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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發配圓明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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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巧,齊妃收買的是送膳的小太監,正好屬於常青的管轄範圍。

常青其實很早就發現了之前的送膳太監,會收了齊妃的銀子去給年嬪傳話這事。

只是俱常青拿下那兩個小太監仔細問話後發現,齊妃讓傳的也並非什麽要緊話。基本只是些宮裏人盡皆知的消息,比如信嬪有孕,信嬪得寵,皇上又賞賜了三阿哥,又吩咐三阿哥寫政事條陳了(這屬於齊妃夾帶私貨,跟年嬪炫耀下自己兒子)等大路貨色消息。

便是沒有齊妃收買這兩個小太監,年嬪自己拿銀子打賞,也能問出這些宮廷中最常見的消息,因此實不能就此認定齊妃要做什麽。

尤其是齊妃娘娘間或還把自家長春宮的消息也傳過去炫耀,更把常青搞迷糊了:莫非是自己推測錯了,齊妃並非要想撈年嬪出來與信嬪娘娘有妨礙,只是想氣一氣年嬪?

宮裏這些人肚子裏全是彎彎繞,反而有點不能理解齊妃了。

常青也就只跟蘇培盛提了兩句此事,並未上報給皇上,這樣不痛不癢的消息,皇上估計也懶怠理會。

隨後他就把原先給翊坤宮的送膳太監,換成了他手下的心腹機靈人。

原本常青還擔心,齊妃處發現驟然換了送膳太監,會謹慎縮手。誰料長春宮根本不在乎誰送膳,或許也根本沒發現換了人,繼續大大咧咧給新的侍膳太監送銀子,讓他們幫著傳話。

常青也就一直留心著,直到這一次,齊妃終於送了具體的東西和具體的話。

東西是一件頗為窄小的男裝,常青不是雍親王府舊人倒不明白這是什麽。但齊妃這回讓傳的話是極明白的:“想想你家中如今情形,還不急著出來嗎?”

知道齊妃傳給年氏的具體話,又有她送給年氏的衣物做物證,常青忙找上蘇培盛,上交人證物證。

蘇培盛又很快將此事移交皇上。

皇上都不用著人去問齊妃,自個兒就能想明白緣故:無緣無故,不對,有仇有怨的,齊妃非要撈年氏作甚?為的必是自己的利益。

孩子,三阿哥,永和宮,身孕,年家年嬪。

皇上畫出了清晰的邏輯線,也做出了決斷。

齊妃既然已經生了惡念之心,在皇上看來跟真正出手做也差不多。

之所以有句古話是,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正是因為做賊的人,可以每日覷著窺著尋機會,能下無數次手,只為了成功那一次。而防備的人,哪怕再周密,只要有一次不經心,就會被偷家成功。

有些事實沒必要拖著了。信嬪到了孕後期,只怕精神較之往日倦怠,再加上女子生產是一樁自顧不暇的難事,若是那時候忙中一個不慎,叫人鉆了空子只怕悔之晚矣。

“回皇上,年嬪娘娘再這樣單衣跪下去,必要重病只怕還要危及性命,臣實在無能。”就在蘇培盛回稟齊妃所行之事的當日,太醫院醫官卻也壯著膽子來求見皇上。

雖說齊妃的衣裳沒有遞進翊坤宮,但年嬪處也有自己的做法。

自打皇上回宮後,年嬪就開始了每日單衣素服於翊坤宮長跪。

跪完就請太醫。

太醫院現在接到翊坤宮的抱病請太醫,十分無奈頭疼。

年嬪娘娘對自己是真下得去手啊。她所行之事非常簡單明了:我就往死裏跪,若是我再跪下去就要大病甚至要死,你們太醫院敢不上報皇上嗎?

這是明明白白的陽謀了。

太醫院真的不敢不報。

別說年嬪是之前的貴妃,是皇上曾經最看重的寵妃,便是早早就隱形人病秧子似的主位懋嬪,入秋入冬的病情加重,太醫院都得趕緊整理出脈案來,去向皇上匯報該病人病情又加重了,怕有不好。

提前報備過,若是出了事太醫院的責任就不大。

若是太醫院一直沒動靜,哪位娘娘卻忽然重病沒了,那必是太醫院的職責。

年嬪一向熟悉太醫院的套路,這是以自己為代價,逼著太醫院去替她通傳皇上:皇上你若不來,我寧願折騰死自己。

“苦肉計,年氏到底是個豁得出去的人。”皇後邊喝茶邊感慨。

雪芽在旁道:“娘娘,年嬪娘娘這不就是在逼皇上去見她?這能有用嗎?”

皇後看向貢眉:“你說說看。”

貢眉就道:“奴婢覺得,三十六計之所以能名聞天下,不是因為多麽出其不意多麽奇險,正是因為有效。”

皇後點頭:“是啊,尤其這苦肉計,這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不是誰都能對自己下得了狠手的。

她擱下茶盞:“多聽著點養心殿的消息吧。”

同樣的話,姜恒也在告訴秋雪。

秋雪點頭,臉上卻沒有慌張之色:“再壞的打算,娘娘都做過了,奴婢總會一直陪著您的。”哪怕皇上真的心軟,哪怕皇上放年氏出來,她們永和宮也都做好準備了,總會護著娘娘安全。

自打姜恒有孕,秋雪倒是飛速成長起來。一來她有心,二來還有於嬤嬤這個經驗豐富的大師,學起來就總是快的。

很快,皇上往翊坤宮去的消息,就傳遍了後宮。

各宮各處感慨都是一樣的:皇上到底是對年嬪念舊情啊,只怕年嬪要出來了。

不過很快,眾嬪妃就發現,皇上的念舊情跟她們想象中的念舊情似乎不太一樣……

旁人以為皇上的念舊情:皇上既然心軟去探望了年氏,就會把她放出來,哪怕不得恩寵,也會跟對熹妃等人一樣,年節下賞賜如份例,按月探望,讓她在宮中安穩過活。

而皇上的念舊情卻不是這樣。

“朕去探望過年氏了。”皇上從翊坤宮出來後,便直接往皇後的承乾宮來:“年氏道她每日單衣跪於寒風中,是替母家親人恕罪。自陳其兄長有負聖恩,以至於她深覺無顏面聖,只好每日長跪恕罪。”

皇後違背自己心聲,按照道理說了一句:“罪不及出嫁女,年嬪實在無需如此。”

皇上點頭:“朕看她這樣長跪恕罪也不是法子,且也實在沒必要。”

皇後聽到這兒心裏就發沈:皇上這真是心軟,要把年嬪放出來了?

誰料皇上話音一轉:“年嬪既然自覺無言面聖,那想來是住在這宮裏,離朕太近了,生怕以後要面聖,所以才羞愧難當。既如此,就將她移居到圓明園去吧。在那裏不用擔心無顏見朕,想來她就不至於羞愧長跪了。”

皇後:……

震驚三秒後,皇後才反應過來,連忙應是。

然後從心底漫上幾分好笑來:是了,原是事關年氏,她有些糊塗了。皇上這樣的性子,怎麽會吃這種逼迫型苦肉計。

年氏用苦肉計,皇上轉手一個移花接木:喜歡苦,就去朕看不到的地方苦去吧。

“讓她盡早啟程吧,否則在宮裏多待一日,就多無顏一日的。”

皇後繃著一張臉答應了:主要是怕一放松就笑出來。

“臣妾今日就安排人,明兒一早馬車就出宮。只是還有一事臣妾請您的旨意,到了圓明園,年嬪的禁足令解不解呢?”

皇上搖頭,漫不經心似的道:“皇後也糊塗了不成?年嬪這些日子為母家羞愧長跪,連面聖都不肯,如何肯見外人?圓明園地方大,就找一處最清凈的地方,讓她安生過日子吧。”

皇後聽皇上說她糊塗,頭一回聽得喜滋滋的。

她福身:“臣妾知道了。”

然而事兒還沒完,只聽皇上繼續道:“年嬪禁足期間,齊妃很是關照她,也在朕跟前為年嬪求情過,可見頗有情分。正好年嬪跪了這幾日,很有些病痛,就讓齊妃一並去圓明園,多照顧開解年氏吧。”

皇後愕然擡頭。

對上皇上淡漠神色:“住到一起去才便宜,省的齊妃還要各種想法子收買人,給年嬪傳話了。”

皇後立刻就知道齊妃犯了什麽忌諱。

也連忙屈膝道:“是臣妾的疏漏,竟未發現齊妃私下與年氏往來。”說到這兒,皇後忽然覺得有點後背發涼。齊妃跟年氏往來,往來什麽?傳的又是什麽話?

能讓齊妃忘記過去被年氏欺負之事,必是更要緊的利益。

皇後也很快就想到了永和宮信嬪的身孕。

“臣妾會多上心照看永和宮的。”

皇後做事還是雷厲風行的,很快就從內務府和慎刑司點了兩隊精英能幹的宮人,配上皇上撥下來的精兵,次日清晨,太陽還未升起,就將兩位意見很大的嬪妃送進了前往圓明園的隊伍。

引橋作為剛到慎刑司的新人,也有幸被分配到了這項任務。

“能送從前的貴妃娘娘出這個宮門,是奴婢的榮幸。”引橋在臨行前來又悄悄來了永和宮一回。

姜恒囑咐道:“你的路還很長,只當這是件要緊差事辦好就是了,倒不必節外生枝。”

引橋是個記恩也記仇的狐貍性情,姜恒知道她從未忘記過陳得寶之事,也未忘記貴妃要拎她去侍奉聖駕之事。倒是擔心她在路上做出什麽打擊報覆的事兒來,連累之後的前途。

引橋笑彎了眼睛,顯出幾分狡黠:“奴婢不會做什麽的,只會對年嬪娘娘很好。還會常勸年嬪娘娘少跪,免得傷了身體。”

說過了年氏,再看著姜恒,她的目光裏就全是溫柔和期待了:“奴婢還要好好完了差事回宮,等著看娘娘和孩子。”

且說年嬪長跪這事兒,還讓皇上想起了之前老八在養心殿門口跪著不起的事兒。

而人很神奇,就是經不起念叨。

才想起老八沒多久,皇上就陸續收到了不少有關安南和老八行事的奏折。

雲南總督高其倬覺得自己往京中送折子的頻率越來越高了,他甚至為此申請了戶部專項補貼。

是的,官員往京中發折子並不是每一折都是公費,每月能遞的折子是有報銷限額的。尤其是這種邊境往京城發,發的還是特快,所消耗的人力物力都不是一筆小數目,雲南的折子奏承款項很容易就超標了。

好在怡親王給他批了這項費用。

高其倬也沒法子,廉親王實在行事常出人意料。而高其倬能在皇上手下各省輪著當總督,當然熟谙皇上的性格,是喜歡事無巨細的掌握事態發展的。

於是高其倬只好用比原來高許多的頻率給皇上送折子。

這日,皇上又收到了安南的折子,摸一摸厚度,皇上決定把它挪到午膳後比較困的時候再看。

等用過了午膳,皇上再次打開了這本折子。

高其倬在開頭給皇上請過安後,就開門見山道:“廉親王與安南王黎氏、其膝下六皇子俱熟貫,皆結為兄弟。”

雖說下頭有詳細的解釋,但皇上還是頗為震驚的把這句話看了兩遍,確定了下這個人物關系——就是安南國王認老八做弟弟,其子又稱其為大哥,父子倆各論各的。

之後再往下看去,就見高其倬在詳細列出安南的皇室脈絡,具體的皇子。

皇上覺得有點冗長,就把張廷玉叫進來看:別看皇上批折子數量驚人,但論起快速閱讀來,還是張廷玉更擅長。

畢竟他幹的就是分選折子的工作。

而且張廷玉是個記性好總結能力也強的人,有時候皇上懶得看臣子長篇大論,就讓張廷玉歸納總結後再看。

這會子又把張廷玉叫了來當代讀。

張廷玉很快讀完了,又往回翻了幾頁,確定下重點劇情,然後預備跟皇上簡明扼要介紹廉親王的舉動。

就在張廷玉張嘴前,怡親王求見,來匯報隆科多案件的最後處置。

皇上就暫且止住張廷玉,先議過正事,君臣三人將佟佳一族的事商議定後,皇上才叫蘇培盛重新上瓜果攢盒,然後才對張廷玉道:“講吧,老八都幹什麽了。”

十三爺一聽安南有新鮮事,立刻坐下來,手裏還不見外的抓了一把幹爽的炭烤腰果,邊吃邊聽,他不願意吃椒鹽或是糖粉的,總要弄得手上身上不爽快。

張廷玉:我,堂堂文淵閣大學士,忽然有種茶坊說書人的錯覺。

不過看著前面兩位重量級聽眾,張廷玉還是很快打起精神來說書。

而且還不自覺調整了語序,將最抓人的點放在開頭就說:“八王爺介入了安南的太子之爭。”

果然皇上和十三爺的註意力都集中了過來,皇上還開口點評道:“介入儲位之爭,是老八的本行,朕是相信他能做好的。”

十三爺就在旁邊抿嘴笑。

張廷玉把廉親王在安南做的事兒說了一遍。

安南王黎氏今年近五十歲,膝下並沒有嫡子,因年輕時候妃子多,倒有八九個年紀上下差不了十歲的庶子。(皇上聽到這還插播了一句,轉頭對十三道:挺耳熟的不是?)

其中最不受寵的王子排行老六,從名字上就能看出來安南國王對這個兒子的嫌棄。這位六王子的名字翻譯成漢語就是黎謅,或者說黎騙,黎欺之類的。

據說是他母親孕期內犯錯什麽大錯,安南王極厭惡,連帶剛出生的嬰兒都被牽連背上了這樣一個名字。

“其餘幾位王子為了王位爭的不可開交,這位黎謅王子卻是連爭的機會都沒有。”張廷玉也上了說書人的癮,煞有其事。

廉親王偏偏找上的就是這位黎謅王子。

此時遠在千裏之外的安南,有一個人覺得自己被救贖了。

安南王庶子黎謅,覺得大清的廉親王,是照進他黑暗生命裏的一束光。他在安南王庭裏,受盡了欺辱鄙夷,倒是這位□□上國的親王,自己父王都客氣相對的親王,待他分外和氣。

而且不是那種憐憫的和氣,是那種會發現他閃光點的真正欣賞。

旁人都說他陰沈鬼祟,只有廉親王說他榮辱不驚;旁人都說他出身低微,只有廉親王輕聲細語開解他‘聖賢都說英雄不問出處’;旁人都說他只能得到最貧匱的兩座山做封地,可廉親王卻勸他不要放棄,他才氣不缺,只是少些人脈,要是能獲得些朝臣支持,未必不能做一國之主。

黎謅覺得向來枯水般的生命裏,又燃起了新的希望之火。

然而在他試著在父王面前表現下時,就被父王迎頭痛罵:容你活到現在給你吃喝已經是慈心了,賤人之子還敢妄圖別的?

要是以往,黎謅只會默默回去吞下這些苦果,可現在他心裏不知從何而來一種聲音:我是可以做王的,父王已經老邁糊塗,你不給我王位,我也可以自己搶。(廉親王表示,這個聲音從何而來我有話說)。

但黎謅雖有想法,卻沒有一點實力。

他倒是也想拉攏安南的臣子,但人人都知他的底細,知道他是被安南王厭惡的兒子,誰又肯幫他?要是安南王沒有別的繼承備選人也就算了,可另外還有好幾個皇子可下註呢,誰會買這種最沒希望的股?

於是黎謅輾轉煎熬各處碰壁,直到最近,走投無路的他去求了他生命裏的光,廉親王。

“只要王爺願意吩咐高總督出兵,待我奪得王位,這安南一應事務,都遵大清大皇帝和王爺您的意願!”

廉親王聽了這話當時就非常‘吃驚’而‘拒絕’,連忙道:天啊,六王子您怎麽會有這麽危險的想法呢。我只是大清的王爺,是使臣,是給兩國帶來和平與愛的,我怎麽會出兵幹涉你們國家的王位繼承之事呢。雖然我很看好你,雖然我有兵,但這話你再不要提起。

就高其倬所知,黎謅這一兩月來,常偷空見廉親王(也是廉親王給他創造了機會),每回都要哀求此事,而廉親王因欣賞這位皇子,逐漸走向了‘糾結動搖’。

最新動態是廉親王已經對黎謅吐口:“雖說你我一見如故,如兄弟摯友,我絕不忍心見你被欺辱埋沒,可若行此事,一旦傳出去讓安南臣民知道我助你奪位,豈不是傷了兩國和氣?”

而黎謅王子則拍胸脯保證,只要王爺替我提供毒藥和兵馬,弒王篡位的罪名我來背。到時候只請廉親王率兵進城以幫助友國的名義壓壓陣即可。

廉親王表示我十分為難,我十分熱愛和平絕不願動兵戈,但為了你這個可憐的我欣賞的皇子,我勉為其難勞動一下吧,只問黎謅到時候他率兵如何進城?

黎謅一聽他願意幫忙欣喜若狂,表示會以皇子身份令守城軍隊開門:“此事應當不難,畢竟王爺與父王的關系也很好,臣子們都是知道的。”

京城中,皇上聽到這兒已經無語了。

跟十三弟吐槽道:“又一個被老八哄了的傻子。”這不是跪在地上求著人搶劫你嗎!

安南王你來殺,殺完後再請別國親王和總督帶兵進城,這是什麽樣的腦子啊!

至此,皇上對安南的下場已經預知到,且不太感興趣了。

廉親王也在感慨事情進展的順利:唉,要是我的兄弟們,尤其是四哥和十三弟,都像黎謅這麽好忽悠就好了。

他一邊感慨一邊策劃,一邊還不忘跟高其倬一起去參加現安南王的壽辰宴。

安南王很有誠意,今日雖是壽辰,卻在遣散恭賀臣子後,單獨宴請了大清的王爺和大總督。

黎國王每次跟大清廉親王一起把酒言歡後,都會跟左右感慨其真是位難得賢王,這回更是吃多了酒,直接跟廉親王本人道:“賢弟啊,本王虛長你二十歲,今日托大說一句,你若不是大清大皇帝的兄弟,若是本王的兒子就好了,太子之位絕對非你莫屬!本王這些兒子跟你比起來都是泥巴。”

“本王才不會像你們大清皇帝一樣,只因你母妃出身低就看不上你這麽優秀的兒子。”

旁邊高其倬非常窘迫,只好望天:我不該在這裏。他可是知道八王爺的忌諱,最不愛聽人說他母妃低微。

廉親王臉上帶了一點薄醉的顏色,看起來也醉了。然高其倬在旁百無聊賴,正好觀察廉親王,就發現八王爺看起來醉眼朦朧也跟黎氏稱兄道弟拍肩拍背的,但端酒的手一直很穩,可見清醒。

黎國王說出想讓他當兒子的話來後,廉親王還‘醉酒失手’把一杯酒都潑在了他身上。

高其倬在旁拼命夾菜。

果然,這場宴席過後,廉親王於馬車上接過服侍丫鬟遞上來的冷帕子敷臉,再擡起頭來,神色裏一點醉色也無,冷冰冰笑道:“想認我做兒子?呵,安南的王位還用他傳給我?我自己不會拿嗎?”

高其倬原本覺得皇上跟廉親王一點兒都不像兄弟,但頭一回看廉親王這冷笑,才發現,皇上跟廉親王確實是有血緣的親兄弟的。

只好在心裏給黎氏點蠟。

而皇上和怡親王在聽完張廷玉的講書後,還打了個賭。

十三爺覺得八爺不會留下這個黎謅:“我覺得八哥應當會直接讓高總督帶兵奪了安南的王位,扶植一個旁系傀儡——這個黎謅聽起來,還是挺狠的角色,且到底是安南王親兒,現在雖說的好聽,只怕會過河拆橋。”

但皇上覺得不是:“老八應當會求穩,繼續扶植黎謅——若是剿滅安南王所有嫡系血脈,只扶植一個遠親旁系上臺,未免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痕跡太重了。安南朝野對大清的抵觸情緒只怕很大。老八要想長久經營安南,估計不會走的這麽快。”

換句話說,這黎謅的利用價值還沒榨幹,老八暫時不會卸磨殺驢。

這一年的十一月,是皇上第一次收到廉親王親筆寫的奏事折子。

不管是為了避嫌,還是為了暗中較勁,總之安南所有事兒都是通過高其倬的折子送到禦前的。

廉親王自己從並未動筆論及,他上的折子都是節慶時的請安折子,中規中矩。似乎他只是一個被流放到安南的無辜無害王爺一樣。

皇上每次回他的折子,也就非常簡單,就倆字:朕安,或是三個字:朕極安。

以至於廉親王看到這“安”這個字都胃疼。他不是真的想給皇上請安,皇上倒是真的在告訴他,朕很好,你老老實實在那幹活吧。

直到十一月,距離廉親王出使安南近一年的功夫,他才正式上了自己第一道折子。

張廷玉迅速分揀出這道折子,皇上也就先把手裏別的事兒放下,先看這折子。

廉親王也很有自己的脾氣,非得等事情十拿九穩了,才肯自己跟皇上匯報。皇上將怡親王宣進宮來:“十三弟,這回你可輸給朕了。”皇上對老八的了解,那真是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敵人。

果然廉親王準備將來隱身幕後,利用黎謅來持續發展,並不打算卸磨殺驢。

他在折子裏跟皇上解釋了:“如今諸事已齊備,只待安南六王子逼宮。待到黎謅登基,他來殺光其餘的兄弟,總比大清的王爺殺光安南黎氏強得多。”

安南從朝廷到百姓就不會有太大抵觸。

而黎謅登基初,沒有人手沒有見識,對廉親王很是感激必會言聽計從,先以他手讓安南按照廉親王想要的樣子發展一段時間。

“等他不夠聽話了,王的意識覺醒了,再處置吧。”

十三想:果然是八哥,要把人榨到骨頭渣子啊。

皇上相信,自己很快就可以在軍機圖上,刪掉安南這一項要事。

八爺在折子裏,還捎帶對皇上表達了敬意:“臣驅安南小國之術,實不如皇上,以雷霆之勢拔除佟佳氏。”

哪怕佟佳氏當年扶持過他,甚至還因為他才大不如前,但成王敗寇,八爺對佟佳氏可沒有啥同情:我自己都涼了還管你?於是還在旁邊給皇上鼓了鼓掌,覺得皇上做得好。

其實他要是做了皇上,也容不下佟半朝的——又不是自己的舅舅,為什麽要忍?

而八爺對皇上表功績以及鼓掌,主要也為了跟皇上要人。

安南我快拿下了,九弟能給我送過來了嗎?正好遇上黎謅這種冤大頭,還不讓九弟來發點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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