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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國開戰之後就不至於因為糧草物資跟不上而被動挨打，最後落敗？
陸思林給他的治河策裏也提到修建運河，分流黃河水，同時大興漕運，還利於民，再以民之力，反哺朝廷。
這讓楚傾覺得，有必要親自到錦繡城碼頭看一看，如果先興漕運，以商事促政事，到底可不可行。
既然心裏有了想法，楚傾也不再隨意吸閑逛，他這些天情緒低落，重新投入到“事業”中反而叫他心情放松了不少，當下加快腳步往碼頭走。
西堤碼頭，顧名思義，在錦繡城西，外城靠近內城的一個區域，因著碼頭在這，錦繡城西門也是一道水上城門。
渭水與灞河在此交匯，天然地形成了一個三叉河口，西堤碼頭就在河口東邊，西邊是錦繡城的西門永定門，永定門建在渭水之上，入城均需乘船，是漕糧入城的通道。
至於三岔河口北邊的坊市，那是錦繡城最熱鬧地方，聚集了商鋪、酒肆、茶館、戲院等等等等，還有一條“著名”的燕之坊，秦樓楚館林立，是錦繡城有名的銷金窩。
楚傾站在灞河的攬月橋上，遠遠地看著對面坊市裏星布珠懸，皎如白日的景象，禁不住有些癡迷。
這是他的錦繡城，他的百姓此時安居樂業，正在歡欣喜慶地迎接新年。而自己離他們這麽近，旁觀著他們的熱鬧，感受著他們的喜悅，一切，都那麽充滿希望。
坊市裏的大商家為了吸引客人，在河邊圈出一片地方燃放煙花，一簇簇的煙火騰空上天，在黑夜裏炸裂成無數的星光，然後又像流星雨一般迅速地滑落，在夜空中留下淡淡地軌跡，直至消失不見。
楚傾被那些各式各樣的煙花吸引，扶著欄桿仰頭看，久久地不能回神。
攬月橋是一座拱橋，在附近算是很高的一處所在，拱橋的欄桿不高，上面掛滿了官府布置的彩燈。
楚傾個子又高，氣質又卓爾不群，此時站在拱橋最高處仰頭看天，腳下是銀河一般的拱橋，落在旁人眼裏，真如謫仙一般。
不知不覺間，楚傾就成了周圍人的焦點，河對岸更有不少地女子不錯眼珠地望著他，有些更是交頭接耳，都不知道錦繡城裏何時出現了這麽一位玉樹臨風的翩翩佳公子。
此時，燕之坊最高的一座酒樓裏，頂層天字號房的窗子忽然打開，一個人立在窗前，一瞬不瞬地盯著楚傾，仿佛要把他刻進眼裏。
楚傾似有所覺，茫然地四下看去，可入目之處盡是一片燈火喧囂，那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轉瞬間消失不見，再也找不回來了。
嘆了口氣，楚傾緩緩地步下攬月橋，這才發覺身邊的人好像都在看自己，尤其是橋上忽然就出現了很多女子迎面經過，然後又掉頭，跟著自己下橋。還有些在橋上走來走去，不知道在幹什麽，但是似乎眼睛一直在往自己身上瞟。
“樹以，這些人是怎麽回事？”
眼看越往北邊坊市走，來看他的人就越多，楚傾有點心虛，扯過樹以擋在身前。
159、虎口被奪食
樹以咂咂嘴，無奈道：“陛下，那些姑娘們一年到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今兒晚上出來，好多都是要覓姻緣的。”
覓姻緣？
楚傾一楞：“什麽意思？”
樹以翻個白眼，什麽意思？看上你了唄！
“公子啊，你看前邊有賣面具的，奴才買一個給你戴啊？”
楚傾皺眉：“好好地，戴什麽面具啊。”
“遮住臉，就沒人看你啦，公子！”
楚傾疑惑地摸了摸臉：“朕，我臉上有什麽嘛？”
“哎呦，公子爺，你要是不想當衛玠第二，咱就戴個面具吧！”
樹以跺腳，拉著楚傾往人少的地方躲了躲，這才堪堪避過幾個要撲過來裝摔倒的女人。
楚傾這才恍然，暗道真是傻了，自己這麽帥氣瀟灑，那些女人肯定會發情了嘛！
這才點頭拉住樹以，伸手道：“拿錢來，我自己去挑，你別跟著我了。”
樹以撇撇嘴，掏出一個荷包給了楚傾：“奴才還是得跟著您……”
“你就在這等著，我一會就回來。”楚傾拿著荷包轉身，“別亂走，免得待會我找不到你。”
樹以有點不甘心地囑咐：“那您，快去快回啊！”
楚傾揮揮手便大步離開，丟下樹以關切地觀望，可他三兩步就擠進了人群消失不見了。
“樹總管，皇，公子呢？”
“黃公子去買面具了，他不叫我跟著。”樹以苦著一張臉，“龍大人，你快跟著去。”
龍十七眉頭皺了皺，惱道：“好好地，買什麽面具！你出的好主意！”
樹以想哭，誰知道皇上忽然就要撇下我啊！
龍十七沒多停留，轉身也沒入人流中，去尋楚傾了。
好在楚傾身上帶了龍影衛特制香料，經過特殊訓練的影衛可以很容易地在人群中找到他。
楚傾也是因此不怎麽擔心自己會有危險，其實他膽子一向大得很，再加上前兩世的記憶，死都死過兩回的人了，根本也不會太在意會有什麽危險。
他現在只想一個人，把自己當做一個普通人，既不是皇帝，也不是重生者，甚至他覺得自己也可以不是楚傾。
此時此刻，他只是一個二十郎當歲的小青年，游蕩在熱鬧的夜市裏，漫無目的，卻心情放松。
他買了一個豬八戒的面具戴在臉上，一路晃晃蕩蕩走走停停，看哪個攤位新鮮就停下湊湊熱鬧，見到有猜燈謎的也會跟著起哄叫好。
走到一半忽覺肚子有點餓，楚傾轉頭四下看了看，一陣香氣撲鼻，這才發現路邊有炸元宵的攤子，邊上已經圍了好些人，忍不住就想買來嘗嘗。
攤子前的人著實很多，他一時擠不進去，等他想走開時，卻看到有人舉著一串金燦燦的元宵擠了出來。
楚傾沒見過這麽吃元宵的，頓時覺得自己一肚子饞蟲都被勾起來了，簡直不能等，開始拼命往裏擠。
他個子高力氣也不小，擠了一會就沖到了最前面，正興沖沖地掏出荷包要買，結果卻被人一下子抓住肩膀推了一下。
楚傾眼裏只盯著那些在油鍋裏翻滾的元宵，根本沒註意到有人對自己出手，他本身又沒什麽功夫，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得一個趔趄，撞到身後的人，又被彈回來，一下子撲到攤子上，險些砸翻了油鍋。
攤位的老板嚇了一跳，趕緊喊道：“都別擠啊，這位公子你小心啊！”
楚傾站了起來，皺眉回頭看，卻見一個彪形大漢正冷眼盯著自己，一臉挑釁。
“剛才是你推，推我？”楚傾的羊皮手套上沾滿了面粉，他不悅地拍了兩下手，觸動正在愈合的傷口，還是疼的他皺眉。
大漢冷哼一聲：“都在排隊，你擠什麽擠？你爹娘沒教你規矩的嗎？”
楚傾一滯，轉頭看了看旁邊的人，莫名道：“所以你就動手？你知不知道剛才你那麽推我很危險？我要是砸翻了油鍋，這周圍的人都會受傷。”
“管你那麽多！”大漢不自在地別開眼，“誰叫你加塞！”
楚傾皺眉，原本的食欲一下子消散，滿心都是郁悶，他加塞了嗎？明明剛才一群人圍在攤子前，哪裏有人排隊的？
不過這也沒什麽好解釋的，楚傾搖搖頭，嘆氣道：“且不說我加塞沒有，就算有，你就該動手傷人？”
大漢一聽來了氣，揮了揮拳頭：“就動手了，你能怎樣？豬頭！”
因為楚傾戴著豬八戒的面具，大漢叫了這麽一句，反倒引得周圍人一片低笑。
“粗魯蠢貨！”楚傾嘟囔了一句。
“你罵誰！”大漢瞪著眼睛不依了。
攤子老板怕兩人真吵起來，趕緊笑著拿了兩串炸好的元宵，分別遞給大漢和楚傾。
“兩位公子，元宵節出來玩就是尋開心的， 何必吵架呢，咱們生意小，照顧不周，這元宵兩位拿著吃哈，算我小老兒請客就是了。”
楚傾覺得自己也真是夠了，何必跟個小老百姓斤斤計較，還在人家攤位前吵嘴，見老板想要息事寧人，便也想著就此下個臺階，趕緊離開算了。
他點點頭，一邊把面具掀開，一邊從荷包裏掏出一塊碎銀子，笑著遞了過去。
“多謝老板，是我不好意思，耽誤您做生意，怎麽還能白拿您的元宵呢。”
楚傾是不知道自己的長相氣質對普通人有多大殺傷力的，他這麽謙遜地道謝致歉，立刻刷起了一大波的好感值。
本來有人覺得那大漢站在正義的一面，現在看楚傾這麽彬彬有禮的樣子，又覺得大漢動手實在是不應該，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呢？
老板見到楚傾的真容也是楞了一瞬，笑著擺手：“哪用的了這麽多銀子，公子快別客氣了。”
楚傾搖頭，執意要把銀子塞給他：“這錢您必須拿著，因為我倆口角耽誤了您做生意，原也是我太過心急。”
說著他似乎是不好意思地勾了勾唇角，微微垂眸，懇切地道：“從沒出門這麽逛過，見了您賣的東西禁不住食指大動，有些心急了。剛才又差點打翻了油鍋，實在是心裏過意不去，您要是不收這錢，那就是怪我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老板點點頭接過銀子，道：“公子真是謙遜有禮，為人著想又體貼，將來誰要是嫁給公子，那可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呢！”
楚傾臉上一紅，正要轉身離開，忽然手上一空，再擡眸，竟是手上那串元宵被大漢搶了去。
你媽的呀，虎口還奪食？
160、顏值就是正義
“老東西，剛才明明是他加塞擠進來亂了隊伍，你現在先賣給他元宵是幾個意思？”
大漢把攤子拍的當當作響，本來好些想要買元宵的人都嚇得退開幾步，又有路過的行人看到有熱鬧，便紛紛圍過來，一時間這個攤位在街市上成了一個小漩渦，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中間就是楚傾、老板和那個大漢。
老板也嚇了一跳：“這位公子，我不是也給你了嗎？你，有話好好說啊！”
“好好說，什麽好好說？我說你這人到底講不講理，他擠進來加塞，你不但跟他客客氣氣的，還先把元宵賣給他，我們這些排隊的人怎麽辦？有你這麽做生意的嗎？”
老板見他兇神惡煞，一時間也是無措，生怕他失控動手砸了攤子，那自己損失可就大了。尤其那一鍋熱油，要是潑到了誰，那自己還不得吃官司啊！
楚傾眉目沈沈地立在旁邊，龍十七等人見狀就要沖上來，卻被他眼神制止。
那大漢雖然蠻橫無理，到底罪不至死，龍影衛要是上前，這事恐怕難以善了。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攪擾百姓過節，也不想因為自己一個疏忽傷了誰。
旁邊一個年輕的姑娘實在看不過眼，開口道：“剛才攤位那麽多人，根本也沒有人排隊，連你也是擠進去的，怎麽又反過來指責豬臉的公子？”
大漢一楞，轉身沖著聲音來處瞪眼：“是誰在胡說八道！”
那姑娘卻不懼他，不顧身後兄長制止，挺胸昂首：“是我說的，我還沒說完呢！那個豬臉公子被你推得差點受傷，要不是他及時躲開，那油鍋一翻老板先要受傷，而且那時旁邊圍了那麽多人，那有多危險你想過嗎？”
大漢被她說的面紅耳赤，冷哼道：“你，你是哪家的姑娘，胡說八道什麽！”
姑娘冷笑一聲，卻並不退縮，只是道：“那位豬臉公子已經連連向老板道歉，想要息事寧人，又沒有追究你動手推他，你還不依不饒地搶了人家的元宵，人家給了老板銀子，那就是買的，你搶人家買的東西，不覺得自己很無恥嗎？”
“你！不過是看他長得俊俏就忍不住倒貼！”
大漢被說的啞口無言，最後爆出一句，卻是叫姑娘面紅耳赤起來，再開口已經是紅了眼圈，可說出的話卻毫不含糊。
“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我大夏是禮儀之邦，我雖是個小女子，可父母兄長教誨我知曉什麽是急公好義，什麽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姑娘身後似是兄長的年輕男子上前一步，擋在她面前，沖著大漢拱手。
“這位公子，舍妹年幼，說話可能過激了些，望你不要計較。不過在下還是想勸你一句，莫要因一時口角耽誤了老板的生意，咱們在街上這樣吵，也耽誤了大家行路賞燈，今日上元佳節，大家不若各退一步，開心過年不是很好嘛？”
這兄妹倆一個比一個能說，而且還語調鏗鏘，有理有據，聽得周圍人連連讚同。
周圍人指指點點地，分明就覺得楚傾很是無辜，而且他又長得足夠帥氣，光是站那兒，就讓人覺得他不可能做錯什麽。
兄妹兩人也是一個儒雅一個嬌俏，說話句句在理，一下子就把同情值拉到自己和楚傾這邊。
反倒是那大漢，粗壯粗魯粗鄙，說話蠻不講理還咄咄逼人，一下子就落了下風。
顏值即是正義。
有時候人並不需要知道事情的始末，只要你看起來值得相信，又能說出讓人信服的話，就已經是贏了大半。
當然，這次的事，本來楚傾也沒什麽錯就是了。
這讓原本自以為占據制高點的大漢異常尷尬，他手裏攥著兩串元宵瞪著眼睛青筋都要爆出來，樣子有點違和，且有點搞笑。
楚傾感覺這人立時就要原地爆炸似的，雖然不怕他，可實在不願意惹麻煩，動了動腳步，沖著那兄妹倆拱手：“多謝兩位仗義執言，在此謝過。”
接著他轉向那大漢：“這位兄臺，剛才在下確是心急沒有看清隊伍就擠了進來，那元宵算是我送你的，權當一點心意。咱們就此別過，如何？”
“誰稀罕你送什麽元宵！”大漢把兩串元宵砸在地上，扯起衣角露出一塊汙漬，“剛才就是你擠的我，我這身袍子是過年新做的，你說怎麽賠吧！”
楚傾撇撇嘴，敢情是個碰瓷的，一時脾氣也上來了。好言好語你不聽，不依不饒地想要錢，還特麽非要拐彎抹角。奶奶的，朕今天就不給你！
“鬧了半天這位兄臺是缺錢了。”楚傾冷冷一笑，“怎麽，你想要幾個錢？”
大漢尚未開口，楚傾便擺擺手：“其實你想要多少跟我也沒關系，因為我不可能給你錢。”
再怎麽客氣謙讓，楚傾到底是皇帝，一旦他不刻意收斂，那天皇貴胄與生俱來的尊貴高華立刻洶湧磅礴地撲面而來。
這種威壓之勢莫說普通百姓，便是久經沙場的將領，高舉廟堂的百官都承受不住，更不要提現在這個本就心虛想訛錢的漢子。
大漢只看了楚傾一眼，就莫名地想要後退，他也不知道面前這個人怎麽忽然就變了個樣，剛才還是一味地想要息事寧人，現在卻忽然就強硬得好像個大官一樣。
他一輩子只在街坊打轉，能想到的最大的人物也就是個大官了，楚傾這個樣子，和他遠遠見過的大官有些類似，可又完全不是一種。
這叫他摸不著頭腦，也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人如果不知所措，那最常見的反應就是發怒。
大漢怒不可遏，漲紅了臉幾步走到楚傾面前，他個子比楚傾還要高上半頭，此刻居高臨下，雙目赤紅地瞪著他，像是要吃人。
旁邊的人都嚇的向後退開，剛才的兄妹倆卻是沒動，那姑娘皺眉想要說話，卻被兄長攔住，他看了一眼沒有半分退意的楚傾，目中露出深思，沖著妹妹搖了搖頭。
楚傾一邊唇角上揚起來，露出痞氣十足的笑容，背著手笑道：“怎麽，要吃人啊？”
大漢伸手要去抓楚傾的衣領，楚傾發現了他的意圖，向後退了半步，誰知腳下正好有一塊石頭，他腳後跟磕在上面，一時失去平衡就向後跌倒。
楚傾心裏哀嚎，垮了，又垮了！
閉了閉眼，楚傾不明白，自己這是造了什麽孽……
161、別生我的氣了吧
“啊！”
一聲慘叫傳來，圍觀的人群俱是一震。
楚傾沒有如預料般摔倒，反而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他睜開眼，謝瑯正垂頭看著自己。
麻蛋，不是做夢吧？
楚傾眨眨眼，擡手摸了摸謝瑯的臉：“你，你怎麽來了？”
謝瑯微微蹙眉，硬生生地接住楚傾扯到了他胸前的傷口，此時似乎又有崩裂的趨勢。
“聽說你出宮了，我不放心。”
楚傾盯著他片刻，這才想起來他胸口的傷，趕緊掙紮著從他懷裏站起來，一時什麽都顧不上了，拉著他道：“是不是傷口疼？”
謝瑯按了下胸口，搖頭道：“沒事。”
楚傾張了張嘴，卻忽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要說什麽，他要和謝瑯，說些什麽呢？
“咣”的一聲巨響，接著是人群裏陣陣驚呼。
轉頭看去，楚修長身玉立，一只腳踩在那個大漢的胸口上，油鍋倒在旁邊，大漢的半邊身子都淋了熱油，疼的幾乎暈厥。
楚傾眼神微閃：“你和阿修……”
謝瑯淡聲道：“剛才碰上的。”
“剛才？”
謝瑯淡淡地擡眸：“又不信嗎？這裏又沒有假山，怎麽還不信呢？”
楚傾一楞，眼神瞬間變幻，沈了臉轉頭閉上嘴不再說話。
“堂兄，這人剛才想用熱油潑你們，我看還是報官吧。”楚修轉頭看著他們，開口道，“這人是東街上有名的潑皮無賴，今兒已經不是第一次找茬碰瓷了，堂兄莫要被他騙了。”
楚傾點點頭：“既如此，由阿修處理就好。”
說著，他掏出樹以給的荷包全都塞給老板：“今兒實在是過意不去，老人家收拾收拾回去歇著吧。”
老板連連推辭，見楚傾甚是堅決，只得收了錢連聲道謝。
楚傾擺擺手，轉身要走，卻又瞥見謝瑯一副西子捧心的樣子正蹙眉看著自己。
猶豫片刻，楚傾到底是把心一橫，直接越過他就要離開。
“哎，豬臉的公子！”
楚傾腳下一頓，氣鼓鼓地扭頭。
那姑娘吐了吐舌頭，縮在她兄長身後笑：“豬，公子，你……”
她的兄長瞪了她一眼，笑著拱手一揖：“這位兄臺真是對不住了，舍妹不懂事，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楚傾把頭頂的面具扯了下來，也拱手還禮：“剛才多謝公子兄妹仗義執言，在下感激不盡。”
“哪裏，咱們也想不到那人最後還會動手，多虧您家人及時出現，否則這裏好多人都要受傷了。”
楚傾轉頭看了眼正在和巡街官兵交涉的楚修，苦笑道：“一年到頭不曾出門，今日出來一趟，沒想到買個東西動能惹麻煩。”
“公子你平時都不出門的嗎？”姑娘忽然眨著眼睛問道，還好奇地打量起楚傾來，“看著你也不像女人，怎麽都沒出過門呢？”
“寒兒不要胡說！”
被兄長斥了一句，姑娘又吐了下舌頭，樣子俏皮又可愛。
楚傾一楞，點點頭：“平日家中規矩甚嚴，倒是不曾有什麽機會出門的。”
“在下沈青遠，這是舍妹青寒。”青年拱手道，“敢問公子怎麽稱呼？可是帝都人士？”
楚傾道：“在下秦傾，家就在城中。兩位聽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沈青遠道：“在下家住蘇州，是來參加春闈的，帶著妹妹來投奔親戚，所以年前就出發了，趕著在錦繡城過年。”
楚傾“哦”了一聲，有點意外地道：“可是那個蘇州沈家？”
沈青寒大眼睛忽閃忽閃的道：“秦公子也知道沈家？”
“蘇州沈家可是有名的鹽商，大夏誰不知道，只是沒想到沈家竟然也有子弟才趕考。”
“在下和妹妹乃是庶出。”沈青遠淡淡地說了一句算是解釋。
楚傾笑道：“學成文武藝，貨賣帝王家。朝廷用人不拘一格，考場上誰會在乎什麽嫡出庶出，全憑真本事罷了。沈公子既有志於仕途，便該明白這個道理。”
沈青遠深深地看了楚傾一眼，拱手道：“秦公子所言極是，在下受教了。”
一行人騎馬近前，穿的都是稽查衙門的衣服，為首的正是成文越。
成文越勒馬停下，掃了一眼街上的幾人，瞬間頭大。
皇上和青少君，還有榮王府的大公子，暗處沖自己招手的那個是，龍十七？
成文越下馬走到楚傾面前，先是冷冷地看了眼沈家兄妹，然後才拱手道：“公子，您這是，出來玩？”
他一身官府，神色冷厲，沈家兄妹被他看了一眼，就覺得遍體生寒，不由得向後退了退。
楚傾卻沒註意到兩人的反應，看見成文越不由得笑了：“文越，你回來了？真是擔心死我了！沒事吧你？”
成文越笑著搖頭，低聲道：“十七沒跟您說啊？你不怪我就好。”
楚傾哼道：“怎麽會不怪，自作主張，你給我等著！”
成文越拉著他避開人，笑咪咪地道：“正要進宮去請罪，還給您帶了蜀地的特產呢。”
楚傾擺手：“特產什麽的，我見得還少嗎？”
“那當然是不少，可心意難得。”
成文越臉也不要了，笑得像朵花，哪還有剛才那樣斜眼睨人的丁點氣勢，簡直就是只哈巴狗了。
沈家兄妹對視一眼，沈青遠更是對楚傾的身份有些疑惑。
“公子，青少君臉色不大好。是不是累著了？”
成文越不知道宮裏的事，龍十七也沒給他講過，此時只以為是皇上寵著謝瑯帶他出宮玩的。
楚傾聞言轉頭，謝瑯裹著一件青色披風，正孤零零地站在街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自己。
他身後是一棵苦枯幹的老樹，低矮的枝丫伸出來，堪堪擋住了映在他臉上的光線。
只看了一眼，楚傾就怔住了。
天上又升起一陣陣的煙花，行人都被吸引著往河邊湧去，街上的人少了很多。一陣風吹過，路邊的花燈閃爍起來，光影明滅間，謝瑯的樣子也不甚清晰起來。
兩人相距十來步遠，楚傾就那麽怔怔地看著謝瑯，他覺得身邊的一切都模糊了，喧鬧聲似是而非，煙花緩慢地升上天，又慢慢地散開，像是有人在天上撒了一把鹽，然後那些鹽粒慢慢地、慢慢地落下來。
他身不由己地走過去，謝瑯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傳來，像是隔著層層遠山，又像是和自己貼耳相聞。
“楚傾，別生我的氣了，好嗎？我，很想你。”
162、只有這一次
成文越出現之後，稽查衙門的緹騎很快控制了場面。那個鬧事碰瓷的大漢也直接被抓起來，送去巡撫衙門問罪。
楚修又派人幫攤位老板收拾了東西，好生送他回去。這才和成文越見禮，兩人說了兩句，這才看向楚傾兩人這邊，楚修腳步一動卻被成文越攔住。
“大公子，下官聽說天寶樓的點心好的很，要不咱們和兩位公子一起過去坐坐？”
楚修眉心微蹙，不動聲色地轉身：“既然成大人有興致，那在下先行過去定個包廂吧。”
成文越笑著行禮：“怎好有勞大公子，下官派人去就是了。”
楚修淡淡地看他一眼，從鼻子輕嗤一聲，似笑非笑地道：“招待那兩位公子，自然還是我親自過去安排好一點。”
成文越也不過是客氣，楚修若是識趣，自然用不著點撥直接就過去了，不過他也是沒想到楚修雖然順著桿子上去，可對自己卻是不假辭色。
眼看著楚修帶人離開，成文越咂咂嘴，這位大公子好好地跟自己置什麽氣？難道攔著他過去攪和，我還有錯了？
“公子，兩位公子？”
成文越硬著頭皮開口。
其實楚傾和謝瑯只是站在那什麽都沒說，可兩個人之間的那個調調，就是讓他覺得自己這麽過來打擾了兩個人，尤其是偷看楚傾的時候，他都覺得脖子後面有點涼嗖嗖的。
楚傾伸出手去拉謝瑯：“走吧，陪我走走。”
謝瑯垂眸瞧見他手上的羊皮手套，鼻子一酸趕緊別開頭，握住他的手點點頭：“好。”
楚傾看了眼成文越：“今兒多虧了你。”
成文越笑：“修公子在天寶樓定了包廂。”
“知道了，你先去。”楚傾擡眸看了眼不遠處人聲鼎沸的天寶樓，“待會我也要去謝他。”
“是，臣也去天寶樓候著。”
見楚傾點頭，成文越不再多言，退了兩步才轉身跟手下交待兩句，騎馬離開了。
“傷的是左手嗎？”謝瑯拉著楚傾的右手，低聲問了一句
楚傾笑笑，抽出手來，拿嘴咬住指尖，把手套脫了下來，接著仍是用右手去抓了手套塞進懷裏。
然後他再伸出右手去拉謝瑯的手：“這樣就好了，不用隔著一層。”
謝瑯有些發傻，楚傾好像就是傷了個指頭吧，怎麽這一套動作下來，感覺這是個殘廢？
楚傾拉著他往河邊走，一邊道：“其實就是疼，也快好了。所以，能不用左手就盡量不動它。”
謝瑯垂頭，眼淚還是流出來：“我這幾天都想起來了。”
楚傾有些詫異地轉頭：“想起什麽了？”
謝瑯淚眼婆娑，極力壓抑著情緒，急急地道：“我也沒有對不起你，從來都沒有，這輩子也不會有！”
楚傾定定地看他，抽出手去擦他臉上的淚。
“阿瑯，你跟我在一起，好像一直都在哭。”楚傾微微皺眉，“為什麽呢？是我不夠好讓你覺得委屈了嗎？還是，你不喜歡大夏？”
謝瑯搖頭，只看著他流淚。
楚傾皺眉：“別哭了。”
“楚傾……”謝瑯抓著他的手放在臉上，“楚傾，別生我的氣了，求求你。”
楚傾終於嘆了口氣，張開雙臂將他抱住：“只有這一次，阿瑯，只有這一次。”
謝瑯終於“哇”地一下子哭了起來，好在兩人已經走到了河邊比較偏的地方，周圍沒有什麽人，才不至於叫人瞧見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痛哭。
不過楚傾其實也不是很介意自己被人當成斷袖，斷不斷，袖子都那樣了。
“別哭了，阿瑯，今兒是上元節，開心一點吧。”
謝瑯漸漸止了哭聲，垂頭不好意思地道：“對，對不起。”
“沒事。”楚傾微笑著掏出帕子給他擦臉，“都過去了，以後咱們都好好的，好嗎？”
謝瑯用力點頭：“剛才，我不該說那樣的話，你生氣了嗎？別放在心上。”
楚傾搖頭：“我什麽時候記恨過你？阿瑯，之前無論發生過什麽事，我都不問了不管了，我都信你。但是剛才我也說了，只有這一次，要是再有……”
“不會再有了！”謝瑯趕緊打斷他的，急急地捂著他的嘴，“真的不會再有了，求你……”
楚傾拉開他的手：“阿瑯，其實……唔！”
謝瑯哪裏容的他再說，直接湊上去封住他的嘴，細細地回味他原本熟悉的味道。
這好像是印象裏為數不多的，謝瑯主動吻他，十幾天和尚一樣的日子，原本也沒覺得如何，可剛被這雙柔軟細膩的唇碰到，卻好像天雷勾動地火，一下子就燃爆了整個身體。
軟玉溫香抱滿懷，楚傾動了情，手上用力，恨不能將人揉進骨肉裏面。
情濃得化不開時，人有時恨不得立時死了，和這濃情一起揉成一團血肉也好，總是不肯分開。
兩道交纏的身影落在不遠處沈家兄妹的眼裏，則變成別有一番滋味。沈青寒站在碼頭邊，雙手絞著帕子，泫然欲泣。
“怎麽，他怎麽會，怎麽會是……”
怎麽會是個斷袖，那麽英偉貴氣的男子，怎麽會喜歡男人，還當街就親吻起來，旁若無人。
“寒兒，人各有志。”沈青遠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眼中閃過惋惜，“有些事不能強求，再說並不是人人都如此。”
話雖這麽說，可如今就連宮裏都有了男妃，聽說還是盛寵，以至於這種事在錦繡城貴族中十分盛行起來，南風館也開了好些，百姓中更是興起一股培養柔弱男孩的風氣。
這讓沈青遠不得不為妹妹擔心，他家是準備在錦繡城給寒兒物色婆家的，可萬一將來好死不死遇到一個好男風的夫君，那豈不是糟蹋了妹妹。
不過，剛才那個秦公子看起來真的不像是……那種人，就連跟他一起的那位，雖然容貌著實驚艷，卻也是絲毫沒有陰柔娘氣的感覺，這樣的兩個人，怎麽就……
沈青遠嘆了口氣，對妹妹道：“寒兒，咱們走吧。”
沈青寒眼神微閃：“三哥，你就不想知道他們是哪家的？”
沈青遠一楞，我幹嘛要知道？
“三哥，我剛才聽他們說話，那個穿官衣的對秦公子甚是恭敬，秦公子對他也很是親厚，還有那個打人的，看著也不像普通人。”
沈青寒窺著兄長的神色，再接再厲：“三哥，你快要春闈了，姨娘叫咱們提早到帝都來，不就是為了讓你有機會多多結交一些顯貴嗎？這個機會可是求之不得。”
沈青遠顯然被說動了，不由得道：“剛才聽他們說要去天寶樓。”
“對，就是天寶樓。”沈青寒微微一笑，眼中閃過志在必得的光芒，“天寶鹽站，不正是咱們沈家的地盤嗎？”
163、又見面了
這一吻時間並不久，謝瑯靠在楚傾肩頭，忍者胸口的疼痛，輕輕喘息。
“楚傾，咱們回去吧。”
楚傾也覺得身子像是著了火，可到底還是記得這裏是外面，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剛不是約了阿修他們在天寶樓，你也好容易出來一趟，這就回去了？”
謝瑯擡起頭有點猶豫地道：“我就這麽出宮來，你也不問問？”
楚傾笑笑：“問不問都出來了，難不成你還想受罰？”
“不想。”
“那你還說？”
謝瑯終於笑起來，湊到楚傾跟前，親了他一口：“楚傾，你真好！”
誰知楚傾下意識地向後撤了半步，慌忙把左手背到身後，這才若無其事地拉他離開：“還在外面呢，你收斂一點。”
謝瑯眼神一黯，小聲道：“對不起。”
楚傾搖搖頭：“沒什麽，再過兩天就不疼了。除了不好看，一點影響也沒有。”
話雖這麽說，可他是皇帝啊，這左手恐怕以後都得帶著手套示人了。
天寶樓是一座三層的酒樓，離燕之坊很近，是整個夜市最熱鬧最多人流的地方。
天寶樓占地很大，一層門戶大開，客人進進出出，小二忙裏忙外地招呼人。
楚傾和謝瑯走到門口，就見成文越領著人從裏面迎了出來，身後跟著樹以。
看見一臉委屈的樹以，楚傾這才想起自己把他給丟下的事。不過也不好現在說什麽，楚傾裝作沒瞧見他臉上欲哭無淚的樣子，跟著成文越進門去。
樹以撇撇嘴，心裏哀嚎，皇上不愛我了！
委屈巴巴地跟了上去，跟謝瑯打招呼：“您也來了？”
謝瑯點點頭，柔順地開口：“給您添麻煩了。”
“瞧您說的，哪裏來的麻煩，都是圖公子一笑。”
謝瑯微微勾唇，是啊，他笑了就好。
楚修定的是三層的天字號包廂，成文越和兩個侍衛走在前頭，後面也有兩個侍衛跟著，將楚傾三人保護了起來。
楚傾一路牽著謝瑯的手上樓，一路目不斜視，對身邊的熱鬧並不在意。他活了三世，什麽樣的熱鬧沒有經過，自然是不會被那些笑鬧和各色人等吸引註意力。
然而謝瑯心情好轉，反而開始關註起周遭的情況來。
他是第一次見到錦繡城夜市的熱鬧，尤其是這天寶樓，從沒進來過，更別說是上元節裏這麽熱鬧的時候進來。
便是前世，也只是辦事經過，何曾想過進來坐上一坐。
所以從進門起，謝瑯一直都東張西望，饒有興致地看著那些客人，還有一樓說書彈唱的藝人。
他看別人，別人自然也看他，他容貌瑰麗，氣質出塵，可想而知是吸睛無數的。
而他身邊的楚傾，個子比他還要高出半頭，雖然不及他容貌精致奪目，卻是少有的英氣勃然，俊朗倜儻，縱使是半垂著頭走在前面，也擋不住那一的身貴氣逼人，叫人不敢直視。
而且走在前面的成文越，此時已經換下一身官府，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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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思林給他的治河策裏也提到修建運河，分流黃河水，同時大興漕運，還利於民，再以民之力，反哺朝廷。
這讓楚傾覺得，有必要親自到錦繡城碼頭看一看，如果先興漕運，以商事促政事，到底可不可行。
既然心裏有了想法，楚傾也不再隨意吸閑逛，他這些天情緒低落，重新投入到“事業”中反而叫他心情放松了不少，當下加快腳步往碼頭走。
西堤碼頭，顧名思義，在錦繡城西，外城靠近內城的一個區域，因著碼頭在這，錦繡城西門也是一道水上城門。
渭水與灞河在此交匯，天然地形成了一個三叉河口，西堤碼頭就在河口東邊，西邊是錦繡城的西門永定門，永定門建在渭水之上，入城均需乘船，是漕糧入城的通道。
至於三岔河口北邊的坊市，那是錦繡城最熱鬧地方，聚集了商鋪、酒肆、茶館、戲院等等等等，還有一條“著名”的燕之坊，秦樓楚館林立，是錦繡城有名的銷金窩。
楚傾站在灞河的攬月橋上，遠遠地看著對面坊市裏星布珠懸，皎如白日的景象，禁不住有些癡迷。
這是他的錦繡城，他的百姓此時安居樂業，正在歡欣喜慶地迎接新年。而自己離他們這麽近，旁觀著他們的熱鬧，感受著他們的喜悅，一切，都那麽充滿希望。
坊市裏的大商家為了吸引客人，在河邊圈出一片地方燃放煙花，一簇簇的煙火騰空上天，在黑夜裏炸裂成無數的星光，然後又像流星雨一般迅速地滑落，在夜空中留下淡淡地軌跡，直至消失不見。
楚傾被那些各式各樣的煙花吸引，扶著欄桿仰頭看，久久地不能回神。
攬月橋是一座拱橋，在附近算是很高的一處所在，拱橋的欄桿不高，上面掛滿了官府布置的彩燈。
楚傾個子又高，氣質又卓爾不群，此時站在拱橋最高處仰頭看天，腳下是銀河一般的拱橋，落在旁人眼裏，真如謫仙一般。
不知不覺間，楚傾就成了周圍人的焦點，河對岸更有不少地女子不錯眼珠地望著他，有些更是交頭接耳，都不知道錦繡城裏何時出現了這麽一位玉樹臨風的翩翩佳公子。
此時，燕之坊最高的一座酒樓裏，頂層天字號房的窗子忽然打開，一個人立在窗前，一瞬不瞬地盯著楚傾，仿佛要把他刻進眼裏。
楚傾似有所覺，茫然地四下看去，可入目之處盡是一片燈火喧囂，那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轉瞬間消失不見，再也找不回來了。
嘆了口氣，楚傾緩緩地步下攬月橋，這才發覺身邊的人好像都在看自己，尤其是橋上忽然就出現了很多女子迎面經過，然後又掉頭，跟著自己下橋。還有些在橋上走來走去，不知道在幹什麽，但是似乎眼睛一直在往自己身上瞟。
“樹以，這些人是怎麽回事？”
眼看越往北邊坊市走，來看他的人就越多，楚傾有點心虛，扯過樹以擋在身前。
159、虎口被奪食
樹以咂咂嘴，無奈道：“陛下，那些姑娘們一年到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今兒晚上出來，好多都是要覓姻緣的。”
覓姻緣？
楚傾一楞：“什麽意思？”
樹以翻個白眼，什麽意思？看上你了唄！
“公子啊，你看前邊有賣面具的，奴才買一個給你戴啊？”
楚傾皺眉：“好好地，戴什麽面具啊。”
“遮住臉，就沒人看你啦，公子！”
楚傾疑惑地摸了摸臉：“朕，我臉上有什麽嘛？”
“哎呦，公子爺，你要是不想當衛玠第二，咱就戴個面具吧！”
樹以跺腳，拉著楚傾往人少的地方躲了躲，這才堪堪避過幾個要撲過來裝摔倒的女人。
楚傾這才恍然，暗道真是傻了，自己這麽帥氣瀟灑，那些女人肯定會發情了嘛！
這才點頭拉住樹以，伸手道：“拿錢來，我自己去挑，你別跟著我了。”
樹以撇撇嘴，掏出一個荷包給了楚傾：“奴才還是得跟著您……”
“你就在這等著，我一會就回來。”楚傾拿著荷包轉身，“別亂走，免得待會我找不到你。”
樹以有點不甘心地囑咐：“那您，快去快回啊！”
楚傾揮揮手便大步離開，丟下樹以關切地觀望，可他三兩步就擠進了人群消失不見了。
“樹總管，皇，公子呢？”
“黃公子去買面具了，他不叫我跟著。”樹以苦著一張臉，“龍大人，你快跟著去。”
龍十七眉頭皺了皺，惱道：“好好地，買什麽面具！你出的好主意！”
樹以想哭，誰知道皇上忽然就要撇下我啊！
龍十七沒多停留，轉身也沒入人流中，去尋楚傾了。
好在楚傾身上帶了龍影衛特制香料，經過特殊訓練的影衛可以很容易地在人群中找到他。
楚傾也是因此不怎麽擔心自己會有危險，其實他膽子一向大得很，再加上前兩世的記憶，死都死過兩回的人了，根本也不會太在意會有什麽危險。
他現在只想一個人，把自己當做一個普通人，既不是皇帝，也不是重生者，甚至他覺得自己也可以不是楚傾。
此時此刻，他只是一個二十郎當歲的小青年，游蕩在熱鬧的夜市裏，漫無目的，卻心情放松。
他買了一個豬八戒的面具戴在臉上，一路晃晃蕩蕩走走停停，看哪個攤位新鮮就停下湊湊熱鬧，見到有猜燈謎的也會跟著起哄叫好。
走到一半忽覺肚子有點餓，楚傾轉頭四下看了看，一陣香氣撲鼻，這才發現路邊有炸元宵的攤子，邊上已經圍了好些人，忍不住就想買來嘗嘗。
攤子前的人著實很多，他一時擠不進去，等他想走開時，卻看到有人舉著一串金燦燦的元宵擠了出來。
楚傾沒見過這麽吃元宵的，頓時覺得自己一肚子饞蟲都被勾起來了，簡直不能等，開始拼命往裏擠。
他個子高力氣也不小，擠了一會就沖到了最前面，正興沖沖地掏出荷包要買，結果卻被人一下子抓住肩膀推了一下。
楚傾眼裏只盯著那些在油鍋裏翻滾的元宵，根本沒註意到有人對自己出手，他本身又沒什麽功夫，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得一個趔趄，撞到身後的人，又被彈回來，一下子撲到攤子上，險些砸翻了油鍋。
攤位的老板嚇了一跳，趕緊喊道：“都別擠啊，這位公子你小心啊！”
楚傾站了起來，皺眉回頭看，卻見一個彪形大漢正冷眼盯著自己，一臉挑釁。
“剛才是你推，推我？”楚傾的羊皮手套上沾滿了面粉，他不悅地拍了兩下手，觸動正在愈合的傷口，還是疼的他皺眉。
大漢冷哼一聲：“都在排隊，你擠什麽擠？你爹娘沒教你規矩的嗎？”
楚傾一滯，轉頭看了看旁邊的人，莫名道：“所以你就動手？你知不知道剛才你那麽推我很危險？我要是砸翻了油鍋，這周圍的人都會受傷。”
“管你那麽多！”大漢不自在地別開眼，“誰叫你加塞！”
楚傾皺眉，原本的食欲一下子消散，滿心都是郁悶，他加塞了嗎？明明剛才一群人圍在攤子前，哪裏有人排隊的？
不過這也沒什麽好解釋的，楚傾搖搖頭，嘆氣道：“且不說我加塞沒有，就算有，你就該動手傷人？”
大漢一聽來了氣，揮了揮拳頭：“就動手了，你能怎樣？豬頭！”
因為楚傾戴著豬八戒的面具，大漢叫了這麽一句，反倒引得周圍人一片低笑。
“粗魯蠢貨！”楚傾嘟囔了一句。
“你罵誰！”大漢瞪著眼睛不依了。
攤子老板怕兩人真吵起來，趕緊笑著拿了兩串炸好的元宵，分別遞給大漢和楚傾。
“兩位公子，元宵節出來玩就是尋開心的， 何必吵架呢，咱們生意小，照顧不周，這元宵兩位拿著吃哈，算我小老兒請客就是了。”
楚傾覺得自己也真是夠了，何必跟個小老百姓斤斤計較，還在人家攤位前吵嘴，見老板想要息事寧人，便也想著就此下個臺階，趕緊離開算了。
他點點頭，一邊把面具掀開，一邊從荷包裏掏出一塊碎銀子，笑著遞了過去。
“多謝老板，是我不好意思，耽誤您做生意，怎麽還能白拿您的元宵呢。”
楚傾是不知道自己的長相氣質對普通人有多大殺傷力的，他這麽謙遜地道謝致歉，立刻刷起了一大波的好感值。
本來有人覺得那大漢站在正義的一面，現在看楚傾這麽彬彬有禮的樣子，又覺得大漢動手實在是不應該，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呢？
老板見到楚傾的真容也是楞了一瞬，笑著擺手：“哪用的了這麽多銀子，公子快別客氣了。”
楚傾搖頭，執意要把銀子塞給他：“這錢您必須拿著，因為我倆口角耽誤了您做生意，原也是我太過心急。”
說著他似乎是不好意思地勾了勾唇角，微微垂眸，懇切地道：“從沒出門這麽逛過，見了您賣的東西禁不住食指大動，有些心急了。剛才又差點打翻了油鍋，實在是心裏過意不去，您要是不收這錢，那就是怪我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老板點點頭接過銀子，道：“公子真是謙遜有禮，為人著想又體貼，將來誰要是嫁給公子，那可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呢！”
楚傾臉上一紅，正要轉身離開，忽然手上一空，再擡眸，竟是手上那串元宵被大漢搶了去。
你媽的呀，虎口還奪食？
160、顏值就是正義
“老東西，剛才明明是他加塞擠進來亂了隊伍，你現在先賣給他元宵是幾個意思？”
大漢把攤子拍的當當作響，本來好些想要買元宵的人都嚇得退開幾步，又有路過的行人看到有熱鬧，便紛紛圍過來，一時間這個攤位在街市上成了一個小漩渦，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中間就是楚傾、老板和那個大漢。
老板也嚇了一跳：“這位公子，我不是也給你了嗎？你，有話好好說啊！”
“好好說，什麽好好說？我說你這人到底講不講理，他擠進來加塞，你不但跟他客客氣氣的，還先把元宵賣給他，我們這些排隊的人怎麽辦？有你這麽做生意的嗎？”
老板見他兇神惡煞，一時間也是無措，生怕他失控動手砸了攤子，那自己損失可就大了。尤其那一鍋熱油，要是潑到了誰，那自己還不得吃官司啊！
楚傾眉目沈沈地立在旁邊，龍十七等人見狀就要沖上來，卻被他眼神制止。
那大漢雖然蠻橫無理，到底罪不至死，龍影衛要是上前，這事恐怕難以善了。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攪擾百姓過節，也不想因為自己一個疏忽傷了誰。
旁邊一個年輕的姑娘實在看不過眼，開口道：“剛才攤位那麽多人，根本也沒有人排隊，連你也是擠進去的，怎麽又反過來指責豬臉的公子？”
大漢一楞，轉身沖著聲音來處瞪眼：“是誰在胡說八道！”
那姑娘卻不懼他，不顧身後兄長制止，挺胸昂首：“是我說的，我還沒說完呢！那個豬臉公子被你推得差點受傷，要不是他及時躲開，那油鍋一翻老板先要受傷，而且那時旁邊圍了那麽多人，那有多危險你想過嗎？”
大漢被她說的面紅耳赤，冷哼道：“你，你是哪家的姑娘，胡說八道什麽！”
姑娘冷笑一聲，卻並不退縮，只是道：“那位豬臉公子已經連連向老板道歉，想要息事寧人，又沒有追究你動手推他，你還不依不饒地搶了人家的元宵，人家給了老板銀子，那就是買的，你搶人家買的東西，不覺得自己很無恥嗎？”
“你！不過是看他長得俊俏就忍不住倒貼！”
大漢被說的啞口無言，最後爆出一句，卻是叫姑娘面紅耳赤起來，再開口已經是紅了眼圈，可說出的話卻毫不含糊。
“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我大夏是禮儀之邦，我雖是個小女子，可父母兄長教誨我知曉什麽是急公好義，什麽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姑娘身後似是兄長的年輕男子上前一步，擋在她面前，沖著大漢拱手。
“這位公子，舍妹年幼，說話可能過激了些，望你不要計較。不過在下還是想勸你一句，莫要因一時口角耽誤了老板的生意，咱們在街上這樣吵，也耽誤了大家行路賞燈，今日上元佳節，大家不若各退一步，開心過年不是很好嘛？”
這兄妹倆一個比一個能說，而且還語調鏗鏘，有理有據，聽得周圍人連連讚同。
周圍人指指點點地，分明就覺得楚傾很是無辜，而且他又長得足夠帥氣，光是站那兒，就讓人覺得他不可能做錯什麽。
兄妹兩人也是一個儒雅一個嬌俏，說話句句在理，一下子就把同情值拉到自己和楚傾這邊。
反倒是那大漢，粗壯粗魯粗鄙，說話蠻不講理還咄咄逼人，一下子就落了下風。
顏值即是正義。
有時候人並不需要知道事情的始末，只要你看起來值得相信，又能說出讓人信服的話，就已經是贏了大半。
當然，這次的事，本來楚傾也沒什麽錯就是了。
這讓原本自以為占據制高點的大漢異常尷尬，他手裏攥著兩串元宵瞪著眼睛青筋都要爆出來，樣子有點違和，且有點搞笑。
楚傾感覺這人立時就要原地爆炸似的，雖然不怕他，可實在不願意惹麻煩，動了動腳步，沖著那兄妹倆拱手：“多謝兩位仗義執言，在此謝過。”
接著他轉向那大漢：“這位兄臺，剛才在下確是心急沒有看清隊伍就擠了進來，那元宵算是我送你的，權當一點心意。咱們就此別過，如何？”
“誰稀罕你送什麽元宵！”大漢把兩串元宵砸在地上，扯起衣角露出一塊汙漬，“剛才就是你擠的我，我這身袍子是過年新做的，你說怎麽賠吧！”
楚傾撇撇嘴，敢情是個碰瓷的，一時脾氣也上來了。好言好語你不聽，不依不饒地想要錢，還特麽非要拐彎抹角。奶奶的，朕今天就不給你！
“鬧了半天這位兄臺是缺錢了。”楚傾冷冷一笑，“怎麽，你想要幾個錢？”
大漢尚未開口，楚傾便擺擺手：“其實你想要多少跟我也沒關系，因為我不可能給你錢。”
再怎麽客氣謙讓，楚傾到底是皇帝，一旦他不刻意收斂，那天皇貴胄與生俱來的尊貴高華立刻洶湧磅礴地撲面而來。
這種威壓之勢莫說普通百姓，便是久經沙場的將領，高舉廟堂的百官都承受不住，更不要提現在這個本就心虛想訛錢的漢子。
大漢只看了楚傾一眼，就莫名地想要後退，他也不知道面前這個人怎麽忽然就變了個樣，剛才還是一味地想要息事寧人，現在卻忽然就強硬得好像個大官一樣。
他一輩子只在街坊打轉，能想到的最大的人物也就是個大官了，楚傾這個樣子，和他遠遠見過的大官有些類似，可又完全不是一種。
這叫他摸不著頭腦，也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人如果不知所措，那最常見的反應就是發怒。
大漢怒不可遏，漲紅了臉幾步走到楚傾面前，他個子比楚傾還要高上半頭，此刻居高臨下，雙目赤紅地瞪著他，像是要吃人。
旁邊的人都嚇的向後退開，剛才的兄妹倆卻是沒動，那姑娘皺眉想要說話，卻被兄長攔住，他看了一眼沒有半分退意的楚傾，目中露出深思，沖著妹妹搖了搖頭。
楚傾一邊唇角上揚起來，露出痞氣十足的笑容，背著手笑道：“怎麽，要吃人啊？”
大漢伸手要去抓楚傾的衣領，楚傾發現了他的意圖，向後退了半步，誰知腳下正好有一塊石頭，他腳後跟磕在上面，一時失去平衡就向後跌倒。
楚傾心裏哀嚎，垮了，又垮了！
閉了閉眼，楚傾不明白，自己這是造了什麽孽……
161、別生我的氣了吧
“啊！”
一聲慘叫傳來，圍觀的人群俱是一震。
楚傾沒有如預料般摔倒，反而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他睜開眼，謝瑯正垂頭看著自己。
麻蛋，不是做夢吧？
楚傾眨眨眼，擡手摸了摸謝瑯的臉：“你，你怎麽來了？”
謝瑯微微蹙眉，硬生生地接住楚傾扯到了他胸前的傷口，此時似乎又有崩裂的趨勢。
“聽說你出宮了，我不放心。”
楚傾盯著他片刻，這才想起來他胸口的傷，趕緊掙紮著從他懷裏站起來，一時什麽都顧不上了，拉著他道：“是不是傷口疼？”
謝瑯按了下胸口，搖頭道：“沒事。”
楚傾張了張嘴，卻忽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要說什麽，他要和謝瑯，說些什麽呢？
“咣”的一聲巨響，接著是人群裏陣陣驚呼。
轉頭看去，楚修長身玉立，一只腳踩在那個大漢的胸口上，油鍋倒在旁邊，大漢的半邊身子都淋了熱油，疼的幾乎暈厥。
楚傾眼神微閃：“你和阿修……”
謝瑯淡聲道：“剛才碰上的。”
“剛才？”
謝瑯淡淡地擡眸：“又不信嗎？這裏又沒有假山，怎麽還不信呢？”
楚傾一楞，眼神瞬間變幻，沈了臉轉頭閉上嘴不再說話。
“堂兄，這人剛才想用熱油潑你們，我看還是報官吧。”楚修轉頭看著他們，開口道，“這人是東街上有名的潑皮無賴，今兒已經不是第一次找茬碰瓷了，堂兄莫要被他騙了。”
楚傾點點頭：“既如此，由阿修處理就好。”
說著，他掏出樹以給的荷包全都塞給老板：“今兒實在是過意不去，老人家收拾收拾回去歇著吧。”
老板連連推辭，見楚傾甚是堅決，只得收了錢連聲道謝。
楚傾擺擺手，轉身要走，卻又瞥見謝瑯一副西子捧心的樣子正蹙眉看著自己。
猶豫片刻，楚傾到底是把心一橫，直接越過他就要離開。
“哎，豬臉的公子！”
楚傾腳下一頓，氣鼓鼓地扭頭。
那姑娘吐了吐舌頭，縮在她兄長身後笑：“豬，公子，你……”
她的兄長瞪了她一眼，笑著拱手一揖：“這位兄臺真是對不住了，舍妹不懂事，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楚傾把頭頂的面具扯了下來，也拱手還禮：“剛才多謝公子兄妹仗義執言，在下感激不盡。”
“哪裏，咱們也想不到那人最後還會動手，多虧您家人及時出現，否則這裏好多人都要受傷了。”
楚傾轉頭看了眼正在和巡街官兵交涉的楚修，苦笑道：“一年到頭不曾出門，今日出來一趟，沒想到買個東西動能惹麻煩。”
“公子你平時都不出門的嗎？”姑娘忽然眨著眼睛問道，還好奇地打量起楚傾來，“看著你也不像女人，怎麽都沒出過門呢？”
“寒兒不要胡說！”
被兄長斥了一句，姑娘又吐了下舌頭，樣子俏皮又可愛。
楚傾一楞，點點頭：“平日家中規矩甚嚴，倒是不曾有什麽機會出門的。”
“在下沈青遠，這是舍妹青寒。”青年拱手道，“敢問公子怎麽稱呼？可是帝都人士？”
楚傾道：“在下秦傾，家就在城中。兩位聽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沈青遠道：“在下家住蘇州，是來參加春闈的，帶著妹妹來投奔親戚，所以年前就出發了，趕著在錦繡城過年。”
楚傾“哦”了一聲，有點意外地道：“可是那個蘇州沈家？”
沈青寒大眼睛忽閃忽閃的道：“秦公子也知道沈家？”
“蘇州沈家可是有名的鹽商，大夏誰不知道，只是沒想到沈家竟然也有子弟才趕考。”
“在下和妹妹乃是庶出。”沈青遠淡淡地說了一句算是解釋。
楚傾笑道：“學成文武藝，貨賣帝王家。朝廷用人不拘一格，考場上誰會在乎什麽嫡出庶出，全憑真本事罷了。沈公子既有志於仕途，便該明白這個道理。”
沈青遠深深地看了楚傾一眼，拱手道：“秦公子所言極是，在下受教了。”
一行人騎馬近前，穿的都是稽查衙門的衣服，為首的正是成文越。
成文越勒馬停下，掃了一眼街上的幾人，瞬間頭大。
皇上和青少君，還有榮王府的大公子，暗處沖自己招手的那個是，龍十七？
成文越下馬走到楚傾面前，先是冷冷地看了眼沈家兄妹，然後才拱手道：“公子，您這是，出來玩？”
他一身官府，神色冷厲，沈家兄妹被他看了一眼，就覺得遍體生寒，不由得向後退了退。
楚傾卻沒註意到兩人的反應，看見成文越不由得笑了：“文越，你回來了？真是擔心死我了！沒事吧你？”
成文越笑著搖頭，低聲道：“十七沒跟您說啊？你不怪我就好。”
楚傾哼道：“怎麽會不怪，自作主張，你給我等著！”
成文越拉著他避開人，笑咪咪地道：“正要進宮去請罪，還給您帶了蜀地的特產呢。”
楚傾擺手：“特產什麽的，我見得還少嗎？”
“那當然是不少，可心意難得。”
成文越臉也不要了，笑得像朵花，哪還有剛才那樣斜眼睨人的丁點氣勢，簡直就是只哈巴狗了。
沈家兄妹對視一眼，沈青遠更是對楚傾的身份有些疑惑。
“公子，青少君臉色不大好。是不是累著了？”
成文越不知道宮裏的事，龍十七也沒給他講過，此時只以為是皇上寵著謝瑯帶他出宮玩的。
楚傾聞言轉頭，謝瑯裹著一件青色披風，正孤零零地站在街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自己。
他身後是一棵苦枯幹的老樹，低矮的枝丫伸出來，堪堪擋住了映在他臉上的光線。
只看了一眼，楚傾就怔住了。
天上又升起一陣陣的煙花，行人都被吸引著往河邊湧去，街上的人少了很多。一陣風吹過，路邊的花燈閃爍起來，光影明滅間，謝瑯的樣子也不甚清晰起來。
兩人相距十來步遠，楚傾就那麽怔怔地看著謝瑯，他覺得身邊的一切都模糊了，喧鬧聲似是而非，煙花緩慢地升上天，又慢慢地散開，像是有人在天上撒了一把鹽，然後那些鹽粒慢慢地、慢慢地落下來。
他身不由己地走過去，謝瑯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傳來，像是隔著層層遠山，又像是和自己貼耳相聞。
“楚傾，別生我的氣了，好嗎？我，很想你。”
162、只有這一次
成文越出現之後，稽查衙門的緹騎很快控制了場面。那個鬧事碰瓷的大漢也直接被抓起來，送去巡撫衙門問罪。
楚修又派人幫攤位老板收拾了東西，好生送他回去。這才和成文越見禮，兩人說了兩句，這才看向楚傾兩人這邊，楚修腳步一動卻被成文越攔住。
“大公子，下官聽說天寶樓的點心好的很，要不咱們和兩位公子一起過去坐坐？”
楚修眉心微蹙，不動聲色地轉身：“既然成大人有興致，那在下先行過去定個包廂吧。”
成文越笑著行禮：“怎好有勞大公子，下官派人去就是了。”
楚修淡淡地看他一眼，從鼻子輕嗤一聲，似笑非笑地道：“招待那兩位公子，自然還是我親自過去安排好一點。”
成文越也不過是客氣，楚修若是識趣，自然用不著點撥直接就過去了，不過他也是沒想到楚修雖然順著桿子上去，可對自己卻是不假辭色。
眼看著楚修帶人離開，成文越咂咂嘴，這位大公子好好地跟自己置什麽氣？難道攔著他過去攪和，我還有錯了？
“公子，兩位公子？”
成文越硬著頭皮開口。
其實楚傾和謝瑯只是站在那什麽都沒說，可兩個人之間的那個調調，就是讓他覺得自己這麽過來打擾了兩個人，尤其是偷看楚傾的時候，他都覺得脖子後面有點涼嗖嗖的。
楚傾伸出手去拉謝瑯：“走吧，陪我走走。”
謝瑯垂眸瞧見他手上的羊皮手套，鼻子一酸趕緊別開頭，握住他的手點點頭：“好。”
楚傾看了眼成文越：“今兒多虧了你。”
成文越笑：“修公子在天寶樓定了包廂。”
“知道了，你先去。”楚傾擡眸看了眼不遠處人聲鼎沸的天寶樓，“待會我也要去謝他。”
“是，臣也去天寶樓候著。”
見楚傾點頭，成文越不再多言，退了兩步才轉身跟手下交待兩句，騎馬離開了。
“傷的是左手嗎？”謝瑯拉著楚傾的右手，低聲問了一句
楚傾笑笑，抽出手來，拿嘴咬住指尖，把手套脫了下來，接著仍是用右手去抓了手套塞進懷裏。
然後他再伸出右手去拉謝瑯的手：“這樣就好了，不用隔著一層。”
謝瑯有些發傻，楚傾好像就是傷了個指頭吧，怎麽這一套動作下來，感覺這是個殘廢？
楚傾拉著他往河邊走，一邊道：“其實就是疼，也快好了。所以，能不用左手就盡量不動它。”
謝瑯垂頭，眼淚還是流出來：“我這幾天都想起來了。”
楚傾有些詫異地轉頭：“想起什麽了？”
謝瑯淚眼婆娑，極力壓抑著情緒，急急地道：“我也沒有對不起你，從來都沒有，這輩子也不會有！”
楚傾定定地看他，抽出手去擦他臉上的淚。
“阿瑯，你跟我在一起，好像一直都在哭。”楚傾微微皺眉，“為什麽呢？是我不夠好讓你覺得委屈了嗎？還是，你不喜歡大夏？”
謝瑯搖頭，只看著他流淚。
楚傾皺眉：“別哭了。”
“楚傾……”謝瑯抓著他的手放在臉上，“楚傾，別生我的氣了，求求你。”
楚傾終於嘆了口氣，張開雙臂將他抱住：“只有這一次，阿瑯，只有這一次。”
謝瑯終於“哇”地一下子哭了起來，好在兩人已經走到了河邊比較偏的地方，周圍沒有什麽人，才不至於叫人瞧見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痛哭。
不過楚傾其實也不是很介意自己被人當成斷袖，斷不斷，袖子都那樣了。
“別哭了，阿瑯，今兒是上元節，開心一點吧。”
謝瑯漸漸止了哭聲，垂頭不好意思地道：“對，對不起。”
“沒事。”楚傾微笑著掏出帕子給他擦臉，“都過去了，以後咱們都好好的，好嗎？”
謝瑯用力點頭：“剛才，我不該說那樣的話，你生氣了嗎？別放在心上。”
楚傾搖頭：“我什麽時候記恨過你？阿瑯，之前無論發生過什麽事，我都不問了不管了，我都信你。但是剛才我也說了，只有這一次，要是再有……”
“不會再有了！”謝瑯趕緊打斷他的，急急地捂著他的嘴，“真的不會再有了，求你……”
楚傾拉開他的手：“阿瑯，其實……唔！”
謝瑯哪裏容的他再說，直接湊上去封住他的嘴，細細地回味他原本熟悉的味道。
這好像是印象裏為數不多的，謝瑯主動吻他，十幾天和尚一樣的日子，原本也沒覺得如何，可剛被這雙柔軟細膩的唇碰到，卻好像天雷勾動地火，一下子就燃爆了整個身體。
軟玉溫香抱滿懷，楚傾動了情，手上用力，恨不能將人揉進骨肉裏面。
情濃得化不開時，人有時恨不得立時死了，和這濃情一起揉成一團血肉也好，總是不肯分開。
兩道交纏的身影落在不遠處沈家兄妹的眼裏，則變成別有一番滋味。沈青寒站在碼頭邊，雙手絞著帕子，泫然欲泣。
“怎麽，他怎麽會，怎麽會是……”
怎麽會是個斷袖，那麽英偉貴氣的男子，怎麽會喜歡男人，還當街就親吻起來，旁若無人。
“寒兒，人各有志。”沈青遠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眼中閃過惋惜，“有些事不能強求，再說並不是人人都如此。”
話雖這麽說，可如今就連宮裏都有了男妃，聽說還是盛寵，以至於這種事在錦繡城貴族中十分盛行起來，南風館也開了好些，百姓中更是興起一股培養柔弱男孩的風氣。
這讓沈青遠不得不為妹妹擔心，他家是準備在錦繡城給寒兒物色婆家的，可萬一將來好死不死遇到一個好男風的夫君，那豈不是糟蹋了妹妹。
不過，剛才那個秦公子看起來真的不像是……那種人，就連跟他一起的那位，雖然容貌著實驚艷，卻也是絲毫沒有陰柔娘氣的感覺，這樣的兩個人，怎麽就……
沈青遠嘆了口氣，對妹妹道：“寒兒，咱們走吧。”
沈青寒眼神微閃：“三哥，你就不想知道他們是哪家的？”
沈青遠一楞，我幹嘛要知道？
“三哥，我剛才聽他們說話，那個穿官衣的對秦公子甚是恭敬，秦公子對他也很是親厚，還有那個打人的，看著也不像普通人。”
沈青寒窺著兄長的神色，再接再厲：“三哥，你快要春闈了，姨娘叫咱們提早到帝都來，不就是為了讓你有機會多多結交一些顯貴嗎？這個機會可是求之不得。”
沈青遠顯然被說動了，不由得道：“剛才聽他們說要去天寶樓。”
“對，就是天寶樓。”沈青寒微微一笑，眼中閃過志在必得的光芒，“天寶鹽站，不正是咱們沈家的地盤嗎？”
163、又見面了
這一吻時間並不久，謝瑯靠在楚傾肩頭，忍者胸口的疼痛，輕輕喘息。
“楚傾，咱們回去吧。”
楚傾也覺得身子像是著了火，可到底還是記得這裏是外面，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剛不是約了阿修他們在天寶樓，你也好容易出來一趟，這就回去了？”
謝瑯擡起頭有點猶豫地道：“我就這麽出宮來，你也不問問？”
楚傾笑笑：“問不問都出來了，難不成你還想受罰？”
“不想。”
“那你還說？”
謝瑯終於笑起來，湊到楚傾跟前，親了他一口：“楚傾，你真好！”
誰知楚傾下意識地向後撤了半步，慌忙把左手背到身後，這才若無其事地拉他離開：“還在外面呢，你收斂一點。”
謝瑯眼神一黯，小聲道：“對不起。”
楚傾搖搖頭：“沒什麽，再過兩天就不疼了。除了不好看，一點影響也沒有。”
話雖這麽說，可他是皇帝啊，這左手恐怕以後都得帶著手套示人了。
天寶樓是一座三層的酒樓，離燕之坊很近，是整個夜市最熱鬧最多人流的地方。
天寶樓占地很大，一層門戶大開，客人進進出出，小二忙裏忙外地招呼人。
楚傾和謝瑯走到門口，就見成文越領著人從裏面迎了出來，身後跟著樹以。
看見一臉委屈的樹以，楚傾這才想起自己把他給丟下的事。不過也不好現在說什麽，楚傾裝作沒瞧見他臉上欲哭無淚的樣子，跟著成文越進門去。
樹以撇撇嘴，心裏哀嚎，皇上不愛我了！
委屈巴巴地跟了上去，跟謝瑯打招呼：“您也來了？”
謝瑯點點頭，柔順地開口：“給您添麻煩了。”
“瞧您說的，哪裏來的麻煩，都是圖公子一笑。”
謝瑯微微勾唇，是啊，他笑了就好。
楚修定的是三層的天字號包廂，成文越和兩個侍衛走在前頭，後面也有兩個侍衛跟著，將楚傾三人保護了起來。
楚傾一路牽著謝瑯的手上樓，一路目不斜視，對身邊的熱鬧並不在意。他活了三世，什麽樣的熱鬧沒有經過，自然是不會被那些笑鬧和各色人等吸引註意力。
然而謝瑯心情好轉，反而開始關註起周遭的情況來。
他是第一次見到錦繡城夜市的熱鬧，尤其是這天寶樓，從沒進來過，更別說是上元節裏這麽熱鬧的時候進來。
便是前世，也只是辦事經過，何曾想過進來坐上一坐。
所以從進門起，謝瑯一直都東張西望，饒有興致地看著那些客人，還有一樓說書彈唱的藝人。
他看別人，別人自然也看他，他容貌瑰麗，氣質出塵，可想而知是吸睛無數的。
而他身邊的楚傾，個子比他還要高出半頭，雖然不及他容貌精致奪目，卻是少有的英氣勃然，俊朗倜儻，縱使是半垂著頭走在前面，也擋不住那一的身貴氣逼人，叫人不敢直視。
而且走在前面的成文越，此時已經換下一身官府，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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