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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完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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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這樣,如果這是懲罰,讓我自己承受就可以了。你不過是,不過是身不由己,第一世裏,小皇叔在我的粥裏下毒,是你端給我的。阿瑯,你當時不知道那個是劇毒,你以為那還是和以前的粥一樣,是慢性的毒藥……”

“別說了,求你別說了!”謝瑯哭著推開他,“我不信,我不相信!你是編出來騙我的對不對?你想讓我愧疚,你不過是想讓我原諒你!”

268、誰來解脫?

楚傾慘笑一聲:“你就當我是騙你的好了,其實我也希望這都是一場夢,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

謝瑯的眼淚怎麽都止不住,他想不到楚傾兩世以來唯一一次地和自己交心,竟然是拋出了這麽一個叫他接受不了的答案。

“阿瑯,我說過,我不只壞,而且心狠。那只是因為,我太愛你了。”

楚傾的聲音很平靜,似乎只是在陳述一件平平無奇的事。

“我曾經問過你,如果對你做了很壞很壞的事,你會怎麽樣?你說你還是會喜歡我,阿瑯,你現在不喜歡我了是不是?”

謝瑯呆呆地看他,腦子已經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楚傾咬了下嘴唇,湊過去輕輕地吻上那些交錯的淚痕。

“你只有徹底放下我,才有可能逃出這個無間地獄,否則,你會和我永遠沈淪在這裏,以此延綿,求出無期。”楚傾的聲音極致地溫柔,卻帶著決絕,“所以,如果你現在還是喜歡我,那你一定要告訴我,我可以幫你。”

謝瑯微微偏頭,吻上他的唇,楚傾微微一怔,之後立刻熱烈地回應起來。

這一吻淒婉纏綿,極致地魅惑,仿佛傾盡了兩人幾世的癡情,卻又像掏空了兩人所有的心力,不死不休。

許久之後兩人才分開,謝瑯面頰緋紅,一只手攬著楚傾,妖媚的桃花眼中水汽氤氳。

“楚傾,我想你。”

楚傾眼神微閃,原本欲推開他的手猛地頓住。

“阿瑯,你不要恨我。”

謝瑯卻搖了搖頭,眼神攸地一變,聲音幽寒入骨:“如果這是無間地獄,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先獲解脫。”

楚傾一楞,忽然腹間一涼,向下看時,謝瑯的手上握著一柄短刃,刀身已經沒入自己身體。

楚傾苦笑一聲,掩在袖間的手擡了起來,一個荷包被他捧到謝瑯眼前。

“你……”謝瑯的神色一瞬間崩壞,猛地向後退開,咬牙道,“楚傾,我恨你!”

楚傾苦惱地看了他一眼,擡手想去摸肚子上的那把刀,可快要碰到刀柄的時候卻忽然停住。

他把荷包用力地拋向謝瑯,自己則靠在了車廂壁上,無力地呼出一口氣,滿面頹色。

“你以為我要對你做什麽嗎?”楚傾的聲音滿是苦澀,“阿瑯,原來你還是……罷了,怪我自己,都怪我自己……”

“我的錯是我的錯,你的錯還是我的錯,對對錯錯,都怪我,都怪我……”

楚傾的意識有些渙散,嘴裏嘀嘀咕咕地說著話。

他氣力不濟,所以聲音很低,可謝瑯還是聽見了,他打開那個荷包,裏面是那個“後庭遺曲”的小鳥,還有一張染了血跡已經發黃的紙。

不用看也知道,那幅畫裏的正是自己。

謝瑯將楚傾打橫抱起,垂頭親了親他的額頭:“再堅持一下。”

兩人跳下馬車的一瞬間,四面八方射來無數火箭,馬車瞬間被射成了個刺猬,繼而燒了起來。

謝瑯冷哼一聲,猛地轉身,無數暗器自他身上激射而出,卻是射進了附近的林子裏不見了蹤影。

片刻後,林子裏傳出陣陣悶響,應該是偷襲的弓箭手被擊中自樹上摔下來了。

謝瑯揚聲道:“還是不敢露面嗎?”

話音剛落,四面八方便出現了無數的侍衛,穿著銀線滾邊黑色勁裝貼裏袍,腰間系銀色小絳,頭上戴尖頂帽,腳上則是一水的白皮靴。

謝瑯眸光微閃:“你們是什麽人?”

“哈哈,青少君,咱們又見面了!”

笑聲一出,楚傾和謝瑯齊齊變了臉色。

“成文越!”謝瑯咬牙切齒,“我就知道他不是個東西!”

楚傾抿唇不語,只盯著成文越走過來的方向看。

“恭喜少君死而覆生。”成文越站定,臉上也沒了笑容,淡淡地開口道,“詐死這麽久,游戲也該結束了。可惜了那張傾世的美顏,如今真是,只能說造化弄人了。”

謝瑯剛才的面具被楚傾拿掉了,臉上的疤痕自然是人人都見到了。

“成大人是來做什麽的?”

“明知故問。”成文越指了指楚傾,“你弒君謀逆,通敵叛國,自然是來捉拿你歸案的。”

“哈!”謝瑯忍不住笑了一聲,“且不說我懷裏這個是不是陛下,這人可是還活著的,你可真是太心急了!”

成文越冷哼一聲:“待會抓到了你,是死是活還不是我說了算。”

楚傾臉色一變,死死地拽著謝瑯的衣襟,皺眉道:“別管我了,你快走吧。”

謝瑯笑笑,垂眸看他:“那怎麽成,這世上除了我,誰也不能害你!”

“他不會對我怎樣的。”

謝瑯搖頭:“不成。”

楚傾嘆了口氣,微微偏頭,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靠在謝瑯身上,閉了眼不再說話。

謝瑯咬牙,自己身上的暗器已經沒剩多少了,這麽多人要是圍過來,還真不一定有勝算。

可無論如何,總得拼上一拼。

成文越揚手一揮:“上。”

黑衣人正要沖過來,卻見不遠處一陣馬蹄聲急促靠近,說話間一群官兵圍了上來。

謝瑯眼前一亮:“明大人!”

明樂身著按察使官服,高踞馬上,沖謝瑯點了點頭,待瞧見他懷裏的楚傾是不由得驚了一下。

“陛下,少君!”

龍十七拽著尉遲恒分開眾人沖了過去:“這是怎麽了?”

謝瑯搖搖頭:“尉遲大人?”

尉遲恒看了眼露在外面的刀柄,皺眉道:“這,這……拿金瘡藥來,趕緊找個平坦的地方,把人放下,拔刀的時候……”

“先不拔。”楚傾虛弱地開口,“我沒什麽事。”

“陛下,你,你嗓子好了呀!”龍十七忽然道,“現在不拔,待會更嚴重的!

楚傾看了龍十七一眼:“先離開這再說。”

尉遲恒點頭:“是,這樣也好。”

“明大人,你帶著水師營的人來這裏,是要做什麽?操練嗎?”

成文越的聲音帶著戲謔。

明樂面皮一緊,哼道:“那敢問成大人,錦衣衛指揮使領著東廠番子又是來做什麽?”

269、來生不相見

“兩廠一衛自是一家,明大人難道不知道?”

明樂下意識地看了楚傾一眼,見他臉色蒼白,卻隱忍著怒意,嘆了口氣道:“成大人,陛下微服私訪到此,你怎麽還不見駕?難道是想欺君嗎?”

成文越一頓,道:“青少君謝瑯詐死叛國,今日我是來捉拿他歸案的。”

“哪裏來的青少君叛國一事?”明樂眉目一厲,“你沒見陛下受了重傷,還在耽擱些什麽!”

“謝瑯是北國的奸細,他挾持了人質……明大人,你可瞧好了,那到底是不是陛下。”

明樂飛快地翻身下馬,沖到成文越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成文越你到底要幹嘛?那明明就是陛下,你怎知不……”

“自然不是。”

太子楚睿自後面走了出來,站在成文越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文越,辛苦了。”

成文越眸光一閃,躬身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點點頭,轉頭對著明樂道:“明大人不認識孤了嗎?”

眾人一時都有些糊塗,太子怎麽跑這裏來了?

明樂更是一頭霧水,疑惑地看著太子。

成文越拍了拍明樂揪著子衣領的手,卻是帶上了暗勁兒,輕笑道:“明大人還不見過太子殿下?”

明樂手腕吃痛,下意識地松開手,卻被兩個番子撲過來反剪著手臂壓到了太子跟前。

“你們做什麽?放開!本官是福建按察使,你們給我松開!”

明樂掙紮不脫,被迫屈膝跪在太子面前。

“明大人,你說說你,好好的按察使不做,非要跟反賊混在一起,這又是何苦來由?”

明樂一楞:“什麽反賊?”這都什麽跟什麽啊!啊啊啊!他要瘋了!

太子眼光轉向謝瑯,正對上楚傾探究的眼神,不由得心一沈,又立刻裝作若無其事地轉開了眼。

“剛才文越說了,謝瑯謀逆弒君,叛國通敵,如今又找人假扮父皇,妄圖動搖人心,不是反賊是什麽?”

楚傾閉了閉眼,睿兒,他的兒子,怎麽就成了這樣呢?

“早說了他是個扶不起的,你還偏不信。”謝瑯輕聲嘲諷,“現在怎麽樣?”

楚傾掀了掀眼皮,賭氣道:“反正我快死了,管不了了。大不了再重來一次。”

“呵,那下一回你打算怎麽對我?”

楚傾黢黑的眸子盯著謝瑯,輕輕地開口:“來生不相見,便可不相戀,再也不相欠。”

謝瑯一楞,只覺眼眶發脹,忍不住要哭出來:“你……”

楚傾腹部疼痛襲來,顧不得謝瑯泫然欲泣的樣子,急促地喘息幾下便沒了聲音。

還有沒有下一回,誰知道?不相見說的容易,真舍得嗎?

兩人說話聲音很輕,太子只見到謝瑯紅了眼圈,再看楚傾,真是受了重傷要死的樣子了。

心裏沒來由地一疼,太子搖搖頭,不行,這個時候若是自己動搖,那便是萬劫不覆。

“來人,給孤抓住他們!”太子手一揚,“抓活的!”

“睿兒!”楚傾忽然出聲,鷹隼般的眸子淩厲地盯著太子,“你要想清楚。”

太子冷笑:“孤再沒有此刻這般清楚了!上!”

明樂大急,想喊自己帶的人馬,可那幾個總兵早被太子的人拿下了,那些水師營的兵士也根本不堪一擊,反抗兩下見主將被擒也就紛紛不敢動了。

他被身邊的番子制著,嘴裏也被塞了塊帕子,嗚嗚著說不出話來,睜著一雙赤紅的眼睛圓掙紮不停。

眼看著太子的人已經沖了出來,後面的黑衣人卻忽然倒戈,將沖在前面的人盡皆斬殺。

變故只在電光石火之間,情勢卻陡然逆轉,誰也沒有想到,又是一隊人馬自四面八方地包抄過來。

太子看著那些奔襲而來的人瞳孔猛縮,飛魚服、繡春刀,他們是錦衣衛!

錦衣衛的人數很多,一下子把所有人都圍在了中間,連明樂帶來的水師營官兵都有些懵,面面相覷著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場面一瞬間沈靜下來,楚修分開眾人,走了過來,深深地看了眼謝瑯,才轉頭對著太子開口。

“睿兒,本王說過,叫你別做這些沒用的事情,你怎麽總是不聽。”

“你,你到底什麽意思?”

楚修偏頭:“就是你看到的意思。”

太子擡手指著他,手指哆嗦:“你騙孤?”

楚修眨眨眼:“算不得騙,你喜歡如何想便如何想吧。”

太子雙手攥拳:“孤還沒有輸!成文越!”

成文越一楞,偏頭道:“殿下,有什麽吩咐?”

“你還楞著幹嘛?”太子被他問得火大,轉頭把怒氣一下子都撒在了他頭上,“沒見我們被人包圍了嗎?給我殺出去!”

成文越垂頭想了想,轉頭看向楚修,後者笑道:“別看我了,該如何便如何,順其自然吧。”

成文越長出一口氣,點點頭,對著太子拱手:“殿下,您看皇上受了傷,您身為太子,也該……”

“啪!”

成文越的臉被打的偏向一邊,白凈的臉上迅速地紅腫起一個掌印。

“文越,文越對不起。”太子驚惶地想去拉他,“你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

成文越轉回頭對著他笑了笑,卻在他的手觸到自己之前飛快地跪下:“殿下,現在回頭還來得及。皇上還在那等你,你看看他。”

太子的手懸在半空,聽到他的話眼中的驚慌頃刻褪進,一種覆雜而又滿是痛苦的神情占據了他的臉。

“你,你也騙我,你一直都在騙我!”

成文越垂眸,心中苦澀,聲音卻異常堅定:“殿下,臣說過一日龍影衛,終身龍影衛。臣即便改了名字,做了官,也還是龍十三,是皇上的龍十三。”

“你!”太子揚手欲打,可看這成文越一臉的堅定,終於還是頹然地垂下手。

成文越鍥而不舍:“殿下,你過去,過去和皇上說句話,道個歉。”

太子眼神閃了閃,良久才道:“你陪我過去。”

成文越眼中閃過驚喜,飛快地起身,一手按在太子的小臂上,拉著人往楚傾這裏走。

“皇上,殿下他知道……”

成文越後面的話被淹沒在一片混亂中……

270、重新開始?

謝瑯看見太子手上寒光一閃,立時出手,一掌拍在他肩頭。

其實他本來是想一掌拍天靈蓋上,直接斃了太子也就一了百了了,可關鍵時刻楚傾還是扯了他一下。

謝瑯的手向下一滑,順著力道也就改了方向。

可即便是肩膀挨了一掌,可內力透體,太子也還是立刻噴出一口鮮血。

楚傾低呼:“睿兒……”

太子擡眸冷冷地睨他一眼:“父皇,兒子總是算計不過你的。現在你滿意了?”

楚傾眉頭緊蹙,向他伸手道:“睿兒,你傷到哪裏了?尉遲,你去給他看看。”

尉遲恒“啊”了一聲,就要上前,卻被龍十七拉住:“等一下。”

“你幹嘛啊?”

龍十七也不理他,直接上前想把太子手上的匕首奪下來,可他才走了一步,身邊又不知從哪竄出幾個人,竟然都是龍影衛的裝扮。

“十一?你,果然是你!”龍十七簡直要氣死了,罵道,“你這個叛徒!”

龍十一冷哼一聲:“各為其主而已,你又有什麽資格說我?”

龍十七這個氣啊,我怎麽沒資格啊?啊啊啊!

不過他也不是個能說會道的,這種時候肯定還是幹脆地動手才能消氣,當下一跺腳,直接沖上去就和龍十一打了起來。

楚傾眼神一黯,輕輕嘆了口氣,拍拍謝瑯道:“放我下來吧。”

謝瑯看他這個樣子,心裏也是難受,只好把他放在地上站好。

“事已至此,你……”

“阿瑯,我沒事。”

楚傾沖他笑笑,擡手把肚子上的短刃拔了出來,而那原本該插進他身體裏的刀身,竟是縮進刀柄裏面的,被他一拔就又彈了了出來。

“陛下,微臣參見陛下。”楚修上前行禮,“叫您受驚了。”

楚傾搖搖頭:“阿修辛苦了,快起來吧。”

成文越已經把明樂救了下來,叫人保護好他,也帶人加入戰團,和龍十七一起對上龍十一。

謝瑯觀察了一會道:“龍十一的功夫不在我之下,他們兩個恐怕不成。”

楚傾抓著他的手笑笑:“還有那麽多人呢。”

謝瑯偏頭窺了他一眼,嘆道:“你啊,什麽時候能改改這個毛病?”

“什麽?”

“你現在心軟不是對他好,婦人之仁,反而會害了他。”

楚傾嘆了口氣:“便是將他抓住,他也一樣恨我。”

“陛下,青少君說的對,你這樣,最後會害了睿兒。”楚修忍不住勸道,“難道叫他逃了,流落在外生死不知是你希望的結果嗎?”

謝瑯拍了拍他肩膀,點頭道:“我去。”

楚傾微微點頭,卻見戰圈裏“砰”地一聲響,接著冒出一股濃濃的白煙,眾人紛紛後退幾步。

片刻後煙霧散盡,卻哪裏還有太子和龍十一的影子。

楚傾嘆氣:“都怪我。”

“你怎麽又來了!”謝瑯扶住他道,“這樣也好,都冷靜一下,只要他不再搞事情,你總不會害他就是了。”

楚傾正要說話,眾人已經全部拜倒,山呼萬歲。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楚傾咬了下嘴唇,抓著謝瑯的手微微地抖。

謝瑯湊過去,輕輕地擁了擁他,微笑著小聲道:“你瞧,我說過的,你就應該一直做皇帝到老到死。”

楚傾的心驀地一松,再開口時已滿是自信。

“眾卿平身。”

“陛下,是否要往臺江府稍事歇息?”明樂開口問道。

“不必,即刻啟程,回錦繡城。”

眾人也沒什麽好說的,只楚傾身子還虛弱得很,所有人都不讓他騎馬,他也只得仍舊回馬車去坐了。

謝瑯猶豫片刻,才道:“還是我來駕車吧。”

龍十七笑笑:“少君還是去照顧陛下。”

“車廂裏太窄了……”

“阿瑯,過來。”

楚傾站在車前轉身喚了一聲,眾人搖頭散開,謝瑯撇撇嘴只得走了過去。

“阿瑯扶我上車吧。”楚傾伸出手,偏頭似笑非笑地看著謝瑯,“手疼,不大敢用力氣。”

謝瑯微微皺眉,將他拉過來依舊打橫抱起,雙足發力,輕飄飄地躍上了車。

楚傾尷尬地動了動,臉也泛紅。

謝瑯鉆進車廂把他放下,幫他把身下的毛氈褥子一一鋪好,才扶著他坐了。

“阿瑯。”

“嗯?”

“我,渴了。”

謝瑯擡眸盯著他看了半響,最後還是在他身後的取了水囊擰開蓋子遞給他。

楚傾笑著喝了兩口又推給他:“你也喝一點。”

謝瑯接過水囊卻沒有喝,只擰上蓋子重新收好,自己在車廂角落裏坐了,偏頭看著車簾子。

馬車緩緩行進,楚傾湊過去拉謝瑯的胳膊:“阿瑯,你又幫了我一次。”

謝瑯轉頭:“又?”

“是啊,從一開始,你就在幫我,可惜我知道的太晚。對不起,阿瑯,我,錯得離譜。”

謝瑯倒是毫不在意:“別這麽說,若是我沒有那些莫名其妙的記憶,你這麽做才是對的。”

楚傾疑惑地看他一眼,搖頭道:“前世今生,不過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其實不過是噩夢一場。”

“你想說什麽?”

“阿瑯,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271、不想重生了

“蘆葉滿汀洲,寒沙帶淺流。二十年重過南樓。柳下系船猶未穩,能幾日,又中秋。 黃鶴斷磯頭,故人今在不?舊江山,渾是新愁。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這首好是好,就是太過哀慟,如今我軍勢如破竹,拿下金玉城指日可待,怎麽陛下的詩詞都是這個調調的?”

龍十七瞥了一眼大發感慨的尉遲恒,把他手裏的宣紙抽走燒掉,不耐煩地道:“你怎麽那麽多廢話。”

尉遲恒氣結:“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神經病啊你!”龍十七拍拍手上的紙灰,轉身要走。

尉遲恒趕緊追了上來:“你上哪去?”

龍十七退開半步:“我是影衛好嘛,自然是去當值。”

“當你個頭,你神秘兮兮地找我來,就為了那首詞?”

“是啊,給你看看。”

尉遲恒看傻子似的盯著龍十七:“陸思安,你是不是有病?”

龍十七眨眨眼,忽然邪邪一笑,擡手按在尉遲恒的肩上,輕輕用力將人推著按在廊柱上。

尉遲恒蹙眉挺身,卻被龍十七忽然放大的俊臉嚇了一跳,心裏酸酸脹脹的,一時間手足無措起來:“你,你幹嘛?”

龍十七撇撇嘴:“讓你看看我有沒有病啊。”

“你神經病啊!”

龍十七笑:“我不是神經病,我是關心你,嗯?我說小哼哼,我哥是首輔你知道吧?”

“幹嘛?首輔了不起啊!我師父現在是太醫院院正!”

“院正能有什麽用,首輔你知道能做什麽嗎?”

尉遲恒莫名:“做,做什麽?”

龍十七眸光一閃:“皇上後宮裏現在是死走逃亡,等打贏了這一仗,也是時候充盈後宮了。到時候讓我哥提一提,你說皇上能不答應嗎?”

尉遲恒眉頭皺起,疑惑道:“提什麽?你跟我說這個做什麽?”

龍十七一只手掐著尉遲恒的下巴,迫使他擡起臉看著自己:“我可都是為了你好,將來你要是能得皇上寵幸,說不得又是一個青少君呢。現在熟悉一下陛下的詩詞,將來可是能有共同話題的。”

尉遲恒猛地睜大了眼,那黑亮的眸子裏一瞬間閃過無數情緒,卻立刻又籠上了一層水汽。

龍十七手微微一抖,忽然被尉遲恒一把推開,向後踉蹌著退了幾步,後背撞到墻上。

“陸、思、安!”

龍十七呆呆地擡眸,尉遲恒臉色青白得嚇人,殷紅的唇被他死死地咬著,眼中還是那些覆雜難名的情緒,有憤怒,有難過,甚至還有一絲失望?

“尉遲,你……”

“陸思安,你是個混蛋,你知道嗎?”

龍十七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卻忽然語塞,他伸手想去拉尉遲恒,卻被向後躲開。

“陸思安,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可你也用不著這麽羞辱我,從今往後,你和我再不相幹,就權當陌路人吧。”

尉遲恒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龍十七看著他的背影漸漸跑遠,直到轉了個彎再也瞧不見了,才終於嘆一口氣,抱住腦袋靠墻蹲了下來。

“老大你沒事吧?皇上要去巡城。”

一個影衛躍了過來,低聲回稟。

龍十七深吸一口氣,再擡頭是臉上已經戴好了黑色半臉面具,再看不出喜怒。

“知道了,叫三組的人跟我過去。”

“是!”

一路躥房越脊,龍十七到了楚傾的寖殿,正聽到他叫自己,便趕忙進門去。

“陛下。”

楚傾一楞,旋即笑道:“怎麽從門進來了,剛去哪了?”

龍十七一楞,也笑起來:“剛和尉遲說了會話。”

“福建一趟,你和他倒是要好起來。”楚傾放下手裏的奏折,轉身從椅子靠背上取下披風,“算起來也有一年了吧?”

龍十七上前幫他穿戴,一邊點頭道:“是,離開福建已一年有餘了。陛下要去巡城?”

楚傾點點頭:“納蘭圖的大軍也該到薩爾滸了,想必明日就能趕回來,這時不能掉以輕心。走吧,朕四處看看。”

龍十七點頭,在他跟前蹲下,楚傾抿了下唇,向前趴在他身上。

龍十七背著楚傾出了門,外面段展鵬已經到了。

“參見陛下。”

楚傾點頭:“大將軍平身吧。”

段展鵬起身走過來,和龍十七道:“我來背陛下吧。”

楚傾身體裏的毒素原本被謝瑯用內力逼出體外一部分,但是他自己本身不會內功,沒辦法因勢利導地借機自行調理。

後來又受了那麽重的傷,以至於一度毒素上行堆積在了腦子裏,才會又把跳崖之後的事情忘了,甚至自離開福建之後,一度失明,人也癡癡傻傻的。

直到回了錦繡城,許之恒施針把毒素疏導出腦部,他這才清醒過來,也記起了之前的所有事情。

唯一可惜的就是,毒素無法排出體外,在腿部淤積,雖然不是癱了,但是只要走路就會疼痛萬分,所以現在他已經將近一年走不了路了。

有時候楚傾自己也覺得好笑,自己這個身體,還是這麽禁折騰,都這樣了竟然還拖拖拉拉地活著呢。

自己還真是喜歡活著。

不過話又說回來,誰會願意死呢?

尤其是他,就算有一線希望,他也想把事情做完。

他再也不想重生了!

好消息卻是,薛平建造的火銃、大炮和床弩都已經大功告成,楚傾半年前禦駕親征,自玉門關一路深入北國。

大夏的騎兵裝備了火器,自然是所向披靡,對上北國邊境的防線,一路勢如破竹地撕開了口子。

半年以來,北國已經被打的沒有還手之力,幾次三番地請求和談,又幾次三番地割地賠款。

然而楚傾並不滿足。

事到如今,他在邊境上再起事端,所有人都不再懷疑他的決心,也都明白他曾經說的話都是真的。

就連北帝也再不似從前一般抱著希望,把夏國的挑釁當做索要錢財的借口。因為,這一回,夏國的軍隊長驅直入,而他們的前線,距離金玉城只有三十裏。

北國的攝政王納蘭圖月前領兵去了高麗,因為北國自向夏國稱臣之後,便有了派兵協助隨時聽候調遣的義務。

高麗月前國內爆發叛亂,楚傾便修國書一封,請北國派人去協助鎮壓。

可十天前納蘭圖剛到高麗,就發現這場叛亂蹊蹺的很,和那些打著前高麗王的叛軍交戰兩次他才發現,這幫人根本就是聽夏國將領調遣的山匪!

納蘭圖回過味來,誰也沒告訴只帶了親信精兵就往回趕,可一路上卻是出奇的不順利。

他越往金玉城走就心就提的越高,一個個消息傳來,納蘭圖終於明白過來,什麽高麗叛軍,根本就是夏國調虎離山,趁著北帝對自己的忌憚,把自己遠遠地調離金玉城,然後再長驅直入地圍城攻城,一舉滅了北國。

薩爾滸離金玉城已經很近,納蘭圖看著斥候傳來的戰報,恨不能活吃了楚傾!

“這個死瘸子!”納蘭圖死死攥著佩劍,冷哼一聲下令。

“今夜急行軍,往金玉城增援!”

272、上面的還是下面的?

“阿嚏!”

楚傾揉了揉鼻子,奇怪滴看了眼東面。

“陛下,山上風冷,還是下去吧?”段展鵬關切地道。

楚傾擺擺手,撐著拐杖往前走了兩步,金玉城就在山下,此時正攏在一片夕陽之中,城墻上換防的官兵都可以看得清楚。

此時山頂只有楚傾和段展鵬兩個,其他人全都退後了一段距離。

楚傾瞇了瞇眼睛:“明日都安排妥了?”

“陛下盡管放心。”

“段錚他,還好吧?”

段展鵬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抖了抖,擡眸看著楚傾瘦削的側顏,眼前閃過段錚最後一次離家前的情景。

“……自少年時,是我起了那不該有的心思。我也管不了他如何想,我只知道自己,我願意為了他去死。”

“父親,兒子早就想清楚了,這一世兒子再不要做後悔的事!”

“他心裏沒有我。”

楚傾許久沒有聽到回答,不由得轉頭,卻見段展鵬正垂頭擡手,用衣袖擦眼睛。

“怎麽,發生了什麽事嗎?”楚傾心一沈,說話也急促起來,正好一陣風吹過來,連著咳嗽了幾聲。

段展鵬眼底酸澀,趕緊扶住他:“陛下,錚兒一切都好,您只管放心。”

楚傾嘆了口氣:“是我當初思慮欠妥,沒想到他竟然……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段展鵬搖頭:“陛下你說什麽呢,段家上下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縱是死了,那也是為國捐軀,無論是前線還是敵後,為的是夏國和陛下。臣是如此,錚兒更是如此。”

楚傾轉過頭,望著遠處漸漸隱沒的夕陽,沒有說話。

“陛下,臣有個不情之請。”段展鵬忽然跪下,“求陛下應了臣,臣便可了無牽掛。”

“你說什麽呢!快快起來!”楚傾伸手去拉他,“有話起來說,朕都應你。”

段展鵬搖搖頭:“陛下,錚兒是個不爭氣的,這一回也是九死一生,若是他能活下來。臣只求陛下一個恩典,求您!”

段展鵬叩拜下去,楚傾急道:“朕不是說了什麽都應你,你做什麽這個樣子,明日一戰大夏必勝,你也不許出事!”

“是,大夏必勝。可臣這件事難以啟齒,求陛下聽了莫要生氣。”

楚傾疑惑道:“什麽事?可是跟段錚有關?”

時間轉眼已經幾年,這段時日裏無論發生過什麽,楚傾都沒想過追究,畢竟他連自己都沒顧好,如今只要段錚心裏還是向著大夏的,自己都不會怪他。

想到這,楚傾鄭重開口:“不管什麽事,朕再說一次,都應你。”

段展鵬道:“求陛下,若是可以,就,錚兒他,絕了他的念想。”

“嗯?”楚傾莫名,“什麽,你說什麽?”

“陛下,錚兒他一直傾心於你,可他有自知之明,也知道您心裏容不下他,才遠走北國。”段展鵬再顧不得臉面,一口氣說道,“陛下,若是這一回錚兒有命活著回到錦繡城,求您斷了他的念想,就讓他以後都戍守邊關吧!”

段展鵬說完,便伏地不起,從楚傾的角度只能看得出他雙肩在微微地聳動,想必是哭了。

楚傾震驚之餘,才恍然回神,聯想到三世裏段錚種種怪異的表現,遠來……

他媽的呀!

這家夥分明就是想撲倒朕!

楚傾這個氣啊……又有點好奇,段錚是上面的還是下面的?

嘖嘖,要是下面的話,那……

許久都沒聽到楚傾的動靜,段展鵬有點擔心他的身體,畢竟楚傾不耐久站,便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

誰知道楚傾似乎正在出神,看起來好像都沒有生氣。

當然,如果段展鵬再看的仔細一點,就會發現,楚傾的耳尖莫名其妙地紅了。

“陛下?”

楚傾一怔,這才循聲低頭:“你起來吧,扶著點朕。”

段展鵬激靈一下,趕緊爬起來把楚傾扶住:“陛下,臣有罪。”

“你有什麽罪?”楚傾笑笑,“可憐天下父母心。朕都明白。”

段展鵬楞了下,忍不住眼框酸脹,垂淚道:“若論父母之心,臣不如陛下。只是錚兒他娘早年去了,臣待他也不甚上心,他又做了那樣的事,便是陛下如何處置臣也是毫無怨言,只是……心結難解,臣身為人父,便也只此一件事能幫他的了。”

楚傾搖搖頭:“朕明白你的意思,朕會仔細地考慮。”

段展鵬有點不大明白他說的考慮是指什麽,不過皇上沒有發怒,已經是出乎意料了。

一來皇上總算明白了錚兒的心思,二來皇上也沒有降罪,段展鵬覺得自己也沒法再奢求其他了。

不管是皇上真的理解,還是想要秋後算賬,此時此刻他也顧不上了。

明日一場仗,無論是他自己,還是段錚,都是賭上性命的,這些話再不說,誰知道有沒有機會再開口。

楚傾自然也理解段展鵬的心思,看他如釋重負的樣子,不由笑道:“北國事了,朕的後宮也是時候添些人了。大將軍要想好了,若是朕考慮之後有什麽想法,你舍不舍得?”

段展鵬徹底呆住,完全忘了反應,皇上說啥?

楚傾笑笑,松開手,拄著拐杖緩緩地往旁邊踱了兩步,又忽然轉頭:“明日之後朕就能再見到錚哥哥了,有些話,朕想聽他親口說。”

比如上面還是下面的問題……

要是段錚敢說自己在上面,那他不介意教教他做人的道理,比如三綱五常,比如……

楚傾想了想,覺得可以有。

看著楚傾一瘸一拐地背影,段展鵬徹底淩亂了,說好的一生摯愛青少君呢?錚哥哥又是什麽鬼!

皇上,你玩我!

273、你真是夏國皇帝?

楚傾到底還是低估了納蘭圖。

被人拿刀抵在脖子上時,他輕輕地嘆了口氣:“攝政王是吧?大夏也有一個攝政王,是我堂弟,很厲害的,可惜他現在錦繡城,有機會你們應該見見面。”

納蘭圖自陰影中走出來,月光下他身量高挑,穿了一件素白的錦緞長衫,外面罩一件輕裘披風,頭戴銀冠束發,面容冷峭,卻偏生一雙桃花眼硬生生地把那肅殺的戾氣中和了大半。

楚傾這是三世以來頭一次和納蘭圖面對面,雖然已是深夜,可看見他的第一眼,楚傾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尤其是那雙桃花眼,真是像極了……

納蘭圖發現楚傾眼神不對,他容貌俊美妖冶,歷來最煩別人盯著自己看,當下不悅地哼了一聲,快步上前,二話不說擡手就是一掌。

楚傾被他打得耳朵嗡嗡直響,嘴角溢出鮮血,莫名其妙地轉頭看他:“你有病啊!”

納蘭圖揚手又是一掌。

楚傾吐出一口血沫,怒視著他:“你最好小心一點,將來別落在我手裏!”

納蘭圖輕笑一聲,揪著楚傾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死瘸子,最好收了你那些汙七八糟的心思,現在人為刀俎你為魚肉,懂嗎?”

楚傾莫名其妙,心道我對你能有什麽心思,老男人一個,不過這張臉湊近了看得清楚,還真的和那個人很像啊!

那個人,消失已經有一年了吧?

離開福建之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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