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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是個幸福的孩子,對麽?”

媽媽瞥了我一眼,“誰敢說你不幸福?”

“呵呵,沒,我亂說的。”

媽媽盯著前面的公路,沈默了一陣子,說,“傻孩子,從小到大你都是個公主。”

我楞了楞,身體裏面的某個地方像被鹽水浸泡,癢癢的鹹鹹的。

公主,原來我一直是個公主,只是我把自己變得越來越任性,而任性讓我變得越來越醜陋。但不管多醜,我始終是個公主。

開了十分鐘的車,就到家了,大概是晚上九點。爸爸沒回來,清潔阿姨回去了,偌大的家裏顯得有些冰冷。

多少個漆黑的夜晚,媽媽獨自一個人在這座大房子裏等著出外應酬的爸爸回來,又有多少次在沙發上睡著到天亮?我無法想象。

爸爸媽媽都是出色的人物,從小我就以一種瞻仰崇拜的目光看他們,我最親的兩個親人。或許是不是因為他們太過美好,以至於我變得越來越卑微?

不管怎樣,我愛他們。但相比於親昵媽媽,對爸爸我更多的是尊敬。在我的印象裏,他總穿著熨燙得筆直的黑色西裝,意氣風發,臉上帶著睿智成熟的光。這樣成功的事業型男人,就該被崇敬。

爸爸從不對我說些什麽寵溺的話,他的關愛也從不直接表達出來,大概這是大男人必備的要素吧。

嗯,我了解。

而媽媽,她跟其他啰嗦嘮叨的母親都不一樣,不過其實她跟天底下很多很多的母親都不一樣,她很少管我,只是每次在我需要她的時刻出現,真的,每次。

綜上所述,他們兩個都任我自由發揮,讓我不得不成長得那麽獨立,那麽生命力頑強。

“紫雨,沒吃飯吧?媽媽去熱一熱飯菜,全是你最喜歡的,等我。”

媽媽的聲音讓我回過神來,我笑了笑,“好!最愛吃媽媽做的菜!”

很快,媽媽端著一碗米飯,一碟菜出來。

我看了看碟子,上面擺著四五種菜,每種只有一些,擺在一起非常好看,量也夠正常人吃。

我在媽媽面前認真地吃飯,很久沒試過了,這樣細嚼慢咽,一口一口地吃飯。

媽媽坐在我對面,一直看著我吃。我擡起頭對她綻開一個笑,“媽,你做的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媽媽輕笑,“傻瓜,老說些矯情的話,媽媽都快受不了了。”

我齜牙笑,低下頭繼續把飯菜一點一點吃完,然後摸摸肚子,愜意地說,“好滿足。”

媽媽收拾著碗筷,說,“快去洗澡,乖乖睡覺,明天才有精力陪媽去玩。”

“遵命!”我向她敬了個禮,便拎起書包,跑上房間。

房間被收拾得幹凈整潔,幾乎連一顆灰塵都找不到,空氣中滿是被子烤過陽光的味道。

我把書包隨意丟在地上,鞋子也順便脫了,赤腳走到衣櫃的全身鏡前,傻傻地望著裏面那個自己。

假如我減肥成為一個瘦子,應該會有爸爸媽媽那樣的風姿吧?

嗯,有他們的一半我都會滿足。左旋肉堿?會有副作用。吸脂手術?貌似也很危險。節食運動?更沒辦法,對於一個懶惰的吃貨來說。

我伸手輕輕拍了拍臉,用力對自己露出一個笑容。我的牙真白啊,又整齊,那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很可愛。雖然,可愛這個形容詞跟我不是一路的。

正齜牙咧嘴的時候,聽到媽媽的笑聲,她走到我身後,把雙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望著鏡子裏的我。

她的眼睛閃著星星的光芒,笑容也好像在發亮,“寶貝,你的皮膚真好啊,又白又滑,連護膚品都不需要。不像媽媽,都老了。”

我這才驚訝地發現了自己這個優點,果然營養十足皮膚好,發色烏黑,我不禁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嘻嘻。不過啊,我覺得媽媽一點都不老,只是有著成熟女人的氣質。”

媽媽笑著拍我的頭,溫柔地望著鏡子裏的我說,“紫雨,有一天你會比媽媽更漂亮。”

望著媽媽的眼神,我楞了楞。

她捏了捏我的肩膀,“媽知道你想減肥,但別太刻意去折磨自己,要慢慢來,一點一點地習慣,懂麽?凡事到了極端就會有反效果。”

我望著她好幾秒鐘,才重重地點頭。

她欣慰地笑,揉了揉我的頭發,“好,洗洗睡吧,我的公主。”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就支持我

☆、家事

洗完澡,我走到房間的陽臺外面,望著這寧靜的夏夜,借大自然的風吹幹頭發。跟大學所在的那個擁擠大城市不同,這裏屬於半城市半郊區。簡單來說就是兼備兩個優點,與城市中心距離近、交通方便,同時環境優雅,可以欣賞到小河流跟田野。

我深呼吸一口,這裏的空氣都帶著泥土的香味,而不是那座壓抑大城市裏的廢氣。

這時聽到車的聲音,爸爸終於回來了。我把頭湊出去,看到一個陌生男人攙扶著爸爸走進屋子,媽媽跑出去幫忙。

又醉得不省人事麽?

我走進房間,不顧濕漉漉的頭發,一頭栽倒在床上。好累啊。

躺了幾分鐘後,一種熟悉的只屬於野獸的食欲從我身體深處湧起,我使勁握住拳頭,把指甲都掐進肉裏面。疼痛讓我清醒了一點點,但那種吞咽食物的欲望卻越來越強烈。

黎紫雨你有病麽?!

想吃很幹很硬的梳打餅,想吃很脆的威化餅,但我不想折磨自己!

用被子把自己整個人卷起來,直到快要窒息的前一刻,才伸出頭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其實肚子飽了之後,吃什麽東西都是痛苦的吧?而且浪費食物。

隱隱約約,聽到樓下傳來吵鬧聲。我猛地從床上彈起來,開門,聲音頓時變大了很多,爸爸的怒吼聲在空蕩蕩的房子裏回響。我走到樓梯的拐角處,向下面望去。

“別扶我!你是個□□!別碰我!”爸爸掙紮著,搖搖晃晃的身體倒在地上。

我心一涼,下意識地捏緊衣擺。

媽媽表情毫無變化,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上前去攙扶他,“勝,快起來,到床上去睡覺吧。”

扶到一半時,爸爸又用力掙紮,重新摔倒在地上,“我叫你別碰我!碰過顧銘的女人,不要碰我!聽到了沒有?!”

媽媽的動作僵硬了,過了好幾秒才繼續去扶他,“乖,起來,別躺在地上,會著涼。”

媽媽力氣太小,根本無法把他扶起,只嘆了口氣。爸爸不再大吵,隔了一陣子,嘴裏喃喃道,“小茜,小茜,陪我……”

隔得遠了些,我無法看清媽媽的眼神,但我可以想象,她的震驚應該跟我一樣,大概還會更覆雜些。

在印象裏,爸爸雖然大男人主義,但無可否認是個顧家的好丈夫。我能從爸爸看媽媽的眼神中,感受到他對她的愛。對於他們的情史,我也從姑姑那裏得知一二,不過其實我也能猜到。簡單來說,就是爸爸展開熱烈的追求,而媽媽被優質的爸爸打動,最終便在一起。

但凡美滿的愛情故事,都大概如此吧?

然而,誰會猜到它的結局,以及在愛的長河裏,會遭遇多少次風浪。

整個房子恢覆了安靜,我依舊光著腳,輕輕地走下樓梯。

爸爸躺在大廳的地板上,滿臉潮紅,身上蓋著一張被子。

我越過他走出去,意料之中地看到院子裏一個單薄的背影。媽媽坐在石階上抽煙,月光灑落在她身上,讓我有一種幻覺,她根本不屬於這裏。

我望著她背部驕傲突起的蝴蝶骨,從她口中吐出的一圈圈白色煙霧,胸腔裏一片苦澀。

記憶中媽媽極少在我面前抽煙,我只是不小心會看到幾次,而每次她抽煙時,那個淡漠的表情,透著無盡頹廢憂傷的氣息。即使在我不滿十歲的時候,我也會被那種氣息觸動,但不同的時,那時我會迷惘地跑到媽媽身邊,問她怎麽了。而現在,我選擇悄悄地離開。

媽媽一定不想讓我看到她這個樣子,而我就別看到好了。

這個寧靜的夏夜,我輾轉反側,在接近天亮的時候,終於模模糊糊睡去。

你有試過麽,在某段時間裏,總是夢見自己會飛。

揮動著雙臂,身體便輕盈地飛起來,飛到很高很高的地方,無限接近藍天。

雖然會畏高,但望著下面的風景,感覺風把頭發吹得飛揚,胸腔也被灌進了空氣,那種屬於自由的快樂會溢滿你的心房。

是的,那就是自由。

睡了三四個小時吧,生物鐘讓我自然醒了,並且還精力十足,比在宿舍睡的質量好多了。我在廁所裏洗臉,望著鏡子,黑眼圈都沒出來,精神抖擻的,嘖嘖,我皮膚也太好了。

走下樓去,看到爸爸剛洗完澡出來,穿著襯衫長褲,頭發沒幹,依舊是透著男人特有的魅力。看到我,他揚起一個笑容,“紫雨,回來啦?”

我乖巧地笑,“是啊,爸爸。”

我們正對著坐在餐桌兩邊,爸爸揉了揉太陽穴,表情有些覆雜,大概頭在痛,並且在回憶著昨晚的事。

媽媽端著早餐走出來,臉上帶著她慣有的笑容,慵懶的卻充滿暖意,“早啊,難得今天我親自做早餐哦,這個周末我讓芳姨放假了。”

望著媽媽的笑容,我幾乎要以為昨晚的一切都是場夢。不過爸爸提醒了我那是真實的,他對媽媽笑了笑,低下頭開始吃早餐,而敏感的我自然能發現他眼底的陰郁。

是有什麽誤會嗎?

媽媽坐在爸爸身邊,我坐在他們對面,三個人靜靜地吃著早餐。

我動作極慢地咬著香腸,第一次覺得難以下咽,以往即使在垃圾場裏面,我也不會沒有食欲的。

吃到一半時,爸爸的手機響了,鈴聲是王菲的《紅豆》,在我印象中好像用了快十年了,一直都沒有變。

“三弟,早啊,怎麽了?……不了,我們都快吃完了。……嗯,那好吧。”

掛了電話,爸爸對我們說,“別吃了,出去喝早茶,親戚們都在,一起聚聚。”

媽媽笑了笑,便站起來開始收拾碟子,望著我說,“紫雨,去換衣服吧。”

“好。”我不再多說。回到家裏,我的角色是一個聽話的乖孩子,夠了。

那間茶樓名字叫新院,很高檔,裝修華麗得像座宮殿。但我總覺得裏面的食物跟學校飯堂的味道相差無幾,只是賣相精美了許多,不過這就夠了。

門口還有不少人在領籌碼排隊,但爸爸一走進去,便有笑容可掬的美女服務員上前來,“黎先生,這邊請。”

於是,我們三個跟著她走到一個包廂,裏面有兩張大桌子,爸爸這邊熟悉的親人大概都到了,場面十分熱鬧。

爸爸爽朗地跟他們打招呼,“人這麽齊啊!”

大伯的聲音典型的洪亮,“是啊,就差你們了!好久都沒一起吃過飯了。”

三叔笑道,“今天我請客!想吃什麽盡管叫,越貴越好!”

媽媽向他們微笑點頭,而我對著這麽多的長輩,不可能一個個喊吧,也學媽媽微笑。

爸爸坐在大男人一桌,而我跟媽媽當然坐在女人堆裏。

桌上擺滿了一籠籠經典的點心,包子、餃子、幹蒸燒賣、各種糕點。我咽了咽口水,二話不說夾了一個摯愛的流沙包。

不過我還是註意形象的,慢吞吞地咬。

其實一直都很不喜歡這種家族聚餐,因為呆在這幫勢力的有錢人裏,我總覺得如坐針氈。那一個個面具般的笑容,讓我非常難受。所以,每次我都不願參與她們的談話,只在長輩問候的時候答兩句,大部分時間,我都在埋頭苦吃。

或許我長那麽胖就是因為這個?

家族裏也有好幾個兄弟姐妹,有兩個比我大兩歲的哥哥,記得小學時,我一直是跟著他們混。但他們讀了初中之後就出來社會上混,跟我這種書呆子距離越來越遠。另外還有四個弟弟妹妹,我這種沈悶的人不懂得逗小孩子開心,所以她們一跟著我就哭。

噢,孤僻的我。

媽媽在跟嬸嬸們聊家常,爸爸在隔壁桌跟叔叔們聊家庭大事、經濟大事,小朋友們在角落裏捧著ipad玩耍,而我低下頭,慢慢地、慢慢地吃。

“紫雨。”

聽到四嬸喊我的聲音,我才停下來,擡起頭。

不得不說,雖然四嬸長得沒媽媽漂亮,但她臉上始終帶著一種淩厲的光,這種光芒讓她非常引人註目,就如一個商場上的女強人。不過事實上她每天只過貴婦的生活,最大的正經事是打麻將,或是跟幾個貴婦朋友一起去某個度假山莊。

“以後準備要做什麽工作啊?聽說你那所大學就業還是挺不錯的。”

我禮貌地笑了笑,“到時再算咯,現在還那麽早。”

四嬸不滿地說,“年輕人要規劃未來,越早越好!沒有目標怎麽行。”

“呵呵。”我不知該說說什麽,便低下頭又咬了一口紫菜卷。

四嬸一副痛恨的表情,“吃吃吃,你從小到大都只顧著吃。”

三嬸也嫌棄道,“哎呀我說紫雨啊,你別吃那麽多了,減肥吧。看你身上的肉,都沒地方放了!”

四嬸低聲說,“就是啊,以後找不到好男人肯要你。”

“哈哈。”我吞下口中的半個紫菜卷,笑得無比燦爛。

媽媽拍了拍我的頭,笑容一如平常,“沒事,這裏的點心好吃,多吃一些沒關系的。”

我望著她微笑點頭。

四嬸皺了皺眉,望著媽媽說,“惠綺,我覺得像你這種在孤兒院長大的人,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難怪不懂得教孩子。”

我身體一僵,看到媽媽的臉色也變了變。

但周圍的人很正常,吃的吃,聊的聊,只有三嬸插話,拍拍四嬸的肩膀,“別說了,今天一起開開心心聚餐,別說影響氣氛的事。”

雖然我表面依舊非常平靜地吃,但心在覆雨翻雲。還好現在吃的不是西餐,不然在面前擺著一把刀的話,難保我能控制住自己不把它向那些我討厭的人甩去。

十八年了,一直在各種各樣的諷刺冷笑中成長,我卻變得越來越自大。但這自大只是我的外殼吧,在內心深處,我那麽脆弱,只要輕輕一戳,就可以轟然倒塌。

我是一個多重矛盾的綜合體,假如把我的大腦拿去解剖,肯定會看到裏面的線條比正常人扭曲十倍以上。

飯局快要結束時,三四嬸一起去上洗手間,而我也偷偷地跟去。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我就支持我

☆、家事

不小心聽到她們兩個婦女一人占著一個廁所,隔著一塊木板聊天的內容。

三嬸語氣帶著疑惑,“惠綺她真的是個孤兒麽?那也挺可憐的。”

四嬸不屑地說,“嗯,是很可憐,她這種人踏進我們上流社會就是非常可憐。”

“當初勝為什麽會娶那樣一個女人?什麽背景都沒有,他就不怕被騙嗎?”

“我懷疑她不僅是沒有背景那麽簡單。”

“你什麽意思?”

“你覺得她長著一張狐貍精的臉,會純潔到哪裏去?什麽都沒有的時候,只能出賣肉體。”

“什麽?!你別亂說。”

“哼,之前我請私家偵探查過,竟然一點線索都沒有,可想而知那個女人城府有多深!我會去找更厲害的公司,我發誓,一定要把她醜陋的事情全部揪出來!你知道嗎,她簡直是我們整個家族的恥辱!還有那個紫雨,什麽玩意兒,一點出息都沒有,真是惹人討厭。”

……

我站在外面洗了把臉,緊握著拳頭的手有些微微發抖。所謂唯恐天下不亂,大概就是用來形容這些婦女的。

我環視四周,果斷地提起地上一個空的地拖桶,把水龍頭開到最大,裝得差不多了,轉身向著剛剛聲音傳來的地方用力地精準無比地潑進去。

“啊!!!”

“啊?!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驚天動地的慘叫聲響起,我冷笑的同時拍拍手,迅速離開了那裏。

回去坐下,媽媽看到我爽朗的笑容,疑惑道,“什麽事這麽開心?”

我含笑不語。

然後便是她們回來了,四嬸的濃妝果然質量十足,一點都沒有融掉,只是她全身濕漉漉的、頭發粘成一團、表情可怕得要殺人,那個模樣滑稽極了。

最後四嬸找來總經理,幾乎要把整間茶樓拆了。

我趁亂拉著媽媽遠離那個混亂的場地。

繁忙的爸爸即使在周末也是有滿滿的約,所以媽媽開車載著我,兩個人飛馳在公路上。

媽媽看了看我從剛剛開始一直笑得合不攏嘴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挑眉問我,“是你做的?”

我大笑,“我可不敢,四嬸那麽兇。她得罪人太多了,遭到報覆很正常啊,都不知是誰做的。”

媽媽繼續笑,笑了半分鐘後說,“做得好。”

我楞了幾秒鐘之後大笑,“是啊!做得好!”

之後,我跟媽媽去森林公園度過了半個下午的時間。那裏遍山種滿了樹,我們沿著石階走到山頂,又從另一條路走下去。由於是周末,公園裏人很多,隨處可見一家大小出來玩的,通常是稚嫩的孩子在前面蹦蹦跳跳,年輕的父母在後面相攜而走。但更多的還是幾個老人相伴,拎著水瓶背著包一起走。他們笑著閑聊,臉上有深深的褶皺,但我覺得,那種白頭偕老叫做幸福。

記憶中爸爸跟我們出來玩的次數,非常的少。也許在我還能被他抱在懷裏時,會比較多吧,但我都不記得了。

雖是夏日下午,但在森林的樹蔭下溫度很舒適。我總愛拿著手機幫媽媽拍照,不論哪個角度,媽媽都那麽好看,而我自己就極少上鏡。不拍她,就拍風景。

等我累到不行了,我們才離開,去超市買了很多健康的菜,回家。

媽媽準備晚餐時,我到樓上去洗澡,反正我對於廚房家務事一竅不通,幫也是幫倒忙。

洗完澡擦頭發時,又一次發現樓下一陣騷動,我本能地走到樓梯拐彎,那個從小躲到大的角落。

我楞住了,不可思議地望著樓下,我居然看到一個陌生男人把媽媽摟在懷裏。那個男人高大英俊,但給我的感覺跟爸爸很不一樣。

媽媽用盡全力推開他,怒吼,“你瘋了麽?!”

我從沒看過媽媽這個樣子。

男人緊緊捏著媽媽的肩膀,“惠綺,我知道你最愛的人是我!你別再騙我,別再騙自己了行不行?!”

媽媽沈默了好幾秒,聲音透著無力感,“求你別再幹擾我的生活,行麽?”

那男人望著她用哀求的語氣道,“惠綺,我跟她離婚了,我跟她再也沒有瓜葛了。我們在一起,我對你的愛,一定超越他的一百倍。”

媽媽直視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愛你。”

那男人瞇了瞇眼睛,忽然一把摟住媽媽,低下頭狠狠地吻著她的唇。

我驀地睜大眼睛,終於忍不住尖叫出聲,“媽媽!”

等我沖下樓去時,我發現爸爸回來了。他站在門口,臉色陰沈,眼中似乎冒著火焰。

媽媽已經退後一步,拉開與那男人的距離。我們四個人,就這麽站在原地,不知沈默了多久。

最先打破沈默的是那個男人,他沖到爸爸面前,與他四目相對,眼神裏滿是挑釁的光芒,“黎勝,我告訴你……”

“顧銘。”媽媽打斷了他,臉上是我所陌生的淡漠黯然,“你回去吧。”

爸爸沒有說話,一句話也沒有說,他也用一種我所陌生的眼神看著媽媽。

那個男人頓了頓,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應該走開的,但那時候我什麽都忘了,傻傻地站在那裏看著他們。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原來我一直都不了解他們,對於很多事我都是個局外人,什麽都不懂,我只是個任性的孩子,僅此而已。

爸爸沖上前去,用力抓住媽媽的手臂,媽媽痛苦地皺起眉,但一個字沒說。

爸爸湊過去,幾乎要碰到媽媽的臉,“好啊,你果然跟顧銘那個家夥有一腿!我在外面辛苦工作的那些夜晚,你去找他給你溫暖是不是?!beach!你這個賤女人!”

媽媽緊緊閉上眼睛,再緩緩掙開,盯著他說,“我沒有。”

爸爸大喊,“我不信!你說的話我都不信!我告訴你,你要是一直以來都放不下他,你就給我走!滾去他的懷抱,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第一次在這個家裏感到那麽冰冷,第一次覺得自己距離媽媽那麽遠,我好害怕,怕自己會透不過氣來。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我就支持我

☆、暴暴堂

爸爸憤怒地離開了,媽媽頹然坐在沙發上。過了一陣子,她從抽屜裏拿出香煙,點燃了一根。

她的臉上,除了漠然沒有多餘的表情,像一只僵硬的木偶,這讓我恐懼。

點燃第三根煙的時候,她又站起身去拿了一瓶紅酒,不用杯子,直接灌進口裏。

我終於跑過去,一把奪走她手中的紅酒。看到她惘然的眼神,我二話不說仰頭就猛灌了一大口酒。

酒精刺激到我整張臉都在發熱,喉嚨也似被燙傷一樣。我劇烈地咳嗽著,眼角閃著淚光。說起來慚愧,這是我第一次喝酒呢。

媽媽緊張地拍我的背,“傻孩子你在幹嘛?!”

好不容易呼吸順暢了,我對她笑了笑,“我想學喝酒,看你喝得那麽爽。”

媽媽嘆了口氣,把酒瓶放到桌子上,掐滅手中的煙,重新坐在沙發上。

我望著媽媽憔悴的臉容,忽然冒出一句話,“媽,你跟爸離婚吧,跟那個董叔叔在一起就不用痛苦了,一定會幸福得多。”雖然我是爸爸的親生骨肉,但我絕對是幫理不幫親的人。假如繼續生活下去只是痛苦,那還不如舍棄這份感情。

媽媽驚訝地看著我,“紫雨,你在說什麽?”

我直視著她,堅定地說,“我說的是實話。”

媽媽搖了搖頭,“大人的事小孩子別亂說。”

望著她的側臉,我沈默了好幾分鐘,終於嘆了口氣,不再說話。嗯,媽媽的事由她來選擇,我參與的話只是添亂,畢竟我還那麽幼稚。大人的世界比我想象中更覆雜吧。

媽媽,我可憐的天使般的媽媽。記得小時候我問你媽媽的媽媽在哪裏,你說不是所有人都像我那麽幸運,能在母親的陪伴下慢慢成長。後來我才知道你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你一出生就被親生父母遺棄在醫院裏,然後被送去那個地方。我無法想象你會有如何悲傷的童年,又如何能靠自己走進這個社會。我一直以為爸爸是那個能給你最大幸福的人,但現在我已經不確定了。

媽媽,我只願你永遠是我心目中最美的天使。

4.BBS暴食論壇

溫煦的陽光透過窗子灑進,我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好久才從夢裏回過神來。

爸爸一夜沒回,我雖然擔心,但在媽媽的堅持下,我必須乖乖回學校去。嗯,乖乖地回去。

又是三個鐘的包車,一路上,我只覺空氣越來越渾濁,哎,心理作用吧。

小說不想看了,我望著窗外不停變換的景物,腦海裏滿是《紅豆》。

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都盡頭

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麽會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時候,寧願選擇留戀不放手

等到風景都看透,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我到底是怎麽了?胸腔酸酸麻麻的,又好像有一群螞蟻在那裏爬動,好難受。

大學生活第二輪正式展開。

逃了一節課,就必定會有千千萬萬的課不願上。所以,我下定決心痛改前非,每一節課都準時報到,出現在教室最後排。

理科課必須全程戴上眼鏡盯著老師,而文科課就可以專心閱讀從圖書館借來的書。天文地理各種書籍隨便看看必定也是件好事,不過很可惜每次看有益的書我就會倒下,所以最後借來的都是小說。

大學四年,看幾百本書,也是件威風事不是麽。至少老了之後對著孫子們講故事,題材也會多點。

另外,除了看書跟吃之外,最近我多了個嗜好,上“暴暴堂”。

暴暴堂是我在網上流連時無意中發現的一個論壇,專門為暴食患者成立,裏面有幾百個活躍的成員。

第一次踏進那個界面,好奇地點開一條條帖子,再瀏覽下面的回覆,我忽然就覺得渾身暖意。這裏的每一個ID都有血有肉,每一個人都有他的故事,而暴暴堂,就是一個充滿包容性的集體。成員來自不同地方、有著不同的身份、年齡也各有差異,但不知為何,我就能在這裏感受到和諧的氛圍,跟一個家庭極其相似的氛圍。

我註冊了ID“紅豆沙”,沒辦法,想名字時我依舊滿腦子都是紅豆那首歌,剛好餓了,紅豆沙這個名字又符合我吃貨的身份。

於是,我開始每天在暴暴堂發帖,每天瀏覽上面的帖子。漸漸地那些ID變得越來越熟悉,我體會到久違的擁有朋友的感覺。

我們各自把自己每天發生的故事發上去,然後聆聽別人的故事,互相關懷互相鼓勵。

在暴暴堂獲得的輕松滿足,是前所未有的,比在□□微博上發狀態感覺好多了。因為在這裏,沒有任何約束,可以盡情地分享內心深處的秘密,沒有人會嘲笑你。

我們就如一群同樣在茫茫大海的風浪中迷失的人,棲息在海中央唯一的那個荒島上,一起取暖。

噢,找到這個歸宿,讓我的心安定了一點點。起碼還有他們每天陪我聊聊,讓我不至於覺得自己被世界遺忘在角落裏。

思修課,老師貌似在演講著關於大學戀愛的話題,時不時還會向同學們提幾個問題,大家都比平時情緒高漲一些,畢竟這個話題較為敏感。但與我無關,反正我從來不是積極舉手的學生。

我低著頭用食指滑動手機屏幕,在暴暴堂客戶端上關心我的朋友們。

八寶粥說,“今天逛街,看到一間名牌鞋店門口貼著99塊一雙,我便興奮地走進去。忽略那些299或是399的價錢牌,我豪爽霸氣地對著店員問‘99元在哪?’店員帶著我走到店最裏面,拎出一雙精致的拖鞋來。我說,‘就這一雙?’店員點了點頭。我便走了。”

我捂著嘴低調地一笑,點了回覆,“那句99元在哪夠霸氣!”

看到“我又餓了”發的標題“我想死,我活得好累”,我嚇了一跳,點進去。

“沒完沒了地暴了五天,胖了八斤,整個人都粗了一圈。我不明白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好想死,死了就不用為自己而傷心。”

我楞了一分鐘,才回覆她,“胖了就要死麽?!這個世上還有很多值得你去做的事,還有很多值得你關心的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傻瓜!”

發送成功後,我忽然覺得,我是在對著另一個自己說話。我的感受跟她們如此的相似。果然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就能說出客觀冠冕堂皇的話。這些話全部都發自我的肺腑,只是,它們只能安慰別人,無法安慰我自己。

“節□□在哪裏”的帖子是,“今天心情很差,吃了一百零一條德芙巧克力。”

我忽然意識到一個沈重的問題,每次別人講述一件神奇事件之後,我的第一反應是——吹牛。在腦海裏繞過好幾個圈,才會慢慢有些懷疑,那或許有可能是真的?

我到底是經常被欺騙,還是經常欺騙別人,以至於我形成這種自然反應?哎。

我舉起沈重的食指敲打出回覆,“親愛的,好好休息一下。以後要愛惜自己,心情不好也不能傷害身體。”

Sandy說,“我跟室友吵了一場大架。”

:中午一點準備睡覺之前,我友好地跟室友說,“親,我要睡覺了,你們小聲點。”(以前從來我睡覺她們都照樣聊天吵鬧,這次我鼓起勇氣跟她們善意溝通的。)然後她們各幹各的事,沒有說話。我安心地睡了,誰知在快要睡著的時候,平時宿舍裏聲音最刺耳的那個女人看小說看到一半,瘋狂地大笑,讓我從半夢中驚醒。我看了看手機,一點半,再也忍受不住一直以來不得好睡的委屈,我便跟她大吵一場。Over.”

強烈的共鳴與同情讓我心酸不已,這種事情假如發生在我身上的話,是再正常不過的吧。哎,想了想,我回覆她,“親,室友還要一起住四年的,關系不能搞得太僵,退一步繼續跟她們好好溝通吧。她忽然大笑應該不是故意的,換個角度想自己會好受點。”

往下面繼續瀏覽,發現今天很多姐妹心情不佳,但也有正能量的帖子。不知為何,我心裏忽然就湧起一種物是人非的感慨。其實在高中時,我也有幾個關系較好的朋友,我們一起為了理想而奮鬥,每天一起討論學習問題,那些日子過得艱苦卻踏實。起碼,內心充滿期待比現在的空蕩蕩好多了。

我又能如何,生活依舊是生活。

說起在暴暴堂裏,跟我聊得最近的還是“憂傷旋律”。在最初看到這個ID時我已經被吸引了,開始關註她發的帖子之後,我發現自己跟她有那麽多的相同之處。每天的交流,讓我們對彼此的情況越來越了解,她跟我一樣是大學新生,同樣不喜歡大學,借食物麻痹自己。而且很巧合的是,我跟她在同一個城市上學。

慢慢地我會因為她的事情而擔憂,甚至會為她說的某一句普通的話心痛好久。我很慶幸,終於找到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而所謂朋友,就是她會關心你,你也心甘情願地關心她吧,這是我單純的理解。

今天,她發了一個帖子,“好想找到一個人,能陪我看細水長流。”

看到這句話,我的心又酸了。好像一根弦被誰不經意地撥動,發出憂傷的哀鳴,在我耳邊久久回響。

愛情對於我來說是什麽?悲慘的我只能在小說裏幻想片刻。那些浪漫的故事,在我眼裏都是虛幻的。如果有一天出現一個深愛我的白馬王子,那我一定會認為他是為了我爸爸的錢而接近我,絕不會是真愛。

“親愛的,以後的路還很長,我們一定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打完這句話之後,我才意識到自己說起謊話來,是那麽自然不經意。不過,這些善意的謊言,只會讓世界更美好。

下課間隙,同學們好歡樂,三兩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得滿臉興奮。我悠閑地放下手機,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好累,休息休息。

本來我是從來不知身邊事,一心只顧做自己的,但前面兩個男生實在是太聒噪了,讓我不得不聽到他們談話的內容。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我就支持我

☆、孤獨

仔細看了看,噢,是班長肖寧與學習委員李月明。無論如何,這兩個經常上臺發通知的人我還是認得的。

現在才發現他們屌絲宿舍裏的生活如此多姿多彩,充滿樂趣。不過其實他們也不算太屌絲吧,肖寧雖然瘦得像一根牙簽,但好歹有一米八的身高,雖然戴著厚厚的近視眼鏡,但至少五官還是挺順眼的。而李月明同學,身高一米六五,但模樣也還過得去,起碼性格比較風騷,懂得逗女孩子歡心。

肖寧用肩膀狠狠撞了李月明一下,“你今天早上幹嘛又把內褲扔我床上?!害我睡醒的時候以為是毛巾,差點就拿來擦鼻涕了。”

李月明頭也不擡,一個勁地在玩templerun,“哎,你床在下鋪比較方便嘛,我順手就扔到那裏了。”

“你下次再敢把惡心東西扔上去試試看!”

“我內褲哪裏惡心了?”

“哪裏不惡心?比你這個人更惡心!”

李月明破了紀錄之後還有空甩了甩頭發,然後繼續奔跑,“哥的字典裏只有瀟灑這個形容詞。”

肖寧受不了地翻一個超級大白眼,用力撞了他一下,終於游戲結束。

李月明一聲慘叫,“啊!你弟的,撞我幹嘛?!差點到終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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