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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周歲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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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命人擡來的箱籠,裝著他當年抓周的東西。

托內務府所有物件都要記檔歸檔的習慣,也托皇室素來重視內廷物品,一向嚴防皇上以及皇子公主們用過的物品外流,以免遭人巫蠱魘鎮的規矩,皇子們當年抓周的物件都還好好的收在庫房裏。

尤其是皇上登基後,內務府庫房裏有關於他的物品更是被單獨移了出來。

連他當年住過的阿哥所小院都單獨封著,不會再給人住,如今弘時等阿哥若是打那門前經過,還要停下來一禮。

好在而康熙爺當年兒子多,阿哥所是大大擴建了的,單獨門戶的小院十幾個總是有的,封一個也不要緊。

就皇上膝下這幾個珍貴的樹苗,有的是地方住。

皇上讓人將這些東西擡了來,是讓姜恒看看有無能拿出來給敏敏用的。蘇培盛上前用鑰匙開了箱子,皇上手上拿起最上面一個描金盒子,邊打開邊道:“可惜朕無法看著敏敏抓。”

公主的一應活動,都屬於女士階級。正如皇子的抓周,作為生母的妃嬪第一時間也是看不到的,皇子會被抱到前頭去,由皇上並諸位親王宗室等男人看著抓周。

同樣,公主的抓周,則是在太後的主持下,被內外命婦們圍觀。

命婦們皆在,皇上這個阿瑪反而不好到場了。

皇上打開描金盒子,裏頭幽微香氣散開,姜恒就見匣子裏躺著一把禦制紫檀尺。

“皇上當年抓了紫檀尺?”尺為丈量天下之意,亦有規範法度之意,倒是很像皇上會抓的東西。

皇上點頭。

他記得前世乳母提過,自己抓周抓的也是一把尺,只是不是紫檀的,而是一把潔白玉尺。

因此,皇上覺得抓周還是挺準的。

姜恒看著箱子裏其餘不知何物的東西,不知要不要拆開:這把紫檀尺因是皇上周歲親手抓著的,所以單獨一只匣子裝盛著放在最上頭。

其餘沒有被周歲時的禦手抓住的物件,就都在皇上登基後,被重新拿出來擦拭保養過,又將外頭包著的普通黃布袋換成了龍紋黃布袋重新裝了起來,口都是用內務府的紅印封著的。

這要一個個拆開嗎?

皇上伸手拆了兩個,先是一張小弓,又是一本四書,對比姜恒準備的星盤、水晶公主冠之類的東西,就覺得似乎還是她這做額娘的準備的更有意思些。

“罷了,這些都是內務府給所有皇子的準備的,敏敏的抓周,還是用你備下的吧。”

之後皇上也沒叫人擡頭這只箱子:“就先擱在你這兒的小庫房裏吧。”又讓人單獨把那禦制紫檀尺拿出來,做個架子擺在永和宮前殿的書房。

周歲宴上,姜恒明顯感覺到許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說來一年到頭,宮中內外命婦最全的時候,是過年那會兒——四公主的周歲宴總不會比過年時集體進宮拜年的命婦還多。

但這是敏敏的周歲宴,作為生母,姜恒是被推在前頭的,座位僅在太後和皇後之下,命婦們請安時一眼就看得到。於是這回她接受的註目無疑是進宮以來最多的,這註目裏多得是好奇,審視,更不乏一種挑剔和冷意。

如今各旗的秀女名單已經承報了內務府。越臨近明年春日的選秀,內外命婦們就忍不住要多研究一二現任寵妃。旗人中牽三掛四的總有姻親,細算起來,誰家都有一二能扒出關聯的秀女。

別說旁人,瓜爾佳氏作為枝繁葉茂的大姓,今年入宮參選的與姜恒同族同源的秀女就有三個,同姓不同族的更多。

還真有同族的親戚上肅毅伯府的門,跟覺爾察氏暗示:信妃娘娘雖然得寵,但在宮裏勢單力薄,如今膝下也暫未有皇子,是不是得要個同族的姑娘幫襯才安心?我們家女兒進宮必唯信妃娘娘馬首是瞻,只要娘娘提攜,極願意替信妃娘娘生個皇子。

覺爾察氏對這種話的態度就是:信了才有鬼!

她甚至忍不住跟婆母抱怨道:“我在京中誥命中也待了半輩子了,自問沒做過什麽蠢事,怎麽總有人把我當成傻子?咱們家護著娘娘還嫌不能,竟會上趕著給娘娘添堵?”

這些人的話在覺爾察氏看來,就像‘你家裏是不是銀錢太多了,我們幫你花花?’一樣的離譜。

總之,越臨近選秀,誥命們對這位剛行過冊封禮的信妃興趣就越濃厚。

“聽說了嗎?信妃娘娘的冊文皇上還親手改動過了?”公主的周歲宴不似年下大宴一般要求嚴肅莊重,多以熱鬧喜慶為主,並不禁命婦們說話交談,只要是帶著笑歡歡喜喜的就好。

這會子太後正親自從乳娘手中抱過公主,起身要把孩子放在抓周的紅案臺上,命婦們也忙隨著太後的起身而起立,應景來到紅案前,按著身份高低排成喜慶的圓圈來圍觀公主抓周。

湊在一起就更方便交流了。

正好上頭內務府的引禮女官還在長篇大論念誦公主抓周前的福壽禱文,咬文嚼字的拗口壽文聽得大部分誥命都兩眼轉圈,註意力跑偏。

而出聲說話的正是禮部滿尚書石而哈的夫人,這一句話就把以她為圓心,周圍七八個命婦的註意都引過來了?

“皇上親自改的?冊文歷來不都是禮部制好的冊寶嗎?”

“禮部行文,多少年來字眼都是差不多的。這回就用錯了一個詞,在冊文裏用了持躬謹恪四字。”石夫人壓低了聲音道:“禮部拿制文去拼湊,也得看給什麽人啊。若是旁人的冊文,萬歲爺說不定看也不看就過去了。可信妃娘娘的……萬歲爺慧目,當時就挑出來了。”

石夫人說的神秘,其餘夫人們夫君卻不是禮部的,根本不懂,只好奇問道:“這四個字怎麽了?”聽著挺好的啊。

“這四個字是好,但就是太好了——當年世祖順治爺親自寫給孝獻皇後的能不好嗎?禮部想來是沒留心,據說皇上還叫了草擬冊文的員外郎去訓斥來著。過後倒是沒傳出什麽風聲來,想來皇上不願此事露出來?”

她意味深長說完,此時旁聽的命婦卻紛紛覺出不對勁來。

等等,皇上既然不想傳出什麽風聲來,都沒明著罰禮部,只是自己改了冊文,那你在這兒嘚嘚什麽呢,還說的頭頭是道有因有果的,是想借著我們的嘴傳開這件事?

把皇上偏寵信妃的事兒砸實?甚至跟順治爺和董鄂氏聯系起來?

能站在前排的誥命夫人們,都是世家大族出身,很快想起眼前這位石夫人,不單是禮部尚書石而哈的夫人,還是宗親覺羅氏——覺羅氏也罷了,主要是這位石夫人有個親妹妹小覺羅氏,是曾經年羹堯的福晉!

後來年羹堯伏法,因福晉是覺羅氏宗親,就沒有牽連,而是命其和離歸家。

想來是她們姊妹記恨信妃,在這兒趁著四公主周歲宴挑事呢?

原本還在聽覺羅氏講八卦的命婦都迅速小撤了一步:大家都是場面人,誰比誰是個傻子啊。

皇上是什麽脾氣,一年看不清,這都四年了,宮內宮外還看不清?

若是犯了錯,皇上是不會跟你搞什麽慈悲為懷初犯無事的。皇上許多條新定的法度,聖旨意上都有一句“從重治罪”。

正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那重罰之下還勇於犯錯的人就銳減了。

你們家對信妃不滿可以,想要去外頭敗壞一下信妃的名聲也是自己的選擇,但不要把我們當成傻子,當成傳聲筒!你們勇敢起來,自家上折子彈劾一下皇上好不好?你們有這個膽子,咱們都服氣!

周圍命婦心裏有被人當槍用不快的,有對此舉不屑的,還有心裏盤算的:哎,一會兒跟信妃娘娘的額娘和祖母去說說話去!賣個人頭換個人情回來。

但這會子最先要做的,就是扯開話題,免得這覺羅氏再說下去,讓宮裏那些耳朵尖的嬤嬤宮人們聽了去,她們這夥旁聽的也成了‘議論萬歲爺’的同罪了。

只聽如今刑部左侍郎瓜爾佳·塞楞額的夫人流暢轉了話題:“你們瞧瞧四公主這抓周的物件,有幾樣從前沒見過,據太後娘娘說,這都是信妃娘娘自個兒準備的?”

話題就此轉移,就剩下覺羅氏自己在原地,看著周圍人都煞有介事討論起四公主的抓周物品,單把她撇下,似乎跟她說話會倒黴似的,心中郁悶:從前說起八卦來,你們不是這樣的。

其餘命婦看著她自己呆立在那裏,也都想著要囑咐親朋好友離她遠些。

有的八卦能說,有的可是要命!

姜恒此時尚不知有人想將她跟董鄂妃連一連紅線,合並同類項,她現在所有註意力都放在敏敏身上。

不知道敏敏會抓個什麽,她也很期待。

宮中皇子公主抓周,其生母多半會提前演練一下,讓孩子抓大人想看到的東西。太後當年也不例外。

皇上是孝懿仁皇後的養子,皇上的抓周她幹涉不了,但十四的抓周,太後是提前讓乳母教過的——不是怕他抓的不好,而是怕他抓的太好。

萬一孩子真的抓個龍佩或是抓住印不放什麽的,就是給自己招事兒。

所以十四爺抓的是平平無奇金鑲玉如意,好意頭又不出錯。

這也是太後心上一點遺憾:要是當年由著十四自己抓不知會抓什麽?反正皇上抓的玉尺,太後覺得還挺有預兆的。

若是從現在來看,十四當年或許會抓一張小弓。

於是太後早跟姜恒說了:“叫敏敏自己抓去,瞧她要抓個什麽。”

姜恒也是這樣想的,公主這點上比皇子自由,抓什麽都好,不會有人拿著胡亂解讀。甚至皇上見姜恒準備的物件雖新奇美觀,但沒有很貴重的,還主動貢獻了自己的一枚扳指、一枚刻著“圓明主人”的帝王印章出來——看著這印章,姜恒差點就沒忍住想暗箱操作一下敏敏,咱們要不就抓走你皇阿瑪的圓明園吧!

當然也只是想想。

姜恒對敏敏做的唯一試驗,就是把東西擺的遠近不同讓她抓取試試——知女莫若母,敏敏越長大,越露出了懶洋洋小貓一樣省事的性子。果然,姜恒經過實驗發現,若不是非常引敏敏喜歡的玩具,她根本懶得費事擇選了去夠,只會抓最近的東西玩。

為此,姜恒還把敏敏帶去給太後展示了一下。

太後也為此訝異:“皇上的性子並不如此,哀家看你也不是個愛躲懶的。”隨後又滿足道:“可見敏敏聰明,知道做公主,做個富貴閑人就夠了。不跟你阿瑪一樣,生生累了自己去,只叫旁人看著焦心!”

姜恒:……太後這靈活的關於聰明的標準,每每都讓姜恒感慨愛的盲目。

話說回來,為了避免敏敏在抓周桌上,只肯抓最近的東西。太後提前讓內務府將桌上畫了一個半圓,將所有抓周物品都擺在半圓弧上,敏敏坐在圓心,保證所有東西都跟她距離一樣。

之所以是半圓而不是整圓,是姜恒和太後都發現了,敏敏不光不願意多費事去取遠處的玩意兒,基本也懶得轉身……

只好布置個半圓形出來。

“敏敏,選一個喜歡的,拿來給皇瑪姆。”

太後這日穿著莊重,神色卻很柔和,親自站在紅色案桌正前方耐心等著。

為了吸引敏敏註意力,皇後站在一側,姜恒站在另一側,也在跟敏敏招手,免得她直接向前爬去,根本不看兩邊的物品。

皇後在得知公主這個脾氣後,對於自己被安排成為一端的吸引品,還有點自得:果然自己沒有白疼愛四公主,敏敏對她頗為熟悉親近,也常會找她抱抱,以至於她可以跟信妃這個生母一左一右吸引公主的註意力。

前方和左右都是熟悉的人,敏敏就坐在那裏左右為難了一會兒。

姜恒看著女兒的小臉,心道:還好抓周沒有枕頭,否則她可能直接過去睡了……

與太後一樣,她也用神色和語氣來鼓勵敏敏。

幼崽天生就是會讀懂氛圍和看臉色體會情緒的生物。

姜恒發現女兒六個月後,已經能很準確地感受到她的情緒了:若是姜恒打心底裏高興的時候,敏敏就會興奮些。要是姜恒累了心情有些低沈,敏敏玩的就沒有那麽放得開,總拿眼睛看她,似乎在小心地玩。

因此姜恒很註意乳母的情緒問題,不光是她們為人要細致,更要她們開朗些,別帶著什麽暗戳戳的怨氣。

孩子是知道的。

而敏敏確實也從額娘的臉上讀出了若不抓一樣東西,就不會從這個桌子上離開的結果。

那比起一直坐在桌上,還是趕緊抓一樣東西得以離開來的更省事些。

姜恒能讀懂她小臉上的糾結權衡之色,差點沒有笑出來。

“公主取了金碗一只!”烏雅嬤嬤響亮的爆出結果。旁邊內務府的全福嬤嬤早就開始熟練背誦起喜慶的話——公主無論抓什麽,她們都會有一番絕好佳話說的。

而姜恒耳朵裏並沒有聽見全福嬤嬤們輪番說的吉利話。

她想起了自己的抓周。

俱爸媽的回憶,她抓的也是碗。

當然,她家裏沒有金碗給她抓,她抓的是一只那個年代特有的不銹鋼鐵碗,一點兒花紋都沒有的那種。

彼時鄰裏間走的還近,甚至會互相幫著帶孩子。且那會子網絡不發達,這些吉利話都是由鄰居家年長的婆婆們憑自己的經驗在編造,見姜恒抓了碗就跟她父母道:“這孩子以後必然要吃國家飯的!看,這直接拿了個鐵飯碗!”

這是他們家津津樂道的一段過去。

為此爸媽甚至還動員她考公務員。

姜恒手裏抱著女兒,目光卻不禁散漫落在這紫禁城華麗地重華宮:她當時絕對想不到,她是這樣吃上國家飯的。

敏敏捧著她的小金碗被抱到她懷裏,將頭靠在她肩膀上。

沈甸甸的重量,將她的心拉了回來。

太後在旁看著就關懷發話:“哀家瞧著敏敏也困了,倒是讓她回去吧。”

這一日敏敏可不是只抓這一下周,而是從早就就被折騰著穿大紅衣裳,且在上桌抓周前,已經走過了滾災、梳頭、過蔥門等流程,折騰了許久。

皇後日常安排自己的行程或是工作表,就喜歡精確到具體時辰甚至具體一刻,在周歲宴上也不例外,下意識就心算從晨起第一步流程開始到現在已經多久了,此時稍微一過心就道:“是了,今兒可在外頭待得久了,想必也該餓了。”接下來的宴席戲酒就都是大人的事兒了。

皇後見敏敏的雙手一直露在袖子外頭,抱著小金碗不放,不由過來摸了摸她的小手:“還好這屋裏炭火足,手露在外頭也不涼。”然後試著將敏敏手裏的金碗輕輕抽一抽看能否拿走:“雖說現下還好,但要是一直這麽捧著一路回永和宮可就冷了。這些金物件容易冰人。”

敏敏原在低頭玩自己的新碗,感覺到有人要抽走就抗議地‘啊’了一聲,再擡頭發現是熟悉的皇後,卻又撒了手,還笑得眼都瞇起來了,由著皇後將她的小手塞回袖子裏,之後才轉頭環住姜恒的脖子。

哪怕不是自己親骨肉,皇後都覺得心裏歡喜。果然幼童是做不得假的,你待她好,她心裏就知道,就肯親近。在這宮裏,能叫皇後放下莊嚴和身份的真正松快片刻的,其實也只有這樣小的孩子了。

又有十三福晉適時在旁邊道:“可見皇後娘娘最賢德,素日疼愛公主,公主這是連心愛的東西都願意給皇後娘娘。”

就更是戳中了皇後的點。

她沒有了自己的兒子,也沒有寵愛,這些年她在勞心勞力的,要的不就是個名聲嗎?

皇後有個賢惠的名聲,她心裏才有個著落。

而十三福晉開口說這句話,也是旁觀者清,看明白了才肯說。

她眼看著皇後娘娘不但沒帶尖尖的護甲,甚至沒有留宮中女子多留的水蔥似的長指甲,而是將指甲修的與信妃一般圓潤,甚至在逗弄公主前,還下意識摘掉了手上為出席周歲宴戴著的幾枚華美的戒指。

十三福晉也是看出了真心,才樂得做這個人情。一句話兩番好意,既替皇後顯了名聲,也會讓皇後以後更加疼愛公主。

敏敏的周歲宴,不光敏敏累的早早睡了。

一對父母也累了。

冬日天黑的極早,皇上過來的時候指針還不到五點,但已經暗了下來。然而在不甚分明的夜色裏,姜恒還是發現皇上臉色帶了一點酒意。

想來是喝女兒的周歲酒到底高興,多用了兩杯。

以皇上的酒量,足以帶出點顏色來了。

因是白日吃了酒席,晚膳皇上就只草草用了一點,然後就拿了一本書,往床上一橫。

姜恒一看指針才八點呢。

於是就坐在熏籠旁的桌上也看了會書,兩人彼此雖是寂然無聲,只偶有書頁翻動聲,倒是異常和諧。

宮中的西洋鐘是會“咚咚”報時的,到了幾點就要報幾下。

等鐘打過九點,姜恒也準備睡了,秋雪和秋霜則熟練進來,把鐘表下頭用棉布包起來,禁止其夜裏報時。

而就在姜恒換個衣裳,在妝鏡前卸頭發的功夫,就發現皇上已經把書擱在一旁開始假睡了,而且睡的特別舒展,把外側擋得結結實實,沒給姜恒留個縫兒讓她能上去。

姜恒無語:皇上現在似乎很願意惹一惹她,就像明明心裏已經定了要給她多少莊子,面上還不接她關於銀錢的話茬,似乎想看她著急變臉似的。

也像現在,皇上明知道他橫在外頭,姜恒不好上來,偏要在姜恒準備睡的時候,書也不看了,開始假寐。

就這兒皇上還喜歡狗,還說自己不喜歡貓的脾氣?

姜恒轉頭看了皇上一會兒,甚至想起‘一狼假寐於前,久之,目似暝,意暇甚’的詞兒來了,覺得甚是合適。

皇上聽她似乎笑了一聲,想睜開眼問她笑什麽,但到底忍住了,依舊不甚專業的裝睡。

他想看看信妃敢不敢叫醒自己,或是就邁著自己過來——這兩項在妃嬪侍候聖駕裏都是大忌,不知她要怎麽辦。

姜恒拆完了頭發就自言自語道:“可見皇上今日是累極了,歇的這樣早。那咱們別吵皇上,去外間吃個宵夜吧。”

說完真的掀簾子出去,讓小廚房送了酸辣粉來吃。這是她冬天裏常要備著的夜宵,只放一點點紅薯粉,不為了吃飽,只為了寒夜雪天,對著寒景,偏吃這一口麻辣鮮香解饞。

酸辣粉的味道極具吸引力,隔著厚厚的錦緞簾子也能鉆進來。

只草草吃了一點晚膳的皇上躺在床上:……

兩個人較勁了半晚上(其實只有皇上心裏在較勁,想著你吃完了總要上來睡覺的,還是要面對怎麽過來的難題),姜恒其實還真可以不上床睡覺,冬天大熏籠上放上鋪蓋,睡起來也很舒服。

要是皇上真累的睡著了,姜恒為了不吵他,這永和宮哪裏睡不得?去尋敏敏睡一夜都行。

但皇上都躺著一動不動假寐半晚上了,姜恒決定還是捧一下領導的場。

於是她走過去,開始剪燭花。

她找的角度好,昏暗的屋中,陡然晃動的光影就在皇上臉上跳。這正常人絕對都會醒,可皇上還是閉著眼。

姜恒嘆氣:這怎麽給臺階都不下呢。

她就走過去忽然戳一下皇上,然後退回妝鏡前拿起梳子。

饒是皇上是假睡都讓她這一戳嚇了一跳。

睜開眼故作嚴肅:“信妃,你這是做什麽?”

姜恒訝然無辜,繼續梳自己的頭發:“啊?臣妾做什麽了?皇上剛才自己抖了一下,還嚇了臣妾一跳呢——是不是做什麽噩夢了?皇上沒驚著吧。”

皇上坐起身來看她:“朕倒是覺得,有人放肆戳了朕一下。”

姜恒安慰道:“怎麽會有這麽膽大包天的人呢。皇上是睡迷了,剛才皇上睡的好沈,臣妾用宵夜,剪燭花皇上都沒醒,想來是太累了。臣妾聽太醫說過,有時人在深睡裏就會自己動一下,敏敏也有時候這樣。”

於是,‘深睡’的皇上白餓了半晚上,又白被戳了一下。

坐起來後,他還真有點餓了——誰躺床上裝睡聞著香噴噴的宵夜也得餓。

這世上許多食物,本就是聞著比吃著香:姜恒當年聞著舍友的泡面,簡直要被香暈了,半夜十二點現燒水也是不吃不行,雖然真吃到嘴裏,可能就發現味道不過如此。

於是皇上坐了一會兒道:“朕發覺你是學壞了的。”又似隨口問:“你方才吃了什麽?”

姜恒笑瞇瞇轉頭:“小廚房還給皇上留著呢,臣妾請您過去用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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