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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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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深處, 燈光暗淡,飛蛾撲朔,光線時明時昧, 刀刃也多了一抹若隱若現的雪亮。

菜刀再次對準江逢高高舉起, 寧絮想阻擋已經來不及了:“江逢!”

當馬磊盛的菜刀即將往下砍時,江逢握緊盲杖以更快的速度捅到他的腹部。

突如其來, 讓人毫無防備,劇痛難忍, 馬磊盛彎腰捂肚後退一步,當即吐了出來。

馬磊盛仍有反手之力,寧絮沒走,江逢擔心她再入險境,又提起盲杖, 又快又狠地揮下去。

“啊啊啊啊——”

馬磊盛的慘叫聲在小巷長久回蕩。

他抱住左腿倒地, 痛得面目扭曲, 全身痙攣發抖。

盲杖都打折了。

江逢扔下盲杖:“走!”

寧絮怎麽也不肯丟下江逢,扶住他往小巷外面走, 手臂碰到他背後一片濕漉,她血液都快凝固。

她咬緊發顫的下唇, 不敢說話, 生怕一說話腿就沒了力。

這小段路變得異常漫長, 寧絮害怕馬磊盛再追上來。

“別怕。”

江逢甚至扯起嘴角笑了笑:“寧絮, 我可以保護你了。”

寧絮喉嚨裏發出一聲破碎的嗚咽, 又立即咬牙咽了回去。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每一步都極為沈重,終於走出小巷, 寧絮立即攔住一輛出租車。

師傅瞥一眼這扶著的姿勢, 說:“別吐在車上啊。”

他以為江逢是喝醉酒, 側身一看他背後都是血,這誰還敢載:“誒?怎麽回事,別別。”

寧絮已經打開車門將江逢扶進去,自己也坐上車,求師傅盡快開車到醫院去。

“要多少錢都可以,求您了師傅,人命關天的事情……”

“血也別弄在車上。”師傅無奈道,“怎麽搞的才弄成這樣啊。”

“師傅麻煩您快點。”

寧絮這才清楚看到江逢背後的傷,從左肩到後腰,一道刀傷剖開血肉,血流不止,抽筋拔骨之痛無外乎此,可剛剛江逢同她說話的語氣那樣輕松。

他現在因為失血過多,已經面色泛白。

“江逢,你不要有事,我害怕,我好怕……”寧絮哆嗦得停不下來,眼淚也停不下來。

她想起盧卉琳病逝前,她也是不斷在跟江逢說害怕。

顯然江逢也想到了,淚水落在他的臉側和頸脖,讓他覺得比身後的傷口還要疼痛。

想為她擦眼淚,可已經沒了力氣,想說安慰的話,也只叫得出她的名字。

“寧絮,寧絮不怕……”

在急救室外面。

寧絮靠著冰冷的瓷磚墻面緩緩蹲下,才想起拿手機報警。

那邊接聽的是位女警:“你說的這些剛剛有人報過案了,請問你是目擊者,還是——”

“受害當事人之一。”

那小巷不算偏僻,經常有人進出,馬磊盛持刀傷人那幕肯定有人看見,寧絮真心感謝幫忙報案的人。

“那個持刀傷人的馬磊盛抓住了嗎?”寧絮連忙問。

警察:“嗯,報案及時,我們這邊有個距離最近的派出所立即出警,人和作案工具都已經被帶到所裏。”

“謝謝,真的謝謝你們。”

警察又問寧絮現在所在位置,讓她簡單描述幾句這次事件,記錄下來後,說:“請你保持電話暢通,我們後續還將聯系跟進。”

掛了電話後,寧絮又給江雯羽和高勁飛打電話。

這不是小事,她不能瞞著。

江雯羽和高勁飛連夜從海佑市趕來,江逢也已從急救室出來。

江逢還沒醒,不能躺床,只能趴著,紗布從他的肩膀包到腰部,半個身子都包完了。

高勁飛沒心沒肺多半會說一句這麽落魄的嗎,把自己整成個木乃伊,但他沒有,面色鐵青地問那個敢砍江逢的人在哪裏。

這沈戾的語氣,像是寧絮只要報位置,他就敢拿刀過去砍人。

“已經被警察抓了。”寧絮說。

“操。”高勁飛氣得要死,眉心杵成一個川字,醫院不能抽煙,他只得去到外面,站在樹邊抽。

寧絮看到江雯羽,頭都沒擡起來過,她實在不知道要怎麽面對江家人了,一次又一次因為她,江逢才出的事。

江雯羽擡起寧絮的臉,拿出濕紙巾給她擦臉上的淚痕,溫聲說:“嚇壞了吧。”

“雯羽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

“怎麽會是你說對不起呢。”江雯羽打斷她,“這不是你的錯,拿刀傷阿逢的人不是你,敗類的底線難以預估,因為這種人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了。”

寧絮說:“可如果不是替我擋那一刀,他就不會……”

“那是他自己的選擇。”江雯羽又抽張濕巾擦她手上的血,“他做出什麽決定就該自己承擔後果,怎麽能怪到你身上,別總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這話看似對江逢不近人情,實則是對寧絮溫和寬慰。

“我們也不怪你,明白嗎?”江雯羽上上下下打量她,不放心地問,“有沒有受傷?”

寧絮搖搖頭。

江雯羽問完醫生有關江逢的傷情,隨後打電話給江亦征說下情況。

小巷裏有監控,警察調完監控,又到醫院做江逢的傷情鑒定,以及找寧絮做筆錄。

寧絮將前因後果都說明白。

江雯羽發揮各方面的人脈關系,給人打電話,只需點撥兩句,不需要說透,那邊就能意會。

馬磊盛從此刻起,將來無論到哪裏,都絕不會好過。

呼吸間俱是醫院的消毒水味,身體的疼痛和藥力的作用,讓江逢意識混沌地以為自己回到了那場車禍之後,只能無力地躺在病床上。

寧絮沒去休息,在病床邊守他。

夜深時分,看見他眉頭緊蹙,額間冒出細汗,表情痛苦地囈語著什麽。

寧絮低頭湊近他唇邊,才聽到他在問:“幾點了,現在幾點了?”

寧絮點亮手機看一眼:“夜裏三點十七分。”

江逢已經聽不清話語,沈入了夢魘,呼吸顫顫弱弱:“等天亮就好了。”

寧絮:“什麽?”

“等天亮……她就會來看我……”

寧絮沒聽明白,伸手抽幾張紙巾擦他臉上的汗。

過了會兒他又說:“下雨了,她不會來了……”

夢端深處,十三歲的少年縮在寧絮家的鐵門邊,樓道裏的風很冷,他不斷敲著門,乞求得到一絲回應。

“寧絮,寧絮……”

他無法分辨晝夜,等待的時間更顯漫長。

“我心裏好難受,身體也好痛苦,但你叫我一聲,我就會好了。”

無人應答。

他會等到她回來的。

樓道裏的腳步聲來來回回,有人出門上班,有人買菜回來,有匆忙的步伐,也有緩慢的腳步,有沈重的,也有輕盈的。

但都不是她的。

身上的重傷未愈,體弱病痛,冷風襲身,僅過了一夜,江逢喉幹唇裂,頭昏目眩,畏寒卻全身發熱,他知道自己發燒了,仍不肯就此離開,非得見上寧絮一面。

隨著時間推移,高熱引發的癥狀模糊他的意識,也模糊現實與幻覺的邊界,腳步聲也聽不清了,像是火車駛來發出的轟響聲,碾得他的腦子轟鳴。

靈魂碎片也割裂,一部分的自己已經清楚結局,另一部分卻還在固執地等待。

因為他知道,等不來寧絮,就再也不會見到她了。

……

寧絮看江逢不舒服,就去叫醫生來檢查一番,然後拿毛巾泡熱水擰幹,給江逢擦擦汗。

他不停地喃喃著,神情很是難受,睫羽也濕潤了。

寧絮摸摸他的睫毛,心想他到底夢到了什麽?

手腕被他握住,她聽清他在說:“只要你叫我的名字,我就會好了……”

“江逢。”

“江逢,聽到了嗎,我在叫你呢。”

寧絮在他耳邊,一聲聲輕喚著他的名字。

江逢眉頭一點點松開,呼吸逐漸平穩下來,表情也不再那麽難過。

直至天方初亮,寧絮坐在病床邊,靠著床頭睡著了。

沒睡幾個小時,醫生護士進來檢查,寧絮醒來讓位,江雯羽和高勁飛來守著,讓她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

寧絮回去沒打算休息,衣服上還有江逢的血跡,得換身衣服,再拿些需要的東西去醫院。

她到家剛換完衣服,就接到江雯羽的電話。

江雯羽語氣急切:“小絮,你現在在哪兒?”

寧絮一楞:“我剛到家,怎麽了?”

江雯羽十分抱歉地說:“實在不好意思,阿逢他醒了,發現你不在,情緒不太穩定。”

“我馬上過去。”

“路上多註意安全。”

寧絮趕到醫院,走到病房門口就聽到挺大動靜。

一開門看見高勁飛和另一個男醫生摁住江逢,還有個護士在給江逢註射什麽,看這情況很有可能是鎮定劑。

“還動,你他媽不要命了!”高勁飛怒罵,“我都說人沒走,只是去休息了,你為什麽不信?”

江逢:“放開!”

江雯羽看見寧絮來了,明顯松口氣。

江逢後背的紗布已經冒出血紅,他掙紮得臉紅脖子粗,手背青筋凸顯,像個在牢籠裏兇蠻咆哮的猛獸。

寧絮走到他旁邊,輕聲道:“江逢。”

江逢整個人猛地一僵,所有的動作都沒了,連呼吸都屏住,好似在回想確認剛才的聲音。

寧絮彎腰伸手觸碰他的臉側:“江逢,你不疼麽?”

江逢立即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她隱隱作痛。

隨後,江逢低下頭,眉眼壓著她的手腕,安靜了下來。

高勁飛和醫生都松開手,長長呼出口氣。

寧絮看見江逢的肩膀微顫,手腕感受到他濕潤的溫熱。

他哭了。

重逢以來第一次流淚。

是為幾年前,少年的壓抑絕望,還是為幾年後,男人的失而覆得,已經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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