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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課老師有點名啊。”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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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套脫下來。望著璀璨燈光下那些華麗的衣服,我雙眼發光。

我爽快地走到一條粉紅色的連衣裙前,對售貨員說,“給我拿一件小碼的出來。”

以往買衣服時,售貨員都不等我指揮就拿出一件加大碼的出來讓我試穿,簡直是無禮至極!而現在,不一樣了。

林瑜坐在沙發上對我說,“還是中碼比較合適吧?”

我瞪他一眼,“當然是小碼才能顯示我的身材!”

最後,當我穿著那件貼身連衣裙走出來時,我跟林瑜都震撼了。

我望著鏡子裏面那個纖細的自己,眼眶瞬間紅了,說不出話。準備好的臭屁話,一句都說不出。

那個售貨員激動地對我說,“小姐,你穿這條裙子真的好美!簡直是為你量身定做的一樣!假如你不買的話那就是你莫大的損失……”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我就支持我吧!

☆、情侶

“好了,給我包下它。”我及時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一臉春風得意。

林瑜走前來,微笑著,“我以前都沒發現,你那麽好看。”

“謝謝。”我笑得合不攏嘴。

瘦的魔力如此之大。

腦海中浮現媽媽溫柔的笑臉,還有那條掛在衣櫃裏的長裙,我一笑,媽媽,很快就能讓你看到我變成天鵝的樣子。

這段日子每天清淡的飲食為我省下不少錢,所以現在我可以加倍豪放了。由於時間關系,我動作利索,逛了三間店,便把全身上下改頭換面。一頂白色羊毛帽子、棕色長裝外套、保暖絲襪、長到膝蓋上方的皮靴子。

果然是人靠衣裝,望著鏡子裏那個神采奕奕的搶眼的自己,我簡直難以置信。雖然極度不習慣這套打扮,但沒辦法,改變從不習慣開始。

不然,我怎麽能驕傲地站在林瑜隔壁。

“走吧!”我非常敗家地用信用卡一刷,便穿著一身不適合自己的高貴服飾,拎著一大包舊衣服,走出去。

林瑜接過我手中的袋子,表情怪怪的,“快點去吃東西吧,我也餓了。”

被他這麽一說,我才覺得胃抽筋了,不過一走出名牌店,恐怖的颶風刮來,我瞬間忘記了饑餓。

我們快速走進附近的一家西餐廳,由於是平安夜,裏面人多得像是在打戰。讓我驚訝的是,林瑜居然訂了位子。

於是,在門口領籌排隊那群人怨恨的目光下,我們走到一個靠窗位置坐下。

我想到了什麽,語氣冷漠,“是因為郭婷彩爽約了嗎?”

林瑜笑了,“你想多了,我本來就打算跟你出來吃。”

我狐疑地盯著他。

他目光柔和,“慶祝你成功變瘦啊。”

我撲哧一笑,“好吧,但別讓我吃太多。”

“放心吧,多餘的我會幫你解決掉。”

“啊?我好不容易瘦了,你又要減怎麽辦?”

林瑜難得地幼稚一回,“假如我變成胖子,你會嫌棄我嗎?”

我驚訝的同時脫口而出,“會。”

林瑜笑得很開心。

本來以為服務員會推薦我們點優惠的情侶套餐,而我就能偷偷觀察林瑜的反應。誰知這家餐廳太沒情調,情侶套餐兄妹套餐朋友套餐全部統一成雙人套餐。

套餐的量還極不劃算,一個精美的大碟子,上面是半碗米飯、比巴掌小的豬扒、兩朵西蘭花、三根薯條。不過,正合我意,我慢條斯理,用極其優雅的動作把它們一一吃完,已經耗了以往吃三個超值午餐的時間。

吃的時候,我們兩個都沒說話,各懷鬼胎。

吃完,我理所當然地叫林瑜買單,然後我們走到樓上的百貨商場。

到處都是精美的聖誕樹、聖誕燈飾,大堂裏播著調子柔美的英文歌。老夫老妻以及年輕情侶牽著手逛街,一片暖烘烘的。我都要觸景生情了。

林瑜提議,“我們到樓頂上看夜景吧?”

我搓著手,“會不會冷死?”

“我保證這裏的風會比學校溫和很多。”

“真的麽?”

我狐疑地跟著他乘電梯上去。

雖然溫度是低,但確實沒了刮人的颶風。

我驚訝,“這是什麽奇怪的地理現象?”

林瑜走上前去,“解釋了你也不懂啊。”

我聳聳肩,走到護欄邊,從高處俯視這座大城市,頓時被驚艷到了。

這璀璨的夜景,確實不錯。燈紅酒綠、星羅棋布。不過,似乎有種物是人非的悲傷色調。

我很煞風景地打了個大噴嚏,林瑜動作很快,遞上一張紙巾。

我都沒空說謝謝,便奪過來擦鼻子。

林瑜從袋子裏拿出我的那件厚重外套,披在我身上,“還是你的舊衣服比較實際。”

我受寵若驚,望著夜色下他那雙明亮的眼,手還拿著紙巾按在鼻子上,楞住了。

我甩甩頭,讓自己因感冒病毒而混混沌沌的腦袋清醒過來,抱緊身上的外套,想到一件正經事,“你不是有話跟我說嗎。”

林瑜頓了頓,這停頓讓我忽然有了不祥的預感。

“既然你不喜歡郭婷彩,我以後可以不跟她來往。”

我目瞪口呆,足足頓了半分鐘才說出話,“跟他們做朋友不是很好麽,熱熱鬧鬧的,會很快樂。”

“雖然郭婷彩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她的朋友也很友善,但我依舊比較喜歡跟你相處的感覺。”

我第一次心跳快得難以自控。想當初在游樂園,不論是面對多恐怖的垂直過山車、還是多血腥的鬼屋,我都是面不改色。一直以為這世界上沒有什麽事能讓我失控。

而現在,心臟運動得那麽快。

他還在繼續說,“一開始選擇成為你同桌,是因為覺得你很安靜,絕不會騷擾到我。慢慢地,我發現跟你相處很舒服。到最近你突然那麽冷淡,我才發現自己不能沒有你。”

我用力按住胸口,才迫使自己稍微鎮定一點。

林瑜認真的眼神,一點都不像是開玩笑。

不過,等等,他說的是喜歡跟我做朋友的感覺嗎。朋友?

我重感冒起來,真的什麽都會失控,“你對我的感覺,除了朋友,會不會還有別的?”

這句話一出口,我們兩個都呆了。

既然說了,就來得更幹脆些,我咄咄逼人,“你會不會,有那麽一點愛上我?”

林瑜的眼神被我弄得覆雜不堪。

我豁出去了,“不是說情人都是從朋友開始的嗎?要不,我們兩個試試談戀愛吧?反正我都瘦成這樣了,我們的距離也變得很小啦。”

過了好久,林瑜才說出一句話,“其實我也不清楚自己對你的感覺。”

然後,他好像突然變了似的,“不過,既然你都變瘦了,我們就試試戀愛吧。”

我簡直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等等。假如我又恢覆原來的體重,那麽你會嫌棄我嗎?”

林瑜深思,“可能會。”

我伸出拳頭,真想在他臉上揍出一個包來。不過,這還是太暴斂天物。

他笑了,“你不是也說了會嫌棄我嗎?我們彼此彼此吧。”

我深吸一口氣,“總之,我們保持瘦子的身材,就不會嫌棄對方了。”

“嗯,說得對。”林瑜笑得如春風。

“我們現在是情侶關系了?”

他笑著點頭,“是啊。”

“我們都是初戀嗎?”

“應該是的。”

“那情侶之間都要做些跟朋友不一樣的事吧,例如,我們的初吻呢?”

說完這句話,我才驚覺自己的臉皮有多厚,還能笑得理所當然。我的天啊,黎紫雨同學,既然變成一個淑女的外表,就不能再出現這些奇奇怪怪的舉動啊。

望著他深邃的眼,我補充幾句,“別親太久,因為我鼻子全塞住了,會窒息。”

最後很可惜,林瑜輕松地一笑,“這裏那麽冷,氛圍不夠浪漫,而且你又鼻塞了,初吻這件事還是等時機成熟再來吧。”

於是,我們各懷鬼胎地回去了。

初戀這種事情,真讓我語塞。

它以那麽怪異的形式開始,就註定要以非同尋常的形式進行。

最怪異的是,我發現我們之間的相處,似乎跟以往沒什麽差別。依舊是上課一起坐在最後一排,時不時互相調戲幾句。依舊每天一起吃飯,只是偶然我會忍不住夾走他盤裏的肉。

郭婷彩在路上看到我們時依舊笑得溫文大方,但不再坐在林瑜附近,不再約他一起去請教老師問題。

因為林瑜在我課本上劃下考試重點,還在隔壁寫下密密麻麻的批註,我感到學習輕松了好多。有時上課太閑了,我還有空做做他的課外習題書。

周末,我們會一起到附近的公園亂走,那些以前只聽說過名字的、都沒心情去的景點,現在都有了興致。

自從變瘦了之後,我的暴食癥變質成購物癥。每次看到名牌店,我都控制不住走進去的腿。於是,我宿舍裏裝衣服的箱子,從一個變成三個,讓我不得不考慮把舊衣服拿去送給孤兒院的孩子。不過,那些衣服對她們來說太寬松。

打扮過後,我才體會到什麽叫做被搭訕。

例如在路上走著,會時不時有本校的男生過來向我問路,問完之後通常是厚臉皮地說,“我還是不太清楚,你能不能帶我過去?”或者是,“能不能把你電話留給我,下次問路也打給你?”

“哈哈哈!”第一次聽到那些對白,我不顧形象地狂笑,把對方嚇了很大的一跳。

第二次聽到的時候,我只是恢覆高傲的面無表情,而對方就十分識相地離開。

畢竟像李舒哲那種頑強的打不死的人,占的比例夠小。

某天走到宿舍樓下,看到他久違的臉,不過,這次居然不在笑。

他一臉肅殺地走到我面前,“你最近很漂亮。”

我氣場強大,“謝謝。”

“你真的跟他談戀愛了?”

我認真地對他點點頭,“是的,所以你……”

他打斷我的對白,把雙手重重放在我肩膀上。

我搶先一步說,“你不會還想說“你絕不放棄”這些話吧?”

“猜對了!”他一字一句地說,“分手了就打給我。”

我簡直要吐血。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二話不說走了。

到這一刻,我才真正被他的毅力折服。好吧,下一次看到他,我會考慮用加倍的錢砸他。

其實一個女人談戀愛時那個甜蜜蜜的、滿臉桃花的風騷樣騙不了人。

所以我的室友終於要盤問我。

玲緊緊抓著自己胸前的衣服,望著我,“紫雨,你們真的……在一起了?”

我在全身鏡前照著新買的外套,眼皮也不擡,“是啊。”

曉芝走過來,望著我那個欠揍的模樣,感慨道,“黎紫雨……你……真的變了。”

我文藝道,“世界一直都在變,只有愚蠢的人們在原地踏步。”

曉芝激動地挺起胸,“我在努力跑了!現在我每天兩杯木瓜酸奶!”

我忍住笑意,拿起梳子整理劉海。

玲感傷地癱倒在椅子上,“既然紫雨變得那麽漂亮,那你們在一起也無可厚非。”

我像是尊貴的皇後一樣,滿意地揚起下巴一笑。

讓我驚訝的是,她們兩個始終向殘酷的現實妥協了,接受了那兩個屌絲。

不過,我負責任地說一句,雖然他們跟林瑜比起來相差太遠,但假如單獨拿來評論的話,還是條件不錯的。

他們四個聚在一起,的確是件歡樂的事啊。

在這份好事之中,我占的功勞當然不少。因為我一天不把林瑜據為己有的話,她們就一天不會死心,就不會放棄節操了。

所以,當兩個屌絲萬分感激我的時候,我不客氣地接受了。

李月明好像連淚水都擠出來了,“紫雨同學,還好有你的幫忙!不然我們兩對不會修成正果!”

肖寧眼圈確實紅了,不知是不是剛滴完眼藥水,“紫雨!謝謝你!你一定每天在宿舍苦口婆心地對她們宣揚我們的好!你的大恩大德我無以為報!只能……”

我好奇,“只能怎麽樣?”

肖寧卡住,“只能……以後再慢慢報答了!”

李月明接話,“是啊!以後有什麽幫忙的,盡管找我們!”

我嫌棄道,“你們剛剛從武俠小說裏掏出來背的對白嗎?真夠狗血的。”

李月明諂媚一笑,“嘻嘻,你明白我們的感激之情就好啦!”

我不再管他們,往宿舍走去。

他們在後面喊,“慢走慢走!”

我加快腳步,別被路人看到我認識那兩個怪人才好。

該來的始終要來,很快,考試周便開始。

在林瑜的悉心指導下,我非常自信地走進考場。一拿到試卷,我差點就哭了,居然考得那麽簡單!覆習了一大堆,結果只拿出幾成功力,就輕輕松松地跨過一門又一門。

直到最後一門數學前那兩天空餘時間,我完全陷入放假的狀態。

而林瑜不用說,他早就悠閑得讓我汗顏。

這天天氣晴朗,我們難得地出來吃麥當勞。

已經太久沒碰過這種油炸的、卡路裏極高的、營養低下的垃圾食物,我十分感動,那著一根薯條往甜筒上沾些雪糕,塞進嘴裏。再吸一大口可樂,頓時渾身冰冷,太爽了,雖然是大冬天。

我伸出舌頭在雪糕上舔了一圈,突發奇想,把它遞到林瑜面前。

林瑜驚恐道,“幹嘛?”

我齜開牙一笑,“別的情侶都會吃同一個雪糕啊,夠浪漫。”

林瑜移開我的手,把他自己的雪糕遞到我面前,似笑非笑,“說得對,那你也吃一口。”

我咽了咽口水,幹笑,“還是算了,這樣好不衛生。”

“那接吻不是更惡心?”

“是啊……下次假如真要接的話,要先噴消毒水。”

“嗯,我也是這麽想的。”

最後這兩天,我們兩個過得十分墮落,整天在逗留在外面。這不能怪我們,因為圖書館爆滿,根本找不到一個能坐的空隙。

我們的肉體被學校占據,但靈魂已經飄到一個遙遠的地方。

所以很悲慘地,最後一科考砸了。拿到卷子那一刻,我驚覺自己把公式都忘得七七八八。於是,只憑部分記憶,看著那些似曾相識卻始終做不出來的題目,夠痛苦的。最後,該錯的錯了,不該錯的肯定也錯了。

走出來後,我能做什麽?只有上香拜神求老天保佑,別掛掉,不然這痛苦要在明年重演一次。

考完試,室友們都出去大型聚會,宿舍難得地變成一塊凈土,我便趁機睡了一個下午,最後被電話鈴聲吵醒,渾渾噩噩地爬起來。

什麽叫做樂極生悲?

每次當你以為一切都會安安定定進行下去的時候,命運大人總會悄無聲息地給你一個重創,讓你毫無征兆地跌倒下去,跌進一個昏暗的深谷。

先天性心臟功能不全……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雖然不清楚這個名詞,但電話裏爸爸的語氣以及直覺告訴我,事情已經發展到,讓我們都措手不及的地步。

我仿佛看到前一秒還湛藍清澈的天空,瞬間變得陰森昏暗,狂風怒號、悶雷咆哮。很快,一場猛烈的大雨就要轟然到來。到那時候,我們辛辛苦苦築起來的堡壘,才真正被沖垮。

林瑜第一次那麽用力地抓住我的手,他的眼依舊烏黑如瑪瑙,就如初見時一樣,“別怕,冷靜點。有我在陪著你。”

我已經不清楚自己臉上掛著什麽表情,只知道心裏冰冷一片。不過還好,他的手始終那麽溫暖。

有你在,陪著我。

這句話莫大的魔力,讓我的心稍微安定了一點點。

林瑜就這麽二話不說地陪我回家,路上他讓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睡覺,我靠得很舒適,卻一直沒睡著。

窗外不停閃過各種各樣的景物,天色很快變暗,夜晚又要到來。有沒有人知道,冬夜對於我來說真的很冷?有時候半夜醒過來,會忽然發現自己渾身冷到僵硬,兩只腳簡直變成冰塊。即使蓋多厚重的棉被始終沒用,那種寒冷似乎是從身體內部散發出來,讓刺骨的寒冷從心臟到血液,一直蔓延到全身。

而現在,恐懼讓我感到加倍冰冷,我忍不住縮了縮身體。

下了大巴,我們打了輛出租車,飛快地趕到醫院。

空氣中充斥著消毒水與藥水刺鼻的味道,病人們以及陪伴而來的家屬們個個面容憔悴,這就是我從小到大最厭惡的地方。

站在房門外面,我深吸一口氣,與林瑜對視一眼,他的眼神滿是安慰。

“媽媽。”

我推開門,看到雪白的房間裏,爸爸坐在媽媽床邊跟她聊天,芳姨拿著一個蘋果在去皮,一切都看似安寧。

他們三個看到我打扮成這個樣子,顯然都激動得暫時難以接受。

不過很快他們發現了我身後那位耀眼的少年,林瑜微笑著向他們打招呼,“叔叔阿姨你們好。”

爸爸似乎眼前一亮,“紫雨,他是你男朋友嗎?”

向來臉皮超厚的我當然不會害羞,笑著點頭,“嗯。”

芳姨欣慰地望著我們兩個,笑得滿臉褶皺。

而我最愛的媽媽,她靜靜地躺在床上,唇上帶著一抹虛弱的笑容。她穿著雪白的病服,與這雪白的墻壁雪白的床單融在一起,她輕柔烏黑的長發披在肩頭,依舊美得像天使。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我就支持我吧

☆、旅游

我心裏猛地一酸,但一切恐懼全部化作燦爛的笑容,我走到媽媽床邊握住她涼涼的手,“媽媽,我回來了。”

她摸摸我的臉,輕笑,“紫雨終於長大,媽媽就安心了。”

我驚恐極了,但仍在笑,“媽媽你別亂說話!我還只是個小孩而已,以後還要你操好多心。”

媽媽忽然望向爸爸,“你們說實話,我的病到底是不是很嚴重?無論如何我要自己面對,假如真的要死了,我也能有個準備。”

我努力抑制住,讓手不要抖,對媽媽齜牙咧嘴地笑,“媽媽,你別那麽小心眼好不好?我保證,你一定事都沒有,真的。”

爸爸笑得一臉溫柔,“醫生說了,只是小問題而已。你就那麽不相信我們嗎?”

芳姨把去好皮的蘋果切成一塊塊,端過來,“惠綺,你就別再擔心啦。”

媽媽嘆氣,也不知是喜是憂,拿起一塊蘋果細細地咬。

看到站在一邊的林瑜,媽媽對他一笑,“好好照顧紫雨哦。雖然她被我們寵得很任性,但她性子裏還是個好女孩。”

林瑜笑了,“嗯,我知道。”

我皺眉,“媽,這是什麽狗血的臺詞啊?”

媽媽笑得有些調皮,“可能是最近悶在醫院裏看韓劇看得太多。”

我撲哧一笑,“那以後多點出去走走。”

“我也想啊。”媽媽的眼神飄忽,“還有好多一直想去旅游的地方。”

爸爸湊過來,微笑著望向她,“公司那邊的事我全部交給幾個經理了,等手術結束,我就跟你出去好好旅游吧。”

媽媽露出期待的笑容,“好。”

這時護士進來了,很不客氣地吩咐我們出去,說要給媽媽做檢查。

一走出房間門口,我的眼睛一陣酸痛,淚水就不爭氣地掉落下來,我立刻捂住嘴巴往外走去。

爸爸寬厚的大手握住我的肩膀,這是有記憶以來爸爸第一次對我做親昵的動作,也是第一次,我們都感受到彼此心裏刻骨鉆心的痛。

我們四個人走到醫院的餐廳裏坐下。

我的雙眼已經腫痛不堪,渾身都在顫抖,“爸爸,醫生說手術有幾成勝率?”

“三成。”爸爸的聲音抑制不住地嘶啞。

芳姨用鼓勵的眼神望著我們,“三成幾率也不小啊,我相信像惠綺那麽好的人,老天一定會眷顧她,你們樂觀點好嗎?”

我扯出一個苦笑,向她點頭。

林瑜一直沒說話,但我能從他清澈的眼神裏獲得一點點的安全感。

接下來,我們都懷著同樣悲傷的心情埋頭吃飯。醫院裏,連餐廳也安靜得嚇人,連米飯也似乎有消毒水的味道,讓我難以下咽。

期間爸爸跟林瑜聊了一些天南地北的話題,然後我們便誰也沒有說話。

以前很不明白,為什麽媽媽的父母會把這樣一個漂亮的嬰兒遺棄在醫院,如此絕情地離去。媽媽在孤兒院那麽久,他們也從來不過問她的生死。原來他們早就以為她已經死掉了。

媽媽患有先天性心功能不全,這樣的孩子極少能活過成年,而媽媽能堅持到現在才爆發病征,已經是奇跡。爸爸媽媽一直都知道這件事,只是我被蒙在鼓裏。

不過知道又能如何,我對命運的這一切,都無能為力。

爸爸說,媽媽懷孕的時候就給嬰兒做了很多詳細檢查,直到百分之一百確定我是健康的,才安心把我生下來。

而我懷著這樣健康的身體,又能如何?我總是不像其他人那樣,活潑開朗快快樂樂地熱愛生命,我還一直在恨老天,一直那麽仇恨自己。

如果可以的話,我多麽想把這樣的健康獻給那些真正值得擁有的人,就如旋律說的那樣。

我忽然懷念起那些每天跟旋律聊天的日子,那種難得擁有知心朋友的感覺。假如旋律還是旋律就好了,我需要他狠狠地罵我一頓,讓我清醒過來。

魯迅先生說過,我們要敢於直視淋漓的鮮血。

不管有多痛,都勇敢地面對它。

接下來的幾天,林瑜住在我家的客房裏。每天一大早,爸爸把我們載到醫院去。媽媽的病房,成為整間醫院最熱鬧的房間。

我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確實有演戲的莫大天賦,瞧,我的心明明在劇烈地抽痛,我的眼因為徹夜未眠而酸澀不堪,但我卻能對著媽媽笑得那麽裝可愛。

林瑜跟我的家人相處得出奇地融洽,他們一起聊天,聊著各種奇奇怪怪的內容。有時林瑜還會給媽媽講故事、笑話、新聞,媽媽聽得十分入迷。

爸爸打趣道,“紫雨,爸爸還以為你找不到男朋友,在努力幫你物色。誰知,你已經偷偷藏著這麽一個極品啊。”

芳姨拍拍我的腦袋,“就是啊,你們剛進來時,簡直把我嚇了一跳。”

媽媽笑得欣慰,“嗯,你們兩個很搭配。”

我想自豪地狂笑,但因為林瑜在,我只是微微笑著點頭。而林瑜呢,依舊氣場十足,淡定地笑著看我一眼,繼續看報紙去了。

那天早上,媽媽被推進手術室之前,我們四個人微笑著湊在她的床邊。

爸爸用力握住她的手,“別緊張,醫生說了,有八成勝率。”

芳姨幫她撩開額前的頭發,“放松點,睡一覺醒來就過去了。”

我握住媽媽另一只手,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媽媽,我們在外面等你,一起去必勝客吃披薩哦。”

林瑜也微笑著望向她,“是的伯母,我們等你出來。”

而媽媽,只是淡淡的笑,一一望向我們,便被推了進去。誰也猜不透她的心情。

接下來的四個小時,我們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一直看著秒針滴答滴答移動。醫院的走廊寂靜得仿佛真空,只有偶爾幾個醫生護士走過,產生有節奏的腳步聲音。

因為沒胃口,早餐吃不下,按理來說現在應該會餓到胃疼,但不知為何全身上下一點感覺都沒有,連心臟也像一塊僵硬麻木的石頭。

林瑜用手環住我的肩膀,他的掌心熾熱的溫度透過毛衣傳到我的身體。

他語氣柔和,“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最近你都累壞了。”

我把腦袋靠在他肩上,本來以為在這樣肅殺的心情下,會連眼睛都無法閉上,誰知我始終抵制不住生理的要求,連續二十多個小時沒睡,昨晚整夜失眠,現在我終於慢慢進入失去意識。

雖然沒做夢,但一個小時後,我驚醒了,立刻焦急地問林瑜,“現在幾點了?”

林瑜嘆氣,“還有一個半小時。”

我揉了揉太陽穴,腦袋一陣抽痛,自嘲地笑笑,便再也睡不著了。

直到我們都以為過去了整個世紀的時候,醫生出來了。

我們都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沒有蜂擁而上圍住醫生,因為我們都太過懦弱,只能僵硬地坐在原位一動不動。

只有爸爸強作鎮定地走上去,這時,醫生臉上帶著疲倦卻欣悅的笑容,“手術成功。”

我們都說不出話來。

我的淚水,又毫無征兆地掉落下來,表情一塌糊塗。

在辦公室裏,醫生給我們詳細分析了媽媽現在的情況。這個手術成功,並不代表她就能成功活下來,只是比之前更有希望。現在,醫院方面已經沒有其他積極的治療方法,只能讓病人按時服藥,三個月後再作詳細檢查。而這三個月,是最關鍵的,有些病人心態好且身體機能優越,就可能活下去。不過我們必須做好心理準備,這只是可能而已。

到這個時候,我們除了充滿期待地對媽媽微笑,還能做什麽?

我們一家人終於回到家裏,可以安安心心地吃一頓便飯。

“芳姨做的菜比醫院裏的好太多了。”我拍馬屁一流,不過這也是真心話啦,在那場血腥可怕的手術之前,我哪有心情吃飯。

爸爸笑道,“嗯,是很不錯。要給芳姨加點工資才行。”

芳姨說,“不要啦,呵呵。不過假如你堅持的話,我還是會接受的。”

我咽下口中的烤肉,“反對!芳姨的工資在保姆界已經是很高的了!”

芳姨恨恨地看著我,“紫雨,你怎麽越長大越小氣呢?唉,芳姨照顧你那麽多年,把你養成肥肥白白的樣子,真是……”

我打斷她,“還好意思說!就是因為你把我養胖,害我減得那麽辛苦。”

話一出,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林瑜說,“其實減肥也是人生中很好的一個經歷啊。”

我對他狠狠一笑,“是啊,夠刻骨銘心的。”

他夾了一條青菜,“不肥過的話怎麽會知道瘦的美好。”

“是啊,哈哈。”我把一塊溢滿油的肥豬肉夾到他碗裏,“你也要試試才行,多吃點別客氣。”

他看著那塊豬肉,艱難地咽了咽口水。

媽媽望著林瑜,笑得柔和,“林瑜,你住在客房還是紫雨的房間?”

我立刻被一塊西蘭花噎到了,劇烈地咳嗽,雖然我臉皮厚,但也有一個厚度吧。

坐在隔壁的林瑜及時把一杯水移到我面前,然後對媽媽幹笑,“我當然住在客房啊。”

我灌了一大口水,拍拍胸口,望向林瑜,驚訝地發現他的臉微紅。

這個發現就跟發現新大陸差不多,因為這樣的他看起來又是一種驚艷。不過,我還是沒取笑他,故作淡定地繼續吃菜。

爸爸難得地開起玩笑,“大冬天的,兩個人睡一張床會比較暖和哦。”

我差點被再次嗆到。

林瑜的臉更紅,只是笑笑,不知說什麽。

芳姨輕笑,“好啦,別拿小孩子開玩笑啦!”

我本能地小聲嘀咕,“我早就成年了。”

爸爸一旦開起玩笑,真可謂驚人,“既然都成年了,就可以做成年人該做的事啊。”

這次,我差點連碗筷都握不住了,而林瑜,一個勁地埋頭吃飯,連我特意夾的豬肉也不小心吃掉。

好不容易熬過這頓飯,我立刻拉著林瑜,“我們出去走走!”

爸爸叫住我們,“先別走!”

我焦急了,“爸,你還有什麽事?!”

爸爸爽朗地大笑,“你激動什麽?爸爸想問你們,想不想去旅游?接下來幾乎整個假期我跟你媽都在外面度過了,你們也去什麽地方玩玩吧,芳姨也要回鄉下過年。”

我轉了轉眼珠,“你出錢?去哪裏都可以?”

爸爸很爽快,“除了南極之外其他都可以。”

我興奮得快要跳起來了,不過我還是要維持形象,只抓住林瑜的手往外奔去。

那天晚上,我跟林瑜在房間裏看完一部恐怖電影之後,我有強烈的沖動想要把他留下。不過,耳邊回響起爸爸說得那些話,我毛骨悚然。對於保守的黎紫雨來說,那確實太可怕。

顯然林瑜那種純粹得像蒸餾水的人也會怕,所以他二話不說,快步回到自己的客房去。

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床單上,恢覆面無表情,我才想起現在這個嚴峻的情況。

於是,我花了整整一個小時的時間求神拜佛,希望媽媽能夠堅強地活下去。一只折翼的天使,已經經歷過太多不為人知的苦痛,能不能讓她有個好的結局?

在我終於疲憊地倒在床上時,房門被敲響,接著是媽媽的聲音,“紫雨,睡了沒?”

“媽媽,進來吧!”我立刻坐起來,臉上展開一個微笑。

媽媽穿著一條睡裙走進來,她似乎瘦弱了很多,裙子都變寬松了。

她走到床邊坐下,對著我一笑,“紫雨,你真的好漂亮。”

我被逗樂了,“媽媽,你就來跟我講這樣的肉麻話?”

媽媽抓著我的手,柔聲道,“來,讓媽媽看看你穿公主裙的樣子。”

媽媽從我衣櫃裏拿出那條裙子時,我楞了楞,原來她說的公主裙是指這條。雪白的露肩長裙,上面鋪滿了細細碎碎的水鉆,華麗高貴到極點。

“媽媽,原來你還記得。”我都快忘記了,自己買了那麽一件貴價裙。

媽媽輕笑,“現在這條裙子合身了。”

我笑笑,便爽快地換上它,迫不及待地站到鏡子前。

我們都頓時呆住了。

媽媽的眼裏滿是光芒,“很美。”

我對著媽媽笑,卻忽然看到她眼中的淚水,我焦急失措,“媽媽……”

“沒事,媽媽只是太開心了。”媽媽擦掉眼角的淚,依舊在笑。

她捧著我的雙手,直視著我的眼,“要做個驕傲女孩,知道嗎?”

“嗯。”我用力點點頭,壓抑住內心的慌張,移開話題,“媽,你跟爸爸出去玩得開心點哦,暫時什麽都別想了。那次手術那麽成功,接下來你好好吃藥的話就一定沒事的,我已經幫你調好每天四次的鬧鐘了。”

“嗯,好。”媽媽笑著凝視我。

在媽媽關上房門離開之前,我忽然又慌張地叫住她,“媽媽!”

她把門打開一半,笑道,“怎麽啦?”

我爬下床跑到她眼前,直視著她的眼,“媽媽,別擔心。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我早就找大師給你占蔔過了哦,以後你會很幸福地看著我結婚,看著我的孩子出生長大。”

“傻瓜,擔心的是你吧。媽媽一點都不怕。”

看著媽媽的微笑,我笑了。我知道,自己笑起來一定沒她好看。因為她在我心目中,美得就如遙不可及的天使。

爸爸與媽媽微笑牽著手那個畫面,真讓我想到幸福這個詞語。

在機場裏,爸爸媽媽乘上開往巴黎的飛機。因為媽媽說法國是最浪漫的國家,當初他們度蜜月時就去過一次,現在要重溫一遍經典。而我跟林瑜,告別了他們之後,便飛往內蒙古。

沒錯,這個建議當然是我提出來的。因為我已經對神聖的大草原向往很久了,而且重點是,我迫切地想要解放現在亂成一團的思緒。

林瑜眼神柔和,“暫時放下煩惱,好好玩幾天吧。”

美色當前,我一笑,“好吧,人生得意須盡歡。”

他接下去,“不然到老了就會遺憾。”

我繼續文藝道,“不盡歡的話人生都白活了。”

我們很有默契地笑了。

在隨便一家五星級酒店辦好手續、放下行李之後,我們迫不及待地乘上出租車。

到達□□大草原的那一刻,我真的盡歡了。

一片無窮無盡的草地,視野廣闊到,讓我忽然覺得自己好渺小。因為是冬天,草變成淡黃色,但無損它的豪邁美。

我笑著向前走,呼吸著這屬於自由的空氣,真想傻傻地張開手大叫。

我對林瑜說,“下次暑假要再來一次!”

林瑜輕笑,“我就怕你上了癮,每年都要來。”

我望著他的笑容呆了呆,心思全在“每年”這個詞語上,渾身上下溫暖得不可思議。

在我還陶醉享受草原時,居然下雪了。

我簡直驚喜到說不出話來。

原來雪花真的跟小學課本裏畫的一樣,六角形的,上面帶著小小的刺,形狀精美。慢慢的,雪變得稍微大些,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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