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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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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熹妃從圓明園回來後,除了公開場合必要的招呼,兩人還沒單獨說過一句話。

在姜恒換見客衣裳的功夫裏,秋雪邊給她挑簪子邊在猜測:“熹妃娘娘會不會是來服軟賠不是的?畢竟當年她在咱們宮裏安插了人手,又四處去傳那皇貴妃的謠言是實打實被慎刑司捉住了把柄。雖說皇上做主處置了,但她還從未跟娘娘當面賠一句不是呢。”

姜恒笑道:“你看看窗外日頭怎麽樣?”

秋雪果真看了窗外,呆萌萌道:“挺好的日頭。”

姜恒就笑道“對吧,大白日的,怎麽做起夢來?”

“自太後娘娘薨逝起,熹妃都回宮一年半了也沒有半句言語,怎麽今日會忽然頓悟,來賠什麽不是?”

熹妃不會來道歉的,在她看來,被留在圓明園那麽久,她受到的懲罰已經遠遠大於過失了。

在熹妃心裏,她哪怕做錯了也罪不至此,不至於連弘歷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也回不來,非得太後薨逝才能回宮守孝——那要是太後娘娘長命百歲,她還回不來了是吧。

肯定是有人從中作梗。故而熹妃這些年默默恨她的可能性比較大,來賠不是的可能性約等於天方夜譚。

秋雪被指為發夢,不由嘟囔了一聲道:“那……那之前或許是時間不合適?如今不但太後娘娘薨逝一年餘,連皇後娘娘也剛出了一年的忌日。熹妃這會子來賠不是……”

說到一半,秋雪自己都停下了覺得不可能。

姜恒對鏡子看了衣飾無礙就起身,卻被秋雪又挽住:“娘娘且等等,既然熹妃不是來賠不是的,咱們就換那只皇上前些日子送來的東珠釵!”

來者不善那可不得全副武裝?秋雪以一種要用珍珠光芒閃瞎了對手的氣勢,把已經站起來的姜恒按下,重新打扮了一遍。

熹妃等候在正殿,見姜恒出來就起身請安:“臣妾見過皇貴妃。”

鈕祜祿氏在圓明園待得時間比齊妃還要長不少。

大概實在煎熬,熹妃如今的面容,要比同齡的裕妃明顯滄桑不少。當然也跟她不再打扮有關系。今日來永和宮的熹妃穿的很簡樸,也不像宮裏女子一樣精心妝點臉龐。

不管是皺紋還是斑點,熹妃都沒有遮掩。

大概也是熹妃故意為之,她一定是不想再回到圓明園去了。

這樣的憔悴,更能顯出她被留在圓明園那些年已經吃了苦,受了罪。想來皇上看著她這樣,也不忍把她再送去圓明園了。

熹妃的目光略過皇貴妃的面容,在東珠釵上不由停了停,然後低下了頭。

她低頭‘內秀’不言,姜恒的事兒卻不少,沒時間耗著,直接就問道:“熹妃有事?”

熹妃再擡頭,眼睛卻著意看向了姜恒屋裏一座自鳴鐘。

造辦衙門每年會給宮裏進新的花樣,把西洋鐘表卷的更沒有市場了。

今年因年景特殊,不能進貢花裏胡哨的東西,這鐘表反而更雅致別出心裁——與西洋鐘一樣的走鐘、報時、響樂等都已經是基本功能了,如今主要在卷造型。這回造辦衙門做了鹿銜靈芝的樣式,每到整點,黃色琺瑯鑲嵌出的活靈活現小鹿就會被機擴牽著低頭做銜靈芝狀,格外精美。

“皇貴妃宮裏的東西真是奇巧。臣妾離宮多年養病,如今人雖回來,卻是摸不透宮裏的行事了。”

這話一出,姜恒就知道她是為什麽來的。

是為了要方便要好處來的。

熹妃去歲剛回來的時候,是當真完全摸不著頭腦,甚至過不慣這宮裏的生活了——這後宮嬪妃的生活秩序,完全大變樣!

姜恒從皇後靜心養病禮佛起,完全接過了宮務。

最初感想只有一個:事兒也太多了!

就像一個舞臺上或許只有幾個演員,但背後有成倍甚至成十倍的工作人員一樣。皇上的後宮人數不多,但只要維持整個後宮在正常運行,所涉人事就是千頭萬緒。哪怕一匹布料,從進後宮到真正發到一個應得嬪妃的手裏,都要牽涉好幾個部門。

姜恒算了一下,要真是所有事兒都從她一個人口裏心裏調度,別說沒有自己的業餘時間了,必要的休息時間都得搭上。

偶然肝一個項目可以,但長年累月這樣瘋狂是不成的:卷工作的目的是為了升職,不是為了卷成過勞工傷。

姜恒找到了解決的辦法:如果後宮是一個企業,那她現在就是代理總經理。人手不夠忙不開,又不能招新人的話,就只有充分利用現有的人力資源。

後宮裏一直閑著小二十個浪費的人力——與姜恒同一年進宮的秀女,以及從潛邸進到這宮裏來的答應常在們,都是優質潛在員工,不但讀書認字,連宮規都系統學習過,可謂是培訓都免了可直接上崗的那種。

於是姜恒把後宮的瑣事分成一個個部門,開始往裏填人,三個嬪妃為一組,互相幫襯互相監督,每組各領一件事去。每一季或者兩季度再調換一次工作崗位,正如前朝皇上常把臣子們在六部間調來調去一樣,避免一人常年在同一崗位上,霸攬貪腐並偽作假賬。

起初,姜恒只給她們安排了一半的工作量試水。

畢竟這些妃嬪們一向過得很清閑——哪怕有加班費,也不是每一條鹹魚都願意工作的。姜恒原本的打算是能選出一多半願意做事的就不錯了。

然而出乎姜恒意料的是,每個人都積極響應,並且要求更多的工作。

是,人是喜歡閑適,想當快樂的鹹魚,但要是太鹹了,鹹的過不下去就不好了!

後宮生活對這些常年無事的妃嬪來說太過單調而乏味,只有四角的天,除了宮中集體活動外,她們就只能在自己屋裏打轉——出去走動多了萬一撞上什麽事把小命撞沒了怎麽辦,就只好憋著。

其實單純被迫宅也就算了,這會子的女人本就貞靜的多,做針線就可以打發一天。

但長久的這樣宅著,就會失去存在感,哪怕她們名分上是主子,但沒有發聲的權利就沒有人把她們當回事。

內務府是做事做油了的,固然不敢克扣份例的量,但質上可太好出花樣了。比如常在位份,一年只有兩匹珍貴的雲錦,哪怕匹數沒錯,花樣卻總不夠好。

內務府自然要將花樣最好最新的料子送往重要的人手裏。

有時候她們還會收到陳年的料子,去鬧嗎?若是鬧到皇後或是貴妃跟前,是會得到一次的公正,但日子還長難道不要跟內務府打交道了?

說到底,就是手裏沒有一點事兒,沒有一點權力,縣官不如現管,她們的聲音就還不如任何一個小管事大。

所以在發覺貴妃要分事給大家做的時候,這些妃嬪們沒有被分派了活的不滿,只覺得看到了希望。

她們終於可以發出自己的聲音了。

比起姜恒需要她們,其實她們是更需要永和宮!

主觀能動性強決定了效率高,經過半年的磨合調整,姜恒就又回到了原來較為寬松的時光。

依舊以公司為例子,各部門有事先找上級領導寧嬪郭氏,郭氏也解決不了的上報副總裕妃。

作為五阿哥生母,以及宮裏最被皇上待見(唯一沒有去圓明園養過病的)妃位,裕妃已經能有底氣裁定大部分糾紛了。

經過兩層篩選,還需要姜恒做決定的事兒就少了太多。

她仍舊只需要不定期抽查賬目,審核人事工作。

甚至還有時間想想給員工們增加娛樂活動。

姜恒讓圓明園書庫的管事胡四聯系采買,進了許多坊間話本,正所謂“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這會子話本實在多如繁星。遺憾的就是能進宮的話本,多是講神佛故事勸人向善,那些刺激的香艷想都別想。

但就這些因果神佛的故事,也在妃嬪裏引起了一陣追讀熱潮:這是外頭的世界!

姜恒對待這些嬪妃的準繩,是設身處地想著:要是自己穿越成這些嬪妃中的一個,也要覺得這個日子過得下去才行。

其實姜恒這個標準還是定高了,這些嬪妃想要的並不多,很容易就滿足了。

如今她們已經習慣了晌午三人一組聚堆見宮人‘辦公’,下午或各自看話本或是湊在一處打雀牌聊天——三人一組也讓她們多了正大光明找人說話解悶的由頭。

原本她們各自悶在屋裏,是因為不想出門嗎?不是,只是怕罷了,怕宮裏忌諱私下從甚過密,怕總是紮堆被人誤會行為不端,所以只好獨自悶著。

可如今,她們沒有那麽怕了。

熹妃回來時,面對的就是這樣的宮廷。她覺得陌生極了,也覺得難受極了。

甚至感覺其餘人都在排擠她。

不過熹妃也沒感覺錯:人都會維護自己的利益,對這些嬪妃來說,貴妃理事後的日子她們很喜歡,自然要維護這樣的日子。太後皇後都不在了後,唯一能打破她們生活的便只有熹妃。

嬪妃們都心知肚明,若是將來熹妃做了太後,只看她與永和宮的關系,就一定會把如今皇貴妃的規矩全都打碎。

她們都要回到原本的枯燥裏去。

雖說她們是完全決定不了儲位大事,但不妨礙她們打心裏排斥熹妃。

因而熹妃回宮後覺得舉步維艱:原來景仁宮想提前支取月銀,或是替換些衣料頭面的,都很便宜,內務府不會駁回一個膝下有皇子的妃位娘娘,可現在卻麻煩了,好多事兒居然要經過一些小貴人常在的手!

而她們又一口一個貴妃(今年後是皇貴妃)的規矩,不肯行一點方便,要她自己去永和宮請示。

熹妃哪裏肯!

她還以為這是永和宮故意來逼她低頭的呢。於是只是熬著。

熬了一年半,終於熬不住了。

但熹妃這回來永和宮,並不是低頭,而是來談判的。

她覺得自己有足夠的籌碼!

見宮女上過茶退下,皇貴妃身邊只有最心腹的宮女秋雪,熹妃就讓自己身邊的宮女出去,然後定了定神鄭重道:“臣妾想與娘娘做個交換……或者說做一筆生意。”

姜恒毫無波瀾:“哦……那熹妃說來聽聽吧。”

熹妃原本是打了些腹稿,想要緩緩說來,但瞧著眼前皇貴妃這種平靜的好似自己的話對她全然不重要,自己這個人對她全無威脅一樣的態度便不痛快,兼之多年幽居圓明園的憋悶,回到宮裏,卻更像個圈外人的孤離感,讓她說出的話生硬了不少。

“皇貴妃人貴事多,這些年在宮裏獨攬大權,想必也聽慣了奉承。既如此,我便開門見山說了。”

“我虛長皇貴妃幾歲,又是皇子的生母。還望皇貴妃從此將我和裕妃一體視之,裕妃有的協理六宮之權,也分與我一份。”

秋雪在後面眼睛都瞪圓了。

方才娘娘還說她白日做夢呢,她瞧著熹妃才是發癡夢!她與裕妃娘娘怎麽一樣,裕妃娘娘是最早就幫過自家娘娘的妃位,十餘年來從未算計過永和宮,更別提五阿哥打小就跟四公主這樣兄妹和睦。

熹妃娘娘憑什麽要直接分一份協理六宮之權?憑會做夢不成?!

姜恒轉了轉腕上的鐲子:“既然熹妃說是交換,那你要拿什麽換?”她其實大約有了猜測,但還是想聽熹妃自己說出來。

熹妃沈聲道:“臣妾會給皇貴妃一個承諾:若是弘歷做了儲君,臣妾保證會勸說他,絕不為難皇貴妃,更不為難公主這個妹妹。”她意味深長:“皇貴妃必是知道,公主與皇子還不同,最是經不起為難的。”

熹妃話音未落,便見皇貴妃笑了,接著冒出來一句她沒怎麽聽懂的話:“原來是來賣保險的啊。”

在姜恒心裏,熹妃這話就像是賣保險一樣。是,弘歷當然有登基的可能。熹妃提前來販賣危機感,然後給姜恒一個兜底的承諾,想換取現在的利益。

挺好的推銷套路,但是……

“不必了。”姜恒斷然回絕。

熹妃想過皇貴妃會猶豫會拿捏人會想要更多實在的保證,但真沒想到她一口拒絕。

不由色變:“難道娘娘是覺得自己兒子一定能夠做皇儲嗎?”

姜恒搖頭:“儲位事是天子事,除了皇上誰能定準。我不應,不過是你不可信罷了。”

“一來,熹妃你從前面上平和無爭,私下卻三番兩次傳散流言更早早收買永和宮人,可謂為人外磊落實陰窄,不可與謀。”

熹妃完全怔住,她實沒想到皇貴妃會這麽不給她面子。

對姜恒來說這不給面子才剛開始:熹妃回宮後,她沒有去翻舊賬,已經是看在宮裏兩樁喪事的份上了。

熹妃卻主動上門來PUA她,那就不好意思了。

姜恒對熹妃的臉色恍如不見,繼續淡然道:“二來,熹妃對四阿哥並沒有那麽大影響力——四阿哥哪怕真做了皇上,熹妃想來也只能是後宮耳聽不見眼看不見的婦人而已。譬如現在朝上安南戰事,四阿哥就此事上了什麽折子?心內是什麽主意?如今又在哪一部學著辦差?”

“熹妃知道嗎?只怕熹妃知道的還不如前朝隨便一個臣子多。”

被熹妃緊緊盯著,姜恒也沒什麽感覺:年氏當年以南海神鱷的造型揮舞大剪刀都不過如此,何況熹妃眼神殺。

而熹妃,不知是猛然破防呆住了,還是她腦子不如年氏反應快。姜恒說完話後都開始端茶杯喝茶了,熹妃才驟然起身:“你……”

姜恒淡然截斷:“你?熹妃去圓明園多年,竟連位份敬稱都忘了?”

“說來,熹妃與其來本宮這裏販賣焦慮,倒不如回去彌補下生疏多年的母子關系。”

時間改變了許多事,不只有兩人位份的改變,還有人的情感。弘歷這些年是怎麽孤自一人在宮裏掙紮的,姜恒想也可知。母子親情固然存在,但眼見生母栽的這樣大跟頭,讓他再信任熹妃的處事水準那是不可能了。

母子二人應該交流很少,否則以現在朝上的形勢,弘歷絕不會讚同生母來永和宮。

熹妃來時的打算和信心,此刻完全粉碎。她眼前一陣發花,自己也分不清是被氣的頭暈眼花,還是畏懼。

這樣的模糊中,她卻還將皇貴妃鬢邊一只東珠釵看的清清楚楚。

她知道該怎麽樣反擊了!

熹妃扶了扶桌子,站直了冷道:“皇貴妃口舌鋒利,早十幾年於年氏的生辰宴上,臣妾就見識過了!但口舌再利又如何,皇貴妃應當也心知肚明,如今這個皇貴妃的位份就是皇上能給的最好的位份了!皇上這一朝,娘娘想來是做不成皇後的。”

似乎是覺得終於抓住了姜恒的痛腳,熹妃的聲音有些失真,像是一把碎珠子落在瓷盤上一樣帶著破碎感。

“皇上要平衡朝局,就不會立皇後,免得哪位皇子成了嫡出,成了名正言順的儲君,重蹈先帝爺時先太子驕縱失矩拉攏朝臣的禍事!”熹妃看著姜恒鬢邊的釵,東珠是皇後的專屬飾品,內務府不會送錯。那應當是皇上私下送了來安慰皇貴妃的。

可給了她東珠又如何?專寵多年又如何?

熹妃冷道:“哪怕有東珠釵也不過只能私下戴一戴,大典之上依舊只能穿皇貴妃的朝服,帶琥珀朝珠,而不是東珠朝珠!”

姜恒還真是第一次見熹妃這樣鋒芒外露。

應該是破防挺厲害的。

熹妃的破防,忽然讓她想到了中秋前皇上與她說的話。

皇上神色很平靜,跟聊家常一般說起:“皇後的周年祭禮已然過了。朕讓欽天監為你算個好日子,好下封後的聖旨。”

姜恒原本在對著鏡子梳發,聞言不由轉頭看皇上。

皇上就順手接過她的梳子慢慢梳著,並不在乎方才的話若是傳出去會是多麽地震的效果一般,似乎冊封皇後就是這麽順理成章,就像犀牛梳穿過柔順的發絲一樣。

他繼續道:“聖旨先下,冊封禮要等皇額娘滿三年孝期後。”

姜恒下意識點頭:這是正例,譬如先帝爺駕崩,皇上登基後也是先擬封後的聖旨,雍正三年補行的冊封禮。

點過頭後,才反應過來似乎把封後的事兒一並應下了,不由開口:“可皇上……”

皇上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麽,手按在她肩上,壓出一片微沈溫熱的觸感。

“朕只是要冊你為後,與旁的都沒關系。”

大清只有八個開國功爵封了鐵帽子王,之後再無封例,可皇上覺得十三弟值得就偏要給怡親王府一個鐵帽子王;張廷玉是漢人,在此前也從無舊例,但皇上覺得他為官足矣,就會給他配享太廟的榮耀。

就像現在,不管弘昑是不是他屬意的繼承人,不管此舉是不是會打破皇子間的平衡,他只覺得她應該是,自己也想要封她為後,就這樣做了。

做一個皇帝,平衡朝政固然重要,但要是總被朝政平衡了去自己的本意,那也算不上什麽有能為的皇帝!

且帝王的權數外,他本身就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

姜恒想著皇上的話,再看眼前的熹妃——熹妃總覺得她們是一樣的,在等著兒子的出人頭地。

可對姜恒來說,兒女是兒女,他們有自己的前程要奔赴,她也有妃嬪這個職業要做好。

這些年來,她時刻體會皇上的喜憂,從活頁冊到甘特圖,數不清的小心思都是盡心為皇上分憂;將太後當做自家的長輩來孝敬,把皇後作為上司兼前輩來尊敬,把每一天的宮務當成工作一樣持之以恒盡力優化。

她沒有在等兒子帶來的太後位。

這皇後的位置,是她應得的升職。

可她說出來,熹妃大抵也是不會,不肯去理解的。

在熹妃的眼裏,皇貴妃輕輕笑了。

十多年過去了,皇貴妃笑起來的樣子,竟與從前沒什麽分別。那一雙眼睛在宮裏待了許多年,竟然還是烏澄澄的,笑起來似漾開透明的水波般。

熹妃看著這雙眼睛,絲毫沒有被自己的狠話打擊到的憤怒傷心,竟然還帶著真摯笑意,就覺得心窩子疼。

她不由轉身道:“永和宮是貴地,臣妾站不起,從此後再不敢來拜見!”

然後足下疾行而去。

姜恒都沒來得及跟她說:不要把話說的這麽絕啊,以後應該還是要來的。

而疾行出門的熹妃,回頭最後看了一眼永和宮:這個地方再也不想來了!好在也不需要來!嬪妃需要給皇後晨昏定省,但可不用給皇貴妃請安——先帝爺年間立過好幾位皇貴妃,從沒有強召嬪妃請安的先例。

她再也不必來永和宮見令她破防的皇貴妃了!

七天後,封後的聖旨遍傳朝野。

震驚的人有許多,但誰都不會有熹妃這麽痛苦!

聖旨已下,明日嬪妃必要去拜見新後的。

熹妃想著在永和宮撂下的狠話,只覺社死不已,決定稱病不去。且她都不是完全裝的,她覺得自己這樣的心情診脈絕對會有病的。

就在她請太醫前,蘇培盛親自到了。

蘇公公依舊笑瞇瞇的一團和氣:“立皇後娘娘是宮裏的大喜事!奴才奉命傳皇上的口諭,若是各宮妃嬪忽有不舒坦的,想必是命格犯沖,需往圓明園避一避免得沖了皇後娘娘才好。這不,奴才就奉命各宮探問一二,惦記著熹妃娘娘身子弱,奴才就先來了這裏,不知娘娘可有不舒服?”

熹妃:……我還怎麽不舒服?只得‘我病了,但我又迅速病好了’。

這一晚,對熹妃來說是個不眠夜。

永和宮中。

姜恒披衣坐在榻上,勾掉了活頁冊上最後一行待辦事。

剛想拿起書庫新進的西洋小說集看,秋雪就已經持著燈來了,燭光下,她臉上都是喜意:“娘娘早些睡吧,明兒還有各宮嬪妃來請安呢!”

姜恒到底貪看了幾頁才舍得睡下。

明天,又是一個嶄新的工作日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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