仿佛靈魂都被人抽走了。
謝瑯看了他一眼，不由得冷笑一聲，將那東西放在桌上，起身道：“我知你心裏是怎麽個想頭，可這世間的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當年我隨使團離開金玉城，北帝在宮門相送，梁王設計絆住了你，你可曾想過原因？”
“若是當時叫你瞧見了我，恐怕很多事都會不同。可惜……”可惜當時他自己也迫不及待地想回去楚傾身邊，根本不想去管北國的人和事，即便知道梁王的心思，也不想理會。
納蘭圖眼珠轉了轉：“你早就知道，為何今日才來見我？”
“你以為我來找你是想和你相認？”謝瑯偏頭看他，“你覺得有我這樣一個兒子，很丟臉吧？”
納蘭圖搖頭：“你也是身不由己。”
“如果我說自己甘之如飴呢？”
納蘭圖苦笑：“你又何必激我。”
謝瑯眨眨眼，轉身看了看玄清殿，隨意地走了幾步，忽然輕輕笑了起來。
“十六歲之前我確實身不由己，可那之後，所有的事都是我自己選的。我喜歡那個人，為了他我命都可以不要。”
“你說的是夏國皇帝吧？”納蘭圖哼道，“他倒是有點本事。”
“他何止是有本事，他是這世上最厲害的人！”謝瑯似是想到了什麽，笑意漸漸加深，“也是對我最好的人。”
拱手讓江山，試問除了楚傾，誰做得出？縱使背負著無邊的罪孽，也要為了你，赴湯蹈火。
曾經這樣的感情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甚至有些恐懼，可這一世他才深深地明白，什麽叫做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
謝瑯輕輕地嘆了口氣：“楚傾他，值得世上所有最好的東西，包括這個天下。”
“所以你是來幫他的，釜底抽薪，不愧是丹樨閣閣主。”
謝瑯微微變色，卻點頭：“你也不是對我一無所知，也查過梁王對吧？”
納蘭圖垂眸不語。
謝瑯忽然快步來到他面前，厲聲道：“你查過他，而且你知道他做的那些事，都是耶律瑾的意思！可你呢？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忠君大義，你做了什麽？你聽了梁王的鬼話，你再也沒有找過我！”
說著，他一掌拍在桌子上，黃花梨的桌案一瞬間轟然崩裂，碎成粉末。
納蘭圖瞳孔縮了縮，卻沒有一絲懼意，反而迎上謝瑯的目光，靜靜地等著他下一步的舉動。
謝瑯卻忽然和緩了臉色，輕笑一聲，退後兩步，把一個腰牌丟給納蘭圖。
“明日楚傾會命人攻城，你用這個可以逃走。”
納蘭圖看了一眼腰牌，上面刻著一條四爪金龍，反面則是一個“影”字。
“那天在城下死掉的，就是龍影衛吧？”
謝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曾經是，怎麽？”
287、來了
納蘭圖搖搖頭：“沒什麽，隨便問問。你這是要救我？”
“也不算吧。”謝瑯整了整衣襟，轉身道，“你消失了，我才能自在些。”
納蘭圖臉色一變，抓著腰牌正要說話，外面卻忽然傳來一聲轟鳴。
謝瑯皺眉，飛快地推開殿門，一聲聲隆隆炮聲接踵而至，夜空裏劃過一陣陣紅亮的火線。
“火龍出水！”謝瑯死死抓著殿門，咬牙道，“他攻城了。”
納蘭圖先是吃驚，旋即眼神幽深地看向謝瑯。
“你不知道？”
一聲唳響，紅光撲來，謝瑯猛地轉身，一把拉住納蘭圖，飛身向外撲去。
兩人剛在院裏站定，便有無數的火箭射過來，落下時再次爆炸。
玄清殿的房頂和院子裏都射過來不少，爆炸一起，大殿整個都晃了晃，巍峨的房頂也搖搖欲墜。
“怎麽回事！”納蘭圖起身，對著沖過來的侍衛低吼，“怎麽會這麽近！”
侍衛也是滿腹疑惑，按理說皇城外的夏國軍隊無論怎麽射擊都不會波及後宮。
可現在這是什麽情況？
謝瑯淡淡地道：“你忘了吳明是誰嗎？”
納蘭圖一楞，立刻明白過來，咬牙道：“這個混蛋！”
謝瑯看了眼被火箭照亮的夜空，不遠處的宮室火光沖天，一時間臉如白晝。
“拿好我給你的東西，快些出城吧。”
納蘭圖擰眉，把腰牌一扔：“你以為我是貪生怕死之輩？”
謝瑯掃了一眼滾落的腰牌，搖搖頭：“你不了解楚傾，他恨北帝，也恨你，而他最恨的人，是我。他明明可以用最簡單的法子，不戰而屈人之兵，可他偏要現在這樣，他就是要這一場大火。”
“所以我就應該逃？”
“逃不逃隨便你吧。”謝瑯眼中滿是疲倦，呼出一口氣，“我只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他希望我來，我就來了。往後如何，我也控制不了。”
“你既知道他恨你，為何還要順著他的意思？”
謝瑯好像聽見了什麽有趣的事，盯著納蘭圖笑了起來。
“因為，我愛他。”
“啪！啪！啪！”北帝拍著巴掌率人走了過來，“精彩，真是精彩！”
謝瑯斂了神色，眼神冰冷地看著他：“呦，皇上來了。”
北帝站定後揮手，禁衛軍便立刻把謝瑯幾人圍在中間。
納蘭圖怒道：“皇上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北帝笑咪咪地道，“朕想要出城，自然是求個保命符了。”
說著結果侍衛撿起的腰牌，反覆地看了看。
“這是那個成文越的腰牌，朕以前見過。反覆無常的小人，死了也好，死了幹凈。”
謝瑯點點頭：“怪不得，你這麽一說，事情就清楚了。龍十一的背後是成文越，這也就說通了為何太子會落在你們手裏。龍影衛裏的內奸，自始至終都是成文越。”
“可是他後來幾次三番地違逆朕，為了救楚傾竟然連命都不要了！”北帝冷哼，眼中閃過怪異的神色，“不過也難怪他色迷心竅，聽李雲霄說，楚傾確實可口的很。”
謝瑯陡然變色：“你找死！”
話音未落，謝瑯身形如電，所過之處禁衛軍倒下一片。
北帝被侍衛護著連連後退，卻擋不住謝瑯身上射出的數不清的暗器。
“住手！”
謝瑯聞言頓了頓，果然見納蘭圖被兩個侍衛制住，架著拖到了北帝跟前。
“你父王的命，總該顧念著些吧？”北帝的劍架在納蘭圖的肩上，輕輕地晃了晃，“攝政王，朕的大妃在哪呢？”
納蘭圖抿唇不語，北帝哼了一聲，擡腳踢在他小腿上。
“走了。”謝瑯開口道，“剛剛被夏國的人接走了。”
納蘭圖擡頭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了頭繼續沈默。
北帝笑笑：“也罷，那女人就是個災星，她去了夏國才好禍害他們。”
謝瑯聽了這話並沒什麽反應，反倒是納蘭圖猛地擡頭，掙紮著想站起來，卻被侍衛壓制的死死地。
北帝笑笑：“怎麽，說起那個賤人，你生什麽氣？你不是也反對她跟姓段的藕斷絲連嗎？”
忽然一陣腳步聲響起，一群夏國士兵沖過來將所有人圍住，每個人手裏都是一桿火銃。
眾人還楞著，卻見那些兵士們自動分開一條通道，恭敬地微微垂頭，一人身著明黃龍袍緩緩走了進來。
不是楚傾是誰！
楚傾眸中帶笑，望著北帝輕飄飄地開口：“人那是真愛好嘛！”
說完，朝著謝瑯招了招手：“阿瑯，來。”
謝瑯走到他跟前便要行禮，卻被他一下拉住：“免了吧，沒受傷吧？”
謝瑯搖搖頭：“陛下怎麽來了？”
“不放心，就來接你。”
“這有什麽不放心的，左右不都是陛下鼓掌之間麽。”
楚傾眼神微閃，輕聲道：“我這不是知錯就改嘛。”
謝瑯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心裏卻反而輕松下來。
楚傾笑著握住他手，轉頭道：“行了，都抓起來吧，耶律一族，嗯……”
段展鵬趕緊上前道：“陛下，先抓起來，回來再說啊。”
楚傾撇撇嘴，被他一眼，哼哼道：“嗯，回頭再說。”
段展鵬這才松了口氣，心道小祖宗的別扭勁上來真不是鬧著玩的，得趕緊把人都攏好了，要殺要剮也不是現在。
楚傾懶得理會段展鵬，也知道他是怕自己隨口一說就要了耶律一族的命，可早晚是要殺光了的，拖著有什麽意思呢？
不過段展鵬考慮的更多一些，比如將來北國的治理，百姓的疏導，甚至青史留墨……那就隨他去好了。
“陛下，太子殿中還在宮中，派人去找找吧。”謝瑯低聲提醒道。
楚傾“咦”了一聲：“睿兒？”
轉頭看向北帝：“你抓了我兒子？”
北帝哈哈一笑，看了眼納蘭圖：“他抓的，不過嘛，人現在在我手上，你只要放我離開，那小子不會有事的。”
楚傾搖頭：“那小子之前想殺我你知道吧？你覺得我會為了他放過你？”
北帝面色一變，冷聲道：“別以為我會信你，實話跟你說了吧，若是一個時辰之後我沒順利離開金玉城，那小子，還有納蘭圖，都會給我陪葬的！”
288、最聰明
楚傾莫名其妙地看他：“陪什麽葬，我說了殺你嗎？你是不是有病？”
北帝呆楞一瞬，卻見楚傾已經拉著謝瑯轉身：“都抓起來，回頭怎麽處置，大將軍你去想。”
“哎，你！”
段展鵬不耐煩地走過去，從北帝手裏把納蘭圖提了起來，白他一眼：“別叫了，皇上走了。”
北帝眨眨眼，這是什麽情況？
“你們真不管楚睿的死活？”
段展鵬“嘖嘖”兩聲，轉身對納蘭圖道：“霜兒很安全，多謝你了。”
納蘭圖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段展鵬，真有你的。”
段展鵬嘿嘿一笑：“哪裏，陛下也說了，咱們是真愛。”
“混賬東西！”納蘭圖嘟囔一句，轉身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北帝被人捆了個結實，看著納蘭圖大搖大擺地走了，心裏氣極。
“納蘭圖，你竟然通敵叛國，你這個奸賊！”
納蘭圖早走沒影了，他是因為看見段展鵬就煩，哪裏還顧得上北帝，而且他心裏想著別的事，這會自然是不能跟大夏硬碰硬，總得抓著機會圖謀後續。
段展鵬搖搖頭，拍了拍北帝的胖臉：“你呀，說你什麽好呢？你猜陛下會不會讓我隨意處置你？”
北帝激靈一下，這才猛然想起，段展鵬和自己有仇，而且還……仇深似海。
如願地看見北帝驚恐的眼神，段展鵬舒心地哈哈大笑起來。
“師父，你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徒兒給你報仇啊！”
“父親，你還在這呢？”段錚快步走了過來，看傻子似的掃了段展鵬一眼，低聲道，“皇上可沒說要殺他，你高興什麽啊？”
段展鵬這個氣啊，幾年沒見，這兒子怎麽見面就知道給自己潑冷水呢？
“你怎麽過來了？找到了嗎？”
段錚搖頭：“找不著。”
“笨死你得了。”段展鵬哼了一聲，指了指耶律瑾，“一炷香的時間，問不出來你也別回錦繡城了。”
段錚撇撇嘴：“知道了。”
北帝被人堵了嘴帶進偏殿時，臉上是一副決絕的神色，段錚笑笑，什麽也沒說，便揮退了眾人，獨自走了進去。
段展鵬留了人在外面守著，自己則仍舊往外面去，畢竟所有後續的事情楚傾是不會親自過問的，全都得他來。
北國的皇宮滿是斷壁殘垣，宮室損毀大半，一路行來，都是夏國的士兵有條不紊地收拾殘局。
一群宮人跟在一隊夏國士兵後面瑟縮地走著，謝瑯正望著他們的背影出神，卻不防被拉進了一個懷抱裏。
“在想什麽呢？”楚傾的聲音輕柔，帶著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阿瑯，想到了什麽？”
謝瑯擡頭看著他的眼睛，道：“你為何要親自過來？這裏多危險你不知道嗎？”
“怎麽會危險，我在這裏他們難道還敢開炮放箭啊？”楚傾毫不在意地笑笑，“我不來，你豈不是又要怨上我了？”
“我現在就不怨你了嗎？剛才我只是不想在那些人跟前拂了你的面子，你以為我是不氣的嗎？”
“哦哦，那好，那你氣吧，氣好了告訴我一聲，我餓了。”
謝瑯怒：“你這個無賴！”
楚傾笑瞇瞇地湊過去：“嗯嗯，你不就是喜歡無賴嗎？”
謝瑯兩手按在他臉上，用力推開：“別過來。”
“唔，阿瑯……”楚傾的臉被按得變了形，嘴巴撅著，眼睛也瞇起來，“唔唔……”
謝瑯松手：“你幹嘛？”
楚傾飛快地撲過去抱住他：“你，行嗎？。”
謝瑯一瞬間恍然，臉紅了一下，掙開他道：“能不能正經一點！你以為現在事情了結了嗎？太子還沒找到呢！”
楚傾撅了撅嘴：“哦，那我去找。”
“等一下！”
“啊？”
“……我跟你去。”
楚傾這才笑了起來：“阿瑯，你真好。”
好嗎？
謝瑯偏頭想了想，可能這一世自己對楚傾是真的挺好吧。之前在泰山，自己說已經還清了他，誰知道後來糾糾纏纏，也說不清誰又欠誰，誰又對不起誰了。
然後就一路到了如今，楚傾派人把半個長命鎖交給納蘭圖的時候，謝瑯是怨他的，可楚傾卻願意為了留住自己而冒險提前計劃，還親自跑來。
“阿瑯又走神了。”楚傾笑了笑，“其實那個長命鎖，當時我就後悔了，可我瞧見你從那個院子裏出來，我猜你心裏還是記掛著那些事的。”
“所以你覺得我今兒來見他，是會帶他出城遠走高飛嗎？”
楚傾搖頭：“你不會。”
謝瑯嘆了口氣，別開臉：“你又知道。”
“因為你了解我，我又不會殺了他，你帶他跑什麽呢？再說了，納蘭霜那麽堅決地要和老段在一塊，他舍得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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