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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棘的王冠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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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沈默的花語 籠中的青鳥》~~~

只要轉過頭,就可以看到那個體格偏小卻令人感到偉岸的身影,但景麒只是靜靜地註視著正前方的帳幕。耳際傳來了太師和浩瀚的低語聲,似乎正在討論水刀的情況。他所迷戀的那個聲音卻始終不曾響起。

他時而昏迷時而清醒,即使在昏迷中,也知道她就在他身邊。她的氣息強烈地向他證明著她的存在。然而,要區分王氣和中島陽子的氣息是徒勞無益的,他不無悵惘地認識到,王氣是她的氣息中的一部分,在他倆初會前已是如此。

“騷動平息了?那把刀又怎麽了?”

和景麒寸步不離的陽子不但沒有出席午議,還把書桌搬進了仁重殿的臥房。緊急公務就在景麒床頭辦理,當然,允許踏入房門的官員僅限寥寥數人。她的左手和他的右手始終握在一起,十指交扣,緊緊扣著碧雙珠。

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到了沒有太陽和燈燭光的時候,柔和的碧色就會從指縫中透出來,給予陽子無限安慰。他的全身都涼了,但掌心尚溫。也許這只是寶珠的溫度……但我們的女王決不打算考慮這一可能性。

“姑且,平息了。”浩瀚皺著眉,點了點頭。

“那把刀啊,管理寶庫的人說,那把刀從昨夜起就妖光大盛,龍吟之聲至今未絕。其實在發現血跡無論如何都擦洗不掉時,我們就該重視才對。”

“到了妖魔嘴裏的麒麟血,哪還可能吐出來。水妖不是禽獸的形態,看起來沒有嘴,但反過來說,不就是到處是嘴嗎?我覺得通體變紅的原因正是它已消化、吸收了臺輔的血……”浩瀚又說。

“夠重視了,真不知道主上還能做什麽。”乙悅嘆了口氣。

因為景麒輕輕□了起來,陽子顯得心不在焉。乙悅和浩瀚就告退了。

室內只剩下了兩個人。陽子愛憐地摩挲著景麒的頭發,心想以後還是別讓外人進來打擾了,好不容易才睡著,又被討論的聲音吵醒。唉,明明知道他是心口疼,卻沒法幫他揉一揉。因為那個莽撞的禦醫把他的肋骨壓斷了,斷骨插入了肺部,以至於那地方現在碰都碰不得。

從來沒有這樣後悔過,假如用心發展科技,一百多年的時間足以發展到當年的蓬萊水平了。只是牽涉的方面太多,她似懂非懂的方面實在太多,所以總是起步不久就輕易放棄。

她正在修習方術,以便對付異變的水刀。她意識到自己應該盡快增加一項新課程,那就是蓬萊與西方世界的文明發展史。

“景麒,景麒……”

雖然不會拒絕陽子的親近,但決不會主動親近陽子。也就是說,不用詔命強迫的話,他倆在日常生活中就毫無交集。

他的身體漸漸好了起來,但也沒好到哪裏去。人總是瘦瘦的,胸口偶爾會疼。采納了浩瀚的建議,陽子把碧雙珠賜給了他,若是在從前,他一定會推辭,現在不會了。那種柔順而消極的態度看來再也不可能改變,暗自痛斥自己畫蛇添足弄巧成拙的……當然不止玉葉一個人。

畏懼說客的時候他們總是蜂擁而至,現在陽子期盼誰來打個圓場,卻蹤影皆無。遵從她的命令,景麒和她搬回了原先的住所,結束了分居。有些夜晚,他也會奉命履行配偶的義務。假如說陽子以前只是困惑,那麽現在她已經徹底不抱希望了。他對她沒有私情,完全沒有私情,他給她的一切都是因為她是王。

這些天陽子常常會做噩夢,不是那種被追殺的血淋淋的噩夢,只是單純在夢境中回到過去。似乎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不過年代久遠,也就辨不清是真是幻了。那樣的郁悶與壓抑,總是使她在夢醒時分落下淚來。

蓬萊短暫的人生中,從來沒有白馬王子。她的身邊只有面貌智力和思想都很平庸的異性。然而,即使是各方面都很平庸的異性,也不會向她求愛。在夢裏,她想,也許這是因為自己本來就毫無可愛之處。

景麒比那些凡夫俗子出色多了,不談感情,光是虛榮心就能得到巨大的滿足。她還記得他獻上初吻和初夜的情景,如夢如幻的甜美幾乎當場消除了她累積多年的挫敗感。可是生活卻如此殘酷。她開始懷疑他的居心,如今證實了他的居心。陽子果然吸引不了任何異性,陽子吸引到的只有景麒——沒錯,是用王氣。

每當她發話請他擁抱自己時,都覺得做女人失敗到這種程度根本是個笑話。她沒有絲毫的女性魅力嗎?無論對他怎樣獻媚,他都不會產生擁抱或者類似的沖動嗎?答案顯然是肯定的了,歸根結底,在她身上產生王氣的那一刻起,她就應該認命——她不過是治理國家的機器而已。在麒麟的心目中,王的性別幾乎是沒有意義的吧。

登基之後,她就不再考慮個人問題和情感需求了,全心全意地努力承擔起自己的天命。是他燃起她的希望之火又讓她失望。見到那個矜持傲慢的身影,她常會產生一種近乎憎恨的情緒。

“陽子,歇歇吧。”

親昵的話語出自仙蕙,而不是自己的伴侶。所以陽子搖搖頭,讓自己陷入更繁重的政務中去。

“陽子,我在冢宰府的九秋姑娘那裏學會了泡花茶,你要不要嘗嘗?可好喝了,可香了,放茉莉、桂花……”

“嗯,正好口渴。”

如果不做回應,仙蕙準會沒話找話地啰嗦下去。陽子只好苦笑了起來。

“我馬上去泡,馬上就來噢!”

“小心……別半路打翻茶水。”

“陽子真討厭!討厭啦!”

仙蕙總是這麽活潑,好像立志要當陽子的開心果。但她離開之後,積翠臺的氣氛又陰沈了下來。陽子打開了一份關於蝕的文書,還好,受災並不嚴重,沒有人傷亡,也沒有海客出現。她站起身,緩步向冢宰府走去,想問問浩瀚征州近況如何,順便活動一下筋骨散散心。

最近這些年,不,似乎是很多年了,蝕雖然時有發生,卻沒有海客的身影。至少在她記憶裏,沒有。

也許是蓬萊的科技進一步發達,被卷入蝕的人類也能依靠科技的力量脫身了?陽子想起小時候看過的科幻電影,說是到了二十二世紀,普通人能也配備個人飛行器,像超人一樣自由翺翔什麽的……

也許只是偶然?啊,不好,把仙蕙和她的茶忘了!

陽子在心裏默念了句抱歉,帶著笑踏入了清明殿。

午休時間還沒過,清明殿的偏廳裏,還有人在用餐。小宰當即整頓全員過來見駕。

“浩瀚呢?”

“冢宰今日在蘭雪堂宴客。”

“哦,你去忙吧,我在這裏坐坐。”

浩瀚的書案和景麒不同,和他一貫的嚴謹外表也不同……很亂。筆墨紙硯各種公文橫七豎八地堆在一起,到處夾著小標簽。陽子本來想幫他理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但很快就放棄了。這樣的書案,只怕她一理,浩瀚就再也找不著他想要的東西了。

她無聊地東張西望起來,邊門有人影一晃,咦,那裏是什麽地方?她好奇地走過去,發現是一個龐大的藏書室。十來個姑娘正在裏面清掃,撣灰的,擦地的,理書的,忙得不亦樂乎。陽子東看看,西看看,和她們聊起了家常,心情愉快了不少。

“嘿,這箱子真是死沈死沈,拖不動啊。”

“算了,把裏面的東西搬出來吧。”

積著灰的冊子、紙張一疊疊地丟在地上,陽子熱心地幫她們分門別類放整齊。

突然,一封未拆閱的信引起了陽子的註意。

不拆封就丟掉的公函向來不在少數,這是無論怎樣推行精簡節約都不能有效杜絕的浪費現象。陽子有點生氣。陽子有點生氣地撕開信封,想看看這是哪個機構發來的東西。

——陽子,奏國的氣候果然好溫暖。我離開堯天時已是秋天,到了這裏的冬季,卻也不用添衣裳。我想我的大部分行李都用不上了,夕暉一直在笑我傻。我在這裏很愉快,很想你。鈴。

陽子後知後覺地發現,信箋的用紙看起來確實頗有異國風情,被她用力撕破的信封,也和慶的公函並不相似。

“你們去那邊忙吧,這裏交給我就行了。”

她的聲音平靜得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

——陽子,老也收不到你的回信,你一定很忙。不管多忙,也要註意身體哦。我也知道沒有收到回信就再寫一封,挺傻的。不過我相信你不會嫌我啰嗦,你只是太忙了。

——陽子,我有時會想,也許你看到是鈴的信,就連拆都不拆了。因為鈴反正不會寫什麽要緊事嘛。所以我這次在信封背後畫了個笑臉,你看到沒有呀?我在這裏很開心,每個人都很友善,我學到了很多。

三十六封信!

從十天一封到一個月一封……後來就只有逢年過節的例行寒暄了。

陽子蹲在大木箱邊上,一邊翻,一邊看,蹲得腿發麻,眼發花,鼻子發酸……

就聽嘭的一聲,室內眾人都嚇了一跳。原來是陽子突然躍起,重重踹了木箱一腳。

憑什麽!

浩瀚憑什麽把鈴寫給她的信扣下來!

憑什麽!

陽子怒氣沖沖地奔出清明殿,帶著一群不明所以的隨從,直奔蘭雪堂而來。老遠就看見浩瀚衣冠楚楚地站在門口迎駕,陽子心頭的怒火一瞬間沖破了理智的防線。

“跪下!”

“是。”

浩瀚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倒是在場的各國使臣和衛士隨從紛紛浮現出了詫異之色。眾人正在猶豫是否應該也跪下來行伏禮,說時遲那時快,陽子已經飛起一腳,踹中了浩瀚的心窩。

全場大嘩……不!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這驚人的舉動嚇呆了。

浩瀚身子一歪,搖晃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重新跪正。

“你擅自扣下鈴的信件……”陽子突然意識到此地人多眼雜,還有許多外人在場,急忙剎住了話頭,“我在清明殿等你,等你一個解釋。”

浩瀚低聲答應。

恍惚了許久,他才意識到陽子已經離去,他應該站起身,繼續負責外賓雲集的宴會。

陽子身後卻有個人,老回頭往這邊看。眼見著越走越遠,身影就要看不見了,突然又橫了心似地跑了回來。

“冢宰,您不要緊吧?”

“虎嘯,大仆的職責是什麽?”浩瀚支撐著問。

“保護主上!”

“那麽,你現在失職了。”

“是,可是……”

“去吧,回你的崗位上去。”

“可是……”

“還不快去!”

“是!”

虎嘯挺起胸膛急奔而去。浩瀚卻還是站不起來。這種事當然非常丟臉,國君當眾羞辱朝廷重臣,對君臣雙方來說,都是顏面掃地的醜事。

他必須馬上站起身,用得體的外交辭令在外賓面前挽回國家的顏面。

然而……他的手撐在了地上,卻還是站不起來。

各國的使臣顯然不便上前攙扶,因為攙扶無異於表態,摻和到慶的君臣糾紛內表態是不智之舉。而可恨的是,最可恨的是,他的部下親隨竟然面面相覷,似乎都想觀望風向,都希望別人去把犯了事的冢宰扶起來。

如果不是陽子,而是常世一般的國君,事情的性質反倒沒有這麽嚴重了。正是因為大家都知道陽子多麽親切仁厚,才確信冢宰馬上就要大禍臨頭。

怎麽辦?站不起來,怎麽辦?

浩瀚不能無休止地在這裏跪下去,給外賓看笑話,可是陽子向來勇武,他被她踹得渾身發軟,連神智都有些糊塗了。

“您不礙事吧?”

終於,一雙溫柔的手,攙起了他的雙臂。

“唔……”

一擡頭,就看到了一張清秀的臉。這是……是了,是景王的密友。

“我想陽子並沒有什麽壞心,更不是不講理的人,您不用擔心之後百口莫辯。咱以身家性命擔保,保您不受冤屈。”

對方的語聲壓得很低,很親切,很溫柔。

這個人,自然不用擔心得罪陽子,他是這裏唯一不怕得罪陽子的人。但是,他為什麽要來扶持自己呢?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他能決定扶持自己……

“請允許我扶您就座。”樂俊堅決地說。

“謝……”

一開口,一股熱流就從嘴裏湧了出來,浩瀚慌忙用袖子掩了。於是,不無尷尬的宴席結束之後,由樂俊做主,把浩瀚送回了宅邸。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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