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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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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逢這次拍攝外景, 在一座古堡樂園裏面,還有劇情背景的。

這座古堡受到詛咒,所有的活物都死了, 唯一一位小王子活著, 對他來說這既是永生,也是嚴刑。

他終年被囚禁在這裏, 精神分裂異常,時間概念混沌, 只能分辨白天和黑夜。

白天會出現一個怪物,他左眼血瞳,一身全黑的打扮,神情陰戾狂妄,總在四處搜羅, 似乎想抓到那個小王子, 將其殺掉。

夜晚小王子逃到失落花園裏, 花園是綠植搭建的迷宮,他在裏面惶恐奔走, 四處躲藏,企圖避開怪物的追殺。

但其實, 怪物和小王子永遠也遇不上對方, 因為他們是同一個人。

江逢已經拍完白天的影像和照片集, 重新化妝換裝, 拍晚上的小王子。

工作人員打好燈光, 架好不同角度的機位,還有一個人跟拍。

因為江逢行走不便, 所以不需要走得很快, 後期會加特效和配音, 渲染恐怖緊迫的氛圍,只需要他把驚慌失措的神情表現出來。

寧絮到的時候,江逢已經拍完在失落花園裏的惶恐奔逃,連定點位置拍的照片集也拍完了。

“人呢?”寧絮問高勁飛。

高勁飛沒想到她還真來了,念在江逢對她的態度格外不同,他也就把拍攝地址給了她。

“在這迷宮花園裏休息。”高勁飛指了指,“應該快完了,等導演和攝像師檢查錄像和照片,看還需不需要補拍補錄。”

這活兒其實是做廣告,給一巨頭公司款新上市的游戲做宣傳。

江逢收到過很多經紀公司和工作室投來的橄欖枝,娛樂圈裏的也有,但他實在不感興趣,哪邊都沒簽,做個自由人也有源源不斷的資源,是因為他不少作品挺出圈,有熱度有特點,已經有公司培訓新人,往江逢的人設上造。

失落花園不算大,雖是個迷宮,但也不至於讓人真的迷路,不過這會兒被團隊承包下來,路人不能輕易入內。

寧絮問高勁飛要了一張工作人員證,一路往裏走。

經過不少的工作人員,設備沒開始收,導演和攝像師正在檢查照片。

還是沒見到江逢,她越往裏走,人越少,終於在失落花園的深處見到他。

江逢戴著金色的卷發,頭發長至腰間,身穿潔白的洋裝,花紋繁覆,手握一根鑲嵌藍寶石的權杖。

他正靜靜地坐在枝葉藤條的秋千上。

薄雪在空中飄飄蕩蕩,而後輕輕緩緩地覆蓋在地面上,分割道路的綠植都像頂著一層雪白奶油的蛋糕。

雪也落在他身上,皎潔的月光一照,雪似細鹽,又似銀沙,像散落的碎光。

他在這裏,美得虛幻,都快要與夜色和靜謐融為一體了。

寧絮緩步走近,地上堆積的雪層和枝丫發出聲響,江逢仍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又或者以為是工作人員走動,所以沒太註意。

寧絮在他面前蹲下,仰起頭看他,含笑說:“是誰的小王子,在這兒迷了路?”

江逢聞言一怔,猛地擡起頭,語氣頗為驚喜:“你來了?”

他甚至覺得有點不真切,正在想著的人突然出現,到底是這座迷宮容易讓人出現幻覺,還是他自己本身又出現了臆想。

寧絮看著他,他左眼戴了水藍色的義眼,裏面有細小的亮片,不用強光照射,也能看出星亮,像眼睛裏含著星辰。

他左手握著權杖,右手抱著一只長耳兔玩偶,金色卷發勾於耳側,有種雌雄莫辨又非常幹凈純潔的美感。

寧絮擡手摸摸他的臉,想給造型師加雞腿。

江逢還有點擔心自己這副樣子:“你覺得好看嗎?還是很奇怪?”

“很怪。”寧絮說。

“啊……”江逢慢慢垂下眼睛,抿著唇。

寧絮又說:“怪好看的。”沒想到她也有用老土梗的一天。

“真的?”江逢半信半疑。

一些細雪落在他細長的睫毛上,又融化洇濕,眨了眨眼,眼睛也變得濕漉漉。

他的臉太冷了,手也凍紅,寧絮收回手時,他似乎有點不舍她掌心的那點暖意,身子稍稍往前傾,臉也偏了偏,像是想貼蹭她的手。

他今夜實在看著太純粹無暇,氣質幹凈纖塵不染,仿佛不知情不知欲。

越是這樣,反而越叫人想打破這份純潔,引他入塵,嘗盡情愛歡愉。

江逢坐在秋千上,比蹲在地上的寧絮要高出許多。

寧絮說:“江逢,我這樣仰著脖子看你好累,你低下來些。”

江逢聞言,又往前彎腰俯身。

“再低過來點。”

月光下,他們的影子不斷貼近,幾乎有重疊的趨勢。

寧絮仰頭不動,就指引著他靠近。

兩人氣息間的熱氣都快要交纏在一起。

江逢看不見,並不知道從遠處看,這是一幅怎樣的畫面。

此處風雪寂靜,月光如銀,一個人彎腰俯身,像是要低下頭去親吻面前的人。

寧絮裝得再從容不迫,待唇與唇之間的距離無限縮短,心也不由得猛烈跳動起來。

她閉上眼睛。

恰在這時,有人喊道:“江逢——”

“……”

喊得寧絮差點靈魂出竅,心跟著咯噔一聲,連忙擡頭環顧一圈,有種偷情做壞事被人發現的心虛感。

人還沒找到這兒,只是先出聲叫江逢。

寧絮內心強大,直接揭過這事當沒發生,迅速調整心理狀態和情緒表情,領著江逢到工作人員那裏。

高勁飛拿件黑色長款羽絨服給他穿上,熱水袋和暖寶寶都給他續上。

江逢拆開暖寶寶,放進寧絮左右兩邊口袋,又把熱水袋塞她手裏:“別冷著。”

看得高勁飛想翻白眼,原來不用找寧絮,是把這女主播當替身了?

算了,隨便吧,江逢愛誰就誰,他可懶得管這麽多。

工作人員發現一座小噴泉,荒廢許久,只有枯枝落葉,沒有水,不過環境和背景都不錯,於是叫江逢來拍一組照片。

攝像機定好位,高勁飛提醒鏡頭:“這兒。”

導演示意江逢調整姿勢和表情:“你是逃累了,正好發現這裏有個噴泉,坐靠在那裏,面色疲憊,手垂在水池邊。”

攝像師也說:“好,對了,表情對了,頭往左側稍稍偏點,再一點點。”

拍了幾張,導演讓人往池邊加紅色染料。

導演又說:“你不小心睡著,現在突然驚醒,垂在水池邊的右手擡起來,發現手上都是血,表情要非常驚恐害怕。”

這一組小噴泉邊上的照片拍完,又補拍兩個鏡頭,才大功告成。

江逢--------------麗嘉又去找造型師問自己的造型,具體到顏色搭配。

寧絮在旁邊聽著,恍然:“原來你知道色系搭配是這麽來的。”

江逢:“不單聽人說,我還關註網上的評價。”都說好看的話,他會記怎麽搭配,如果說不好的話,他會關註不好的點在哪裏。

次數多後,他就能從別人的言語中明白什麽是好看的。

他看不見,所有的顏色對他來說更像一種概念,可以用公式計算比對一樣,比如藍紫綠是一個色域,紅橙黃又是另一個色域,延伸出來的其他顏色,暗玉紫、茶花紅、斑鳩灰等等,都能拆分拼接重組,放入相同色系,或者做為撞色使用。

晚上拍得比白天還累,拍攝告一段落,大夥兒都在天冷地凍裏忙活一天,餓得饑腸轆轆,提議到附近一家火鍋店聚餐。

江逢小聲問寧絮:“你想去嗎?不想去的話我們自己另外吃?”

寧絮本就是出來玩的心,當然不在意那麽多:“去唄。”

開了三輛保姆車去,寧絮和江逢坐在其中一輛的後座。

江逢在聽車子行駛,碾過薄雪的聲音,忽然感覺手被人一握,揣進了口袋裏,裏面有一片暖寶寶,捂得口袋暖熱,使得冰冷的手一放進去,像是冰塊靠近火爐,瞬間暖化。

血管和手指都好似熱脹起來,讓人感覺到血液鮮活流動。

前面的人都在聊天,討論今天的拍攝和各種八卦,沒人註意後面兩人的小動作。

寧絮把江逢的手揣進自己的羽絨服口袋,沒說話。

江逢也沒說話,稍微挨近她一點。

過了會兒,他感覺寧絮在捏捏他的指節,動作不輕不重。

“不冷?”他問她。

寧絮非常誇張:“你說呢,我的手指都被你凍壞了。”

江逢彎彎眼,朝她低下頭,露出修長冷白的頸側。

距離太近,寧絮能看清他頸後有一顆淺淺的小痣。

她小時候經常把冷手塞進他的後頸裏,凍他一個冷顫。

但脖子永遠是人敏感脆弱的地方,這麽伸過來,好似小動物把自己的軟助袒露給獵人。

寧絮怎麽可能還像小時候那樣玩,只伸出手指戳戳他的頸側,調侃道:“幹什麽,把你的脖子收回去,別跟個烏龜似的。”

江逢:“……”

如蛛絲般若有似無的暧昧輕易斷卻,寧絮摸摸臉,還有點熱呢。

到了地方,定了一大桌,兩個鴛鴦鍋。

江逢和寧絮還是坐一起,好幾個人的視線在他們兩個人之間流連。

導演叫肖路原,最先笑問:“怎麽說,江逢名草有主了也不介紹下?”

“是朋友,從小認識的。”寧絮解釋,正準備做個自我介紹,有個年輕姑娘倏然激動地說,“林續是你嗎,我經常看你的直播!”

寧絮沒想到在這也能遇到觀眾,笑著和她聊了會兒。

火鍋湯底煮沸,食材也都端上來,還點了不少酒。

高勁飛和攝影師阿卓喝到一塊兒去了。

肖路原挺感慨地跟寧絮說:“我們和江逢合作的次數不算少了。”

剛開始合作挺難,一個瞎子怎麽拍呢,特別是這瞎子背後還是江家,得罪不起。

模特和攝影師需要磨合才能來感覺。

江逢最初可不像現在這麽利落流暢,那會兒不懂鏡頭,不知道方向,動作僵硬,表情也控制不好。

阿卓脾氣大,分分鐘想扔相機走人,直說:“拍不了。”

高勁飛脾氣更大:“拍不了那是你技術爛。”

“你說什麽?”

“沒想到你技術爛,耳還聾。”

兩人差點打起來,江逢卻還能沈下心,在一旁默默琢磨剛才想要的什麽表情,什麽情緒,什麽動作和角度。

肖路原一看,就知道事情可以成了。

是璞玉,方可雕琢。

最難的點是表情控制,江逢看不見別人的表情,同樣也看不到自己的,那麽一個表情往往需要做成百上千次,才能知道哪個是對的,然後不斷重覆,直至形成肌肉記憶,才得出今天眼角眉梢都能弧度正好的表情管理。

那時肖路原問他:“你做這行這麽難,若非熱愛,怎麽堅持下去。”

江逢當時摸了摸四葉草手環,沒回答。

物依附於人,人貴,物也顯貴。再加上江逢身上沒有便宜貨。

很多人看到江逢如此愛惜這條手環,想必極為珍貴,便投其所好地誇道:“你這手環真是好,限量版吧,肯定好幾萬起步?”

江逢想到什麽,笑說:“三塊錢。”

“?”

“不對,還砍了價的。”江逢說,“是兩塊五。”

“……”

高勁飛和阿卓,曾經差點打起來的人,此時喝得像過命的兄弟。

現在阿卓對江逢那可是萬分滿意,每次遇上有江逢的活兒,都推掉其他工作來接,因為江逢在鏡頭下有氣質有靈性,一個畫面可以給人語意未休的感覺。

和江逢有關的作品出圈多,連帶攝像師的名氣也會大。

曾經怒目而視的阿卓,現在差點沒把江逢當爹來叫。

這頓火鍋菜多,桌大,總要伸手夾菜到鍋裏涮,江逢看不見不方便,寧絮就代勞幫他夾菜撈肉。

“我偷偷把不喜歡吃的菜夾給你。”寧絮笑說,“你不會發現吧。”

江逢跟著笑了:“那我假裝沒發現?”

說著,他還真把那塊豬血吃了。

這一餐大家都吃得很盡興,全身暖意。

寧絮怎麽可能空手來,趁著氣氛正好,把帶來的各種小吃分發了。

眾人紛紛謝過,開開心心接過小禮物,回了酒店。

寧絮和江逢落在後面,還沒進酒店的時候,江逢拉住她。

“怎麽了?”寧絮頓住腳步。

“我的禮物呢?”江逢問。

她給別人都送了小禮物。

“你又不是別人……”寧絮解釋,“我們算是熟人了吧,應該也用不著小禮物客套熟絡。”

雪早已經停了,月光的潔白和路燈的昏黃交織著,拉長他們的影子。

許是喝了些酒,江逢的臉上有了血色,眼睛也格外明亮。

“不過我有禮物給你。”他說著,從背包裏拿出一個禮物盒。

寧絮打開,發現裏面是一只長耳兔娃娃,他今晚拍攝一直拿在手裏的那只,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準備了禮物盒裝好。

非常可愛,她第一眼看的時候就挺喜歡。

江逢緩聲說:“它是我買的。”

只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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