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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棘的王冠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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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瓊是摯友,青辛是義兄,所以樂俊總想喝了他倆的喜酒再走。但和流言蜚語比起來,動搖不定的內心無疑更可怕。如果不快點離開,只怕他永遠也離不開這是非圈了。

“我為祥瓊準備了新婚的禮品,只可惜無法親手相贈。你一定願意幫我轉交吧。那是我下次主論用的草稿、參考書目和調查資料。如果祥瓊願意代替我完成,就最好不過了。請你轉告她,我的原計劃是用這次的論題向她道歉,我早就想向她道歉了。在她憤憤然說著她沒有罪、因為她不知情所以沒有罪的時候,我責備她說不知情就是罪。看結果,我這句並不正確的話倒是幫助她走上了正確的道路。但向她認錯是非常重要的。她即將踏上嶄新的人生旅途,我希望她能卸下心中的包袱,輕松上路。”

陽子按照信裏的指點,找到了書桌邊的大藤箱。

“一個合格的國民,必須有思考能力。假如你不會思考,即使給你參與決策的權利,你也只會被人利用。而被侵犯、剝奪知情權的人,不可能具備正確思考的能力,不是嗎?以慶國民智未開為借口、阻礙民主改革的同學們,你們知錯了嗎?無論民眾是否知情,惡果總是由民眾承擔。我曾經說過不知情就是罪,說過‘不設法讓自己知情’就是罪,承擔惡果是理所當然的,但如今我必須承認,這種論點在某種程度上推卸了愚民者的罪責。人生在世,自然而然會學到各種知識,得到各種常識。在一個家庭裏,我是說,父親;在一個王國裏,我是說,國君,這些擁有壓倒性的權威與資源的人,如果把子女或國民蒙蔽得無知識無常識,就是罪犯,就是真正的、唯一的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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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瓊,出來!”

“哎?哎!”

夾在公務和婚禮籌備之間焦頭爛額的祥瓊,笑吟吟出現在陽子面前。

“跟我來,到應天書院走一遭。樂俊有賀禮給你。”

“走這邊吧,小路,近。”

祥瓊成為國官之後,公務繁忙,官邸也和燕寢頗有一段距離。曾經無話不談的摯友,已有十餘年未曾好好親近。林中小路的優點與其說是近,還不如說僻靜。她倆並肩前行沒多久,手臂就自然而然地挽在了一起。

“在蓬萊時,我的言行舉止都是在揣摩對方感受的基礎上決定的。無論面對父母、老師還是同學或朋友,我總希望自己的表現讓對方感覺好,讓對方滿意。結果呢?結果沒有一個人真心喜歡我。經常表揚我的老師認為我工於心計,因為受老師歡迎的孩子除非刻意籠絡同學,不然就不會受同學歡迎。我這才明白人應該坦率地對待別人,這個真實的我,有些人不欣賞,但總會有另一些人欣賞;而不真誠的人沒有人不喜歡,一個人也沒有……”

“你就是這麽對臺輔說的?”

“嗯。”

“這番話很有道理,你又是從自身的經驗教訓出發。”祥瓊不解地問,“這麽謙和,這麽懇切,難道臺輔竟無法接受?”

“不,他接受了。”

“那還有什麽問題?”

“我想就算我滿嘴胡言,他也會接受。”

“陽子,這麽多心,不好。”祥瓊笑了起來,“我倒是有點明白臺輔的苦處了。”

“啊,是啊,扯遠了,問題其實不在這裏。我向景麒檢討了自己的過失,今後他若是和我有分歧,我發誓可以坦然面對。我希望他真誠地對待我,因為遮遮掩掩鬼鬼祟祟最讓人不愉快。”

“既然臺輔最發愁的就是不知道他怎麽做才能讓你愉快,那他一定樂於遵命了。”

“……那天之後,他再也沒對我笑過。”

“嗯?”

“……再也沒對我說過一句話。我主動找他說話也沒用,他不是點頭就是搖頭,要不就是發呆。”

“可憐的陽子。”

“抱歉,我並不想在你大喜的日子……”

“沒關系,哭吧。”

“抱歉。”

“都說了沒關系。”祥瓊停下腳步,輕拍她的背,“你已經發誓可以坦然面對,那麽至少在他面前,絕對不能食言。臺輔最近的精神狀態好像不怎麽穩定。”

“我也這麽想,我決不能做出會讓他混亂的舉動來。”

“那麽,趁現在,盡情地哭吧。”

摯友婚後就會搬入青辛的宅邸生活,雖然物理距離並沒有變得更遠,但這樣親近的機會就更少了。她將開始更繁忙更充實的人生,可是,明明一心想要給她祝福,陽子嘴裏卻有點發苦。

“我說,想象過獸形是什麽感覺嗎?”

“……嗯?”

“青辛能變成人,也會說話寫字,所以我常常忘記他和人不一樣。我很想了解半獸是怎樣的生物。它們總是努力了解普通人是怎樣的生物,努力融入普通人的生活。因為是他們要來融入我們,不是我們要去融入他們,他們單方面地努力了解、適應我們的體質和習性似乎並無不妥。但我很快就要和青辛結婚了,我覺得了解他和他的種族是我的義務。除了他的個性,他身上必然還有大量的、有別於人類的、只屬於半獸這種生物的共性。”

“哦,對。”

不明白祥瓊何以轉變話題的陽子,困惑地眨著眼。

“讓我們首先從獸形時的思維狀態開始。不是很有意思嗎?人形時衣著不整會感到羞恥,獸形時赤身稞體卻十分坦然。普通的動物坦然是因為它們思維能力很低,產生不了羞恥感,不是因為它們的大腦認為身體和器官稞露出來的話也不用羞恥,呃,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如果我們遇到一頭熊,熊毫不羞恥很正常,因為它沒有人類的思維能力,啊,不如說是沒有人類的思維方式;但青辛熊形遇到我們也毫不羞恥,就很奇怪。”這個話題太有趣了,陽子頓時破涕為笑,“但是他們確實都不害羞,真是耐人尋味呢。”

“也就是說,這些會說話會寫字聰明伶俐的家夥在獸形時,思維方式就像普通的動物一樣嗎?”

“獸形的樂俊還能讀書寫文章啊。”

“那麽,是認為有皮毛遮體足夠了?”

“普通人也有體毛,人們並不認為足以遮體。”

“而且臺輔在麒麟狀態時,皮毛並不比人類厚,對吧?”

“那家夥更離譜!那是真正的一絲不掛,還常常出現在高空,供萬眾一覽無餘。你家那位總算還有塊遮羞布。”

“你看到麒麟的軀體時,難道沒什麽想法嗎?”

“老實說,我有一些見不得人的想法。”

“就是啊!”祥瓊大力握住陽子的手,“我現在只要看到那頭熊出來裸奔,就感到渾身不自在!”

“叫你那頭熊穿人的衣服,不然只許在臥房裏變身!”

“呃……”

“是不是有點過分?”

“有一點。”祥瓊變成了掩嘴葫蘆。

“我想,在獸形狀態下,他們的思想、心態和人類有很大的差異。”

“陽子,我想說的是,人形狀態中,他們和人類也不盡相同。”

“畢竟是不同的物種啊。”

“嗯。”

“我懂了,我會努力去了解麒麟是怎樣的生物。你是人,我是人,我們都是人,看到人形的他時,常常會淡忘他不是人的事實。景麒是為了履行興國安邦的使命才努力模仿人類的。但作為他的伴侶,我也有自己的義務,不應該由他單方面努力適應人類。”

“不是解除伴侶關系了嗎?”

“是啊。”

“什麽時候宣布覆合?”

“剛剛分手就立刻覆合,顯得太兒戲了。再說了,就算我征求他的意見,問他願不願意覆合,他的反應也多半是發呆。對於回答不上來的問題,他就知道發呆,算了算了,不說這些了,倒是你應允青辛的求婚,讓我有點……怎麽說呢,他當然是個好男人……”

“卻和月溪頗有私交,對嗎?”

“原來你知道。”

“他對我說過。”

“哎?”

“為了我,他一直關心芳國;而月溪這個人,剛巧關系著芳國的興衰。他是這麽說的。”

“你信嗎?”

“信,這種說法讓人愉快,為什麽不信?”祥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骨子裏,他倆在骨子裏有一些共同點,會惺惺相惜並不奇怪。奇怪的是,月溪這個人,理性上我知道他令人尊敬,感性上還是和恐懼痛苦分不開。即使明知父母咎由自取,我對他還是近乎憎恨。但我卻一直很欣賞青辛。也許這是因為他和月溪相似,同時又愛慕我,在某種意義上滿足了我的自尊心。我相信月溪是鄙視我的,雖然當年的我連我自己也鄙視,本來就應該被鄙視……”

“樂俊的賀禮是一份重禮,非常非常重,不管是在實際重量上……”陽子想起那大藤箱,不禁莞爾,“還是在別的方面,都算重禮。”

“我又覺得月溪不會鄙視我,因為他是君子,不會鄙視任何人。但想到這一點,我就更受不了。他為什麽死得這麽麽早呢!以至於我失去了和他深談的機會。”

“我並不認為月溪是君子,也不會認為他值得你克制真實的感情去尊敬。”

“可你也曾寫信……”

“鼓勵了他,並且表達了對他的欽佩之情。不過你得明白,欽佩和尊敬是兩碼事。”

“為什麽?”

“他為什麽殺死峯麟?”

“我不是告訴過你嗎?他對臺輔說了理由,我聽見了。”

“正是這個毫無說服力的理由,讓我對他的人品持保留意見。”

“原來是這樣……我常常想,這世上不乏把麒麟視為聖物尊崇的人,也不乏把麒麟視為蠢物算計的人,卻很少有人把麒麟當成一個活生生的人來理解。我也是因為昔年臺輔死得淒慘,才竭力回想她生前的點點滴滴。其實她和你的麒麟是同一種類型。不像從前的供臺輔那麽敦厚,也不像從前的采臺輔那麽溫柔,也不像泰臺輔那麽親善,也不像延臺輔那麽友好,她態度倨傲,在她身上不見慈悲,只見嚴厲……”

“你是說,如果景麒遇到你父親或者戴王那樣的王,也會全心全意輔佐國王實行鐵血統治嗎?那他真該慶幸遇到我。”

“所以我說……”

“嗯?”

“你不了解麒麟。”

“好吧,我相信景麒心地善良,也願意相信峯麟有心規勸你父親減輕刑罰。”

“她勸過。因為進言的態度很平靜,被拒絕後的反應也很平靜,所以不了解她的人認為她並不是非常想勸。”

“嗯?”

“她就是這種喜怒不形於色的類型。”

正如景麒規勸先王時……但是,由於這樣的誤解,民眾就會希望月溪殺死峯麟嗎?想不到祥瓊的想法,竟和青辛完全不一樣。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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