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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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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窈水淋淋地踏出浴池, 一頭濕潤的長發緊緊貼在背上,如瀑如霧。

她不喜歡一群人伺候著洗澡,感覺倍兒沒隱私, 便命人把長巾等均掛在手邊有防水罩的架子上, 她洗完了自取。

瑩瑩水滴自發尾滴落, 劃過如藕的小腿肚落在地上, 洇開一個逐漸變大的墨點。

她撈起一片長巾裹住自己,撩起烏黑的雲霧一般的發, 冒出騰騰熱氣,散發出醉人的清香。

大師彼時已經穿戴整齊, 他莞爾, 走近, 取一片長巾蓋住她的頭,輕柔地幫她擦幹頭發。

周窈下意識環住他的蜂腰, 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

大師輕笑, 揉揉她的發頂:“哪家女子會像施主一般,靠著男子撒嬌呢。”

大師真香啊。

聽他這麽說,周窈又把臉往裏埋了埋, 輕嗅他身上獨特的香氣:“大師今日熏的什麽香。”

“不告訴施主。”他捧起她的頭, 在她額上落下蜻蜓點水的一個吻,“施主喜歡的, 貧僧就熏。”

周窈臉燙得她以為自己能煮雞蛋了。

雲華宮中香燃盡了,周窈沒叫人再添,今天說好要去慈悲殿的。

大師道:“夜深了,不便前往,算了。”

這哪能啊,周窈打開雲華宮二樓的窗戶, 朝他招手:“來。”

靜凡疑惑地走過去,周窈拽下一旁的外衫,攬起他的腰就往窗外跳。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嚇得大師臉色一白。

他緊緊擁住周窈,被她抱著上躥下跳,以極快的輕功往慈悲殿跑。

起落間,他睜開眼,看見皇城高墻一起一伏,點點燈光在廊廡中排成線,像一條條游魚。

冬夜的風侵人,周窈甩開外衫裹住大師,衣袂在風中獵獵翻飛。

幾番上下,兩點一線,周窈很快到達慈悲殿的殿頂,順著重檐翹角往下一滑,穩穩當當落地。

把正在觀望的小胳膊嚇個半死。

慈悲殿二樓是正常的臥房,穿過縱橫的書架,殿頂長紗垂幔,風吹若霞,一三米寬大床靜躺,已由小胳膊鋪好了。

周窈一悶頭栽倒在床上,當即就睡:“晚安。”

大師唇角上揚,徐徐而來,他先是檢查了一遍床頭櫃的香爐,壓平香灰,又輕輕關上窗戶,脫下罩在身上的外衫掛在一邊。

他撩開帳幔傾身一撥,把她翻了個個兒:“枕枕頭。”

周窈脫鞋拱上床,枕著枕頭就睡:“明天不想上早朝了……當皇帝好累……”

大師輕笑,吹滅床邊的燈。

靜靜地香氣隨著烏雲後逃出的朦朧月光鋪灑開來。

靜凡大師盤坐在她身側,撥弄水玉數珠,用極低的聲音喃喃念經。

他念經,願她應能睡得更沈些。

不一會兒,她拽住他的袖口,輕輕拉扯:“一起睡。”

靜凡心陡然一跳:“嗯。”

他放下數珠,鉆進被子,側躺在她身邊。

周窈攬住他,溫柔地把他擁在懷裏。

她身上的皂乳香淡淡的,像一個無形的懷抱環繞著。

仰頭點吻她的下巴,他蹭了蹭她的長發。

濃釅的夜,浸泡在溫潤體貼的夢鄉裏。

周窈嘴上說不想上朝,生物鐘照樣提早醒了。

破天荒的,今天她比大師起得早。

晨光透窗而下,靜凡大師的睡顏像小孩子,眉眼如白玉,靜睡時鼻翼會時不時地輕顫。

周窈親吻他的鼻尖的小痣,輕功翻下床,為他掖好被角。

如此這般過了幾日,臨冬日中旬,秦太保終於再也熬不住,踏上了通往正殿的漢白石階。

她邁著哆哆嗦嗦的步子,跪拜時笏板都差點磕碎:“如陛下所見,臣身體日漸衰敗,行將就木,已不得用了,臣請辭。”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秦太保的黨人也和她一樣,本就是貪圖富貴卻又貪生怕死的祿蠹之輩,通過進讒言升位的蠅營狗茍,如今見事態不對,一個也不敢反對。

秦太保這幾日均在太醫院,與黨人斷絕聯系,心態經歷風暴潮汐,早就崩成散沙。

周窈就是要給她這麽一個小舞臺,讓她在臺面上上躥下跳與死神共舞,最後自我說服,按照周窈給出的方式自我了斷。

這幾日,整個朝廷可謂大換血。

燕太傅來不及帶走的黨人統統被秘密處決,眾臣心有怨懟,但但凡抗議者,均被周窈壓下來,無論是威逼利誘,還是脅迫不成直接殺害,提出抗議的第二天就老實了或者失蹤了,整個朝堂上彌漫著一股新鮮的血氣。

就連太君也不垂簾聽政了。

陛下這次是來真格的。

周窈雷厲風行,行事果斷,但心思婉轉,物盡其用。眾臣都說她頗有《鬼谷子》的影子,陛下莫不是把這本奇書鉆研透了?怪可怕的。

如今眾臣紛紛脫離黨爭,人人自危,中立黨派與新臣爭先恐後得自證,力求博得陛下賞識,可謂良好風氣。

自科舉以來,朝堂上也多了不少新面孔。

秦太保放眼望去,竟有許多不認識的新臣,心又涼了大半。

原本她還以為陛下會和她談條件,誰知周窈手一揮:“準,去吧。”

去吧?

她去哪兒啊?

秦太保心如死灰。

她當場摘下烏紗帽,歸心似箭。

出宮的馬車顛簸,她的心也顛簸。

這麽簡單,她就出宮了。

現在再回想,她幹了挺多惡事的,陛下就這麽放她出宮了?

她鬼靈精的腦袋瓜直轉,後脊陡然生出一片涼意:陛下這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啊!

朝堂眾人見陛下這麽好說話,有些心虛的,也出來說要請辭。

要走都走吧,陛下十分寬容:“諸位愛卿確實也為禾單辛苦多年了,到年紀了。”

周窈笑著結束今天的早朝,剛出正殿,嘴角當即垮下來。

她問小腿子:“薛婧都埋伏好了?”

小腿子點頭。

這些人經過核實,都是秦太保的黨人,今天一個個跳出來,都在周窈意料之內。

“嗯,”周窈揮揮手,“名單都沒錯的話,就全在路上做了吧。”

剝削百姓,作惡多端,任憑你是世家大族,也別想善終。周窈如今半步天下英雄檄文,水淹客輪,只是時間問題。

又過了約莫一個月,臨近新年,自奚琴傳來薛琴的第一份戰報。

戰況很不理想,正如許琬琰當初預料的那樣,禾單的軍隊士氣低落,文王和燕太傅手下雖不算團結,但想推翻現今王朝的心一致,異常尖銳。

林相國詔安的孝賢寨,周窈特許其中幾個人不必回京覆命,直奔奚琴。

算算時間,人也應該到了。

彼時晏大人已是太傅,寧大人繼太保位,二人與許琬琰、薛昌榮於雲華宮和周窈商議戰事。

“陛下,”許琬琰再次提議,“禾單士氣不足,即便孝賢寨能人前去支援,也不能服眾,改變不了局勢,反而會給敵方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機會。”

最近周窈也很想了很多。

說到底這是周家自己弄出的一團亂,禾單百姓不過是受累罷了,她占了身子,有義務站出來擺平。

文王與燕太傅,可能還要她親手處理。

如今後宮還算和諧,經過篩選,放出一批明確由燕太傅送進來的男人,其餘還剩一千多人,要麽無家可歸,要麽氏族衰落不願出宮。

夏宮君每日帶著眾人去慈悲殿抄經念經,看似和諧,後宮一片對靜凡大師的讚美聲,都說他是人間活佛。

太君閉門不出,周窈也懶得去見他。

但平靜的水面,一向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她怕她一走,禍端四起。

周窈撚起桌案旁的蓮子數珠。

“若朕暫時離開臨淵,四位大人可有信心保臨淵與後宮安寧。”

寧大人率先起立:“臣等忠於陛下,此心昭昭日月可鑒,臣等明白陛下的顧慮,一定竭盡所能。”

晏大人和許琬琰也鄭重下跪。

“小胳膊小肚子小腿子,屆時均留在慈悲殿。”

周窈長嘆一口氣,看來這個年,沒法和大師一起過了。

戰事緊急,周窈不得不決定下周便整裝出發,但已臨近春節了。

靜凡大師於雲華宮幫周窈批奏折,問道:“施主準備帶什麽前去?”

周窈想了想,攥起那串蓮子數珠:“沒什麽要帶的,把大師的心意帶在身邊足矣。”

靜凡大師溫溫一笑,攥著水玉不自覺推了兩圈。

周窈靜靜望著他,大師就像一株梔子花,清華溫潤,但如今花蕾卻垂著,隱隱透出哀傷來。

她細細分析過,若把大師送出宮,沒有禁衛軍恐怕更不安全,放在宮裏,四位臣子每日還能來請安,在可控範圍內。

帶到戰場上更不實際,屆時刀劍無眼,保護大師只會更難,且文王與燕太傅陰狠毒辣,不能給她們抓住軟肋的機會,必須正面迎敵,用最直接的方式戰勝她們。

周窈走過去,一把抱住他:“後宮與戰場同樣危險,我留了一枚金令予你,關鍵時刻能調動所有的皇城禁衛,定能保你平安,你要小心。”

輕撫她的背,靜凡靠在她的頸脖:“嗯,貧僧在慈悲殿等施主回來。”

大軍是在第六天出發的,太君、夏宮君等人一個也沒露面,周窈便知她們破罐破摔了。朝中人蠢蠢欲動她也不是沒察覺,把這爛攤子交給一眾能人,她還是放心的。

薛婧與周窈同行。

周窈兩輩子頭一次戎馬征程。

一年前她還是個大學生,現在就要帶兵奔赴戰場。

人生還真是跌宕。

幾萬精兵身著厚重的鎧甲密密麻麻像建模覆制粘貼出來似的,每踏一步,天地為之一震,一層雪也積不起來。

軍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周窈一身銀色鎧甲騎馬當先。

她以內力朗聲:

“禾單沈睡太久了,無人諍諫,朝廷上下一心玩樂,民生多艱。面對內亂,諸位英雄英勇上陣不僅僅是一時義氣,也不僅是無用功,而是為了百姓,為了身邊人的日後。

燕太傅及其黨人平日的惡行相信諸位也都清明,如果這次戰敗,敗的是百姓的尊嚴,留給後世的只有無盡的□□踐踏,就只有永遠的‘恥’!恥字當頭,禾單永遠也不能興!此戰不是當下的存亡,是以後的興衰。

禾單是此時人的禾單,是下一代的禾單!”

眾士兵舉槍,朝天吶喊。

當日烏雲漫天,天上飄起柳絮一般的冬雪。

周窈帶著梭帽,擡頭便能望見城投的靜凡大師,身後跟著三個小嬤嬤朝她註目。

大師的海青,比雪還白。

他身形頎長,站在城頭上眺望的樣子,如同一株含苞待放的雪蓮。

周窈看不清大師的表情,但她分明能看到大師手裏的紫水玉轉了一圈又一圈。

風太大,鵝毛雪迷了人眼。

應該很快就能回來的,周窈想。

對方人數也不多,只要禾單的士氣上來,不出一個季度,定能結束這場戰爭。

如今周窈在百姓中的口碑也漸漸好起來,所行定暢通無阻。

萬人圍觀目送,周窈凝視片刻,調馬離開。

烏泱泱的軍隊一排一排前行,聲勢浩大,雪落無痕。

不一會兒,她又轉過頭。

大師好像還站在城門上。

自她說要離開臨淵開始,大師一如往常,絲毫沒表現出任何不舍,她還以為大師是“以民為主”呢。

周窈吸吸鼻子,覺得眼睛有點疼,鼻梁也有點酸。

大師個別時候,真是太矜持內斂了。

她徹底回過頭,發令:“提高行軍速度,早日抵達奚琴。”

靜凡不記得自己在城墻上站了多久。

他比所有人都早到,但直到城下百姓散去,周邊士兵歸位,他仍在冬雪中站著。

小胳膊為他披上一件長袍:“大師,外頭冷,我們快回宮吧,若您因此生病了,陛下知道會怪罪的。”

靜凡的眼睫這才微微眨了眨,雪花化成水珠,墜在他的鴉睫上。

方才那番說辭,很妙。

他猶記得周窈第一次上課時問的那些混賬問題,嘴角不禁微微上揚。

渡陛下,就是渡江山百姓,渡百世來芳。

靜凡回到慈悲殿時,已是正午,大雪越下越大,非要給大地鍍銀似的。

他於佛祖身前打起金剛坐,敲響木魚默念經書。

小胳膊小腿子小肚子躲在柱子後面像糖葫蘆串似的探出頭來,聽大師一遍又一遍念同一段經。

“大師這是在為陛下乞求平安嗎?”小腿子問。

小胳膊點點頭,也跟著雙手合十:“這幾日,我們就不要放宮郎進慈悲殿了。”

小肚子阿巴阿巴:“諸位宮郎送來貢品,其中有夏宮君專門送給大師的甜點,試毒過沒問題,還給不給大師吃?”

二人齊聲:“你吃吧。”

大師這經,一念就念到了新年初七,宮裏無論誰來拜訪,他均不見,除了吃喝便是念經,八風不動,久久禪定,可見誠心。

新年初八的早上,大師正用早膳,時不時摩挲著手裏的水玉發楞。

自春日與周窈一見到如今,似乎從沒分開過這麽長的時日。

念經也無法緩解的四年漫上心頭,他每一口飯都如鯁在喉。

小胳膊笑著跳著跑進來:“大師,收到陛下的信了。”

靜凡大師啪嗒一聲扔下筷子,速速接過信件。

周窈狗爬一樣的字赫然映入眼簾,此等字體,確實是她親筆所寫,別人學不會的。

信內說了一路上薛婧有多叨叨,這個不能吃,那個也最好不要喝,保持體力繼續前行,一路在她身邊說兵法。

還吐槽薛婧偶爾會在休息時坐著發呆,握著腰間一紫色的香包,都快把香包上的繡樣摸禿嚕了,每每這個時候,周窈就坐到她旁邊去,拿出數珠念佛給她聽,幫她靜心,薛婧反而不堪其擾,聽得頭疼又不敢罵她。

讀到此,靜凡不禁嗤笑出聲。

信尾,墜著一句較為工整的話。

“此程所行之處,天降大雪,皎皎蓮子般,若靜凡與我同行。”

他長長嘆了口氣。

“大師!”小腿子倏然沖進來,“大師,小肚子看上去不妙!”

小肚子等三個嬤嬤為了照顧主子起居,一般住在宮殿偏殿旁的小房。

靜凡大師行色匆匆,趕到時,小胳膊的右腳已經發紫,隱隱有潰爛、龜裂之狀。

“一開始只是癢,我們也沒註意,沒想到今兒一早就……”

“還能走麽?”靜凡問。

小肚子點點頭:“就是很疼。”

“最近吃了什麽?”

小肚子為難了,她每天吃了那麽多東西,要問她吃了什麽,她估計能寫出一本禾單食譜。

小胳膊眸子一轉:“是夏宮君!夏宮君近日總是送甜品來,以前陛下在的時候就偶爾送雲華宮,陛下不在了就送慈悲殿。但陛下從未吃過,向來都是檢查無毒後賜給小肚子。大師這幾日閉關念經,也沒吃過。”

小腿子搶答:“送雲華宮是料到大師經常往雲華宮去,且愛食甜食。純粹碰運氣,這幾日大師閉關,我們都只說大師要閉關罷了,他一定覺得得逞了,便加大計量。”

大師搖搖頭:“太明顯了。”

他思量一番,陡然問:“小肚子,你是不是,偷吃了別的什麽?”

小肚子努力回憶,突然點頭:“蕭才人每回來慈悲殿都會送兩盒大師最愛的花酥,一盒當貢品,一盒給大師,但大師的糕點私下裏都是陛下親自帶來的,放久了若壞了還怪可惜的……所以我就……最近大師閉關,蕭才人隨宮人們依然來上供,我就沒註意……”

“以後莫要偷吃,貢品就算了,送給貧僧的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大師點點頭,給小胳膊丟去一個高深莫測的眼神:“叫太醫,做得隱蔽些,但又不要太隱蔽。”

隱蔽但又不隱蔽。

小胳膊當即會意,匆匆跑出慈悲殿。

她出門的時候,慌裏慌張,左右探看,生怕有人跟著她似的,發揮出最佳演技,連毛孔都十分配合地沁出一層薄汗。

太醫院內,秋高正在為太君拿藥。

“秋高哥哥,太君的藥在這兒。”

秋高拿藥間,忽然瞟到匆遽的小胳膊從門口老鼠似的竄進來,揪住一個太醫就是咬耳朵,二人嘀嘀咕咕,太醫臉上一駭:“速速前去慈悲殿。”

慈悲殿?

秋高笑著接過藥,也跟著速速離開。

淩霄殿內,早已沒有先前的熱鬧。

太君閉門不見他人,只偶爾放夏宮君進來按摩拔罐。

不一會兒,秋高邁著小碎步回來了。

“太君!”他匆匆關上門,“太君,慈悲殿請太醫了。”

太君冷哼一聲:“要親眼所見才行。”

夏宮君放好最後一個罐子,朝阿韶冷冷一笑:“想辦法讓蕭才人知道大師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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