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醫院西院。

搶救室外的時光是那麽漫長，保姆和顧南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中間隔了好幾個空座位。 空氣中時不時有消毒水味傳來，飄進鼻中，使顧南皺了皺眉，捂住了鼻子。

顧南雙鬢緊蹙，衣領也跑斜了，鼻翼上還掛著汗珠。保姆眼眶有些濕潤，眼白裏布滿了紅血絲。以她的經驗來看，葉歡晴十有八九是懷孕了，而且地上那一灘血……孩子很有可能保不住了啊。

“李媽。”顧南的聲音低沈，“你先回去吧，帶茴茴回去。回去替我照顧我爸我媽，這兒有我在就好。還有，不要告訴他們歡晴的事。”

“少爺……”李媽微微蹙眉，有些為難。

“去吧。”顧南擺了擺手，顯然不想再多說些什麽。

“顧少，您也別太難過了…夫人她這麽善良，上天一定會眷顧她的。“李媽向前一步，低聲安慰著顧南，嗓音略微有些顫抖。

顧南閉著眼，緊咬住下嘴唇，仿佛心裏的恨無處發洩一樣。許久，他冷然啟唇，“你快回去吧，我自己在這裏就好。”

“好吧，少爺您也保重身體，那……我就帶小少爺先回去了。”李媽朝搶救室望了一眼，指示牌上“搶救中“三個字是那麽刺眼奪目，仿佛也在諷刺著她。她的眼神裏飽含著無盡的不舍與愧疚。

作為家裏唯一的女保姆，她認為自己還是不夠關心葉歡晴，經驗豐富的她，居然連少奶奶懷孕都看不出來……

看著李媽走遠後，顧南緊閉雙眼，倚靠著冰冷的墻壁。他的指尖不住地顫抖，骨節分明的大手緊緊握住，指甲也嵌進了肉裏去。然而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因為身上的痛早已超過內心的痛。

如果，他是說如果，葉歡晴有了孩子又流產，這個孩子保不住了，她一定會傷心死的。想到這裏，顧南就覺得心如刀絞。說實話，站在他自己的立場上，這個孩子其實並沒有那麽重要，因為此時的它已看淡一切，認為有歡晴和茴茴在，就足夠了；但站在葉歡晴的立場，一個母親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怎麽能不傷心？

李媽走後不久，指示牌的燈終於滅了，搶救室厚重的大門被緩慢打開，顧南馬上迎了上去。

身穿綠色隔離衣的醫生從裏面走了出來，面露愁態。他摘掉口罩，嘆了口氣，“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還是沒能保住孩子。病人懷孕3周，正是胎氣不穩定的時候。你這個做丈夫的，難道就沒有發現嗎？”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那，大人呢？”此時的顧南已經完全將其他事情拋到腦後，只關心葉歡晴的狀況。

“哦，大人沒什麽大礙，現在還在昏迷中。她身體比較虛弱，需要在醫院裏觀察幾天。”醫生說罷，將隔離服脫掉，扔進門外的垃圾桶內，隨後離開了。

病房內。

葉歡晴穿著病號服，平躺在床上，外面溫暖的陽光透光窗戶照射進來，金色光束描繪著她嬌弱的輪廓。她的左手在打著點滴，顧南便坐在她的身邊，輕輕拿起她的右手，與她十指相扣。

看著葉歡晴黯淡無光的臉頰和慘白的嘴唇，顧南便如同心絞一般，難受得很。

“為什麽，為什麽你總是過得那麽苦 …”，顧南喃喃自語。“我原以為回國後會給你幸福的生活，讓你不再過得那麽艱難，誰知道竟是害了你，都是我不好…”顧南懊悔不已，認為自己沒有擔起一個丈夫應有的責任。

“叮鈴”，手機鈴聲在這時響了起來，顧南拿出手機，發現是秘書打來的。

顧南走出病房，倚靠在走廊的墻壁上，接通了電話。

“餵？顧少 。”那話那頭的秘書猶豫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道，“夫人她，，，她怎麽樣了？”

“歡晴懷孕了，可是，孩子沒有保住。“顧南的聲音低沈，秘書從沒有見他這麽傷心過。

“這…”秘書仿佛意識到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變得一時語塞。她躊躇了一會兒，終於開口，“顧少，請您節哀，夫人她還年輕，養好了身體，以後會有孩子的…”

“那…沒什麽事的話，我先掛了…”秘書見顧南不說話，準備將電話掛掉。

“等一下。”顧南打斷了她，“你去調查一下歡晴出事時游樂場的監控，然後把撞她的那個小孩子找過來。”顧南雙眼緊閉，語氣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

他也不允許世界上有任何人再來害他的歡晴，即使那是個孩子，一旦傷害了歡晴，他也不會輕饒。如今，葉歡晴的健康儼然變成了他的底線。

“顧南…”病房裏，傳來葉歡晴虛弱的叫喊聲，顧南聽到後，連忙走進病房。

“歡晴。”顧南大步走到葉歡晴身邊，俯下身子查看她的情況。葉歡晴面色蠟黃，嘴唇幹燥沒有血色。顧南順手拉了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我…我也為什麽在這裏？我是不是懷孕了？我的孩子呢？”葉歡晴茫然地摸了摸肚子，卻摸到了一片平整，慌亂中，她抓住顧南的手，眼睛裏布滿了血絲，“顧南，告訴我，我是不是懷孕了？”

顧南眸光微深，他看著葉歡晴，舔了舔唇，“歡晴，你聽我說，這次真的是個意外。咱們…咱們還會有孩子的。”

一瞬間，葉歡晴仿佛受到當頭一棒，大腦一片空白。她一把甩開顧南的手，怔怔地目視前方，眼神黯淡無光，喃喃自語著，“不可能的，你在騙我 …”

“歡晴。”顧南見狀心疼地要死，不顧她的掙紮，一把將她攬入自己懷中，輕撫她柔順的頭發，淡淡的清香味從她的發絲間傳來。

面對這樣的葉歡晴，顧南想不出任何話語去安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時時刻刻陪在她身邊，希望用時間撫平她心中的傷痛。

縮在顧南的懷裏，葉歡晴再也沒忍住，放聲大哭起來，淚水很快便浸濕了顧南的衣領。她撕心裂肺地哭著，絲毫不知左手上的針頭已經變歪了。

時間就這樣隨著鐘表的指針滴滴答答的流淌著。葉歡晴就這樣躺在顧南的懷裏，不知哭了多久。

“都是我不好，是我自己不小心，這次真的一點懷孕的感覺都沒有……”許久，葉歡晴終於開口。她的聲音逐漸變得沙啞，整個人仿佛也沒有了力氣，“我對不起孩子 …”

“別這麽說。“顧南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輕撫摸她瘦削的後背，“歡晴，我們還年輕，這次的事情就算是長個教訓…”顧南說著，聲音卻慢慢小了下來，因為他看到了葉歡晴的左手。

她左手的針頭已經偏離了血管，手背部分因為淤血而變得紅腫起來，腫了一大片，而她自己卻絲毫沒有發覺。

“歡晴。”顧南連忙坐直了身子，將她慢慢扶到枕頭邊，“傻瓜，你的手都腫了，怎麽不早告訴我？你坐著別動，我去叫醫生來。”

走廊裏剛好有個護士推著小推車經過，顧南攔住了她，並將她叫進了葉歡晴的病房。

“手怎麽腫成了這樣…”護士看了看葉歡晴的手，不禁雙鬢緊蹙，她打量了一下葉歡晴，緊接著從小推車裏拿出一包新的針管。

“這只手不能在紮針了，我給你換一只手輸液吧。”護士輕輕拿起葉歡晴的右手，將其平放，“來，小姐，放松一下。”

葉歡晴微微點頭，想盡全力讓自己放松下來。可是手卻怎麽也不聽使喚，隨著她瘦弱的胳膊不住地擺動，手心也開始向外冒出冷汗。

這下可難住了護士，葉歡晴右手上的血管本來就不明顯，再加上她不斷地晃動，更加難以將針眼準確的插入了。

果然，針眼還是紮入了她血管旁邊的皮膚裏，護士發現以後，迅速拔了出來，她的手卻還是腫了起來。

“小姐，請你不要動了，你這樣子我真的紮不準啊。”護士顯然是個實習生，遇到這種情況便著急起來，有些束手無措。她擡頭看了看顧南，對他說道，“先生，請您抓好您太太的手，不要讓她亂動。”

“好。”顧南聞聲回答。他將自己的手墊在葉歡晴手的底下，用自己的手指夾住她的手指，強撐著讓護士將針紮了進去。

“好了。”護士總算紮完了針，好似解脫般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隨後囑咐顧南，“先生，這針打了以後忌情緒激動，您不要跟您太太說話了，讓她安靜一會兒吧。”

護士走後，顧南把枕頭擺好放在床頭，又扶著葉歡晴讓她慢慢躺下。“睡一會兒吧，我在這裏守著你，哪也不去。”，顧南的聲音低沈而又溫柔。

葉歡晴點了點頭，剛才的哭鬧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現在全身酸脹，困倦得很。只想就這樣倒頭睡去，其他的事情都不去理會。

顧南看著漸漸熟睡的葉歡晴:她的頭發自然散落在枕頭上，有幾根發絲遮擋住了她的臉頰，眼皮如波光般閃爍著淡淡的光，又長又翹的睫毛隨著她均勻的呼吸而微微顫動。顧南伸過手去，輕輕把她臉頰上的幾根發絲攏到一邊。

“叮咚～”。

微信鈴聲忽然響起，顧南拿出手機，發現是助理小李發來的。

“顧少，我按照您的吩咐去調查了那個把夫人撞倒的孩子，發現他是一個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我已經聯系了孤兒院的院長，她表示今天下午會帶孩子親自上門拜訪您和夫人。”

看到消息後，顧南一語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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