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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棘的王冠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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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舒覺不下詔命讓景麒吻她,擁抱她,陪她睡覺?既然她連那種屠殺女性註定失道的荒謬詔命都能頒布出來,為什麽不放手一搏、索性把景麒收入後宮?同樣是醜聞同樣可笑,但後者起碼不像前者那樣可鄙……

多年以來的疑問,陽子終於得到了答案。

敬畏。是敬畏吧。對麒麟對金發的敬畏。根深蒂固的敬畏。

這裏的人已經在成長過程中習慣了仰視麒麟。而這裏的國君,登基前也不過就個普通人罷了。麒麟對於人類來說,是一個神聖不可不侵犯的高貴存在,是祖國的命脈,是神。即使有朝一日被麒麟奉為主上,那種根植在骨子裏的敬畏也不會徹底消除。舒覺也不例外。

陽子在金發就是外國佬的環境裏長大,而且一見景麒就被捧上了王位,所以對他缺乏真正的敬畏感和異類感。她總覺得他基本上是個人,有他個人的癖好和脾氣。她終於意識到,也許在旁人心目中,景麒基本上不是人,而是某類生物。麒麟的共性給人的印象比較深,景麒的個性並沒有太多人關註。

就像蓬萊人看待一只貓,首先看到的是貓,然後才是毛色品種脾性。而蓬萊人看待一個人,自然首先就是性別外表和脾氣……

不知怎地,陽子突然開了竅。麒麟能變成人的模樣,並不代表麒麟和人的區別比貓小。所以先王不敢索取肉體關系,不允許她自己向景麒索取肉體關系。那是禁忌。所以她只能要“愛”。但是愛很抽象,景麒就算想答應,也不會明白應該怎麽給啊。麒麟很難理解人類的愛是什麽。其實,很多人,作為人,都不理解吧。先王害怕女性的存在,無法容忍景麒身邊有女性存在,因為有女性就意味著有可能,景麒可能會在別的女性那裏學會愛……現在,他學會了吧。

禁忌。

禁忌令人惶恐,卻又有著特別的快意。

“您究竟是怎麽了!”

怔怔出神的她讓景麒發出了抱怨聲。

“我,只是想起了先王。”

“啊?”

景麒擡起頭,看著她,一臉不解。

“把手給我。”

他順從地把右手放進她手裏。

她輕輕擡起這只手,果然,溫潤如玉的掌心壓出了一塊血印子。她笑著把自己的手疊到他手上。雖然她的手比他小巧得多,掌心卻是刀劍磨出的繭,比他粗糙,比他黑。這家夥還真是嬌生慣養呢。典型的十指不沾陽春水,床上運動就把手掌撐成這樣了。不過,按理來說,這難道不是麒麟的前蹄嗎?

“麒麟可不是用蹄子踩在地上跑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淩空跑……”

“哪怕我在地面上跑,也不踩地。無論淩空、地面還是水中,麒麟奔跑時,腳掌都踩在世界之外。您想想,麒麟的腳步和馬差別不大,如果踏地前行,要達到那種速度,邁步的頻率該有多快?”

只怕肉眼看不清四條腿,只能看到螺旋槳似的風圈了。

“哈!”

“很可笑嗎?”

“不,不,你說得很有道理……”

那色素稀薄的膝蓋上手肘上,多半也有壓出來的血印子。這家夥啊。她愛憐地把手裏的手拉到胸口,貼緊。但是這個毫無邪念的行為卻讓他誤以為她在催促,於是中斷的性事又繼續起來了。要命的是,越是急於擺脫那種莫名的罪惡感,思緒就越是繞不開。這雙平日裏捧奏折、握狼毫、掌印璽的手,此時此刻卻饒有興致地撥弄著她胸前的紅暈。想要和他保持距離的初衷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滿足,不,不滿,自相矛盾地成正比遞增著。

到了最後的一瞬間,她只覺得自己隨時會死,又覺得這樣死去也了無掛礙。

“陽子……”

他沒有任她自生自滅,在她耳邊啜泣似地低語著。

動情的語聲並不比淡漠的語聲更好聽,因為他的聲音無論如何都好聽。但這樣的低語令人沈醉令人難以抗拒。似乎是因為左右為難?他常常有意避免呼喚她的閨名。換言之,她大部分時候只能聽到一個音質優美的“您”字。

隨著這聲罕有的呼喚,他的雙臂擁緊了她。然後,是深深深深的吻。這樣的繾綣,這樣的甜蜜,這樣的纏綿,纏綿致死;這樣的親昵,這樣的親密,親密無間。陽子在心靈深處嘆息起來。高|潮疊起後的身體無比舒暢又極為疲倦,大腦也變得懶洋洋的,對他的體貼之舉感到非常受用的她居然在這種時刻恢覆了思考能力,連她自己都有點吃驚。

她悄悄把眼睛睜開一絲縫——

如珠如玉的臉正挨著她的臉,細密的金色睫毛柔順地低垂著,那副全心全意沈浸在唇舌的絞纏中的模樣讓她感到很欣慰。他並沒有像她所懷疑的那樣,一邊察言觀色一邊和她接吻。近乎羞愧地,她發力摟住他的腰,同時緊緊閉上了眼。啪嗒一下,一滴水掉在了她緊閉著的眼簾上,然後,又一滴,一滴,又一滴。最近這幾年,他總是在興奮到了極點的關頭潸然淚下。以前她還會百般安慰,後來發現這種反應好像不是出於傷感,而是出於純粹的快感,就只能隨他的便了。

果然,在銷魂蝕骨的長吻之後,他吩咐侍女準備熱水,隨即旁若無人地把她抱進了浴室。

“不要,不要……”

雖然是家常便飯了,但陽子還是覺得難為情。說是說浴室,和蓬萊的浴室有著天壤之別。這是一個寬敞得像籃球場的大房間,擺設奢華,香料芬芳,有浴缸(浴池?),可惜沒有擰開來就嘩嘩淌熱水的蓮蓬頭。也就是說,兩人每次行房都不得不公之於眾。無限懷念二十四小時供應熱水幹什麽都方便的蓬萊浴室的陽子,在這種尷尬時刻常常會想一些毫無意義的問題,譬如游說景麒放棄事後沐浴的習慣和發展生產力,更有希望實現的是哪一個。

“您希望請值勤女官協助您沐浴嗎?”

“呃。”

“請閉上眼。”

“嗯。”

他讓她仰臥在他腿上,細心地把如火如雲的長發打濕。其實不閉眼也沒關系,她想,母親們就是這樣給小寶寶洗頭的。耳朵和眼睛特別安全,相應地,動手洗的人就很累了。如果願意花高價,也可以在美容院享受這種服務,當然,顧客躺的是特制的機械床,而非服務員的大腿。

因為中島夫婦非常註重家教,希望陽子能成為賢惠傳統的女性,從五歲開始,她就失去了這種待遇。從五歲開始,她就在母親的指導下洗襪子洗手帕了。“啊呀呀,這麽小的手怎麽洗得幹凈嘛,不是添亂嗎?”隔壁阿姨的聲音清晰地從記憶中冒了出來。她還記得母親當時只是笑,父親則回答說,只要搓得次數夠多就可以了,小孩子不懂判斷,所以規定搓五十遍就可以了……

也許是錯覺,景麒的手比遙遠記憶中的母親更溫柔。

“陽子……”

他的聲音也好溫柔。

“嗯?”

“您要是困了,就放心睡吧。”

“嗯。”

她發出了困倦的鼻音,心裏卻暗暗發誓,今晚一定要讓真相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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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柔軟的寢臺散發著龍涎香獨有的馥郁,然而細細體會,就能嗅出一絲淡淡的清苦。那是因為景麒沐浴時,給衣物熏香時,總是使用菖蒲草。可能是他偏愛這種植物的氣味吧,不過更大的可能是,對日常瑣事向來漠不關心的他,用什麽香料都無所謂。換言之,仆從給什麽他就用什麽,僅此而已。

很般配。

陽子靜靜地想。

不管他偏愛不偏愛,這種含著若有若無的苦澀和涼意的香氣,和他的氣質確實很般配。而他恰巧又是個很註重儀表和衛生的人,所以香料的氣味往往讓人誤認為就是他的體味。陽子也是前不久才醒悟過來的。無論怎樣不沾葷腥、超凡脫俗,動物的軀體也不可能發出一株草的味道。那天晚上,辯論會前的那天晚上,他為了督促她睡覺,未經洗漱就上了床。鮮活肉感的汗水和氣息似曾相識,不,應該說的確相識,在金波宮深處的牢房中,在她揮劍劈開鎖鏈的那一刻,她聞到過。只是當時的環境太潮濕太臟,她沒有從中辨別出來。

真正的體味,也許不夠高雅,但她喜歡……

“嗯。”

再翻一個身。

沈浸在恩愛的餘韻裏的身體和頭腦都有點遲鈍。她呆呆地看著月光,等他,卻又堅信他不會出現。在浴室裏她偽裝得無懈可擊,所以他沐浴完畢就會直接離開吧。

然而,她的自憐並沒有持續多久,那個苦澀而芬芳的身體就帶著潮氣輕輕鉆入了被褥,輕輕摟住了她,在她的發絲、額頭和臉頰上落下了輕如羽翼的吻。

她突然笑了起來。

“您醒了?”

語聲中有些懊惱。

不過,與其說是恨自身畫蛇添足的陰謀家的懊惱,還不如說是充滿了憐惜的慈母似的懊惱。

“我真是個笨蛋!”

“嗯?”

“沒什麽,睡吧。”

“嗯。”

“啊,對了,對不起。”

“嗯?”

“沒什麽,睡吧。”

“嗯。”

“還有……”

“嗯?”

“……”

“嗯?”

“我是在說,我愛你。”

她已竭盡全力,但語聲依然細若游絲。

“嗯。”

這家夥!究竟聽到了沒有啊?就知道嗯嗯嗯嗯嗯。

她苦笑著把頭埋進他懷裏。他無非是希望她好好安睡罷了。麒麟這種生物就算想搞陰謀詭計也沒那個稟賦吧。不過,這回她不會老老實實向他道歉了,某些場合道歉本身就是一種傷害,她完全可以迂回地進行補償。

“您睡著了嗎?”

差點坦承自己還沒睡著的陽子心頭咯噔一下。

即使閉著眼,也能感到他在註視自己,不是什麽含情脈脈的目光,幸好也不是目露兇光——只是註視,純粹的註視。默念著自己可以保持清醒的陽子背脊上冒出了越來越多的冷汗。

總算,在她支撐不住之前,他的視線連同他整個人,都從她身邊消失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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