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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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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顧到靜凡大師的情緒, 周窈讓靜凡大師在醉紅樓隔壁的茶樓等候,自己帶人直接入醉紅樓拿人。

晏大人氣血上頭,滿腦子都想跟過去看看周窈是怎麽揍李世女的。

寧大人卻笑著拉住她, 一把她拽進茶樓。

“老不死的你幹嘛!”晏大人像一只被拎住後脖子的貓, 拼命掙紮, “我要看那李家小兔崽子被揍!”

二人入茶樓, 坐到靜凡大師對面。

寧大人笑意盈盈:“大師,如何看待陛下。”

晏大人屁股直扭, 她不情不願趴著美人靠,抻頭往醉紅樓望, 樓內一片安靜, 她滿腦子就想看看李世女被揍成什麽豬樣了, 對和尚一點興趣也無。

靜凡大師淡淡一笑:“貧僧對陛下的看法,與祁大人對陛下的看法如一。”

“祁大人?”寧大人陡然斂起笑容, 正色望他, “哪個祁大人。”

晏大人猝然正色,乖乖坐回來,一秒變嚴肅:“大師此言何意?”

“阿彌陀佛, 二位都是謝朝老臣, 與祁大人乃忘年之交。”靜凡拿出一封信,放在桌上, “二位看了便知。”

寧大人狐疑地接過信件,拆開。

信內之字,蒼勁有力,熟悉的語調撲面而來。

“老友見字如見吾:

翠屏山頂結拜至今已數十年,昔日豪言壯語,入朝後審慎籌劃, 穩步進取,各占鰲頭,風頭無兩。誰知中原板蕩,奸人挑撥,先皇寧枉勿縱,廣為株連。吾等至今未能回歸朝廷,居於孝賢山脈,春去秋來,心甚郁結。

不想上親至,仗義救孝賢寨於水火,恩情難忘。與上徹夜談江山百代,百姓疾苦,方知上之憂心、上之體恤、上之身艱。

後宮奸人與朝中勢力勾嵌,陰謀陽謀,無惡不作,非上一人可敵。

上言:‘一朝時運會,千古傳名謚。’吾甚唏噓。豈非名應圖讖之時,豈非諸公翻雲覆手之日?經天緯地、濟世安民,乃諸公畢生志願。

吾願重拾官帽,與上共進退,虛生無愧。”

樓下突然傳來百姓的驚呼,李世女被周窈揪住耳朵扔出來,哭得嗷嗷直叫。然就是此等刺激的場面,也再搶不走晏大人的註意力。

她直勾勾盯著書信,又想笑又想哭:“阿雪果真還是心有不甘。”

寧大人把書信遞給晏大人,給她好好端詳品味。她深呼吸,飲一杯清茶,目光覆雜得凝視靜凡大師,手指在茶杯邊緣不停摩挲:“殿……大師追隨周窈,又是圖什麽?”

靜凡大師如扇的睫毛微顫:“渡百姓,渡陛下,渡貧僧。陛下從前卻有不足……”

他轉頭望向美人靠下,周窈當眾派人把被揍的李世女撈走,拍拍手,朝她嬉笑招手,眼梢笑成新月的模樣。

“但陛下如今,早已脫胎換骨。禾單的百姓、江山,交於如今的陛下,貧僧放心。”

寧大人一梗:“大師可知……陛下崇信道教……大師非常人,若被陛下知曉……”

靜凡大師笑著搖頭,打斷她的話:“不,大人錯了,陛下什麽教都不信。”

怎可能。

“大師莫要被欺騙啊!”

寧大人覺得靜凡大師是被周窈蠱住了,周窈這幾年分明大興道教,追求長生不老飛升成仙,練的丹藥吃死了十幾個大臣,此事她至今歷歷在目。

莫非,那都是為了掩人耳目?

樓下一陣狂熱騷動,無數湊過來看熱鬧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語。

周窈笑道:“晏大人與寧大人乃清官,小的只是奉命行事罷了。”

百姓們紛紛應和,直誇晏大人寧大人是百年難得的清官。

茶樓上方才還在心裏吐槽周窈的寧大人老臉一紅,直撓鬢角:陛下誇她是清官?奇也怪哉。以前陛下明明看她與晏大人最是不爽,處處刁難。

晏大人不好意思地朝樓下招手。

咚咚咚,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周窈處理完李世女,邁著輕盈的腳步上樓,遞給大師一精致的盒子。

靜凡大師莞爾,不用打開,也知道裏面是上等檀香。

周窈料到靜凡大師與二位大人談得差不多了,壓低聲音道:“二位大人如今還在朝,自是不願被時代的潮流淹沒,既如此,二位得趕上風口浪尖才行,否則大人以為這長夜安隱,恐怕並無饒蓋吧。”

聽聽!

這是周窈能說出來的話麽?

寧大人驚為天人,瓷杯在手裏哢吧一聲。

從前那個連眼神都不願給她們的陛下,那個只知道在雲華宮裏放床的陛下,竟然引經據典得說出一句很有道理、很有禪意的話,真真是……

寧大人呼吸急促,一時無以言表:“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周窈哈哈笑道:“都是大師教得好。”

當夜,眾人在晏府住下。

翌日一早,周窈早起陪著大師做早課。在院子裏聽大師念經,聽得頭一點一點。

一小家丁傳話,說薛家姐妹已匯合,今日便到晏城。

薛婧到達後,向周窈匯報林裴文之死。

薛琴匆匆趕來:“陛下,果真如陛下所料,陛下走後,有人偷襲慈悲寺,直奔凈蓮院。”

靜凡大師數珠懸停,問道:“可有人受傷?”

“為惠小師傅帶領武尼與薛家軍一同英勇反抗,無人受傷。”

妙啊,周窈聽罷不禁拍手,滿眼都是欣賞:為惠真是個人才。

靜凡大師先是欣慰地笑了,隨後又冷不丁看過來。

周窈被看得手一僵,悻悻放下:“嗯,沒事就好。”

晏城一行本就走個過場,以此類推,周窈自晏城一路北上,行過五六個城池,往中立官員的府上挨家挨戶家訪。

寧大人與周窈當日徹夜長談後,一路隨行,當起周窈的說客來。一面觀察周窈,一面觀察大師。

馬車轆轆北上,半個月後,終於抵達臨淵。

離開臨淵至今,已有大半年。

漫漫歸途,周窈對臨淵的念想並不深,反而懷念起慈悲寺來。

她撩開車簾,望著一眼看不到屋頂的高聳朱雀門,威武卻讓人窒息。

穿過朱雀門行上朱雀大街,兩旁繁華街市驟現,人來人往,身著錦衣華服之人絡繹不絕。

周窈目光所及,平民百姓面色憂愁,興許多少都聽到些文王要反的風聲。

毛之不存,皮將焉附。

她端端正坐,偏頭沈聲問跟著馬車走的小胳膊:“宮中情況如何。”

小胳膊不敢怠慢:“回陛下,小腿子來信,已將離雲華宮不遠的東宮收拾成慈悲殿供大師暫住……”她說完,打牙祭似的,咯嘣咯嘣不敢說。

“朕恕你無罪。”

“陛下,”小胳膊擦擦冷汗,“太君說,要親迎您回宮。”

馬車喁喁駛向皇城,參天矗立的向天朱門轟隆隆打開,有鳳歸巢。

周窈端坐,出了一後背汗。

靜凡大師從她腰間解開蓮子數珠,放到她手裏,輕輕握住,念到:“一切萬物,皆放光明。”

大師說的對。

周窈深呼吸,雙手合十,閉上眼睛靜靜跟念。

秋末冬初的冷風從外面倏忽吹進馬車車簾,裹挾一份肅冷。

透過車簾的縫隙,遠遠眺見赭色高墻城門深,車內暗後覆明,刺眼的陽光照在無盡的漢白玉長階上。

各色宮服的宮人們排起如龍長隊,自向天門一路往北綿延至正殿。

後宮三千佳麗清一色宮服,在瑟瑟冷風中跪在階前,再無從前的爭奇鬥艷,如螻蟻,如茍蠅,一個個面色慘白,無人敢放肆。

三巨頭唯剩兩位,分兩頭而立,官帽被大風吹的左右搖擺一秒三晃。

小胳膊步行在側,昂頭高喊:“陛下歸宮!”

霎時間,眾人排山倒海一般,喊聲搖撼宮墻: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周窈起身,緊張地回頭:“靜凡,跟著我。”

靜凡大師摘下梭帽,隨她起身。

他輕輕扯了一下她的衣袖:“莫慌。”

車簾被小胳膊掀開的一剎那,那一抹衣袖從他手中溜走。

周窈驀然正色,邁大步而出。

她朱顏酡的長裙被風吹成千層浪花,鼓動若霞。

一身著玄色金線繡長龍朝服的男子頭戴金冠,於一片跪下的人影中靜立在正中。

他如如不動,一千多串的小佛珠如鏈子纏在手中,一顆一顆地推。他滿臉風霜,威嚴無比,鷹隼一般的目光撞上周窈的腦門,如一棵長松。

周窈溫溫一笑,爆發出站在權力之巔的氣勢,摧枯拉朽般,坦然邁大步迎上去。

原本潛滋暗長的敵對驟然被搬到臺面上,兩方壓人的氣勢在空氣中碰撞炸裂,壓得眾人瑟瑟發抖。

秦太保冷汗滴了一地。

林相國正色周窈,免冠頓首。

周窈輕笑:“父君。”

大風刮過,兩邊旗幟獵獵作響。

譚太君攥住數珠,冷笑一聲:“陛下出宮半年,倒是長高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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