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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皇後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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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皇上徑自走去坐下,皇後還有幾分震驚:皇上居然沒有在正殿與自己交代幾句話後提腳就走?居然不用自己請就留下了?

直到皇上將一沓子儲秀宮試卷拿在了手上,有些驚訝以至於慢半拍的皇後才連忙跟進來:“皇上說的是,原是我有些頭疼,才叫人開窗透氣,又怕風刮了紙去,這才隨手壓在了香爐底下。以後再不這樣了,可是皇上那話,萬一火星子迸濺上可是大事。”

皇後坐在皇上對面時,皇上還擡頭問了一句:“怎麽頭疼?叫太醫來瞧瞧,別不當回事。”

皇後低下頭應了一聲,方才那股子火氣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甚至有點後悔讓宮女特意將‘儲秀宮的答卷’放在這裏了,與皇上這樣如尋常人家夫妻般說說話,關心身體是多久沒有的事兒了?她不願提起年貴妃來了,不然只怕皇上又要生她的氣。這些年他們夫妻漸行漸遠,正是一個偏寵愛妃屢賜殊榮,一個卻要牢牢守著自己的皇後尊嚴,就難免齟齬。

只是現在後悔也晚了,皇後只好眼睜睜看著皇上翻了一遍手裏的卷子後,眉頭皺了起來。

“這是儲秀宮今年入宮的妃嬪所答?”他蹙眉道:“學規矩就學了些這個?朕瞧著許多都是驢唇不對馬嘴的!”

皇後乍著膽子道:“皇上別惱,這題面是貴妃出的,我瞧著難了些,不怪……”

還未說完,就見皇上將一沓卷子扔在桌上,右手握成拳在上頭敲了敲:“都是宮規上頭的原話,有什麽難處,還是不曾用心學!”

若是儲秀宮的姑娘們,聽了皇上這句話,估計能哭碎了心肝。

姜恒關上了窗子,把陰郁氛圍擋在外頭。

考完試當日,整個儲秀宮陷入了異常的低迷,午膳只有一半人肯出來用——嬤嬤雖是負責教導規矩的,但到底是主仆之分,沒法強迫人來吃飯。就用言語大法教導‘妃嬪們要珍重自身,才能更好的侍候萬歲爺,自個兒慪氣不用飯實在不妥’。

誰料新人們連這話都不聽了,仍舊是不肯吃飯,各自在屋裏傷心。

頗有一種“嬤嬤們不必再畫餅了,我們要擺爛”的氣質。

年貴妃的考題給了她們嬌花似柔嫩的心靈極大打擊。

到底是職場新人,還沒經過社會的毒打啊。

姜恒坐在屋裏,用炭條似的眉筆把考過的知識點標出來。說來年貴妃出的題,確實都是很摳細節的難度,其中有一道,是姜恒也有些拿不準,唯一沒答全的題目:寫出康熙二十九年元月元日坤寧宮祭祀的三十八道正菜。

話說除了三牲六畜不變,每年祭祀正菜其實都不一樣,在宮規第五章【宮廷節日、祭祀禮儀】上,倒也列舉了幾年的供品做例子,但誰會去背這個啊,大家頂多背了妃嬪們在那日要怎麽排隊,怎麽走動,怎麽做事。

一見報菜名的題,都是震驚到以為自己眼花了。

而且年貴妃還特別愛考數字題目,例如宮中不同位份嬪妃所得的宮女太監數目;個人衣食住行份例(細致到領幾根黃蠟,幾根羊油蠟);皇後與貴妃儀駕與儀仗的規格數目區別都位列考卷。

這些題目都需要極精準的記憶和對數字的敏感度。

這一考,當真考哭了一片。眾秀女深覺:貴妃就是為難我們,要是考過了才能出儲秀宮的門,我們這輩子都要老死在儲秀宮了。

金花們都哭成了淚花。

“宮規都學不明白,可見心性浮躁!”這些題目在後宮女子們看來是難為人,但在皇上看來,只要是書上有的,就是基礎題。宮裏固然有下人,但要是做主子的自己心裏沒譜,被下人忽悠了豈不是都不知道?

當年他們做皇子的時候,每年新歲向康熙帝磕頭,都要穿整套親王服制,奉上各府禮單,一應物件當然由下人們準備,但自己也要再留心檢查數遍。萬一夾雜一二僭越的物品,那是死都沒地兒死去。

瞧瞧這些卷子上,偶有一年的三十八種祭祀菜肴答不出就算了,連坤寧宮大祭的宮妃次序都答不對的新人居然也不少——祭祀從來是最要緊而馬虎不得的。

依著雍正帝的心思,這也就是群秀女,被留牌子入了宮只能一輩子吃他的糧米。要是朝上的官員,就該免了官攆回家去吃自己。

南窗下,皇後連忙挑出其中一張考卷,推給皇上看以求他消火:“萬歲爺也要體諒,姑娘家讀書本就少些,尤其是有些秀女只是尋常旗人家出身,能說滿漢兩語就不錯了,看成文的宮規估計都看不懂,怎麽經得住貴妃這樣考?這不,也有出身滿洲大族的姑娘答得很是不錯,您瞧瞧這信貴人的題卷。”

倒不用皇後另外擇出來給他看,皇上方才翻閱的時候就發現了,這裏頭唯一讓他看的過眼的就是信貴人瓜爾佳氏的題卷。

他剛問過十三弟有關信貴人的阿瑪之事,今兒見了這樣筆跡清爽,正確率在百分之九十八往上的題卷,心裏就覺得,果然觀保家裏家教也不錯,看來是一家子好的。

皇上帶著羊脂玉扳指的拇指,在信貴人的試卷上停留了片刻。

但除這一張卷子外,滿眼朱筆紅叉仍在眼前,皇上目之所及就有好幾個秀女,大約是不肯讓答卷空著,就自己編了些規矩寫上去,給皇上都氣笑了:他甚至在想,這些新人秀女有嬤嬤盯著手把手教規矩,恨不得掰開了餵到嘴裏還答得一塌糊塗,那些個科舉出來,對官場兩眼一抹黑直接就去當官的士子們,能給他管好這個天下嗎!

他之前處置的眼高手低五谷不分的地方官也不在少數。

要不是人不能劈開,皇上真恨不得分出一百個自己和十三弟去,各地給安一個。

總之就是這份新人答卷,把皇上看的心頭火起。

皇後腹內暗道不好:皇上的執拗脾氣上來了,其實若是新人們一個個嬌花似的站在跟前,又年輕又俏麗,犯點小錯撒個嬌估計皇上也就放過了。

可這白紙黑字的卷子,皇上估計是拿看折子的標準來衡量的,可不是看了要怒嗎?

皇後轉頭使了個眼色,讓雪芽將內務府南果庫新送來的柑拿來幾個,酸甜可口的讓皇上吃了也好降降火氣。

就在皇後除了護甲,浣手親自剝柑的時候,皇上已經有了決斷:“這大選後秀女入宮先學規矩的事兒,以後就定下來,讓她們學明白了再出門!”至於小選入宮的包衣出身的宮女,原本就有這個規矩,而且是學足了三個月,才能放出來當差。

皇後遞上被她剝好的,瓣瓣分明的柑,低聲應了是。心中道:繞來繞去,皇上到底還是來告訴自己,貴妃的主意很好——大約貴妃做什麽都是對的吧。

她這邊還沒心酸完,雍正帝又開口了:“只是這樣的事兒,不該是貴妃牽頭。該是皇額娘帶著你來定。且也該從頭細細定一份規矩,將宮規按照緊要次序都教給了她們再考較。”

皇上哪裏看不出,這次的考題怕是突擊考試的,否則不會這麽一片稀爛。信貴人這等估計是平日就用心學了,其餘秀女怕是進了宮,心思都沒在學規矩上,每日糊弄著,忽然要考試,才答了個亂七八糟。

“罷了,橫豎這是第一回 ,就當試著推行罷了。皇後也可借著這一回,將箴規定準,日後照著行去,就不會離譜。”說完還指了指這次的考卷,表示這就是離譜!

傳出去,他的妃嬪們,連宮裏祭祀的典儀都說不清楚,簡直是貽笑大方!

頂尖學霸雍正帝憤怒了。

吃了兩瓣柑,沈吟片刻後,皇上看著手下信貴人的答卷道:“再有,皇額娘賞賜過儲秀宮諸人衣料,尤以信貴人為多,既如此,朕就先召見她一回。這件事,皇後你去安排。”

見皇後楞了,皇上更心塞了:太後都明確的賞了新人們鴛鴦綺,難道皇後還以為自己會為了貴妃對太後的顏面不顧?

這都不是他跟太後母子關系如何的問題,哪怕是前世他跟德妃的不合,該走的程序也不會少,這是孝道名聲問題。

背地裏如何且不提,但只要太後大張旗鼓賞了,這事兒到了明面上,就必須按明面的規矩走。

貴妃的臉面在後宮是管用,可在太後的面前算什麽?在大義孝道跟前又算什麽,皇上當然要給內外宗親天下臣民做表率,自家母慈子孝。

太後賞,他要陪著太後賞。太後既然加倍厚賞信貴人,他就額外見一面。

走皇後這裏,則顯得他看重嫡妻正宮,也是告訴新人,甭管把你們關進去的是誰,給你們出考題的是誰,但後宮說了算的終究是皇後,要認清楚別反而對六宮之主生了輕視僭越的心思。

就因為知道皇上的意圖,皇後才呆了。

皇上順著太後的意思不說,居然還給了她威信而不顧貴妃會丟臉?

太陽從哪兒出來了?

姜恒等來分數的時候,同時得了新衣裳。

且這回給她送成衣,比上次來量體裁衣的嬤嬤還多,各個還格外恭敬,客氣的讓姜恒都錯愕:看不出來,這個宮廷對學霸這麽尊重啊。

“貴人請瞧瞧這幾身衣裳,若是哪兒不合意,奴才們這就回去改。”

領頭的是一位衣領和袖口都繡著葡萄藤紋嬤嬤。宮人的衣裳一向以簡潔為主,這身上能穿紋飾衣裳的,都是掌事的姑姑。

姜恒走過去一看就奇道:“這兩身是不是送錯了?”

衣裳俱是用大的方形紅木托盤托著,下頭還墊著米色的棉布,暗淡的棉布將上頭的衣裳襯的異常光彩奪目。

姜恒一眼看去,就發現其中有兩件,根本不是尚衣監宮人從她這兒拿走的鴛鴦綺的料子。

葡萄紋嬤嬤笑道:“這兩身衣裳是皇後娘娘特意賞給小主的。”她特意頓了一下,才又開口道:“貴人用得著呢。”

跟在她身後,略錯開半步的三個嬤嬤,也異口同聲道:“貴人請試試衣裳。”

姜恒看著四張大同小異的笑臉,心道,皇後單獨賞賜了自己衣裳……這是發生了自己不知道的支線劇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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