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有回獵妖協會了，大門看起來竟然有些破舊，協會這些日子連續失去兩位會長，無人管理，才顯得破落了。

緊挨著門口的小店冷冷清清，看店大爺坐在門口，燈光在他背後，將他的影子拉長，讓老人家顯得越發孤寂起來。

之前聽人說，老人家以前也是個獵妖師，可能因為功夫不好總受人排擠。老了，就幹脆退出獵妖界，也沒處可去，便在這裏開了個小店子，算是混口飯吃。

秋以寒兜裏沒錢的時候在這裏能蹭到免費的方便面吃，“大爺。”看到老爺子秋以寒就覺得親切，笑嘻嘻的湊過去，“我回來了。”

老爺子緩緩擡起頭，面容祥和，看到秋以寒高興的笑了：“丫頭，好久不見，怎麽，真被逐出獵妖界了？”

“呵呵，是呀，被逐出去以後，我混的更好了。”說著從口袋裏摸出幾塊沒換成紙幣的金餅，“大爺，以前總是占您便宜，這是回報您恩情的。”

老爺子的目光掃過金子，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似乎金子在他眼裏就是塊石頭，“哎呦，丫頭，你從哪裏弄的，看起來挺有歷史意義的。”

“是啊，我當摸金校尉去了。”秋以寒順口開玩笑。

老爺子呵呵笑起來：“誰家的古墓裏裝著異界的金子，那這家祖上一定是個大人物。”

老爺子好有眼光，普通人根本看出來金子的來歷。銀行的人只覺得這金子奇怪，鑒定了是真的純金才給她換紙幣的。

“您知道？”

老爺子微笑著：“大爺我以前也是個獵妖師。”

“我知道，可是即便是獵妖師也不該知道這東西是暗族人的。”

老爺子瞇起眼睛：“因為大爺我早年機緣湊巧見過。丫頭，暗族與我們絕對對立的，和他們還是保持一點距離的好。”

如果她能，她早就躲的遠遠的了，可惜她不能。

老爺子瞇眼看向秋以寒的眉心，眼神微微一變，隨即轉開目光，惋惜的嘆口氣。

秋以寒把金餅放在板凳上：“您好像不開心呢？”

“丫頭，大爺我雖然是個不成功的獵妖師，卻有一向特殊技能，是整個獵妖界都不會的。”

秋以寒來了興趣，“是什麽？”

“透視萬象。”

秋以寒一機靈：“您看出來了？”

老爺子又長嘆一口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機緣，你既已進入魔道，大爺我還有什麽可說的。”他的目光變得幽深，神情越發凝重，沈吟片刻之後，似乎做出了什麽重大決定，重重的點點頭，“你來。”

老爺子對秋以寒招招手，然後轉身走進店內。他睡覺的地方是個儲藏室，放著一些貨物，在一個黑暗的拐角，有一張小床。老爺子走過去，在床頭摸了一會，摸出一個盒子。

老爺子將盒子放在燈光下，掀開盒蓋，裏面放著一塊動物皮一樣的東西。

“這是……”秋以寒奇怪的打量那張皮，皮上刻著一道道紋路，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字。

“這就是透視萬象，學會了可以讓你看到一切事物的真相，同時它還有一個功用

——守護本心。”

老爺子是想救她，不讓她永墜魔道麽。

“大爺，您是不是多慮了。盡管我身具魔功，可是我的心還是以前的樣子，我不會成魔，不會喪失人性的。”

老爺子說：“丫頭，你太單純，想的太簡單。你以為只要你的心是好的，修習什麽樣的功法都無傷大雅。對嗎？”

難道不是麽？

老爺子搖搖頭：“你錯了。入魔不深尚可自控，一旦完全陷進去，會做什麽，就不是你本心能控制的。魔性會操控你的心，讓你不受控制的做出違背本心的事。人之所以排斥魔，不是人心太過狹隘，而是魔性太難掌控。

你會漸漸變得嗜殺成性，你會不由自主的親手毀掉你之前在意的東西。丫頭，你的意志力必須強到天下無敵，才能抗拒魔性入侵。而人都有懶散懦弱的時候，誰又能保證自己不隨意一下，不放任一次。

透視萬象這一法門，可以讓你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許能助你懸崖勒馬，阻止你做下後悔莫及的事。”

老爺子拿起那張皮，拋向空中，口中念念有詞。空中的那張皮突然釋放出一道道柔和的綠色光芒，片刻後，變化做綠色光球。老爺子念動咒語的聲音變得高亢起來，語速也不斷提升。他的臉莊嚴肅穆，好像已經把全部精神力灌註於其中。光團開始縮小，最後變成彈珠般大小。

老爺子陡然大喝一聲，一掌拍出，將光球打向秋以寒。光球嗖的沒入秋以寒胸中。老爺子一個踉蹌靠在後面的墻壁上，捂住胸口，劇烈的咳嗽幾聲，然後扶著墻慢慢的坐了下來。

秋以寒吃驚的發現，老爺子的精神萎頓，就像一個身體被掏空的人，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他的喘息急促，好像要斷氣一樣。

“大爺，您怎麽了？”忙上去扶住老爺子的胳膊，想攙起他。

老爺子搖搖手，斷斷續續的說：“不必了。”

“大爺，您是不是太累了？”

老爺子淡然一笑：“我的時間到了。”

他的時間到了，是什麽意思？

“大爺，您在說什麽？”

老爺子的目光落在秋以寒的臉上，依然笑的慈祥：“丫頭，這麽多年來，來來往往很多人，沒有誰拿正眼看大爺，也只有你有空的時候跟大爺我說說話。你和當年的我很相似，受人排擠，被人歧視。大爺佩服你的是，你這丫頭心大，從來不把別人的眼光放在心上。

我郁悶了一輩子，也就是在你身上看到，人活一輩子不是活給別人看的，活的是個心安理得。也是認識你的那天起，我才不自己憋著自己。大爺我無兒無女，在這世上也沒有一個親人，想著哪天死了，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丫頭，你我相識算是緣分，你送大爺一程吧。”

一個孤苦伶仃的老頭子，自知時日無多，活在這個世上又沒有任何牽掛，透視萬象的法門讓他早已看透一切。生與死與他而言只是兩個不同的字而已。

“大爺……”秋以寒兩只大大的眸子霎時被淚水充滿，怎麽會這樣呢。她只是走過來跟老人家打個招呼，沒有想到，正是自己的一個招呼讓老人家……

“大爺，您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了不相幹的我，您這又是何必？”

“你這丫頭，真是夠傻，求仁得仁有何怨。這就是大爺我求的，求一個送終的人，我沒有遺憾。”

“可是為什麽要搭上自己的命呢，只要您說，我一定誠心誠意的做到。您完全沒有必要啊？”

“多一日少一日對我而言沒有差別。大爺只想你記住，想要一個人好，可以無條件的付出一切。記住這一點，勿妄動惡念，勿被憤怒操控，不要被烏雲遮住眼睛，記住你生來就是個善良的孩子。這世間雖然有很多邪惡，但歸根結底都是所求不得，自己害自己。大爺的身後事就交給你了。”

老爺子的神光漸漸淡去。老爺子走的安祥。他這輩子沒有太多奢求，過的簡單平淡，也沒有什麽愧對世人。

秋以寒的心一下子沈入海底，這不是她想看到的。若知道這樣，她會選擇繞道，不讓老人家看到自己，不讓他知道她遇到的困難。

“大爺，大爺，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

她為什麽要來這裏，見廖峰什麽時候都可以見，為什麽要今晚來。她好後悔，好後悔。

丹田之魔靈石突然一震，感應到秋以寒心中負面情緒，立即釋放出黑色能量。魔靈石的天性就是吞噬這些負面能量，將之吸收轉化。

秋以寒心中怒意翻騰，她恨自己從而恨一切，然而這一念頭剛動，腦海中立即是釋放出一團綠色光芒，這道光芒就像母親溫柔的手把秋以寒心中怒意撫平。

這就是透視萬象的力量麽。它讓她看到自己的心，看到自己的意念。

秋以寒深吸一口氣，將心中的怒意平覆，雙手一托，將老人家的身體托起，輕輕的放回床上。

她會為老人家風光大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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