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完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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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飄然遠去，再沒了蹤跡。
楚傾派出人手，大江南北地找，就差掘地三尺了，可還是一無所獲。
他知道，謝瑯擅長易容，就算他臉上有疤，可想要不被人找到，也簡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可楚傾不明白，謝瑯為什麽要走，明明都已經把話說開了，他都答應自己重新開始了，卻還是走了，而且走的不聲不響，幹凈徹底。
他就那麽討厭自己？
竟然連告別一句都不願意了嗎？
楚傾想不到這一世，他和謝瑯竟然是這樣的結局，這就是結局了嗎？
納蘭圖微微偏頭，楚傾看著自己的目光似是而非，好像在盯著自己看，又好像目光裏看到的是別人，那目光悠然飄遠，仿佛穿透了自己，也穿透了時光。
他在回憶，回憶什麽人，或者什麽事。
這個感受讓納蘭圖心裏不痛快，猛地松手把人推開。
楚傾心下一驚，可他一直站著，腿上疼早已疼的不行，這會向後只退了一步便無力再退，只跌坐在地上，用手撐著身子。
納蘭圖踢了他的腿一下，冷笑道：“瘸子，你可以退兵了。”
楚傾一楞，旋即哈哈大笑：“納蘭圖，你是不是傻？”
納蘭圖踩上他的小腿：“我要是用點力，你就真成瘸子了。”
楚傾面不改色：“你就是現在殺了我，該來的也早晚要來。王爺，北國不適合你。其實良禽擇木而棲，你看我，其實是個很開明……”
“啪！”
楚傾捂臉：“能別總打一邊臉嗎？”
納蘭圖搖搖頭，擡手示意，身邊的黑衣人從後面架著楚傾的胳膊將人提起來。
楚傾掙了兩下，無奈道：“別打，我不說了行嗎？”
納蘭圖還是搖頭，揚手又是一掌。
楚傾頭有點暈，苦笑道：“王爺，你還真是……”
“啪！”
“你要麽就殺了我，要麽就……”
“啪！”
楚傾晃了晃腦袋，眼前全是星星，卻終於不再說話了
納蘭圖這次笑了笑，在披風上擦了擦手，道：“退兵。”
楚傾搖頭：“真不行，你愛打就打吧。你可能不知道，我挨過的打，比你殺的人都多。”
納蘭圖一楞，撇撇嘴：“若是你死了，便是北國滅了你也瞧不見了。”
“沒事。”楚傾勉力笑笑，又不是沒死過，他可不怕死。
納蘭圖冷哼一聲：“那也好，就讓你死得其所。帶走，把他綁了掛金玉城的城墻上去，明兒一早叫夏國的兵將們都看看，他們的皇帝怎麽殉國，殉別人的國。”
楚傾心裏抽抽，趕緊道：“等下啊！王爺，能商量個事嗎？”
納蘭圖顯然心情好些了，好整以暇地擡手看著自己的手掌：“何事？”
楚傾眨眨眼：“能不能明天一早再掛上去？天冷，我怕自己撐不到明天，你看，要是我現在就死了，多不值啊！”
納蘭圖一楞：“你真是夏國皇帝？”
“啊？”楚傾也楞了，“什麽？”
納蘭圖不耐煩地揮手：“趕緊弄走。”
“哎哎，你還沒……”
“啪！”
楚傾張了張嘴，得了吧，至少掛城墻上他夠不著，省的臉疼。
楚傾被人帶走，納蘭圖看了看打人打得有些發紅的掌心，對手下道：“那人真是夏國皇帝？”
手下眨眨眼：“屬下等確實是從皇帝營帳裏把人帶來的，之前他還在看奏折呢，應該錯不了。”
納蘭圖想了想，雖然不太著調，可他說的那些話也沒什麽破綻，就是怎麽有點奇怪呢？
“王爺，管他是不是真的，明日只要夏國攻城時咱們把他射殺掉，夏國皇帝便已經死了，再有誰也是假的了。”
納蘭圖瞇了瞇眼，點點頭：“你說的沒錯，你們按計劃行事，本王先進宮一趟。”
“是！”
……
十月的夜裏，金玉城已經很冷了。
冷風嗖嗖地灌進衣領，楚傾無奈地嘆了口氣，真是要死的節奏啊！
納蘭圖果然說到做到，他手下也不含糊，用一根鐵鏈拴著楚傾的腰就把人給放城墻外面去了。
楚傾這個氣啊，說好了英勇就義時的風采呢？
這掛豬大腸的姿勢是什麽鬼啊！
腰間的鐵鏈承受了他整個身體的重量，肚子被勒得生疼，楚傾彎著腰，看著自己的光著的腳丫子，心裏嘆氣。
好好地，脫鞋是要幹嘛啊？難道這麽高的地方，我還能跑了不成？真是腦子抽筋！
楚傾呆呆地在城墻上掛著，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子早就被冷風吹透了，被納蘭圖打過之後耳朵就一直嗡嗡響，連帶著人也暈暈乎乎的。
274、孤註一擲
不知從哪傳來一聲響遏天際的鷹唳，楚傾努力地轉頭看去，卻只瞧見黑夜中遠處群山連綿起伏，夜空無恙，星河璀璨，好一派雄壯山河。
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楚傾又努力地吸氣，把手伸進鐵鏈和身體中間，好讓自己的肚子不被勒爆了。
有兩只手隔著，肚子總算舒服了點，可這樣也不能時間太久，否則兩只手也遲早廢了。
晃了晃身體，楚傾擡腳蹬了一下城墻，整個人蕩了起來，頭上傳來嘩啦啦地響動，是鐵鏈撞擊城墻的聲音。
楚傾覺得這樣好像舒服了點，在晃動的時候，好像肚子上的壓力減輕了許多，便開始一下一下地晃起來。
突然頭頂一盆涼水傾瀉而下，城樓上傳來北國士兵罵罵咧咧的聲音。
“要死了，晃什麽晃！給老子老實點！”
好在天黑，樓上瞧得不真切，且當時楚傾已經蕩開，那盆冷水並沒全招呼到他身上，可也濕了小半邊身子。
楚傾不敢再動，生怕他們急了把自己提上去打一頓，到時候可就真慘了。
城樓上的人見他老實下來，便也打著哈欠走開了。
楚傾又等了許久，見真沒動靜了，這才松了口氣。
北國人什麽德行他可是深深地知道，那是完全不管不顧，對待戰俘奴隸下人全沒章法，想打就打想殺就殺，根本就不把這些人當人看的。
這會見他們沒有刻意為難自己的意思，也是大大地慶幸。
可是今晚就這樣了，那明天呢？
楚傾發愁地想，不知道段展鵬發現自己不見了還會不會按計劃攻城。
不過也無所謂了，希望一切都順利吧。
計劃來計劃去，最後還是把自己給計劃進去了，楚傾苦笑一聲，雖然納蘭圖那人實在是個意外，可這樣也好吧，除了臉疼……
昏昏欲睡的當口，忽然一顆小石子砸在臉上，楚傾猛地驚醒，四下看去，卻是一片漆黑。
嘆了口氣，楚傾把手從鐵鏈裏抽出來，就著月色看了看，就垂了下去。
他的手是那一年在福建被李雲霄的人用刑折斷的，後來在亂墳崗裏醒過來之後，他有一陣子忘了那些事，也是因為那次實在是太過慘烈，好像是潛意識裏想要忘記一樣。
也是在回了錦繡城之後，許之恒幫他施針，清除淤積在腦袋裏的毒素之後，他才漸漸地回憶起來。
那一回，李雲霄把他擄走之後他才知道，原來這人早就盯上了自己。
也是自己一時大意，以為他不過是個浪蕩子弟，之前也騷擾過自己一次，卻沒放在心上，也沒和謝瑯提起，才給了他可乘之機。
那一回楚傾抵死不從，自然是掙紮的厲害，甚至最後把李雲霄的命根子給弄殘了。
李雲霄命人把他手指根根掰斷，又讓人拿鞭子抽打了一個多時辰，最後楚傾沒了氣息，李家人以為他死了，便派人把他丟去了亂墳崗埋掉。
也是楚傾命不該絕，那晚正趕上暴雨，李家兩個下人不願挨淋，便把他隨便一丟，自己跑了。
楚傾後來知道這是，不得不感謝老天爺，要是他當時那個樣子被埋了，估計不死也死了。
後來李家一夜之間被滅門，應該是謝瑯做的，雖然謝瑯沒說，他也沒問過，可他就是知道。
他看過卷宗，李家人都是被掰斷了十根手指，活活燒死的。
除了謝瑯，沒人會這麽做。
“阿瑯，你到底在哪呢？”楚傾幽幽地嘆了口氣，“你看我又要死了……”
“陛下，你死不了。”
楚傾嚇了一跳，擡手四處看，最後也沒瞧見說話的人。
“哎呀媽呀，你是人是鬼啊？”楚傾哆哆嗦嗦地說了一句，“啊，這種地方，你肯定是鬼了！你是不是認識我啊？咱們在金玉城見過沒？”
楚傾猛地一驚：“是不是我又死啦？哎呀大兄弟，你是來接我的嗎？我可真是太苦逼了，怎麽就能被掛死了呢！”
“陛下，你冷靜點行嗎？”
一張臉忽然出現在楚傾跟前，鼻子和嘴還被黑布包住，只露出兩只晶亮的眸子。
“啊……”
楚傾短促的呼叫被吃進喉嚨裏，那人捂著他嘴，一邊搖頭：“陛下，你消停點行不行啊？”
楚傾眨眨眼，盯著那人的眼睛看了看，這才趕緊點頭。
那人這才松了手，把遮面的黑布扯了下來：“陛下，臣救駕來遲，你別生氣啊。”
“龍十七，你還知道來，朕以為你死了呢！”
“哎媽呀，陛下怎麽這麽大火氣？”龍十七撓撓頭，“要不我還是不救你了，免得你沒事了跟我秋後算賬。”
“你敢！”楚傾氣的要命，“你貧夠了沒有！朕都要被這鐵鏈子腰斬了！”
“哦哦，陛下，你先別急啊，屬下給你帶了個墊子，塞肚子上能舒服點。”
“你他媽……”
“陛下別喊，叫上面聽見了，一箭射下來咱都活不成啊。”
楚傾瞪眼：“你不是來救朕的？”
龍十七點點頭，又搖搖頭：“哎，陛下啊，臣要先進城辦點事，然後出來時再帶你離開，到時呢大將軍的人馬也來攻城了，咱們……”
“龍、十、七！”
“啊，啥事啊？”
“你敢把朕扔下試試。”
“陛下，這計劃不是之前你自己定的嗎？”龍十七委屈不已，“屬下還勸過你，你也不聽。”
“朕怎麽知道納蘭圖提前回來了，還是你們沒用，當時他怎麽就闖進朕的營帳的？你說，你還有臉說！”
龍十七撇嘴：“陛下，那，那你說怎麽辦呢？屬下也不想丟下你在這。”
楚傾：……
“接應的人要等天亮才到，陛下，屬下帶你進城吧？”
“哎，算了算了，你快去吧，還不見得能活著出來呢，趕緊滾。”
龍十七表情崩壞，有自己主子這麽咒屬下的嗎？
楚傾瞪眼：“怎麽著，還想朕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啊？”
“那倒不是，為了陛下粉身碎骨，肝腦塗地。”
“滾吧你！”
“那陛下你先掛著，屬下很快回來的。”
龍十七像只壁虎似的攀著城墻跑沒影了，楚傾皺了皺眉頭，這個姿勢有點像寧淑儀。只不過龍十七這樣看著有點蹩腳，應該是新學的吧。
龍十一帶著一部分“奇衛”的人追隨了太子，龍影衛裏奇衛的好些功夫都近乎失傳。雖然影衛府裏還有傳承，可要訓練出一個合格的奇衛，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龍十七能練成這樣，也是不容易啊。
楚傾眼神閃了閃，無論如何，自己計劃的事，吐血也要完成！
孤註一擲，他就要賭一把，賭老天爺到底站在哪一邊。
275、被燒很疼的啊！
清晨，城外霧氣尚未消散。
旭日初升，一縷陽光透過雲霞射向大地，金玉城籠罩在一片朝霞煥彩之中。
楚傾揉了揉眼睛，迎著陽光擡起頭來。
他忘了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這會醒了，只覺得渾身濕冷陰寒，雙腿也疼的厲害，兩只腳像是要凍掉了，麻木得沒有感覺。
勒在腹間的鐵鏈仿佛已經嵌進肉裏，幾乎要硬生生割斷他。楚傾不敢動，生怕自己肚子已經被鐵鏈勒破，這一動怕不是要把腸子漏出來了。
雙手搓了搓胳膊，上下牙止不住地發顫。
心卻還是提了起來，龍十七一夜都未再來過，楚傾閉了閉眼，後悔昨晚說他的話了。
好歹是跟著自己的忠心的人，就算嘴上沒有把門的，可也是個開心過不是。最重要的，龍十七要是出不來，那說明他的計劃恐怕要泡湯。
忽然不遠處的群山中，傳來一陣嘹亮的號角，楚傾因為身處的位置較高，此刻竟也看得分明，是黑壓壓的人馬從濃霧中滾滾行來，如同滿山的林木，整齊劃一卻又鋪天蓋地。
隨著號角由緩慢轉而勁急，大軍兩翼沖出兩隊輕甲騎兵，縱馬奔襲而出，先頭旌旗在風中獵獵招展。
大軍越來越近，重甲步兵卻又分開兩邊，自後向前出現一對人馬，竟是兩排神機大炮，和一排床弩。
楚傾有點發楞，沒想到一夜之間夏國的大軍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第被拉到了這裏，果然還是段展鵬棋高一著啊。
只是，難道他沒和納蘭圖的人馬遭遇上嗎？
還是說……
不對，納蘭圖沒有帶援兵回來！
楚傾恍然頓悟，立馬高興起來，看來自己在他沿途設下的那些埋伏機關，起了作用了！
納蘭圖太過忠心，竟然不顧一切地跑回來，想走捷徑直接抓了自己逼夏國撤軍！
這樣一來，前後的變故也就都明白了。
楚傾忽然高興起來，算無遺策做不到，自己總歸不是個大漏勺，啊哈哈哈！
只不過，他也還沒高興一會，身後的城樓就有了動靜。
一陣鐵索絞動的聲音傳來，金玉城原本緊閉的城門外面，忽然緩緩降下一層鐵鑄的大門，而且是嚴絲合縫，沒法開合的一層。
楚傾一楞，這倒是新鮮，從沒見過這樣的城門，看起來好像厚得很。
只是現在問題來了，神機大炮能打破這個鐵門嗎？
而且以目前的狀態看，龍十七估計是兇多吉少了，那他自己是不是真的就要殉國了呢？
楚傾眨眨眼，也好吧，反正他是破罐子破摔了，愛咋咋地，就看老天爺爸爸賞不賞這條命了。
大不了死了再來，或者死了不重來更好，就像他和謝瑯說過的，來生不相見，再也不相欠。
哎哎，怎麽生死關頭又想起他來了？
“海枯石爛情緣在，幽恨不埋黃土。相思樹，流年渡，無端又被西風誤。蘭舟少住。怕載酒重來，紅衣半落，狼籍臥風雨。”
楚傾喃喃地哼唱起來，那一回他給謝瑯唱過一次，後來就總聽見謝瑯有事沒事就哼哼這個調子。
阿瑯，我的阿瑯，你在哪呢？你過得好不好？
夏國大軍兵臨城下，排開陣勢，靜待命令。
段展鵬單人一騎策馬而出，高聲喝道：“準備攻城！”
“嘩啦”一聲，又是一盆什麽水自城樓上澆下。
楚傾一個激靈，暗道不好，這特麽不是水，是油！
果然，納蘭圖舉著火把立在城樓上，中氣十足地道：“夏國人都看清楚了，你們的皇帝在這裏，只要我點火，他就活活燒死在你們眼前！還要不要攻城，你們想清楚了！”
楚傾這個氣啊，說到底，他折騰來折騰去，上一世受的罪是一點也沒少受！
他媽的呀！
他不要被燒，很疼的啊！
楚傾什麽也顧不上了，沖著段展鵬喊起來：“快點，射箭，射我啊！”
段展鵬一楞，轉頭看向旁邊的成文越：“皇上嚇著了，怎麽辦？”
成文越心裏急的不行，明明這個時候龍十七應該救下皇上的，可到現在皇上還掛著，龍十七卻沒有消息。
“我去！”成文越翻身下馬，把身上的弓箭掛在馬鞍上，又把佩劍往背後一背，招了幾個侍衛就要過去。
“等一下，你們這麽過去，他們點火怎麽辦？”
成文越想了想：“我從旁邊繞過去。”
段展鵬問道：“大概多久，你會爬墻嗎？”
“一刻鐘，你幫我拖延一刻鐘的時間就好。”
段展鵬點頭：“你自己小心。”
成文越退至兵士隊伍中，確定北國城樓上沒人註意到自己之後，才施展輕功自側翼繞了出去。
段展鵬餘光瞥見成文越已經繞進小路，這才重新策馬向前，高聲道：“納蘭圖，別以為隨便找個人就能冒充我們聖上！鬼才會信你的話！”
楚傾一楞，哎呀，早知道自己不說話了……
納蘭圖晃了晃火把，幾粒火星飛了出去，嚇得楚傾瑟縮著蜷緊了身體。
“看看你們聖上嚇破膽的樣子，哈哈哈，段展鵬，弒君的罪名，你擔得起嗎？”
段展鵬臉上滿是怒氣：“我不親眼看看，不可能承認那是皇上，想讓我退兵？你別做夢了！納蘭圖咱們交手幾年，我敬你是條漢子，別怪我沒勸你，就算我撤兵，北帝也容不下你！”
“胡說八道！”
納蘭圖身後一人忽然罵了一句。
納蘭圖瞥他一眼，眼光裏滿是嘲諷：“皇上何必動怒，他不過是想激怒咱們罷了。”
說著便對城下喊道：“大將軍還要考慮多久，咱們時間寶貴，反正燒死一個假皇帝，也是對你們有好處的事。”
段展鵬著慌道：“別，等本將商議片刻。”
“那就一盞茶的時間吧，退兵只是大將軍一句話的事。”
段展鵬應了下來，策馬返回幾方陣營。
城樓上，北帝耶律瑾冷哼一聲，轉而換了一副神色，沖納蘭圖笑道：“那是自然，你我君臣親密無間，怎麽會輕易被挑撥。”
276、果然攝政王都不是一般人
納蘭圖淡淡地“嗯”了一聲，便沒再說話。
若真是親密無間，又何必這些年來給霜兒下藥，使她寸步離不了金玉城？又怎麽會把霜兒的兩個兒子都派去西面戍守，一年都不允其回來一趟？
納蘭圖心裏嘆氣，若非妹妹和外甥還需要自己手裏的權勢，若非他還記掛著早年走失的獨子，若非北國是他的祖國……他是真想一走了之！
北帝看著納蘭圖的神情，眼中殺意一閃而過，面上還是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向前一步，扒著城樓向下看。
楚傾腰間纏著鐵鏈，掛在城墻上，耷拉著腦袋垂著手腳，看起來要死不活的。
北帝笑道：“還以為夏國皇帝如何雄才大略，把我北國欺淩至此，誰成想也是個弱雞，看那副小身板，這會不死恐怕也只剩一口氣了。”
納蘭圖把火把舉高，也看了楚傾一眼，卻道：“這人雖然看著弱不禁風，卻著實是個硬骨頭。”
而且也是個臨危不亂的，一個皇帝能對著要殺自己的人那樣插科打諢，納蘭圖瞇了瞇眼，有沒有雄才大略他不知道，但絕對有膽識有氣魄。
比身邊這人，肯定是強不少了。
北帝卻不知道在納蘭圖心裏楚傾已經完美碾壓了自己，聽他這麽說，沒好氣地道：“骨頭硬倒再其次，命確實是夠硬的。”
他機關算計，楚傾到現在還活著，這就已經夠讓人挫敗了，偏他整個都城都還系在楚傾身上，若是一個不好，夏國那些大炮可不是鬧著玩的。
北帝也是疑惑，怎麽好好地夏國就造出了那個玩意，而且他們騎兵裝備的那些連發的火銃，更是聞所未聞，這半年多的仗打下來，北國損失巨大不說，連男人都快死絕了。
他想到也就說了出來，納蘭圖淡淡地道：“聽說那些東西都是夏國皇帝自己想出來的，用了兩年多近三年的時間才造出來的。”
北帝明顯不信，指了指城墻下面的楚傾：“就他？荒淫無道，為所欲為，他還能造神機大炮？你別是收到了假消息吧！”
“若他真是荒淫無道的昏君，怎麽會先發制人處置了榮王？又怎麽會逼得你那個細作跳崖身死？還有這些年夏國的事，哪一件不是他親自策劃，東南開海，江浙鹽政，又開鑿運河連同南北，皇上，楚傾不是昏君。”
納蘭圖說完這番話，便不再理會北帝，轉而將手中火把交給身後副將：“吳明，你來看著，到了時間如果他們還不撤兵，就點火吧。”
被點到的副將吳明接過火把，點頭道：“是，王爺！”
北帝看納蘭圖往城樓一側走，便也跟著過去：“你去哪？”
納蘭圖轉身諷刺地看了北帝一眼：“臣去瞧瞧側面，萬一有人功夫好，從側面爬上來救人呢？”
“哎媽呀，果然攝政王都不是一般人啊！”
龍十七忽然自城墻外面冒頭，笑嘻嘻地說了一句，然後單掌一拍城墻，飛身而起。
隨著他身形移動，暗器也激射而出，附近的兵士倒下一片。
納蘭圖上前一步擋在北帝前面，挺劍便刺，龍十七還在半空，可落腳的地方，就已經被納蘭圖先一步攻擊。
眼看自己若是還這麽跳下去，估計就被一箭穿心了，龍十七趕緊提氣輕身，左臂向下甩，一枚袖箭射中城墻向上彈起。
龍十七一腳踏在袖箭上，借力轉向，這才堪堪躲過了納蘭圖一劍。
不過即便躲開了也好不到哪去，因為他又掉下城墻去了。
龍十七下落時彎腰低頭，自身後射出一只小巧的飛爪，直直地釘入城墻裏，他雙足在城墻上一蹬，再次躍了上來。
不過這一回龍十七是真想哭了，因為目下城墻上，是一排弓箭手對著自己。
“親愛的陛下，十七要完，來生見吧。”
龍十七咬牙，手上雙刃劃出兩道弧線，在身前揮舞著擋開羽箭，卻因為沒處落腳，再次掉了下去。
幸好剛才的飛爪嵌在城墻裏，他拉著繩子不至於摔死，然而身體一蕩回來，便是重重地撞在城墻上。
這一下撞的不輕，龍十七頭暈眼花地手一松，身體便向下滑去。他心裏大驚，趕緊反手將繩子在手腕上套牢，這才止住跌勢。
然而城墻上又是一陣箭雨射下來，龍十七大叫：“撐不住啦！”
納蘭圖一楞，猛然驚覺，怒道：“來人，隨我來！”
匆匆忙忙跑到原來的位置，向下看去，果然成文越正抱背著楚傾揮刀在砍那條鐵鏈。
“射箭！”
成文越咬牙：“龍十七這個沒用的！”
楚傾擡眸看了眼頭上的弓箭手，嘆氣道：“文越，你趕緊跑吧，別管我了。”
成文越運氣內勁，一劍劈斷鐵鏈，兩人順勢向下滑了數尺才堪堪止住。
城墻濕滑，這一面又潑了油更是沒處抓撓，成文越爬墻的功夫並不十分到家，比龍十七還差上一點，再背著楚傾就更是吃力。
可他卻一副淡然的樣子，輕笑道：“上一回在錦繡城沒死成，這一回陛下總得收下臣這身子了吧。”
楚傾一楞：“你什麽時候說話也這麽口沒遮攔起來。”
“臣可聽說了，陛下打算打了勝仗就充盈後宮的。”成文越一手攀著城墻，一手舞著長劍擋開射下來的箭雨，還不忘了跟楚傾說話，“陛下還考慮男妃嗎？”
楚傾呆了一呆，偏頭看著他：“你，你別開玩笑。”
“臣是認真的。”
“可你不是心裏有人嗎？”
“臣和靜雲是師兄弟，只有兄弟情。”成文越咬牙，“今兒恐怕九死一生了，有些話現在不說，可能以後就沒機會了。”
成文越說話間，為了躲一只箭，往旁邊躥了一下，誰知那一處是潑了油的，他手上一滑，兩人向下墜去。
他只好丟掉手中長劍，兩手同時去抓城墻，才堪堪止住下落。
成文越偏頭，和楚傾貼面相聞，一雙星眸盯著楚傾，輕笑一聲：“陛下，我心悅你，久已。”
“噗！”
羽箭破體而入，成文越噴出一口鮮血，面上卻仍舊不動聲色。
“陛下，抱緊我。咱們下去。”
下集預告：“傻了嗎？”傾世絕美的容顏毫無瑕疵，謝瑯似笑非笑地垂頭看他，“不認識我了？”
277、不死不休
成文越手上已經沒了長劍，只能靠不斷地左右橫移來躲避城頭射下的箭，此時身上已經又紮了幾根，可他卻好像沒事人似得，除了臉色有些白，竟是一派輕松的模樣。
楚傾眼裏都是淚，卻死死地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文越，你好好地，只要你活著，將來你想進宮就進宮，朕陪著你。”
成文越偏頭嘴唇在他臉頰上輕輕地蹭了一下，眼中滿是笑意，速度卻不減反增，雙手雙腳同時發力，向城墻下面滑去。
楚傾剛要松一口氣，卻見城墻下面竟然都是根根直立的長槍，竟有幾丈寬，且十分密集，。
“文越，快點停下，下面，下面有東西！”
成文越聞言轉頭看了一眼，啐道：“北國的狗東西！”
這時已經有夏國的軍隊沖過來接應，他們拿著攻城用的長梯，準備架起來讓兩人過來。
楚傾叫了一聲：“推床弩過來！”
領頭的將領一楞，這才發現成文越似乎已經支撐不住了，趕緊撥轉馬頭重回陣中。
城墻上已經停止了射箭，因為金玉城的城墻又高又陡，他們下落到這個地方，上面的兵士已經看不見兩人。
而且這個角度，要貼著城墻射箭，那人就需要懸掛出來，所以城墻外面才會有這一排長槍陣，所謂圍追堵截，正是這個意思了。
“文越，你堅持一下，床弩來了咱們就安全了。”
成文越偏頭看著楚傾：“陛下，其實我有件事一直沒告訴你。”
“什麽事？”楚傾皺眉，“等下去你再說，你先別說話了。”
“不，我要說。”
楚傾點頭，卻還是流出淚來。
成文越和他很近，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楚傾瑟縮了一下，反而迎上去，在他唇上蜻蜓點水地吻了一下。
“說吧，我在聽。”
成文越微微地笑起來，他其實容貌俊雅，是個清致出塵的人，只不過一直在做的都是打打殺殺的事情罷了。
“我聽了他倆的話，算計青少君，其實，因為我嫉妒他。”
楚傾搖頭：“我有沒有怪你，你別說了。”
“可是我這些年一直在怪自己，陛下，你喜歡他愛他，我做的那些，其實是傷了你的心的。”
“你們也沒做什麽，說到底，當時是我自己想對付他。”楚傾笑了一下，“我早前和你說過的，你該信我才是。”
“好，我信你。”
沈默片刻後，楚傾試探著開口：“文越。”
“嗯？”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成文越眨眨眼，露出回憶的神色：“那一年我初入影衛府，因為學藝認真，師父帶我進宮長見識。我仗著自己學了些輕功，就跑去禦花園裏摘桃花。”
“後來，我在桃花樹上，瞧見了下面的一個小少年，他穿著一件素白的袍子，手裏拿著一本書在背詩。你知道他背的是哪兩句嗎？”
瞧清了楚傾眼中的迷茫，成文越輕輕嘆息：“焉得偶君子，共乘雙飛鸞。”
楚傾恍然：“怪不得，當初問你在江湖上的勢力取個什麽名字，你說叫飛鸞。我還曾經笑你，說是女人才會用這種名字。原來是因為那首詩嗎？”
成文越眼中閃著光亮，微微點頭：“求仁得仁，便是圓滿，這句話我深以為然。今日便是我成文越求仁得仁，楚傾，我此生已無憾。”
說罷，未等楚傾反應過來，成文越便咬牙松開手，用盡全力，將楚傾拉到面前，雙手托舉起來，雙足用力一蹬，身子直直地躍出。
然而他終究是受了傷，力有不逮，而且地上的槍陣實在太寬。落地時，到底還是被長槍刺穿了身體。
成文越臉色一白，神情卻瞧不出什麽特別，沖著楚傾笑了笑：“陛下，來生再見。”
“文越！”楚傾想要抓住他，卻身子一輕，被他整個人拋了出去。
楚傾閉了閉眼，暗道死就死吧。
誰知卻沒如料想般摔在地上，反而撞進了一個懷抱裏。
楚傾詫異地睜開眼，立時把什麽都忘了，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傻了嗎？”傾世絕美的容顏毫無瑕疵，謝瑯似笑非笑地垂頭看他，“不認識我了？”
楚傾眨眼，又是兩行清淚滑落，他抖著手覆上謝瑯的臉頰，微涼的觸感讓他縮了縮，卻又貪戀一般地重新追了上去。
“你，你的臉，好了？”
謝瑯偏頭含住他的手指：“嗯，好了。”
指尖一陣酥麻，楚傾盯著他看，似是癡傻。
謝瑯笑笑，放他下地站著，誰料楚傾根本站不住，雙腳觸地便委頓下來。
“你怎麽了？可是受了傷？”
楚傾搖頭：“腿廢了。”
謝瑯眉頭緊鎖，把人打橫抱起：“我送你去大將軍那裏。”
楚傾雙手環著他的脖子，埋頭在他胸前：“文越還在那。”
“等你安全了，再來帶他走。”
段展鵬已經迫不及待帶人追過來，身後跟著一隊人推著床弩。
眼看就要接應到二人，城墻上竟飛來一陣箭雨。
“陛下，小心！”段展鵬揮劍沖了過來，拿著盾牌給楚傾兩人擋住，自己則護在他們前頭。
楚傾眼光落在不遠處的槍陣上，成文越還在那裏，早已經沒了氣息。
“北帝，今日你我，不死不休！”
因為有人接應，連番的箭雨到底還沒能傷了楚傾，況且還有謝瑯在，自然是有驚無險。
楚傾在戰車上坐了，皺眉看了一眼沒了動靜的城墻。
“十七回來沒有？”
段展鵬搖頭：“派人去尋了，還沒有消息。陛下，還要等嗎？”
楚傾嘆了口氣：“再等一盞茶的功夫。”
謝瑯轉身道：“我去看看。”
“不成，太危險了。”楚傾拉住他，“你功夫再高，也擋不住萬箭齊發。”
兩人正僵持間，段展鵬眼前一亮：“回來了，人呢，上去護住龍大人！”
鐵甲勇士人人手持盾牌，沖出去趕在又一輪箭雨之前將龍十七護了起來。
“攻城！”
楚傾冷聲下令。
段展鵬眼神微閃， 卻也立刻點頭：“是！”
接著他翻身上馬，揮劍道：“神機大炮，準備！”
將士們齊聲應諾：“得令！”
278、小傾還是那麽可口
“放！”
炮聲轟鳴，震耳欲聾。
金玉城再是固若金湯，也抵不過二十門大炮齊發。
一時間地動山搖，濃煙滾滾，恍如末世。
一輪過後，換上兵士給大炮降溫，重新充填炮彈。
“床弩上！”
段展鵬一聲令下，近百人的隊伍推著一架床弩來到前面，床弩上已經裝填了巨型鑄鐵弩箭，後面則坐著一個壯實的大漢，手裏握著一只鐵錘，正是專管發射的弩手。
“瞄準！預備！”
段展鵬正要說“發射”，卻見城墻上忽然又用鎖鏈吊了一個人出來，因為離得遠，這裏誰也不是看得很清楚。
楚傾心裏咯噔一聲，那人，怎麽這麽像睿兒！
只不顧那人才剛被放上城墻，未及放下去，城樓上似乎就出現了騷亂。
段展鵬皺眉：“北國這是怎麽了？”
楚傾想了想道：“床弩放吧。”
段展鵬想問他不看看那個新的人質是誰就發射嗎？可楚傾一個冰寒的眼神丟過去，他立刻噤聲，轉頭就去指揮床弩發射。
謝瑯握著楚傾的手，輕聲道：“不會有事的。”
果然，在床弩和大炮輪番攻勢下，北國的城墻不堪一擊，很快就開始垮塌，那些兵士們滿眼都是不可思議和真實的恐懼。
楚傾淡淡地道：“開城門後， 北國的軍隊不用留，但記得不要驚擾百姓就是了。”
喊殺聲震天，北國的騎兵終於從搖搖欲墜的城門裏沖了出來，和夏國的騎兵對上。
還在用長刀的北國軍隊毫無勝算。
夏國的輕騎兵沒人都配了兩桿連發火銃，還有一桿三眼散彈火銃，對上北國的騎兵，幾乎可砍瓜切菜一般。
在騎兵後面，則是神機箭營推著火箭車緊隨其後，“火龍出水”發射出去後在敵軍陣營中可以再次爆炸。
“北國不該開城門迎戰。”謝瑯眼睛望著硝煙之處，嘆道，“不如直接投降。”
楚傾輕哼 一聲：“耶律瑾那人，不見棺材不落淚。反倒是可惜了那個納蘭圖，是個胸有韜略的，可惜不見容於當朝。”
謝瑯偏頭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怪異。
楚傾倒是沒瞧見他的神色， 只是關心起他來：“阿瑯，這一年多，你過得可好？”
謝瑯點頭：“還好。”
“你去了哪裏？”
謝瑯搖搖頭：“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楚傾眸色一黯，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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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傾派出人手，大江南北地找，就差掘地三尺了，可還是一無所獲。
他知道，謝瑯擅長易容，就算他臉上有疤，可想要不被人找到，也簡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可楚傾不明白，謝瑯為什麽要走，明明都已經把話說開了，他都答應自己重新開始了，卻還是走了，而且走的不聲不響，幹凈徹底。
他就那麽討厭自己？
竟然連告別一句都不願意了嗎？
楚傾想不到這一世，他和謝瑯竟然是這樣的結局，這就是結局了嗎？
納蘭圖微微偏頭，楚傾看著自己的目光似是而非，好像在盯著自己看，又好像目光裏看到的是別人，那目光悠然飄遠，仿佛穿透了自己，也穿透了時光。
他在回憶，回憶什麽人，或者什麽事。
這個感受讓納蘭圖心裏不痛快，猛地松手把人推開。
楚傾心下一驚，可他一直站著，腿上疼早已疼的不行，這會向後只退了一步便無力再退，只跌坐在地上，用手撐著身子。
納蘭圖踢了他的腿一下，冷笑道：“瘸子，你可以退兵了。”
楚傾一楞，旋即哈哈大笑：“納蘭圖，你是不是傻？”
納蘭圖踩上他的小腿：“我要是用點力，你就真成瘸子了。”
楚傾面不改色：“你就是現在殺了我，該來的也早晚要來。王爺，北國不適合你。其實良禽擇木而棲，你看我，其實是個很開明……”
“啪！”
楚傾捂臉：“能別總打一邊臉嗎？”
納蘭圖搖搖頭，擡手示意，身邊的黑衣人從後面架著楚傾的胳膊將人提起來。
楚傾掙了兩下，無奈道：“別打，我不說了行嗎？”
納蘭圖還是搖頭，揚手又是一掌。
楚傾頭有點暈，苦笑道：“王爺，你還真是……”
“啪！”
“你要麽就殺了我，要麽就……”
“啪！”
楚傾晃了晃腦袋，眼前全是星星，卻終於不再說話了
納蘭圖這次笑了笑，在披風上擦了擦手，道：“退兵。”
楚傾搖頭：“真不行，你愛打就打吧。你可能不知道，我挨過的打，比你殺的人都多。”
納蘭圖一楞，撇撇嘴：“若是你死了，便是北國滅了你也瞧不見了。”
“沒事。”楚傾勉力笑笑，又不是沒死過，他可不怕死。
納蘭圖冷哼一聲：“那也好，就讓你死得其所。帶走，把他綁了掛金玉城的城墻上去，明兒一早叫夏國的兵將們都看看，他們的皇帝怎麽殉國，殉別人的國。”
楚傾心裏抽抽，趕緊道：“等下啊！王爺，能商量個事嗎？”
納蘭圖顯然心情好些了，好整以暇地擡手看著自己的手掌：“何事？”
楚傾眨眨眼：“能不能明天一早再掛上去？天冷，我怕自己撐不到明天，你看，要是我現在就死了，多不值啊！”
納蘭圖一楞：“你真是夏國皇帝？”
“啊？”楚傾也楞了，“什麽？”
納蘭圖不耐煩地揮手：“趕緊弄走。”
“哎哎，你還沒……”
“啪！”
楚傾張了張嘴，得了吧，至少掛城墻上他夠不著，省的臉疼。
楚傾被人帶走，納蘭圖看了看打人打得有些發紅的掌心，對手下道：“那人真是夏國皇帝？”
手下眨眨眼：“屬下等確實是從皇帝營帳裏把人帶來的，之前他還在看奏折呢，應該錯不了。”
納蘭圖想了想，雖然不太著調，可他說的那些話也沒什麽破綻，就是怎麽有點奇怪呢？
“王爺，管他是不是真的，明日只要夏國攻城時咱們把他射殺掉，夏國皇帝便已經死了，再有誰也是假的了。”
納蘭圖瞇了瞇眼，點點頭：“你說的沒錯，你們按計劃行事，本王先進宮一趟。”
“是！”
……
十月的夜裏，金玉城已經很冷了。
冷風嗖嗖地灌進衣領，楚傾無奈地嘆了口氣，真是要死的節奏啊！
納蘭圖果然說到做到，他手下也不含糊，用一根鐵鏈拴著楚傾的腰就把人給放城墻外面去了。
楚傾這個氣啊，說好了英勇就義時的風采呢？
這掛豬大腸的姿勢是什麽鬼啊！
腰間的鐵鏈承受了他整個身體的重量，肚子被勒得生疼，楚傾彎著腰，看著自己的光著的腳丫子，心裏嘆氣。
好好地，脫鞋是要幹嘛啊？難道這麽高的地方，我還能跑了不成？真是腦子抽筋！
楚傾呆呆地在城墻上掛著，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子早就被冷風吹透了，被納蘭圖打過之後耳朵就一直嗡嗡響，連帶著人也暈暈乎乎的。
274、孤註一擲
不知從哪傳來一聲響遏天際的鷹唳，楚傾努力地轉頭看去，卻只瞧見黑夜中遠處群山連綿起伏，夜空無恙，星河璀璨，好一派雄壯山河。
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楚傾又努力地吸氣，把手伸進鐵鏈和身體中間，好讓自己的肚子不被勒爆了。
有兩只手隔著，肚子總算舒服了點，可這樣也不能時間太久，否則兩只手也遲早廢了。
晃了晃身體，楚傾擡腳蹬了一下城墻，整個人蕩了起來，頭上傳來嘩啦啦地響動，是鐵鏈撞擊城墻的聲音。
楚傾覺得這樣好像舒服了點，在晃動的時候，好像肚子上的壓力減輕了許多，便開始一下一下地晃起來。
突然頭頂一盆涼水傾瀉而下，城樓上傳來北國士兵罵罵咧咧的聲音。
“要死了，晃什麽晃！給老子老實點！”
好在天黑，樓上瞧得不真切，且當時楚傾已經蕩開，那盆冷水並沒全招呼到他身上，可也濕了小半邊身子。
楚傾不敢再動，生怕他們急了把自己提上去打一頓，到時候可就真慘了。
城樓上的人見他老實下來，便也打著哈欠走開了。
楚傾又等了許久，見真沒動靜了，這才松了口氣。
北國人什麽德行他可是深深地知道，那是完全不管不顧，對待戰俘奴隸下人全沒章法，想打就打想殺就殺，根本就不把這些人當人看的。
這會見他們沒有刻意為難自己的意思，也是大大地慶幸。
可是今晚就這樣了，那明天呢？
楚傾發愁地想，不知道段展鵬發現自己不見了還會不會按計劃攻城。
不過也無所謂了，希望一切都順利吧。
計劃來計劃去，最後還是把自己給計劃進去了，楚傾苦笑一聲，雖然納蘭圖那人實在是個意外，可這樣也好吧，除了臉疼……
昏昏欲睡的當口，忽然一顆小石子砸在臉上，楚傾猛地驚醒，四下看去，卻是一片漆黑。
嘆了口氣，楚傾把手從鐵鏈裏抽出來，就著月色看了看，就垂了下去。
他的手是那一年在福建被李雲霄的人用刑折斷的，後來在亂墳崗裏醒過來之後，他有一陣子忘了那些事，也是因為那次實在是太過慘烈，好像是潛意識裏想要忘記一樣。
也是在回了錦繡城之後，許之恒幫他施針，清除淤積在腦袋裏的毒素之後，他才漸漸地回憶起來。
那一回，李雲霄把他擄走之後他才知道，原來這人早就盯上了自己。
也是自己一時大意，以為他不過是個浪蕩子弟，之前也騷擾過自己一次，卻沒放在心上，也沒和謝瑯提起，才給了他可乘之機。
那一回楚傾抵死不從，自然是掙紮的厲害，甚至最後把李雲霄的命根子給弄殘了。
李雲霄命人把他手指根根掰斷，又讓人拿鞭子抽打了一個多時辰，最後楚傾沒了氣息，李家人以為他死了，便派人把他丟去了亂墳崗埋掉。
也是楚傾命不該絕，那晚正趕上暴雨，李家兩個下人不願挨淋，便把他隨便一丟，自己跑了。
楚傾後來知道這是，不得不感謝老天爺，要是他當時那個樣子被埋了，估計不死也死了。
後來李家一夜之間被滅門，應該是謝瑯做的，雖然謝瑯沒說，他也沒問過，可他就是知道。
他看過卷宗，李家人都是被掰斷了十根手指，活活燒死的。
除了謝瑯，沒人會這麽做。
“阿瑯，你到底在哪呢？”楚傾幽幽地嘆了口氣，“你看我又要死了……”
“陛下，你死不了。”
楚傾嚇了一跳，擡手四處看，最後也沒瞧見說話的人。
“哎呀媽呀，你是人是鬼啊？”楚傾哆哆嗦嗦地說了一句，“啊，這種地方，你肯定是鬼了！你是不是認識我啊？咱們在金玉城見過沒？”
楚傾猛地一驚：“是不是我又死啦？哎呀大兄弟，你是來接我的嗎？我可真是太苦逼了，怎麽就能被掛死了呢！”
“陛下，你冷靜點行嗎？”
一張臉忽然出現在楚傾跟前，鼻子和嘴還被黑布包住，只露出兩只晶亮的眸子。
“啊……”
楚傾短促的呼叫被吃進喉嚨裏，那人捂著他嘴，一邊搖頭：“陛下，你消停點行不行啊？”
楚傾眨眨眼，盯著那人的眼睛看了看，這才趕緊點頭。
那人這才松了手，把遮面的黑布扯了下來：“陛下，臣救駕來遲，你別生氣啊。”
“龍十七，你還知道來，朕以為你死了呢！”
“哎媽呀，陛下怎麽這麽大火氣？”龍十七撓撓頭，“要不我還是不救你了，免得你沒事了跟我秋後算賬。”
“你敢！”楚傾氣的要命，“你貧夠了沒有！朕都要被這鐵鏈子腰斬了！”
“哦哦，陛下，你先別急啊，屬下給你帶了個墊子，塞肚子上能舒服點。”
“你他媽……”
“陛下別喊，叫上面聽見了，一箭射下來咱都活不成啊。”
楚傾瞪眼：“你不是來救朕的？”
龍十七點點頭，又搖搖頭：“哎，陛下啊，臣要先進城辦點事，然後出來時再帶你離開，到時呢大將軍的人馬也來攻城了，咱們……”
“龍、十、七！”
“啊，啥事啊？”
“你敢把朕扔下試試。”
“陛下，這計劃不是之前你自己定的嗎？”龍十七委屈不已，“屬下還勸過你，你也不聽。”
“朕怎麽知道納蘭圖提前回來了，還是你們沒用，當時他怎麽就闖進朕的營帳的？你說，你還有臉說！”
龍十七撇嘴：“陛下，那，那你說怎麽辦呢？屬下也不想丟下你在這。”
楚傾：……
“接應的人要等天亮才到，陛下，屬下帶你進城吧？”
“哎，算了算了，你快去吧，還不見得能活著出來呢，趕緊滾。”
龍十七表情崩壞，有自己主子這麽咒屬下的嗎？
楚傾瞪眼：“怎麽著，還想朕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啊？”
“那倒不是，為了陛下粉身碎骨，肝腦塗地。”
“滾吧你！”
“那陛下你先掛著，屬下很快回來的。”
龍十七像只壁虎似的攀著城墻跑沒影了，楚傾皺了皺眉頭，這個姿勢有點像寧淑儀。只不過龍十七這樣看著有點蹩腳，應該是新學的吧。
龍十一帶著一部分“奇衛”的人追隨了太子，龍影衛裏奇衛的好些功夫都近乎失傳。雖然影衛府裏還有傳承，可要訓練出一個合格的奇衛，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龍十七能練成這樣，也是不容易啊。
楚傾眼神閃了閃，無論如何，自己計劃的事，吐血也要完成！
孤註一擲，他就要賭一把，賭老天爺到底站在哪一邊。
275、被燒很疼的啊！
清晨，城外霧氣尚未消散。
旭日初升，一縷陽光透過雲霞射向大地，金玉城籠罩在一片朝霞煥彩之中。
楚傾揉了揉眼睛，迎著陽光擡起頭來。
他忘了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這會醒了，只覺得渾身濕冷陰寒，雙腿也疼的厲害，兩只腳像是要凍掉了，麻木得沒有感覺。
勒在腹間的鐵鏈仿佛已經嵌進肉裏，幾乎要硬生生割斷他。楚傾不敢動，生怕自己肚子已經被鐵鏈勒破，這一動怕不是要把腸子漏出來了。
雙手搓了搓胳膊，上下牙止不住地發顫。
心卻還是提了起來，龍十七一夜都未再來過，楚傾閉了閉眼，後悔昨晚說他的話了。
好歹是跟著自己的忠心的人，就算嘴上沒有把門的，可也是個開心過不是。最重要的，龍十七要是出不來，那說明他的計劃恐怕要泡湯。
忽然不遠處的群山中，傳來一陣嘹亮的號角，楚傾因為身處的位置較高，此刻竟也看得分明，是黑壓壓的人馬從濃霧中滾滾行來，如同滿山的林木，整齊劃一卻又鋪天蓋地。
隨著號角由緩慢轉而勁急，大軍兩翼沖出兩隊輕甲騎兵，縱馬奔襲而出，先頭旌旗在風中獵獵招展。
大軍越來越近，重甲步兵卻又分開兩邊，自後向前出現一對人馬，竟是兩排神機大炮，和一排床弩。
楚傾有點發楞，沒想到一夜之間夏國的大軍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第被拉到了這裏，果然還是段展鵬棋高一著啊。
只是，難道他沒和納蘭圖的人馬遭遇上嗎？
還是說……
不對，納蘭圖沒有帶援兵回來！
楚傾恍然頓悟，立馬高興起來，看來自己在他沿途設下的那些埋伏機關，起了作用了！
納蘭圖太過忠心，竟然不顧一切地跑回來，想走捷徑直接抓了自己逼夏國撤軍！
這樣一來，前後的變故也就都明白了。
楚傾忽然高興起來，算無遺策做不到，自己總歸不是個大漏勺，啊哈哈哈！
只不過，他也還沒高興一會，身後的城樓就有了動靜。
一陣鐵索絞動的聲音傳來，金玉城原本緊閉的城門外面，忽然緩緩降下一層鐵鑄的大門，而且是嚴絲合縫，沒法開合的一層。
楚傾一楞，這倒是新鮮，從沒見過這樣的城門，看起來好像厚得很。
只是現在問題來了，神機大炮能打破這個鐵門嗎？
而且以目前的狀態看，龍十七估計是兇多吉少了，那他自己是不是真的就要殉國了呢？
楚傾眨眨眼，也好吧，反正他是破罐子破摔了，愛咋咋地，就看老天爺爸爸賞不賞這條命了。
大不了死了再來，或者死了不重來更好，就像他和謝瑯說過的，來生不相見，再也不相欠。
哎哎，怎麽生死關頭又想起他來了？
“海枯石爛情緣在，幽恨不埋黃土。相思樹，流年渡，無端又被西風誤。蘭舟少住。怕載酒重來，紅衣半落，狼籍臥風雨。”
楚傾喃喃地哼唱起來，那一回他給謝瑯唱過一次，後來就總聽見謝瑯有事沒事就哼哼這個調子。
阿瑯，我的阿瑯，你在哪呢？你過得好不好？
夏國大軍兵臨城下，排開陣勢，靜待命令。
段展鵬單人一騎策馬而出，高聲喝道：“準備攻城！”
“嘩啦”一聲，又是一盆什麽水自城樓上澆下。
楚傾一個激靈，暗道不好，這特麽不是水，是油！
果然，納蘭圖舉著火把立在城樓上，中氣十足地道：“夏國人都看清楚了，你們的皇帝在這裏，只要我點火，他就活活燒死在你們眼前！還要不要攻城，你們想清楚了！”
楚傾這個氣啊，說到底，他折騰來折騰去，上一世受的罪是一點也沒少受！
他媽的呀！
他不要被燒，很疼的啊！
楚傾什麽也顧不上了，沖著段展鵬喊起來：“快點，射箭，射我啊！”
段展鵬一楞，轉頭看向旁邊的成文越：“皇上嚇著了，怎麽辦？”
成文越心裏急的不行，明明這個時候龍十七應該救下皇上的，可到現在皇上還掛著，龍十七卻沒有消息。
“我去！”成文越翻身下馬，把身上的弓箭掛在馬鞍上，又把佩劍往背後一背，招了幾個侍衛就要過去。
“等一下，你們這麽過去，他們點火怎麽辦？”
成文越想了想：“我從旁邊繞過去。”
段展鵬問道：“大概多久，你會爬墻嗎？”
“一刻鐘，你幫我拖延一刻鐘的時間就好。”
段展鵬點頭：“你自己小心。”
成文越退至兵士隊伍中，確定北國城樓上沒人註意到自己之後，才施展輕功自側翼繞了出去。
段展鵬餘光瞥見成文越已經繞進小路，這才重新策馬向前，高聲道：“納蘭圖，別以為隨便找個人就能冒充我們聖上！鬼才會信你的話！”
楚傾一楞，哎呀，早知道自己不說話了……
納蘭圖晃了晃火把，幾粒火星飛了出去，嚇得楚傾瑟縮著蜷緊了身體。
“看看你們聖上嚇破膽的樣子，哈哈哈，段展鵬，弒君的罪名，你擔得起嗎？”
段展鵬臉上滿是怒氣：“我不親眼看看，不可能承認那是皇上，想讓我退兵？你別做夢了！納蘭圖咱們交手幾年，我敬你是條漢子，別怪我沒勸你，就算我撤兵，北帝也容不下你！”
“胡說八道！”
納蘭圖身後一人忽然罵了一句。
納蘭圖瞥他一眼，眼光裏滿是嘲諷：“皇上何必動怒，他不過是想激怒咱們罷了。”
說著便對城下喊道：“大將軍還要考慮多久，咱們時間寶貴，反正燒死一個假皇帝，也是對你們有好處的事。”
段展鵬著慌道：“別，等本將商議片刻。”
“那就一盞茶的時間吧，退兵只是大將軍一句話的事。”
段展鵬應了下來，策馬返回幾方陣營。
城樓上，北帝耶律瑾冷哼一聲，轉而換了一副神色，沖納蘭圖笑道：“那是自然，你我君臣親密無間，怎麽會輕易被挑撥。”
276、果然攝政王都不是一般人
納蘭圖淡淡地“嗯”了一聲，便沒再說話。
若真是親密無間，又何必這些年來給霜兒下藥，使她寸步離不了金玉城？又怎麽會把霜兒的兩個兒子都派去西面戍守，一年都不允其回來一趟？
納蘭圖心裏嘆氣，若非妹妹和外甥還需要自己手裏的權勢，若非他還記掛著早年走失的獨子，若非北國是他的祖國……他是真想一走了之！
北帝看著納蘭圖的神情，眼中殺意一閃而過，面上還是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向前一步，扒著城樓向下看。
楚傾腰間纏著鐵鏈，掛在城墻上，耷拉著腦袋垂著手腳，看起來要死不活的。
北帝笑道：“還以為夏國皇帝如何雄才大略，把我北國欺淩至此，誰成想也是個弱雞，看那副小身板，這會不死恐怕也只剩一口氣了。”
納蘭圖把火把舉高，也看了楚傾一眼，卻道：“這人雖然看著弱不禁風，卻著實是個硬骨頭。”
而且也是個臨危不亂的，一個皇帝能對著要殺自己的人那樣插科打諢，納蘭圖瞇了瞇眼，有沒有雄才大略他不知道，但絕對有膽識有氣魄。
比身邊這人，肯定是強不少了。
北帝卻不知道在納蘭圖心裏楚傾已經完美碾壓了自己，聽他這麽說，沒好氣地道：“骨頭硬倒再其次，命確實是夠硬的。”
他機關算計，楚傾到現在還活著，這就已經夠讓人挫敗了，偏他整個都城都還系在楚傾身上，若是一個不好，夏國那些大炮可不是鬧著玩的。
北帝也是疑惑，怎麽好好地夏國就造出了那個玩意，而且他們騎兵裝備的那些連發的火銃，更是聞所未聞，這半年多的仗打下來，北國損失巨大不說，連男人都快死絕了。
他想到也就說了出來，納蘭圖淡淡地道：“聽說那些東西都是夏國皇帝自己想出來的，用了兩年多近三年的時間才造出來的。”
北帝明顯不信，指了指城墻下面的楚傾：“就他？荒淫無道，為所欲為，他還能造神機大炮？你別是收到了假消息吧！”
“若他真是荒淫無道的昏君，怎麽會先發制人處置了榮王？又怎麽會逼得你那個細作跳崖身死？還有這些年夏國的事，哪一件不是他親自策劃，東南開海，江浙鹽政，又開鑿運河連同南北，皇上，楚傾不是昏君。”
納蘭圖說完這番話，便不再理會北帝，轉而將手中火把交給身後副將：“吳明，你來看著，到了時間如果他們還不撤兵，就點火吧。”
被點到的副將吳明接過火把，點頭道：“是，王爺！”
北帝看納蘭圖往城樓一側走，便也跟著過去：“你去哪？”
納蘭圖轉身諷刺地看了北帝一眼：“臣去瞧瞧側面，萬一有人功夫好，從側面爬上來救人呢？”
“哎媽呀，果然攝政王都不是一般人啊！”
龍十七忽然自城墻外面冒頭，笑嘻嘻地說了一句，然後單掌一拍城墻，飛身而起。
隨著他身形移動，暗器也激射而出，附近的兵士倒下一片。
納蘭圖上前一步擋在北帝前面，挺劍便刺，龍十七還在半空，可落腳的地方，就已經被納蘭圖先一步攻擊。
眼看自己若是還這麽跳下去，估計就被一箭穿心了，龍十七趕緊提氣輕身，左臂向下甩，一枚袖箭射中城墻向上彈起。
龍十七一腳踏在袖箭上，借力轉向，這才堪堪躲過了納蘭圖一劍。
不過即便躲開了也好不到哪去，因為他又掉下城墻去了。
龍十七下落時彎腰低頭，自身後射出一只小巧的飛爪，直直地釘入城墻裏，他雙足在城墻上一蹬，再次躍了上來。
不過這一回龍十七是真想哭了，因為目下城墻上，是一排弓箭手對著自己。
“親愛的陛下，十七要完，來生見吧。”
龍十七咬牙，手上雙刃劃出兩道弧線，在身前揮舞著擋開羽箭，卻因為沒處落腳，再次掉了下去。
幸好剛才的飛爪嵌在城墻裏，他拉著繩子不至於摔死，然而身體一蕩回來，便是重重地撞在城墻上。
這一下撞的不輕，龍十七頭暈眼花地手一松，身體便向下滑去。他心裏大驚，趕緊反手將繩子在手腕上套牢，這才止住跌勢。
然而城墻上又是一陣箭雨射下來，龍十七大叫：“撐不住啦！”
納蘭圖一楞，猛然驚覺，怒道：“來人，隨我來！”
匆匆忙忙跑到原來的位置，向下看去，果然成文越正抱背著楚傾揮刀在砍那條鐵鏈。
“射箭！”
成文越咬牙：“龍十七這個沒用的！”
楚傾擡眸看了眼頭上的弓箭手，嘆氣道：“文越，你趕緊跑吧，別管我了。”
成文越運氣內勁，一劍劈斷鐵鏈，兩人順勢向下滑了數尺才堪堪止住。
城墻濕滑，這一面又潑了油更是沒處抓撓，成文越爬墻的功夫並不十分到家，比龍十七還差上一點，再背著楚傾就更是吃力。
可他卻一副淡然的樣子，輕笑道：“上一回在錦繡城沒死成，這一回陛下總得收下臣這身子了吧。”
楚傾一楞：“你什麽時候說話也這麽口沒遮攔起來。”
“臣可聽說了，陛下打算打了勝仗就充盈後宮的。”成文越一手攀著城墻，一手舞著長劍擋開射下來的箭雨，還不忘了跟楚傾說話，“陛下還考慮男妃嗎？”
楚傾呆了一呆，偏頭看著他：“你，你別開玩笑。”
“臣是認真的。”
“可你不是心裏有人嗎？”
“臣和靜雲是師兄弟，只有兄弟情。”成文越咬牙，“今兒恐怕九死一生了，有些話現在不說，可能以後就沒機會了。”
成文越說話間，為了躲一只箭，往旁邊躥了一下，誰知那一處是潑了油的，他手上一滑，兩人向下墜去。
他只好丟掉手中長劍，兩手同時去抓城墻，才堪堪止住下落。
成文越偏頭，和楚傾貼面相聞，一雙星眸盯著楚傾，輕笑一聲：“陛下，我心悅你，久已。”
“噗！”
羽箭破體而入，成文越噴出一口鮮血，面上卻仍舊不動聲色。
“陛下，抱緊我。咱們下去。”
下集預告：“傻了嗎？”傾世絕美的容顏毫無瑕疵，謝瑯似笑非笑地垂頭看他，“不認識我了？”
277、不死不休
成文越手上已經沒了長劍，只能靠不斷地左右橫移來躲避城頭射下的箭，此時身上已經又紮了幾根，可他卻好像沒事人似得，除了臉色有些白，竟是一派輕松的模樣。
楚傾眼裏都是淚，卻死死地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文越，你好好地，只要你活著，將來你想進宮就進宮，朕陪著你。”
成文越偏頭嘴唇在他臉頰上輕輕地蹭了一下，眼中滿是笑意，速度卻不減反增，雙手雙腳同時發力，向城墻下面滑去。
楚傾剛要松一口氣，卻見城墻下面竟然都是根根直立的長槍，竟有幾丈寬，且十分密集，。
“文越，快點停下，下面，下面有東西！”
成文越聞言轉頭看了一眼，啐道：“北國的狗東西！”
這時已經有夏國的軍隊沖過來接應，他們拿著攻城用的長梯，準備架起來讓兩人過來。
楚傾叫了一聲：“推床弩過來！”
領頭的將領一楞，這才發現成文越似乎已經支撐不住了，趕緊撥轉馬頭重回陣中。
城墻上已經停止了射箭，因為金玉城的城墻又高又陡，他們下落到這個地方，上面的兵士已經看不見兩人。
而且這個角度，要貼著城墻射箭，那人就需要懸掛出來，所以城墻外面才會有這一排長槍陣，所謂圍追堵截，正是這個意思了。
“文越，你堅持一下，床弩來了咱們就安全了。”
成文越偏頭看著楚傾：“陛下，其實我有件事一直沒告訴你。”
“什麽事？”楚傾皺眉，“等下去你再說，你先別說話了。”
“不，我要說。”
楚傾點頭，卻還是流出淚來。
成文越和他很近，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楚傾瑟縮了一下，反而迎上去，在他唇上蜻蜓點水地吻了一下。
“說吧，我在聽。”
成文越微微地笑起來，他其實容貌俊雅，是個清致出塵的人，只不過一直在做的都是打打殺殺的事情罷了。
“我聽了他倆的話，算計青少君，其實，因為我嫉妒他。”
楚傾搖頭：“我有沒有怪你，你別說了。”
“可是我這些年一直在怪自己，陛下，你喜歡他愛他，我做的那些，其實是傷了你的心的。”
“你們也沒做什麽，說到底，當時是我自己想對付他。”楚傾笑了一下，“我早前和你說過的，你該信我才是。”
“好，我信你。”
沈默片刻後，楚傾試探著開口：“文越。”
“嗯？”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成文越眨眨眼，露出回憶的神色：“那一年我初入影衛府，因為學藝認真，師父帶我進宮長見識。我仗著自己學了些輕功，就跑去禦花園裏摘桃花。”
“後來，我在桃花樹上，瞧見了下面的一個小少年，他穿著一件素白的袍子，手裏拿著一本書在背詩。你知道他背的是哪兩句嗎？”
瞧清了楚傾眼中的迷茫，成文越輕輕嘆息：“焉得偶君子，共乘雙飛鸞。”
楚傾恍然：“怪不得，當初問你在江湖上的勢力取個什麽名字，你說叫飛鸞。我還曾經笑你，說是女人才會用這種名字。原來是因為那首詩嗎？”
成文越眼中閃著光亮，微微點頭：“求仁得仁，便是圓滿，這句話我深以為然。今日便是我成文越求仁得仁，楚傾，我此生已無憾。”
說罷，未等楚傾反應過來，成文越便咬牙松開手，用盡全力，將楚傾拉到面前，雙手托舉起來，雙足用力一蹬，身子直直地躍出。
然而他終究是受了傷，力有不逮，而且地上的槍陣實在太寬。落地時，到底還是被長槍刺穿了身體。
成文越臉色一白，神情卻瞧不出什麽特別，沖著楚傾笑了笑：“陛下，來生再見。”
“文越！”楚傾想要抓住他，卻身子一輕，被他整個人拋了出去。
楚傾閉了閉眼，暗道死就死吧。
誰知卻沒如料想般摔在地上，反而撞進了一個懷抱裏。
楚傾詫異地睜開眼，立時把什麽都忘了，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傻了嗎？”傾世絕美的容顏毫無瑕疵，謝瑯似笑非笑地垂頭看他，“不認識我了？”
楚傾眨眼，又是兩行清淚滑落，他抖著手覆上謝瑯的臉頰，微涼的觸感讓他縮了縮，卻又貪戀一般地重新追了上去。
“你，你的臉，好了？”
謝瑯偏頭含住他的手指：“嗯，好了。”
指尖一陣酥麻，楚傾盯著他看，似是癡傻。
謝瑯笑笑，放他下地站著，誰料楚傾根本站不住，雙腳觸地便委頓下來。
“你怎麽了？可是受了傷？”
楚傾搖頭：“腿廢了。”
謝瑯眉頭緊鎖，把人打橫抱起：“我送你去大將軍那裏。”
楚傾雙手環著他的脖子，埋頭在他胸前：“文越還在那。”
“等你安全了，再來帶他走。”
段展鵬已經迫不及待帶人追過來，身後跟著一隊人推著床弩。
眼看就要接應到二人，城墻上竟飛來一陣箭雨。
“陛下，小心！”段展鵬揮劍沖了過來，拿著盾牌給楚傾兩人擋住，自己則護在他們前頭。
楚傾眼光落在不遠處的槍陣上，成文越還在那裏，早已經沒了氣息。
“北帝，今日你我，不死不休！”
因為有人接應，連番的箭雨到底還沒能傷了楚傾，況且還有謝瑯在，自然是有驚無險。
楚傾在戰車上坐了，皺眉看了一眼沒了動靜的城墻。
“十七回來沒有？”
段展鵬搖頭：“派人去尋了，還沒有消息。陛下，還要等嗎？”
楚傾嘆了口氣：“再等一盞茶的功夫。”
謝瑯轉身道：“我去看看。”
“不成，太危險了。”楚傾拉住他，“你功夫再高，也擋不住萬箭齊發。”
兩人正僵持間，段展鵬眼前一亮：“回來了，人呢，上去護住龍大人！”
鐵甲勇士人人手持盾牌，沖出去趕在又一輪箭雨之前將龍十七護了起來。
“攻城！”
楚傾冷聲下令。
段展鵬眼神微閃， 卻也立刻點頭：“是！”
接著他翻身上馬，揮劍道：“神機大炮，準備！”
將士們齊聲應諾：“得令！”
278、小傾還是那麽可口
“放！”
炮聲轟鳴，震耳欲聾。
金玉城再是固若金湯，也抵不過二十門大炮齊發。
一時間地動山搖，濃煙滾滾，恍如末世。
一輪過後，換上兵士給大炮降溫，重新充填炮彈。
“床弩上！”
段展鵬一聲令下，近百人的隊伍推著一架床弩來到前面，床弩上已經裝填了巨型鑄鐵弩箭，後面則坐著一個壯實的大漢，手裏握著一只鐵錘，正是專管發射的弩手。
“瞄準！預備！”
段展鵬正要說“發射”，卻見城墻上忽然又用鎖鏈吊了一個人出來，因為離得遠，這裏誰也不是看得很清楚。
楚傾心裏咯噔一聲，那人，怎麽這麽像睿兒！
只不顧那人才剛被放上城墻，未及放下去，城樓上似乎就出現了騷亂。
段展鵬皺眉：“北國這是怎麽了？”
楚傾想了想道：“床弩放吧。”
段展鵬想問他不看看那個新的人質是誰就發射嗎？可楚傾一個冰寒的眼神丟過去，他立刻噤聲，轉頭就去指揮床弩發射。
謝瑯握著楚傾的手，輕聲道：“不會有事的。”
果然，在床弩和大炮輪番攻勢下，北國的城墻不堪一擊，很快就開始垮塌，那些兵士們滿眼都是不可思議和真實的恐懼。
楚傾淡淡地道：“開城門後， 北國的軍隊不用留，但記得不要驚擾百姓就是了。”
喊殺聲震天，北國的騎兵終於從搖搖欲墜的城門裏沖了出來，和夏國的騎兵對上。
還在用長刀的北國軍隊毫無勝算。
夏國的輕騎兵沒人都配了兩桿連發火銃，還有一桿三眼散彈火銃，對上北國的騎兵，幾乎可砍瓜切菜一般。
在騎兵後面，則是神機箭營推著火箭車緊隨其後，“火龍出水”發射出去後在敵軍陣營中可以再次爆炸。
“北國不該開城門迎戰。”謝瑯眼睛望著硝煙之處，嘆道，“不如直接投降。”
楚傾輕哼 一聲：“耶律瑾那人，不見棺材不落淚。反倒是可惜了那個納蘭圖，是個胸有韜略的，可惜不見容於當朝。”
謝瑯偏頭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怪異。
楚傾倒是沒瞧見他的神色， 只是關心起他來：“阿瑯，這一年多，你過得可好？”
謝瑯點頭：“還好。”
“你去了哪裏？”
謝瑯搖搖頭：“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楚傾眸色一黯，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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