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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對啊錯的，陛下，那都過去兩天啦！眼巴前兒的事兒，是那些奏折啊！”
楚傾一楞，呆呆地停手，轉身望向桌案上的奏折。
註視良久，楚傾忽然就笑了，自己還真是連樹以都不如呢！
重生之時對自己許下的承諾，好好地活著，傾盡全力去守護夏國的百姓！
“這一世，無論是誰，都別想再動他的國，哪怕一分一毫！”
楚傾忽然就釋然了，那些宮人，就當是他獻給夏國的祭品吧，他要用他們的命，和自己的命，換大夏一世安穩！
至於無辜之人，若有來世，就讓他楚傾粉身碎骨來報好了。反正只要他現在還活著，以後也少不了這樣的事，這樣死掉的人。
和整個大夏比起來，和社稷百姓比起來，這些，真的都不算什麽。
楚傾快步走到書案後，提筆飽蘸濃墨，在攤開的宣紙上，寫了下去。
“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寫完之後，扔了筆跌坐在椅子上，楚傾一邊的唇角勾起，邪魅又透著痞氣地笑了起來。
他越笑越開懷，越笑聲音越大，直到後來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還是停不下來。
樹以嚇得要命，趕緊上前拉著楚傾，防止他再次溜到桌子下面去。
“陛下爺，您可別嚇奴才。”
楚傾終於停了笑聲，擡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擺手道：“沒事沒事，樹以啊，朕只是高興，高興你懂嗎？朕一直想不明白的事，現在終於想通了，還是多虧了你啊！”
樹以眨眨眼，一時間手足無措起來。
楚傾拍拍他的手，示意他不用扶著自己了，才坐好道：“朕明白了一件事，你知道是什麽嗎？原來好皇帝和壞皇帝，其實都不是好人，唯一的區別是，好皇帝是更壞的好人，而壞皇帝則是更好的壞人。”
樹以一頭霧水：“陛下，您說什麽好啊，壞的，奴才只是識字而已，聽不懂啊！”
楚傾笑笑：“好就是壞，壞就是好，為了天下蒼生，做一兩件壞事，那是壞還是好？為了眼前的幾條性命，壞了大局損害國家，那是好還是壞？”
樹以搖頭：“陛下，奴才還是去禦膳房看看今兒中午吃什麽吧。”
楚傾也不阻攔，樹以逃也似地留出禦書房，這才松了口氣，怎麽感覺萬歲爺一陣陣跟打了雞血似的，真是嚇死人了。
楚傾想通了之後，心裏又充滿了幹勁，把那副字卷起來放進紙簍，拿起一份奏折看了起來。
其實最初一世濫殺無辜的事他也沒少做，只是一來數量沒這麽大，二來那會他還不知道自己會死了還重生，做事也沒什麽顧忌。
到了前世，他則刻意在收斂著了，就連榮王謀反，他都沒忍心殺掉，誰知道最後還是那麽慘。
現在他總算想通了，其實是釋然了，但是無論怎樣，心情都輕松起來，再不似之前那般仿佛心口壓著一塊巨石，想卸掉卻無處著力。
看奏折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樹以來請示傳膳，楚傾也覺得腹中饑餓，便放下朱批紅筆，起身活動了兩下。
外間傳來太監通報的聲音：“欽天監秦大人求見。”
楚傾有些意外，欽天監，這個時候過來做什麽？
56、雪還不能停，了呀！
秦銘今年四十出頭，看上去卻仿佛還不到三十，走路也輕快，看著人的眼神裏也少有人到中年的老成，反而十分跳脫。
楚傾瞪了他一會兒才猛然想起，這個秦銘不就是當年給自己批命那個死道士的徒弟！
你媽的啊！
好好好，來的正好！
朕又回來了，咱有冤的抱冤，有仇的報仇，你給我等著，叫你師父也別縮脖子！
秦銘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擼袖子的楚傾，心說皇帝這是怎麽了，要跟誰幹架啊這是？
“秦銘是吧，你做欽天監的監正也有些年頭了，朕來問問你，今年這大雪什麽時候停啊？”
楚傾陰測測地盯著秦銘那張清秀白凈的臉，心想只要你回答朕就懟你，懟死你！
“回避下的話，臣是今年三月才被您擢升為欽天監監正的。”
額……
這就很尷尬了，楚傾嘴角有點抽抽，面上卻不動聲色：“那你在欽天監也幹了好些年了……”
“陛下。”秦銘依舊恭敬地回道，“臣是今年二月才入的欽天監。”
“啪！”
楚傾想罵人，卻又罵不出來，一氣之下擡手拍在桌案上。這一下十分用力，手掌好像要碎了似的疼。
然而桌上奏折竟然就此稀裏嘩啦地倒了下來，那小山一樣的奏折堆啊，全都朝著楚傾倒了過去。
楚傾還沒來得及甩甩生疼的手掌，就被傾倒的奏折嚇了一跳。
“哎呀我滴個媽媽呀！”
楚傾哀嚎一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飛快地往旁邊跳開。
也幸而他反應及時，那些奏折大部分都掉在了椅子上。
這一系列變故來的猝不及防，樹以在旁邊根本沒反應過來，就見皇上兔子似的跳了起來，緊接著奏折嘩啦一下山崩地裂。
禦書房裏有一瞬間的安靜，三個人面面相覷，秦銘飛快地擡眸看了楚傾一眼，然後又迅速地低下頭去，一只手滑下來，暗暗地掐著大腿，防止自己笑出聲來。
樹以眼珠轉了轉，低頭屏息，一言不發地去收拾奏折。
只有楚傾，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張口欲言，卻又怕再被秦銘給懟了。
他奶奶的，懟人不成反被懟，他這是造了什麽孽？
正尷尬地無以覆加，楚傾敏銳地註意到秦銘一只手似乎在掐他自己的大腿根。
我去！
就這麽想笑？朕就這麽好笑嗎？
楚傾一瞬間丟掉了所有的尷尬，這幾天郁積的悶氣好似忽然找到了個出口，當下怒道：“朕就問你，雪什麽時候停！你給朕胡說八道什麽？扯什麽淡？啊！”
秦銘趕緊再躬了躬身：“陛下，回陛下的話，臣求見陛下正是要說這場大雪。”
“要說大雪，你早幹嘛去了？什麽三月拔擢二月入欽天監，你給朕翻黃歷呢啊？你以為朕記性不好，要給朕提醒？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聰明，特能幹，特別厲害，誰都比不過你？”
秦銘莫名其妙地瞥了一眼楚傾，跪下道：“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什麽都敢！你以為你了不起了是不是，記著自己哪年當的官就可以教訓朕了是不是？你這麽本事，怎麽這麽大歲數才當官啊！為什麽科舉考那麽多年考不中啊？”
秦銘擡頭，張了張嘴，卻終於還是沒有說話。自己沒考過科舉，看來還是別提了……
“你想說什麽，你想跟朕說什麽，你說啊！”
秦銘搖頭不語，心說自己今兒這是出門沒看黃歷，進門就撞槍口上了，早知道來之前蔔一卦就好了。真是糟糕！
“別以為你不說話朕就不知道，你跟你那個倒黴師父一個樣，你們都瞧不起朕！”楚傾在秦銘面前走來走去，氣急敗壞地道，“當年你師父就說朕這也不好，那也不好！我看你也差不多，一樣的大逆不道！”
樹以從書案前悄悄擡頭，擔心地看了眼秦銘，接著飛快地把奏折收好，悄悄地退了出去。
禦書房裏只剩了楚傾和秦銘二人，秦銘疑惑擡頭：“陛下，臣的師傅已仙去多年，臣從未聽他提起過給陛下批命的事，請陛下明鑒。”
楚傾腳步一頓，盯著秦銘半響，終於嘆了口氣，輕聲道：“你起來吧。”
說著他回身仍舊坐在書案後，拿起自己剛才手書的詩句，指給秦銘道：“你瞧，這是朕剛寫的。”
秦銘聽了便起身，湊過去看了一眼。但一看之下，卻不由得微微皺眉。
略一思忖，秦銘退後兩步，跪在楚傾身側道：“陛下心中郁結難解，不知有什麽是臣可以分憂的？可是這大雪不停，叫陛下難以釋懷？”
楚傾一楞：“你何出此言？”
轉頭看了看自己的那副字：“朕寫的字裏，能瞧出什麽嗎？”
秦銘道：“陛下的字龍飛鳳舞，氣度天成，較之當世名家亦不遑多讓。然這一幅字裏，一個死字，一個裂字，陛下寫的時候用力頗深，顯見陛下寫這兩字時思緒很亂，心情浮躁。臣據此推測，陛下心中應有難解之事。”
楚傾撇嘴：“還有朕莫名其妙地發脾氣，是吧？”
秦銘微微一笑：“陛下聰明絕頂，臣佩服之至。”
狗屁！哼，搞了半天這些半仙兒，全都是這麽唬人的。
楚傾不自在地道：“起來吧，所以說你也覺得朕發脾氣得莫名其妙？”
秦銘本來就要站起來，聽了這話又趕緊跪下：“陛下別誤會，臣不是這個意思！”
楚傾擡擡手：“起來吧，朕又沒說怪你。剛才，是朕的不是。”
秦銘有點詫異，他可沒想到楚傾會說出這種話，這給臣子賠不是的事，那可真是百年難遇啊！
難道自己竟然遇到了百年不遇的，明君？
秦銘眼中忽然就有了神采，盯著楚傾的眼神也莫名地變了味兒，雖然脾氣是古怪了點，可真是個明君的好材料啊！
自己這是抱對了大腿，往後致君舜堯，走上人生巔峰，想想還真有點小激動呢！
感覺到秦銘赤果果地盯著自己，楚傾摸了摸臉，莫名道：“怎麽，朕臉上有什麽？”
秦銘趕緊低頭：“陛下，臣覺得陛下印堂發亮，似乎是要有喜事。”
楚傾哭笑不得：“什麽喜事啊，你這個神棍！”
秦銘笑笑，神秘兮兮地掐著手指頭算了算，笑道：“陛下若是信得過臣，您這一喜就在西南，只要出了錦繡城，便可擡頭見喜。”
“隨你怎麽說吧。”楚傾無甚所謂地靠在椅子裏，“反正朕每日也都在這個皇宮裏，出城什麽的，也就是想想罷了。”
秦銘點點頭：“陛下也不用太過在意，凡事福禍相依，得則失之，失則得之，不去見這個喜，也不一定就是壞事。”
得則失之，失則得之。又是這句話，楚傾淡淡地“嗯”了一聲，幹脆換了話題。
“你不是要說下雪的事嗎？怎麽，這雪什麽時候停呢？”
秦銘這才正色道：“陛下，據臣等的推算，這雪恐怕還要下上一段時日。臣特來面稟陛下，祥瑞雖好，過猶不及。陛下，今日錦繡城已有百姓民居被積雪壓塌之事發生，天子腳下尚且如此，其餘地界更應慎重以待。陛下聖明，該與閣老們商議早作打算才是。”
“一段時日，是多長一段？”
秦銘想了想道：“少則半月，多則一月。”
楚傾擰眉，大雪連下一也月！如今尚且下了三天，都城中竟已有民宅被積雪壓垮，那要是下上一月，豈不是……後果不堪設想！
秦銘窺了窺楚傾的神色，知他已經聽進去自己的話，當下有些安心，又有些得意，誰說欽天監不出了好臣子，哼，只要皇帝好，那裏都有好臣子！
楚傾修長好看的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桌面，良久才道：“朕知道了，你來報的很及時，朕該賞你點什麽才是。”
秦銘趕緊道：“陛下，欽天監職司在此，臣愧不敢受。”
楚傾笑笑：“你有心了，今日你先回去，將推算的事盡快擬了折子呈給朕，朕批給內閣去辦。”
見秦銘應諾，楚傾忍不住嘆了口氣，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面依舊紛紛揚揚的大雪，幽幽地道：“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秦銘 大驚失色，跪地叩首：“陛下，陛下何出此言啊！”
楚傾久久不語，秦銘擡起頭，卻見他正在淡淡地笑著，陰霾的陽光從窗子裏透出來，照亮了他的臉。
秦銘這才發覺，原來皇上竟然如此英俊，而這種英俊裏帶著渾然天成的貴氣，他一笑，就好像時間都要停住了一般。
然而秦銘卻從他的笑容裏，感受到一種絕然的孤寂。
那一瞬間，仿佛天地之間只剩了楚傾一人，他孑孓彳亍，他孤身一人，而秦銘就是那唯一的旁觀者。
秦銘不懂，楚傾一介帝王，縱然是高處不勝寒，也不該是這種骨子裏的冷肅和決絕的孤獨。他應該是俾睨眾生的驕傲孤高，而不是孓然一身的淒涼和無助。
到底皇上是怎麽了？
楚傾微微擡了擡下巴，眉目間隱著一縷憂思：“秦銘，你說求仁得仁，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57、聰明又穎悟的陛下
“陛下，正如臣方才所言，福禍相依。求仁得仁，亦覆何怨，其實，也是這個意思。”
秦銘說完，看楚傾神色稍緩，稍稍松了口氣，才又接著道：“依臣所見，心之所向，素履以往，求仁得仁，無怨無悔，人才能活得自在逍遙。”
“自在逍遙？”
楚傾喃喃地咀嚼著秦銘的話，唇角噙起了笑意。
秦銘點頭：“陛下，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臣與陛下皆是這人世間的過客，臣願陛下此生逍遙自在，求仁得仁。”
“啟奏陛下，丞相求見。”樹以在門口道。
楚傾點點頭，對秦銘道：“你先回去，盡快擬了折子來看。”
秦銘行禮告退，出門時正和徐時清遇到，笑著拱手：“見過丞相。”
徐時清帶著兔毛帽子，笑瞇瞇地捋著胡子，點頭道：“是秦大人啊，看你著滿面出風，可是欽天監推算出了什麽好事，聖上嘉許了你？”
秦銘笑笑：“丞相說哪裏話，聖上英明睿智，有聖上在，對咱們對大夏，都是天大的好事，哪裏還需要我等胡亂地推算。方才不過是跟聖上提了提，嗯，下雪的事。想必待會聖上還會和丞相詳談。”
徐時清瞥了秦銘一眼，閃著精光的小眼睛裏滿是高深莫測：“秦大人盡心任事，陛下沒選錯人呢。”
“哪裏，丞相謬讚了。”秦銘面上沒有任何得意之色，拱手道，“不耽擱您了，下官告退。”
徐時清進門時，微微側頭，看著秦銘挺直的背影漸漸遠去，暗暗點了點頭。
進門時，楚傾已經坐在會客的椅子上等著自己了，徐時清趕緊行禮問安，卻被楚傾攔下。
“老師快些坐吧，外面風雪大，您還進宮來做什麽，有事傳個話也就是了。”楚傾拉著徐時清起身，又對樹以道，“去拿個手爐來給丞相，把茶也換了。”
樹以答應著轉身去了，徐時清把帽子摘下又脫了大氅，一一交給宮人，這才笑道：“陛下，老臣轎子裏放了炭盆，還是蒙您體恤，轎子進了午門，也沒走幾步路的。”
楚傾讓徐時清在自己身側坐了，樹以帶人奉上茶水和手爐，這才又帶人退了出去。
見禦書房裏只剩了自己和皇上，徐時清放下茶盞，一只手在碗口上打圈，笑道：“陛下，昨日臣來求見了一回，樹總管說是您忙著，在，珍菀閣？”
楚傾垂眸，看著手上的珠串：“原來老師是為了這個進宮的。”
徐時清搖頭，從懷裏掏出一本奏折放在桌上：“陛下誤會了，老臣進宮是為了這個。”
楚傾掃了一眼奏折，卻沒動手去拿，擡眸看向徐時清，道：“老師覺得朕是個怎樣的皇帝？”
徐時清一楞，道：“陛下怎麽問起這個？”
楚傾勾了勾唇角，拿起桌上的琺瑯彩釉纏枝牡丹紋擺件，雙手一邊把玩著，一邊狀似不經意地道：“朕方才見了欽天監的秦大人，他和朕說這雪少說還得下個十幾天，往多了說恐怕得下一個月。朕和他說，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徐時清原本是平靜地聽著，聽到後來卻勃然變色，臉色變得有些蒼白起來。
楚傾卻沒看他，自顧自地道：“朕又問他求仁得仁，到底是好還是不好？您猜他說什麽，他竟然勸朕，求仁得仁才能活得逍遙自在。您說，是不是挺好笑的？”
說完，似乎是為了印證自己的話，楚傾吃吃地笑了起來，眼睛卻一直盯著手裏的把件，似乎是在和那個東西說話。
徐時清抖著手道：“陛下，早前您說起做了噩夢，說句實在話，臣那會心裏是有些慶幸的，臣以為您的性子若是有些敬畏總是好些。說這話，是臣的罪過，可您即便是降罪，臣也是要說的。陛下，您不能總是這樣！”
楚傾終於擡眼看向徐時清，見他抖著手站了起來，一雙小眼睛裏盡是不讚同，忍不住嘆了口氣：“朕怎麽會怪您呢，朕識的第一個字還是您教的呢。”
徐時清甩袖跪下道：“陛下，既然您還念著臣的教導，那臣鬥膽勸您一句，一國之君理應胸懷天下，既然牽掛社稷百姓，就不該計較一時得失，而你呢，時時處處想的是自己的進退，想的是自己的取舍。陛下，為君者該放眼全局，而不是某些人的生死！”
楚傾一楞，垂頭細細地琢磨徐時清的話，良久才點頭道：“朕懂了，老師，您請起吧。”
徐時清卻沒動彈，依舊想要說些什麽。
楚傾卻笑了笑，道：“老師覺得朕是敷衍你嗎？”
“臣不敢。”徐時清只得起身。
楚傾一只手按在桌上奏折上，道：“這是禦史臺的折子吧，讓朕猜猜，一定是那個不長眼的曹博，這回參的是誰呢？”
故作冥想狀，楚傾翻了翻眼睛，道：“應該是兩日前朕處死了坤寧宮的六十幾個宮人，是那件事吧？”
徐時清點頭：“臣早就和先皇說過，陛下絕頂聰明，只要用在正途，那絕對是大夏的幸事。”
“老師的意思是，朕一直在邪路上？”
“臣可沒那個意思！”徐時清虎著臉，“陛下別跟臣逗悶子了。”
楚傾哈哈一笑，擡手揪了下徐時清的胡須，疼的老頭向後抽抽。
“老師啊，您可真是有意思。”
徐時清揉著下巴嘟囔：“從小就是這個毛病改不了，老夫這一把胡子都叫你給揪沒了！真是該打。”
楚傾笑笑，反手敲了敲奏折，道：“這個曹博很是忠心，朕想給他升個官。”
徐時清哼哼道：“調去嶺南？臣猜一猜，嶺南有一個巡撫出缺，要不要直接調去？”
“好啊，老師說的極是！”
徐時清撇嘴：“陛下啊，跟老臣就別繞彎彎兒了行嗎？你是煩了曹博，又不敢殺他，更不能貶他，打的是明升暗降，似重用實貶謫的主意，對不？”
楚傾把奏折拿起來拍在桌上，哼道：“難道他不該嗎？朕一國之君，處置幾個宮人還不行了？”
“行啊，誰說不行了？”
“那你還……”楚傾眨眨眼，瞪著一臉無辜的徐時清，說不下去了。
58、減壽，三天？
片刻後，楚傾忽然又笑了起來，拿起奏折直接扔了出去，然後拍著大腿哈哈大笑。
邊笑還邊用手點指徐時清：“你這個老東西啊，不愧是帝師，說朕聰明絕頂，可你那點心眼，夠朕學上十年的！說到底，你這是誇誰呢？”
徐時清笑瞇瞇地捋著胡須，道：“陛下聰明又穎悟，凡事一點就透，臣的心眼，您學幾年能學到家，要換一個人，恐怕學一輩子也不過是，畫虎不成反類犬罷了。”
楚傾挑眉：“老東西，說你胖你還就喘上了！”
徐時清也不理論，笑著起身：“陛下歇著吧，時辰不早了，老臣告退了。”
徐時清走了，禦書房裏再次剩下楚傾自己，到這會他才徹底明白過來，徐時清今日到底是為什麽來的。
自己從小跟著他念書識字，雖然後來還有其他的師傅教授不同的課程，可徐時清卻是唯一一個從啟蒙一直跟到他成年的老師，對楚傾的了解可以說比任何人都深。
楚傾一念之間殺了幾十人，自己都受不住病了兩日，雖然也有重生以來情緒堆積的緣故，可那天下令杖殺卻實在是導火索。以至於今日的他反反覆覆，甚至自怨自憐起來。
徐時清得了消息連著兩日進宮，自然是擔心楚傾，怕他看起來沖動跳脫，實則重情敏感的性子會把這件事在心底無限放大至無法挽回，才不顧風雪也要來見一見他。
楚傾想通了這一節，心中不免更加感動，父皇母後俱已離世，徐時清於自己而言，亦師亦友，更像是一個年長而不自矜的長輩，嬉笑怒罵間幫自己化解心結。
自己的身邊有這樣一個人，老天果然待自己不薄。也幸而自己重生回來，有機會體察到徐時清對自己的良苦用心，不至於遺憾兩世。
“皇天在上，求您保佑大夏國泰民安，若是有任何災禍都請降罪於朕，切勿傷我黎民，若大雪能早日停止，楚傾寧願減壽十年！”
楚傾虔誠地禱告了一下，然後想了想，又擡頭對著窗子道：“老天爺，剛才朕說減壽十年，是朕算錯了，滿打滿算好像朕也活不了太久，要不就少減一點，三天，就三天好了！”
正沿著廊下走到窗外的陸思林，偶然間聽到這話，腳下一滑，差點沒摔倒。這什麽亂七八糟的？皇帝禱告，還帶跟老天爺討價還價的？
關鍵是，十年，和三天？這個，陸思林忽然覺得自己好像進了個假朝堂……
身邊太監剛要說話，陸思林趕緊擺手，快步走過了禦書房的窗子。
媽呀，這要是讓皇上知道他偷聽，還不得砍了自己！
陸思林想了想，低聲對領路的太監道：“勞煩這位公公帶路，下官忽然想起戶部還有個折子要改，是陛下急著要的。今兒就先不求見陛下了。”
“陸思林！”
禦書房的門忽然打開，楚傾站在門裏冷冷地盯著他，陸思林忍不住哆嗦兩下，嘿嘿一笑，行禮道：“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滾進來！”
楚傾沒好氣地踢門走了進去，陸思林咽了口唾沫，也只好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陛下，臣是來跟您匯報收購棉衣的進展的。”
楚傾點頭道：“你說。”
59、別忘了外面的天地
大雪一連下了十天，雖然不及先時那麽大，卻也不見任何停下來的跡象。
楚傾雖然以大雪為由一直罷朝，但每日裏卻依舊要和內閣議事，受災各地的奏折也是雪片般紛至沓來，簡直比按時上朝還要忙碌。
雖然忙的團團轉，卻絲毫不能化解楚傾心裏的憂慮。這場大雪若是再不停，恐怕有些人就要彈壓不住了。
合上一份婉轉提議皇帝下罪己詔的奏折，楚傾擡頭活動了一下脖子。
瞧見桌上的仙鶴油燈亮著，轉頭看了看窗子，這才發覺天已經黑了下來。
“樹以，什麽時辰了？”
樹以躬身道：“陛下，已過了酉時了。”
楚傾“哦”了一聲，繼續翻開一份奏折，盯著瞧了半天，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幹脆站起身來，道：“拿衣服來，朕出去走走。”
樹以抱著貂裘給楚傾披上，問道：“陛下，天黑路滑，您這是去哪啊？”
楚傾走到門外，吸了口冷冽的空氣，擡手接了幾片雪花，猶豫了片刻才道：“去珍菀閣吧。”
樹以立刻高聲道：“擺駕珍菀閣！”
楚傾皺眉：“鬼叫什麽，嚇朕一跳！”
樹以嘿嘿一笑：“陛下恕罪，奴才這不是按規矩來嘛。”
楚傾白他一眼 ，邁著大步走進了黑夜裏。
一路到了珍菀閣，謝瑯並珍菀閣的宮人早已候在廊下，見了楚傾進門，飛快地迎上去行禮。
楚傾笑著拉他起來，牽著他的手走近屋去。
廊下老太監扯了扯小竹的袖子，笑道：“還苦著個臉做什麽，瞧瞧公子多高興，走吧，沒咱們的事啦！”
小竹哼了一聲，跟著老太監往偏殿去，樹以正好瞧見，叫了聲：“小竹，過來。”
小竹一楞，轉身走了過去：“樹總管，有什麽吩咐？”
“你怎麽了，臉色這麽差，是不是凍著了？”樹以皺皺鼻子，雙手去摸小竹的臉。
小竹搖頭躲開：“我沒事，總管若是沒事，那我回去了。”
“哎，急什麽！”樹以拉著他走到廊下，笑著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小盒塞給他，“拿去。”
小竹有些驚訝地擡頭，正瞧見樹以紅著臉看向別處，看起來像是凍的，可又似乎不是。
小竹低頭看向手裏精致的小盒子，雖然有心拒絕，可到底還是忍不住好奇打開看看，裏面是一個陶瓷質地的小鳥形狀的哨子。
小竹把哨子舉起來細看，原來鳥嘴是哨子的吹孔，鳥腿上還串著一條銀鏈。
樹以笑笑：“老早前皇上賞下的小玩意兒，今兒瞧見了就想起你來，給你拿著玩吧。”
小竹眨眨眼，開口想拒絕。
樹以卻又道：“青少君平日也不怎麽出門，你們每日裏都困在這個小地方，別人倒也罷了，你年紀還小，以後……總之，別忘了外面的天地廣闊。”
說完，也不待小竹有什麽反應，轉身快步往對面的偏殿去了。
小竹攥著那只小鳥形狀的哨子，呆呆地望著樹以留在庭中的一串腳印，也不知在想什麽。
“小竹！”
謝瑯的聲音從正殿傳來，小竹一驚，這才發覺自己肩頭竟然都積滿了雪。
飛快地拍打一下身上的雪，小竹把哨子上的銀鏈往頭上一套，把哨子塞進了懷裏，答應一聲跑了過去。
樹以在偏殿裏，把窗子撐開一條縫隙向外看，直到見小竹把哨子戴上，這才露出笑容，如釋重負地放下窗子。
與此同時，老太監在角房裏也收回目光終於把門關上，一言不發地走到椅子上坐了下來，仿佛入定。
60、反守（受）為攻？
謝瑯幫楚傾寬衣，動作輕柔而面帶笑意，看得人心裏暖暖的。
楚傾垂眸望著謝瑯，忍不住摸了摸他白嫩細膩的面龐，輕笑道：“今兒出門去了嗎？”
謝瑯“嗯”了一聲，終於把楚傾腰間的盤扣解開，含笑幫他把龍袍脫了下來，又拿了寢衣給他換上。
“今兒中午吃的多了些，便沒睡中覺，往梅園去走了一圈。”
楚傾這才想起，之前自己還答應過他移栽梅樹，誰知竟然望到腦後去了。
“這些日子太過忙亂，竟然忘了這事！”楚傾拍了拍腦門，不等謝瑯說話，就邁步往門外走，”樹以，樹以！”
見樹以從外間進來，拉著他細細地把梅花樹移栽的事交代了一番，然後又道：“明兒一早就去辦。”
“陛下。”謝瑯跟著出來，“這天寒地凍的，移栽了樹木可怎麽活啊，就算著急也得等這雪停了再說不是？”
楚傾笑笑：“你說的是，是朕心急了。那就這樣好了，等雪停了立刻去辦。”
說著又嘆道：“這雪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停。”
謝瑯心中早已知道這雪不會停，然而前世裏他認識楚傾時已是三年後，並不知道當時楚傾是怎麽處理這場雪災的。
如今瞧見楚傾愁眉深鎖的樣子，不由得也跟著擔心起來，幸好自己做了些準備，只是不知道朝廷能做到什麽程度。
“陛下不要太擔心了，回頭問問欽天監也就是。”謝瑯笑著勸道，“再說了，您福澤深厚，老天也會保佑大夏的。”
楚傾拍了拍他的手：“欽天監說還要下好久，如今京城周邊各地俱是大雪成災，國庫本就空虛，再加上幾處官道要麽因積雪過多封了路，要麽就是山體滑坡把路埋了。有限的糧食也運不出去，真是雪上加霜！”
謝瑯皺眉：“這麽嚴重嗎？國庫的糧食運不出去，那當地的存糧呢？朝廷可以撥款，叫當地官府買糧食賑災。”
楚傾冷哼一聲：“那些商家趁機哄擡物價，不止糧食，就連棉花的價格都翻了幾倍。薊州府找了幾個帶頭漲價的奸商，嚴令他們不許哄擡物價，他們倒好，不讓高價賣，幹脆自己找人把倉庫一把火點了。”
謝瑯眸光微閃，薊州，好像是榮王私囤糧草的地方吧？怪道那些商人有恃無恐，恐怕在他們眼裏只見榮王，不見皇帝呢。
楚傾喝了口茶，又道：“朕叫他抓一個有證據的奸商宰了再說，誰知道顧培倫先不幹了。說什麽奸商雖壞，罪不至死。若朕因著這事殺了人，那便是，是什麽幹擾律法。你說是不是豈有此理！真是氣死朕了！”
謝瑯微微一笑，又把茶給他續上：“陛下，顧大人說的在理。凡事還需依法行事，您也不必糾結，事情總能解決的。”
楚傾笑笑拉過他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少君說的，一定會實現。朕就借你吉言好了。”
謝瑯害羞地低頭，輕喚了一聲：“陛下。”
楚傾用兩根手指擡起他的下巴，看著他水潤嬌嫩的雙唇，忍不住心中一動，輕輕地吻了上去。
珍菀閣地龍燒得很暖，寢室裏還放著炭盆，銀絲炭燒得通紅，時而發出極其輕微的劈啪聲。
墻邊桌子上銅鎏金辟邪瑞獸香爐裏燃著上好的瑞龍腦袋，狻猊嘴裏源源不斷地升起陣陣青煙，香氣溢滿整個房間。
昏黃的燈光，透過輕紗帳幔，落在兩道交纏的身影之上，如夢似幻的申吟囈語接連不斷地傳出來。
楚傾仿佛不知疲倦，糾纏著謝瑯，要了他一遍又一遍。
謝瑯先是還自己強忍著，到了後來，幹脆取了套子自己戴上。此後，任由楚傾怎麽折騰，再也不至於忍不住洩出來了。
倒是一了百了的法子，然而，卻比忍著更難受十倍。
謝瑯趴在枕頭上，身下漲得實在難受，可楚傾還在自己背後折騰，忍不住反手推了他一把：“陛下，差不多得了，明兒不起了嗎？”
楚傾嘿嘿一笑，停了動作卻仍留在裏面，輕輕地撥弄著謝瑯的發絲，湊在他耳邊呵氣。
“那天朕走時你還病著，一隔這麽多天才來瞧你，沒有怪朕吧？”
謝瑯哪裏顧得上什麽生氣不生氣，心裏想的全是怎麽把人給哄睡了，自己也好消停一會兒。
“不會，怎麽可能怪您呢。”
“那想朕了嗎？”
謝瑯奮力地回頭看他：“想啊，沒有不想的時候。陛下，您要不再動一動吧？”
快點弄完，否則他都要脹死了！
楚傾卻嘆了口氣：“少君真是不知道心疼朕，朕累了。”
謝瑯一楞，不知道他是何意，只好軟著聲音又去哀求，楚傾抱著他翻個身，笑道：“你來動，朕躺一會。”
謝瑯被推到上面，背對著楚傾雙手撐著身體，轉頭哀求：“陛下，這樣，臣不會啊。”
楚傾輕佻一笑，四仰八叉地躺倒，閉上眼道：“少君本事大得很，這點問題難不倒你的。”
“陛下，要不，要不容臣轉個身？”
謝瑯皺眉，前世也沒見楚傾這麽能作啊，怎麽現在這麽喜歡搞事情，難道自己遇見了個假楚傾？
“不行，朕就喜歡你這長發披散下來的樣子，阿瑯，你好香啊！”楚傾把謝瑯的長發按在臉上吸了吸鼻子，“一點都不像個男人，要不是脫了衣服這麽雄壯，說你是個姑娘都有人信。”
香你個大頭鬼！雄壯你個鬼大頭！謝瑯咬著牙轉回頭，壓了壓心裏的火氣，暗道不能生氣，要對楚傾好，要順著他，不能跟他發火。
閉了閉眼，努力回憶了一下上輩子楚傾的慘相，謝瑯這才稍微淡定了點，然而，怎麽覺得心裏還有一點點暗爽呢？
哎呀糟了，自己不是決定這輩子好好對他，補償他的嗎？這可不是個好兆頭，楚傾啊楚傾，你可別作死啊……
謝瑯的心裏活動，楚傾是無緣窺見了，他其實是有逗弄謝瑯的心思，可更多的也是真的累了。
大病一場之後幾乎沒有休息，連日的議事，批閱奏折，讓他幾乎忘了自己還是個需要休息的人。
今兒雖臨時起意來找謝瑯，折騰了許久也終於是有些力有不逮，可他的性子內裏實在有些擰巴，累了就累了，偏偏不好好說，要讓人以為他是故意逗弄。
謝瑯試著動了兩下，可雙手怎麽都不夠長，全靠雙腿的力氣，可他本就已經被楚傾弄得腿軟無力，這會才動了兩下就雙腿打顫難以為繼了。
可楚傾卻沒任何表示，依舊閉著眼睛“享受”。
謝瑯氣性上來，也賭氣不理他。
可那龐然大物還在身體裏，著實是難受，怎麽也要給他弄軟了才成！
謝瑯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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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傾一楞，呆呆地停手，轉身望向桌案上的奏折。
註視良久，楚傾忽然就笑了，自己還真是連樹以都不如呢！
重生之時對自己許下的承諾，好好地活著，傾盡全力去守護夏國的百姓！
“這一世，無論是誰，都別想再動他的國，哪怕一分一毫！”
楚傾忽然就釋然了，那些宮人，就當是他獻給夏國的祭品吧，他要用他們的命，和自己的命，換大夏一世安穩！
至於無辜之人，若有來世，就讓他楚傾粉身碎骨來報好了。反正只要他現在還活著，以後也少不了這樣的事，這樣死掉的人。
和整個大夏比起來，和社稷百姓比起來，這些，真的都不算什麽。
楚傾快步走到書案後，提筆飽蘸濃墨，在攤開的宣紙上，寫了下去。
“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寫完之後，扔了筆跌坐在椅子上，楚傾一邊的唇角勾起，邪魅又透著痞氣地笑了起來。
他越笑越開懷，越笑聲音越大，直到後來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還是停不下來。
樹以嚇得要命，趕緊上前拉著楚傾，防止他再次溜到桌子下面去。
“陛下爺，您可別嚇奴才。”
楚傾終於停了笑聲，擡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擺手道：“沒事沒事，樹以啊，朕只是高興，高興你懂嗎？朕一直想不明白的事，現在終於想通了，還是多虧了你啊！”
樹以眨眨眼，一時間手足無措起來。
楚傾拍拍他的手，示意他不用扶著自己了，才坐好道：“朕明白了一件事，你知道是什麽嗎？原來好皇帝和壞皇帝，其實都不是好人，唯一的區別是，好皇帝是更壞的好人，而壞皇帝則是更好的壞人。”
樹以一頭霧水：“陛下，您說什麽好啊，壞的，奴才只是識字而已，聽不懂啊！”
楚傾笑笑：“好就是壞，壞就是好，為了天下蒼生，做一兩件壞事，那是壞還是好？為了眼前的幾條性命，壞了大局損害國家，那是好還是壞？”
樹以搖頭：“陛下，奴才還是去禦膳房看看今兒中午吃什麽吧。”
楚傾也不阻攔，樹以逃也似地留出禦書房，這才松了口氣，怎麽感覺萬歲爺一陣陣跟打了雞血似的，真是嚇死人了。
楚傾想通了之後，心裏又充滿了幹勁，把那副字卷起來放進紙簍，拿起一份奏折看了起來。
其實最初一世濫殺無辜的事他也沒少做，只是一來數量沒這麽大，二來那會他還不知道自己會死了還重生，做事也沒什麽顧忌。
到了前世，他則刻意在收斂著了，就連榮王謀反，他都沒忍心殺掉，誰知道最後還是那麽慘。
現在他總算想通了，其實是釋然了，但是無論怎樣，心情都輕松起來，再不似之前那般仿佛心口壓著一塊巨石，想卸掉卻無處著力。
看奏折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樹以來請示傳膳，楚傾也覺得腹中饑餓，便放下朱批紅筆，起身活動了兩下。
外間傳來太監通報的聲音：“欽天監秦大人求見。”
楚傾有些意外，欽天監，這個時候過來做什麽？
56、雪還不能停，了呀！
秦銘今年四十出頭，看上去卻仿佛還不到三十，走路也輕快，看著人的眼神裏也少有人到中年的老成，反而十分跳脫。
楚傾瞪了他一會兒才猛然想起，這個秦銘不就是當年給自己批命那個死道士的徒弟！
你媽的啊！
好好好，來的正好！
朕又回來了，咱有冤的抱冤，有仇的報仇，你給我等著，叫你師父也別縮脖子！
秦銘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擼袖子的楚傾，心說皇帝這是怎麽了，要跟誰幹架啊這是？
“秦銘是吧，你做欽天監的監正也有些年頭了，朕來問問你，今年這大雪什麽時候停啊？”
楚傾陰測測地盯著秦銘那張清秀白凈的臉，心想只要你回答朕就懟你，懟死你！
“回避下的話，臣是今年三月才被您擢升為欽天監監正的。”
額……
這就很尷尬了，楚傾嘴角有點抽抽，面上卻不動聲色：“那你在欽天監也幹了好些年了……”
“陛下。”秦銘依舊恭敬地回道，“臣是今年二月才入的欽天監。”
“啪！”
楚傾想罵人，卻又罵不出來，一氣之下擡手拍在桌案上。這一下十分用力，手掌好像要碎了似的疼。
然而桌上奏折竟然就此稀裏嘩啦地倒了下來，那小山一樣的奏折堆啊，全都朝著楚傾倒了過去。
楚傾還沒來得及甩甩生疼的手掌，就被傾倒的奏折嚇了一跳。
“哎呀我滴個媽媽呀！”
楚傾哀嚎一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飛快地往旁邊跳開。
也幸而他反應及時，那些奏折大部分都掉在了椅子上。
這一系列變故來的猝不及防，樹以在旁邊根本沒反應過來，就見皇上兔子似的跳了起來，緊接著奏折嘩啦一下山崩地裂。
禦書房裏有一瞬間的安靜，三個人面面相覷，秦銘飛快地擡眸看了楚傾一眼，然後又迅速地低下頭去，一只手滑下來，暗暗地掐著大腿，防止自己笑出聲來。
樹以眼珠轉了轉，低頭屏息，一言不發地去收拾奏折。
只有楚傾，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張口欲言，卻又怕再被秦銘給懟了。
他奶奶的，懟人不成反被懟，他這是造了什麽孽？
正尷尬地無以覆加，楚傾敏銳地註意到秦銘一只手似乎在掐他自己的大腿根。
我去！
就這麽想笑？朕就這麽好笑嗎？
楚傾一瞬間丟掉了所有的尷尬，這幾天郁積的悶氣好似忽然找到了個出口，當下怒道：“朕就問你，雪什麽時候停！你給朕胡說八道什麽？扯什麽淡？啊！”
秦銘趕緊再躬了躬身：“陛下，回陛下的話，臣求見陛下正是要說這場大雪。”
“要說大雪，你早幹嘛去了？什麽三月拔擢二月入欽天監，你給朕翻黃歷呢啊？你以為朕記性不好，要給朕提醒？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聰明，特能幹，特別厲害，誰都比不過你？”
秦銘莫名其妙地瞥了一眼楚傾，跪下道：“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什麽都敢！你以為你了不起了是不是，記著自己哪年當的官就可以教訓朕了是不是？你這麽本事，怎麽這麽大歲數才當官啊！為什麽科舉考那麽多年考不中啊？”
秦銘擡頭，張了張嘴，卻終於還是沒有說話。自己沒考過科舉，看來還是別提了……
“你想說什麽，你想跟朕說什麽，你說啊！”
秦銘搖頭不語，心說自己今兒這是出門沒看黃歷，進門就撞槍口上了，早知道來之前蔔一卦就好了。真是糟糕！
“別以為你不說話朕就不知道，你跟你那個倒黴師父一個樣，你們都瞧不起朕！”楚傾在秦銘面前走來走去，氣急敗壞地道，“當年你師父就說朕這也不好，那也不好！我看你也差不多，一樣的大逆不道！”
樹以從書案前悄悄擡頭，擔心地看了眼秦銘，接著飛快地把奏折收好，悄悄地退了出去。
禦書房裏只剩了楚傾和秦銘二人，秦銘疑惑擡頭：“陛下，臣的師傅已仙去多年，臣從未聽他提起過給陛下批命的事，請陛下明鑒。”
楚傾腳步一頓，盯著秦銘半響，終於嘆了口氣，輕聲道：“你起來吧。”
說著他回身仍舊坐在書案後，拿起自己剛才手書的詩句，指給秦銘道：“你瞧，這是朕剛寫的。”
秦銘聽了便起身，湊過去看了一眼。但一看之下，卻不由得微微皺眉。
略一思忖，秦銘退後兩步，跪在楚傾身側道：“陛下心中郁結難解，不知有什麽是臣可以分憂的？可是這大雪不停，叫陛下難以釋懷？”
楚傾一楞：“你何出此言？”
轉頭看了看自己的那副字：“朕寫的字裏，能瞧出什麽嗎？”
秦銘道：“陛下的字龍飛鳳舞，氣度天成，較之當世名家亦不遑多讓。然這一幅字裏，一個死字，一個裂字，陛下寫的時候用力頗深，顯見陛下寫這兩字時思緒很亂，心情浮躁。臣據此推測，陛下心中應有難解之事。”
楚傾撇嘴：“還有朕莫名其妙地發脾氣，是吧？”
秦銘微微一笑：“陛下聰明絕頂，臣佩服之至。”
狗屁！哼，搞了半天這些半仙兒，全都是這麽唬人的。
楚傾不自在地道：“起來吧，所以說你也覺得朕發脾氣得莫名其妙？”
秦銘本來就要站起來，聽了這話又趕緊跪下：“陛下別誤會，臣不是這個意思！”
楚傾擡擡手：“起來吧，朕又沒說怪你。剛才，是朕的不是。”
秦銘有點詫異，他可沒想到楚傾會說出這種話，這給臣子賠不是的事，那可真是百年難遇啊！
難道自己竟然遇到了百年不遇的，明君？
秦銘眼中忽然就有了神采，盯著楚傾的眼神也莫名地變了味兒，雖然脾氣是古怪了點，可真是個明君的好材料啊！
自己這是抱對了大腿，往後致君舜堯，走上人生巔峰，想想還真有點小激動呢！
感覺到秦銘赤果果地盯著自己，楚傾摸了摸臉，莫名道：“怎麽，朕臉上有什麽？”
秦銘趕緊低頭：“陛下，臣覺得陛下印堂發亮，似乎是要有喜事。”
楚傾哭笑不得：“什麽喜事啊，你這個神棍！”
秦銘笑笑，神秘兮兮地掐著手指頭算了算，笑道：“陛下若是信得過臣，您這一喜就在西南，只要出了錦繡城，便可擡頭見喜。”
“隨你怎麽說吧。”楚傾無甚所謂地靠在椅子裏，“反正朕每日也都在這個皇宮裏，出城什麽的，也就是想想罷了。”
秦銘點點頭：“陛下也不用太過在意，凡事福禍相依，得則失之，失則得之，不去見這個喜，也不一定就是壞事。”
得則失之，失則得之。又是這句話，楚傾淡淡地“嗯”了一聲，幹脆換了話題。
“你不是要說下雪的事嗎？怎麽，這雪什麽時候停呢？”
秦銘這才正色道：“陛下，據臣等的推算，這雪恐怕還要下上一段時日。臣特來面稟陛下，祥瑞雖好，過猶不及。陛下，今日錦繡城已有百姓民居被積雪壓塌之事發生，天子腳下尚且如此，其餘地界更應慎重以待。陛下聖明，該與閣老們商議早作打算才是。”
“一段時日，是多長一段？”
秦銘想了想道：“少則半月，多則一月。”
楚傾擰眉，大雪連下一也月！如今尚且下了三天，都城中竟已有民宅被積雪壓垮，那要是下上一月，豈不是……後果不堪設想！
秦銘窺了窺楚傾的神色，知他已經聽進去自己的話，當下有些安心，又有些得意，誰說欽天監不出了好臣子，哼，只要皇帝好，那裏都有好臣子！
楚傾修長好看的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桌面，良久才道：“朕知道了，你來報的很及時，朕該賞你點什麽才是。”
秦銘趕緊道：“陛下，欽天監職司在此，臣愧不敢受。”
楚傾笑笑：“你有心了，今日你先回去，將推算的事盡快擬了折子呈給朕，朕批給內閣去辦。”
見秦銘應諾，楚傾忍不住嘆了口氣，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面依舊紛紛揚揚的大雪，幽幽地道：“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秦銘 大驚失色，跪地叩首：“陛下，陛下何出此言啊！”
楚傾久久不語，秦銘擡起頭，卻見他正在淡淡地笑著，陰霾的陽光從窗子裏透出來，照亮了他的臉。
秦銘這才發覺，原來皇上竟然如此英俊，而這種英俊裏帶著渾然天成的貴氣，他一笑，就好像時間都要停住了一般。
然而秦銘卻從他的笑容裏，感受到一種絕然的孤寂。
那一瞬間，仿佛天地之間只剩了楚傾一人，他孑孓彳亍，他孤身一人，而秦銘就是那唯一的旁觀者。
秦銘不懂，楚傾一介帝王，縱然是高處不勝寒，也不該是這種骨子裏的冷肅和決絕的孤獨。他應該是俾睨眾生的驕傲孤高，而不是孓然一身的淒涼和無助。
到底皇上是怎麽了？
楚傾微微擡了擡下巴，眉目間隱著一縷憂思：“秦銘，你說求仁得仁，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57、聰明又穎悟的陛下
“陛下，正如臣方才所言，福禍相依。求仁得仁，亦覆何怨，其實，也是這個意思。”
秦銘說完，看楚傾神色稍緩，稍稍松了口氣，才又接著道：“依臣所見，心之所向，素履以往，求仁得仁，無怨無悔，人才能活得自在逍遙。”
“自在逍遙？”
楚傾喃喃地咀嚼著秦銘的話，唇角噙起了笑意。
秦銘點頭：“陛下，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臣與陛下皆是這人世間的過客，臣願陛下此生逍遙自在，求仁得仁。”
“啟奏陛下，丞相求見。”樹以在門口道。
楚傾點點頭，對秦銘道：“你先回去，盡快擬了折子來看。”
秦銘行禮告退，出門時正和徐時清遇到，笑著拱手：“見過丞相。”
徐時清帶著兔毛帽子，笑瞇瞇地捋著胡子，點頭道：“是秦大人啊，看你著滿面出風，可是欽天監推算出了什麽好事，聖上嘉許了你？”
秦銘笑笑：“丞相說哪裏話，聖上英明睿智，有聖上在，對咱們對大夏，都是天大的好事，哪裏還需要我等胡亂地推算。方才不過是跟聖上提了提，嗯，下雪的事。想必待會聖上還會和丞相詳談。”
徐時清瞥了秦銘一眼，閃著精光的小眼睛裏滿是高深莫測：“秦大人盡心任事，陛下沒選錯人呢。”
“哪裏，丞相謬讚了。”秦銘面上沒有任何得意之色，拱手道，“不耽擱您了，下官告退。”
徐時清進門時，微微側頭，看著秦銘挺直的背影漸漸遠去，暗暗點了點頭。
進門時，楚傾已經坐在會客的椅子上等著自己了，徐時清趕緊行禮問安，卻被楚傾攔下。
“老師快些坐吧，外面風雪大，您還進宮來做什麽，有事傳個話也就是了。”楚傾拉著徐時清起身，又對樹以道，“去拿個手爐來給丞相，把茶也換了。”
樹以答應著轉身去了，徐時清把帽子摘下又脫了大氅，一一交給宮人，這才笑道：“陛下，老臣轎子裏放了炭盆，還是蒙您體恤，轎子進了午門，也沒走幾步路的。”
楚傾讓徐時清在自己身側坐了，樹以帶人奉上茶水和手爐，這才又帶人退了出去。
見禦書房裏只剩了自己和皇上，徐時清放下茶盞，一只手在碗口上打圈，笑道：“陛下，昨日臣來求見了一回，樹總管說是您忙著，在，珍菀閣？”
楚傾垂眸，看著手上的珠串：“原來老師是為了這個進宮的。”
徐時清搖頭，從懷裏掏出一本奏折放在桌上：“陛下誤會了，老臣進宮是為了這個。”
楚傾掃了一眼奏折，卻沒動手去拿，擡眸看向徐時清，道：“老師覺得朕是個怎樣的皇帝？”
徐時清一楞，道：“陛下怎麽問起這個？”
楚傾勾了勾唇角，拿起桌上的琺瑯彩釉纏枝牡丹紋擺件，雙手一邊把玩著，一邊狀似不經意地道：“朕方才見了欽天監的秦大人，他和朕說這雪少說還得下個十幾天，往多了說恐怕得下一個月。朕和他說，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徐時清原本是平靜地聽著，聽到後來卻勃然變色，臉色變得有些蒼白起來。
楚傾卻沒看他，自顧自地道：“朕又問他求仁得仁，到底是好還是不好？您猜他說什麽，他竟然勸朕，求仁得仁才能活得逍遙自在。您說，是不是挺好笑的？”
說完，似乎是為了印證自己的話，楚傾吃吃地笑了起來，眼睛卻一直盯著手裏的把件，似乎是在和那個東西說話。
徐時清抖著手道：“陛下，早前您說起做了噩夢，說句實在話，臣那會心裏是有些慶幸的，臣以為您的性子若是有些敬畏總是好些。說這話，是臣的罪過，可您即便是降罪，臣也是要說的。陛下，您不能總是這樣！”
楚傾終於擡眼看向徐時清，見他抖著手站了起來，一雙小眼睛裏盡是不讚同，忍不住嘆了口氣：“朕怎麽會怪您呢，朕識的第一個字還是您教的呢。”
徐時清甩袖跪下道：“陛下，既然您還念著臣的教導，那臣鬥膽勸您一句，一國之君理應胸懷天下，既然牽掛社稷百姓，就不該計較一時得失，而你呢，時時處處想的是自己的進退，想的是自己的取舍。陛下，為君者該放眼全局，而不是某些人的生死！”
楚傾一楞，垂頭細細地琢磨徐時清的話，良久才點頭道：“朕懂了，老師，您請起吧。”
徐時清卻沒動彈，依舊想要說些什麽。
楚傾卻笑了笑，道：“老師覺得朕是敷衍你嗎？”
“臣不敢。”徐時清只得起身。
楚傾一只手按在桌上奏折上，道：“這是禦史臺的折子吧，讓朕猜猜，一定是那個不長眼的曹博，這回參的是誰呢？”
故作冥想狀，楚傾翻了翻眼睛，道：“應該是兩日前朕處死了坤寧宮的六十幾個宮人，是那件事吧？”
徐時清點頭：“臣早就和先皇說過，陛下絕頂聰明，只要用在正途，那絕對是大夏的幸事。”
“老師的意思是，朕一直在邪路上？”
“臣可沒那個意思！”徐時清虎著臉，“陛下別跟臣逗悶子了。”
楚傾哈哈一笑，擡手揪了下徐時清的胡須，疼的老頭向後抽抽。
“老師啊，您可真是有意思。”
徐時清揉著下巴嘟囔：“從小就是這個毛病改不了，老夫這一把胡子都叫你給揪沒了！真是該打。”
楚傾笑笑，反手敲了敲奏折，道：“這個曹博很是忠心，朕想給他升個官。”
徐時清哼哼道：“調去嶺南？臣猜一猜，嶺南有一個巡撫出缺，要不要直接調去？”
“好啊，老師說的極是！”
徐時清撇嘴：“陛下啊，跟老臣就別繞彎彎兒了行嗎？你是煩了曹博，又不敢殺他，更不能貶他，打的是明升暗降，似重用實貶謫的主意，對不？”
楚傾把奏折拿起來拍在桌上，哼道：“難道他不該嗎？朕一國之君，處置幾個宮人還不行了？”
“行啊，誰說不行了？”
“那你還……”楚傾眨眨眼，瞪著一臉無辜的徐時清，說不下去了。
58、減壽，三天？
片刻後，楚傾忽然又笑了起來，拿起奏折直接扔了出去，然後拍著大腿哈哈大笑。
邊笑還邊用手點指徐時清：“你這個老東西啊，不愧是帝師，說朕聰明絕頂，可你那點心眼，夠朕學上十年的！說到底，你這是誇誰呢？”
徐時清笑瞇瞇地捋著胡須，道：“陛下聰明又穎悟，凡事一點就透，臣的心眼，您學幾年能學到家，要換一個人，恐怕學一輩子也不過是，畫虎不成反類犬罷了。”
楚傾挑眉：“老東西，說你胖你還就喘上了！”
徐時清也不理論，笑著起身：“陛下歇著吧，時辰不早了，老臣告退了。”
徐時清走了，禦書房裏再次剩下楚傾自己，到這會他才徹底明白過來，徐時清今日到底是為什麽來的。
自己從小跟著他念書識字，雖然後來還有其他的師傅教授不同的課程，可徐時清卻是唯一一個從啟蒙一直跟到他成年的老師，對楚傾的了解可以說比任何人都深。
楚傾一念之間殺了幾十人，自己都受不住病了兩日，雖然也有重生以來情緒堆積的緣故，可那天下令杖殺卻實在是導火索。以至於今日的他反反覆覆，甚至自怨自憐起來。
徐時清得了消息連著兩日進宮，自然是擔心楚傾，怕他看起來沖動跳脫，實則重情敏感的性子會把這件事在心底無限放大至無法挽回，才不顧風雪也要來見一見他。
楚傾想通了這一節，心中不免更加感動，父皇母後俱已離世，徐時清於自己而言，亦師亦友，更像是一個年長而不自矜的長輩，嬉笑怒罵間幫自己化解心結。
自己的身邊有這樣一個人，老天果然待自己不薄。也幸而自己重生回來，有機會體察到徐時清對自己的良苦用心，不至於遺憾兩世。
“皇天在上，求您保佑大夏國泰民安，若是有任何災禍都請降罪於朕，切勿傷我黎民，若大雪能早日停止，楚傾寧願減壽十年！”
楚傾虔誠地禱告了一下，然後想了想，又擡頭對著窗子道：“老天爺，剛才朕說減壽十年，是朕算錯了，滿打滿算好像朕也活不了太久，要不就少減一點，三天，就三天好了！”
正沿著廊下走到窗外的陸思林，偶然間聽到這話，腳下一滑，差點沒摔倒。這什麽亂七八糟的？皇帝禱告，還帶跟老天爺討價還價的？
關鍵是，十年，和三天？這個，陸思林忽然覺得自己好像進了個假朝堂……
身邊太監剛要說話，陸思林趕緊擺手，快步走過了禦書房的窗子。
媽呀，這要是讓皇上知道他偷聽，還不得砍了自己！
陸思林想了想，低聲對領路的太監道：“勞煩這位公公帶路，下官忽然想起戶部還有個折子要改，是陛下急著要的。今兒就先不求見陛下了。”
“陸思林！”
禦書房的門忽然打開，楚傾站在門裏冷冷地盯著他，陸思林忍不住哆嗦兩下，嘿嘿一笑，行禮道：“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滾進來！”
楚傾沒好氣地踢門走了進去，陸思林咽了口唾沫，也只好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陛下，臣是來跟您匯報收購棉衣的進展的。”
楚傾點頭道：“你說。”
59、別忘了外面的天地
大雪一連下了十天，雖然不及先時那麽大，卻也不見任何停下來的跡象。
楚傾雖然以大雪為由一直罷朝，但每日裏卻依舊要和內閣議事，受災各地的奏折也是雪片般紛至沓來，簡直比按時上朝還要忙碌。
雖然忙的團團轉，卻絲毫不能化解楚傾心裏的憂慮。這場大雪若是再不停，恐怕有些人就要彈壓不住了。
合上一份婉轉提議皇帝下罪己詔的奏折，楚傾擡頭活動了一下脖子。
瞧見桌上的仙鶴油燈亮著，轉頭看了看窗子，這才發覺天已經黑了下來。
“樹以，什麽時辰了？”
樹以躬身道：“陛下，已過了酉時了。”
楚傾“哦”了一聲，繼續翻開一份奏折，盯著瞧了半天，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幹脆站起身來，道：“拿衣服來，朕出去走走。”
樹以抱著貂裘給楚傾披上，問道：“陛下，天黑路滑，您這是去哪啊？”
楚傾走到門外，吸了口冷冽的空氣，擡手接了幾片雪花，猶豫了片刻才道：“去珍菀閣吧。”
樹以立刻高聲道：“擺駕珍菀閣！”
楚傾皺眉：“鬼叫什麽，嚇朕一跳！”
樹以嘿嘿一笑：“陛下恕罪，奴才這不是按規矩來嘛。”
楚傾白他一眼 ，邁著大步走進了黑夜裏。
一路到了珍菀閣，謝瑯並珍菀閣的宮人早已候在廊下，見了楚傾進門，飛快地迎上去行禮。
楚傾笑著拉他起來，牽著他的手走近屋去。
廊下老太監扯了扯小竹的袖子，笑道：“還苦著個臉做什麽，瞧瞧公子多高興，走吧，沒咱們的事啦！”
小竹哼了一聲，跟著老太監往偏殿去，樹以正好瞧見，叫了聲：“小竹，過來。”
小竹一楞，轉身走了過去：“樹總管，有什麽吩咐？”
“你怎麽了，臉色這麽差，是不是凍著了？”樹以皺皺鼻子，雙手去摸小竹的臉。
小竹搖頭躲開：“我沒事，總管若是沒事，那我回去了。”
“哎，急什麽！”樹以拉著他走到廊下，笑著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小盒塞給他，“拿去。”
小竹有些驚訝地擡頭，正瞧見樹以紅著臉看向別處，看起來像是凍的，可又似乎不是。
小竹低頭看向手裏精致的小盒子，雖然有心拒絕，可到底還是忍不住好奇打開看看，裏面是一個陶瓷質地的小鳥形狀的哨子。
小竹把哨子舉起來細看，原來鳥嘴是哨子的吹孔，鳥腿上還串著一條銀鏈。
樹以笑笑：“老早前皇上賞下的小玩意兒，今兒瞧見了就想起你來，給你拿著玩吧。”
小竹眨眨眼，開口想拒絕。
樹以卻又道：“青少君平日也不怎麽出門，你們每日裏都困在這個小地方，別人倒也罷了，你年紀還小，以後……總之，別忘了外面的天地廣闊。”
說完，也不待小竹有什麽反應，轉身快步往對面的偏殿去了。
小竹攥著那只小鳥形狀的哨子，呆呆地望著樹以留在庭中的一串腳印，也不知在想什麽。
“小竹！”
謝瑯的聲音從正殿傳來，小竹一驚，這才發覺自己肩頭竟然都積滿了雪。
飛快地拍打一下身上的雪，小竹把哨子上的銀鏈往頭上一套，把哨子塞進了懷裏，答應一聲跑了過去。
樹以在偏殿裏，把窗子撐開一條縫隙向外看，直到見小竹把哨子戴上，這才露出笑容，如釋重負地放下窗子。
與此同時，老太監在角房裏也收回目光終於把門關上，一言不發地走到椅子上坐了下來，仿佛入定。
60、反守（受）為攻？
謝瑯幫楚傾寬衣，動作輕柔而面帶笑意，看得人心裏暖暖的。
楚傾垂眸望著謝瑯，忍不住摸了摸他白嫩細膩的面龐，輕笑道：“今兒出門去了嗎？”
謝瑯“嗯”了一聲，終於把楚傾腰間的盤扣解開，含笑幫他把龍袍脫了下來，又拿了寢衣給他換上。
“今兒中午吃的多了些，便沒睡中覺，往梅園去走了一圈。”
楚傾這才想起，之前自己還答應過他移栽梅樹，誰知竟然望到腦後去了。
“這些日子太過忙亂，竟然忘了這事！”楚傾拍了拍腦門，不等謝瑯說話，就邁步往門外走，”樹以，樹以！”
見樹以從外間進來，拉著他細細地把梅花樹移栽的事交代了一番，然後又道：“明兒一早就去辦。”
“陛下。”謝瑯跟著出來，“這天寒地凍的，移栽了樹木可怎麽活啊，就算著急也得等這雪停了再說不是？”
楚傾笑笑：“你說的是，是朕心急了。那就這樣好了，等雪停了立刻去辦。”
說著又嘆道：“這雪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停。”
謝瑯心中早已知道這雪不會停，然而前世裏他認識楚傾時已是三年後，並不知道當時楚傾是怎麽處理這場雪災的。
如今瞧見楚傾愁眉深鎖的樣子，不由得也跟著擔心起來，幸好自己做了些準備，只是不知道朝廷能做到什麽程度。
“陛下不要太擔心了，回頭問問欽天監也就是。”謝瑯笑著勸道，“再說了，您福澤深厚，老天也會保佑大夏的。”
楚傾拍了拍他的手：“欽天監說還要下好久，如今京城周邊各地俱是大雪成災，國庫本就空虛，再加上幾處官道要麽因積雪過多封了路，要麽就是山體滑坡把路埋了。有限的糧食也運不出去，真是雪上加霜！”
謝瑯皺眉：“這麽嚴重嗎？國庫的糧食運不出去，那當地的存糧呢？朝廷可以撥款，叫當地官府買糧食賑災。”
楚傾冷哼一聲：“那些商家趁機哄擡物價，不止糧食，就連棉花的價格都翻了幾倍。薊州府找了幾個帶頭漲價的奸商，嚴令他們不許哄擡物價，他們倒好，不讓高價賣，幹脆自己找人把倉庫一把火點了。”
謝瑯眸光微閃，薊州，好像是榮王私囤糧草的地方吧？怪道那些商人有恃無恐，恐怕在他們眼裏只見榮王，不見皇帝呢。
楚傾喝了口茶，又道：“朕叫他抓一個有證據的奸商宰了再說，誰知道顧培倫先不幹了。說什麽奸商雖壞，罪不至死。若朕因著這事殺了人，那便是，是什麽幹擾律法。你說是不是豈有此理！真是氣死朕了！”
謝瑯微微一笑，又把茶給他續上：“陛下，顧大人說的在理。凡事還需依法行事，您也不必糾結，事情總能解決的。”
楚傾笑笑拉過他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少君說的，一定會實現。朕就借你吉言好了。”
謝瑯害羞地低頭，輕喚了一聲：“陛下。”
楚傾用兩根手指擡起他的下巴，看著他水潤嬌嫩的雙唇，忍不住心中一動，輕輕地吻了上去。
珍菀閣地龍燒得很暖，寢室裏還放著炭盆，銀絲炭燒得通紅，時而發出極其輕微的劈啪聲。
墻邊桌子上銅鎏金辟邪瑞獸香爐裏燃著上好的瑞龍腦袋，狻猊嘴裏源源不斷地升起陣陣青煙，香氣溢滿整個房間。
昏黃的燈光，透過輕紗帳幔，落在兩道交纏的身影之上，如夢似幻的申吟囈語接連不斷地傳出來。
楚傾仿佛不知疲倦，糾纏著謝瑯，要了他一遍又一遍。
謝瑯先是還自己強忍著，到了後來，幹脆取了套子自己戴上。此後，任由楚傾怎麽折騰，再也不至於忍不住洩出來了。
倒是一了百了的法子，然而，卻比忍著更難受十倍。
謝瑯趴在枕頭上，身下漲得實在難受，可楚傾還在自己背後折騰，忍不住反手推了他一把：“陛下，差不多得了，明兒不起了嗎？”
楚傾嘿嘿一笑，停了動作卻仍留在裏面，輕輕地撥弄著謝瑯的發絲，湊在他耳邊呵氣。
“那天朕走時你還病著，一隔這麽多天才來瞧你，沒有怪朕吧？”
謝瑯哪裏顧得上什麽生氣不生氣，心裏想的全是怎麽把人給哄睡了，自己也好消停一會兒。
“不會，怎麽可能怪您呢。”
“那想朕了嗎？”
謝瑯奮力地回頭看他：“想啊，沒有不想的時候。陛下，您要不再動一動吧？”
快點弄完，否則他都要脹死了！
楚傾卻嘆了口氣：“少君真是不知道心疼朕，朕累了。”
謝瑯一楞，不知道他是何意，只好軟著聲音又去哀求，楚傾抱著他翻個身，笑道：“你來動，朕躺一會。”
謝瑯被推到上面，背對著楚傾雙手撐著身體，轉頭哀求：“陛下，這樣，臣不會啊。”
楚傾輕佻一笑，四仰八叉地躺倒，閉上眼道：“少君本事大得很，這點問題難不倒你的。”
“陛下，要不，要不容臣轉個身？”
謝瑯皺眉，前世也沒見楚傾這麽能作啊，怎麽現在這麽喜歡搞事情，難道自己遇見了個假楚傾？
“不行，朕就喜歡你這長發披散下來的樣子，阿瑯，你好香啊！”楚傾把謝瑯的長發按在臉上吸了吸鼻子，“一點都不像個男人，要不是脫了衣服這麽雄壯，說你是個姑娘都有人信。”
香你個大頭鬼！雄壯你個鬼大頭！謝瑯咬著牙轉回頭，壓了壓心裏的火氣，暗道不能生氣，要對楚傾好，要順著他，不能跟他發火。
閉了閉眼，努力回憶了一下上輩子楚傾的慘相，謝瑯這才稍微淡定了點，然而，怎麽覺得心裏還有一點點暗爽呢？
哎呀糟了，自己不是決定這輩子好好對他，補償他的嗎？這可不是個好兆頭，楚傾啊楚傾，你可別作死啊……
謝瑯的心裏活動，楚傾是無緣窺見了，他其實是有逗弄謝瑯的心思，可更多的也是真的累了。
大病一場之後幾乎沒有休息，連日的議事，批閱奏折，讓他幾乎忘了自己還是個需要休息的人。
今兒雖臨時起意來找謝瑯，折騰了許久也終於是有些力有不逮，可他的性子內裏實在有些擰巴，累了就累了，偏偏不好好說，要讓人以為他是故意逗弄。
謝瑯試著動了兩下，可雙手怎麽都不夠長，全靠雙腿的力氣，可他本就已經被楚傾弄得腿軟無力，這會才動了兩下就雙腿打顫難以為繼了。
可楚傾卻沒任何表示，依舊閉著眼睛“享受”。
謝瑯氣性上來，也賭氣不理他。
可那龐然大物還在身體裏，著實是難受，怎麽也要給他弄軟了才成！
謝瑯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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