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分鐘後。

我和洛基只得打消了直接回酒店的計劃,就近找了個一家咖啡館。

他坐在我的對面，整個人深陷進卡座沙發裏，以無比挫敗的姿態雙手捂住了臉。

“……你也不至於吧……”我很是無奈。

我想了半天，在北歐神話裏,也沒有讓人見到本來面目就要與對方結婚的設定啊！

洛基真的很挫敗。

失去神力後,他自然無法維持變化出的臉,露出真實的容貌來。

可是……

“這不是挺好看的嘛，”我安慰道，“你怕什麽？”

聽到這話,洛基猛然放下捂住臉的手，惡狠狠地轉過頭來：“你閉嘴！”

呈現在我面前的是一張很好看的臉。

依舊是瘦削高挑的身材,依舊是到肩頭的黑色長發,甚至一定要用正兒八經的文字形容，也和阿拉貢不會有什麽分別。

眉毛英挺、顴骨立體,一雙淺色的藍眼睛深邃剔透,標致五官中透露出的那種隱隱冷淡也是北歐獨有。

洛基的右臉有一小部分帶著腐蝕性的疤痕——在北歐神話裏，洛基教唆黑暗之神霍德爾殺死了光明之神巴德爾,作為懲罰,奧丁捆住了洛基，讓他在毒蛇的毒液之下日日接受面部腐蝕的痛苦。

疤痕應該就是在那時留下的。

可放到現在，這根本不算什麽。

現在流行戰損美人,帶傷不僅沒損害他的容貌,反而讓他看起來更有特點。

然而,如果不知道面前的是洛基,或者他沒開口,我會以為他是位來洛杉磯尋找機會的女明星,而不是男人。

是的。

真實的洛基長得很好看,但完全是大美女級別！

他的臉頰弧度更為柔和，眉眼與五官之間的硬朗也變成了極其具有女性特征的精致。

“真的。”

我真誠地點了點頭：“你長得真的很……好看。”

本來想說什麽雌雄莫辯，什麽少年感之類表達中性美感的詞匯。

但我實在是說不出口。

沒有什麽莫辯不莫辯的，這就是一張大美女的臉。

類比一下就是馬蘭·白龍度變成了瑪麗蓮·夢露，阿蘭·德龍變成了費·雯麗，雖然挺震撼，但也沒什麽不好的。

洛基橫了我一眼。

“我可從沒覺得我的臉丟人，”他理直氣壯地說，“是沒控制神力，不得不以這種情況真面目見你丟人。”

“早知道你這麽喜歡這張臉。”

洛基歪了歪頭，黑色頭發半遮面孔，狡黠從他的藍眼睛中一閃而過：“我變什麽阿拉貢，直接變年輕點靠近你——”

他拉長尾音，猛然挺直身體，拉近與我的距離。

極其漂亮的面孔幾乎貼到了我的臉上。

洛基瞇了瞇眼：“說不定你就不會這麽警惕戒備我啦？”

真面目示人的洛基看上去有三十歲左右的模樣，完全是個大人。

想假扮轉校生，不論如何他也得動用神力改變自己的容貌。

我猜洛基肯定想，變都變了，不如變個大的。

試問“容貌精致仿佛美女的轉校生”和“阿拉貢成為了大家的同學”哪個更勁爆？當然是後者。

別說是以搞事為樂的洛基，換我我也選第二個。

不過……

“不存在的，”我無情地反駁了他的假想，“我警惕你又不是因為你長得像阿拉貢。”

而是因為這家夥是洛基。

“哇。”

洛基看起來很受傷：“這你都不心動？妮可，你真是鐵石心腸，我努力這麽久，連真面目都給你看了，你就沒有一點點，哪怕是一點點感覺不一樣？”

我面無表情：“說正事。”

開什麽玩笑，阿波羅和阿芙洛狄忒的懟臉“攻擊”我都承受下來了好嗎。

而且真面目也不是你主動給我看的啊！

如果不是“那東西”突然襲擊，搞不好到他離開，我都不會知道真正的洛基長什麽樣。

“好好。”

別說，他垂下眼眸，再擺出委屈的模樣，還真有那麽幾分我見猶憐的意思。

“說正事，”洛基嘆息一聲，“你把‘那東西’的能量消化了？”

準確地來說，是儲存了。

還以為我能接納“那東西”的能量後，能和洛基借用我神力一樣，就此我也能為所欲為呢。

結果我好像和BB一樣，只能儲存能量，不能使用。

有點沮喪。

果然像超級英雄電影裏那樣，碰到奇遇而後從此成為主角的劇本並不屬於我。

“而且……”我猶疑著。

“而且？”

話出口後，我看了洛基一眼。

突然從阿拉貢變成了大“美女”，感覺有些不習慣。

但洛基就是洛基，我很清楚：那雙藍眼裏的機敏並沒有發生絲毫變換。

最終我選擇住嘴。

至今我還不知道洛基答應宙斯幫忙有什麽目的呢。

他有隱瞞，我也沒必要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不是嗎？

“沒什麽，”我輕描淡寫地開口，“我就是不明白，‘那東西’找上門是什麽意思。”

在吸收祂能量時，我聽到了一些能夠理解的聲音。

什麽掠奪，什麽拋棄，巴拉巴拉，好像漫畫反派回憶殺時會出現的臺詞，這些不多想。

讓我在意的是，其中有一句“我接受你的條件”。

接受什麽的條件？

這個聲音不屬於“那東西”，我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我的觀點，但我的潛意識告訴我，這就是事實。

如果不是“那東西”在說話，就是有其他存在與祂說話。

所以……

我抿了抿嘴角。

這個聲音，恐怕就是拉撒路項目書中所謂的“背叛的舊神”。

他與“那東西”達成了某個條件？

以及，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那東西”的存在越來越接近現世形態。

起初祂就是一團莫名其妙、仿佛汽油反光的物質。

然後是上次進入“那東西”內部，看到了一片漆黑，以及一盞路燈。

剛剛就更誇張了，我和洛基都沒發現“那東西”的靠近，不過是低頭擡眼，然後祂竟然覆制出一整條街道來。

誰知道下次會是什麽？

“那東西”在成長。

而且我能很清晰地察覺到我與“那東西”之間的聯系。

語言也是一樣。

從嘗試與我溝通，到我能聽懂祂的語言，是一次又一次接觸中進步的。

假設“那東西”真的在成長，那麽就不是我能聽懂祂的語言，是祂在學習我的思維方式。

這樣的想法讓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坐在對面的洛基深深看了我一眼。

“你能想明白就行，”洛基滿不在乎地開口，“也不必每件事都告訴我，妮可。”

“……”

可惡，他這麽坦蕩，我都愧疚起來了。

明明是這家夥隱瞞在先！

洛基非笑似笑地看著我，他薄薄的嘴唇始終翹起一角，隨時隨地都能展開燦爛的笑容。

其實從氣質上看，他沒多大變化，但是這張臉……

“呃，你想過怎麽辦嗎。”我問。

“什麽？”

“你的臉。”

我說：“總不能這樣回酒店。”

先不提會不會嚇同學一跳，要是叫酒店工作人員發現，他都沒法交代吧！

話題又轉回了剛開始。

挫敗感再次呈現於洛基的臉上。

雖說本體有著一張陰柔的面孔，但洛基行為舉止全然不娘娘腔。他大大咧咧地攤開雙手，放置在卡座的靠墊上，動作態度極其囂張。

“真是沒想到。”

洛基不情不願地承認了自己的失誤：“本來我還想，剩下的這點神力能用到電子游戲之神來美國出差呢，他和我關系更好，而且比較正常。”

我猜這個正常是和新媒體之神相比。

那可不是嗎，他好歹是個游戲制作人。

我猜新媒體之神那瘋瘋癲癲的狀態……她壓根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人類身份吧。

“現在只能向新媒體之神借一點。”

提及瘋女人，呃，瘋女神，連洛基都流露出幾分為難：“不知道她還會怎麽為難我。”

我：“就沒別的辦法了嗎？”

洛基淺藍色的眼球立刻轉過來：“倒是也有。”

我：“……”

感覺自己上套了！

幾乎是在我發問的瞬間，淡淡笑意就從洛基的嘴角蕩漾開來，一直蔓延到他的眼底。

“你把‘那東西’的能量消化了對吧，”洛基躍躍欲試，“不如試試看借給我？”

我：“…………”

洛基：“別這幅表情，先借一點點，萬一能用呢！”

我：“你早就想試試看了對吧？！”

回應我的是洛基小雞啄米般拼命點頭。

“當然！”

他理直氣壯地肯定：“宙斯找上我的時候，我就在想舊神能不能用——要是不能用，你說他惦記著幹嘛？”

也，也是哦。

之前不方便操作，是因為舊神無法收集“那東西”的能量。

但現在我不僅把它收集了起來，甚至就儲存在我的體內。

“試試看嘛，妮可。”

洛基親昵地牽起我的雙手。

自從他發現我不喜歡隨意地身體接觸後，已經很久沒這麽做了。

北歐神明一雙藍眼睛眨啊眨，含著水光的眸子裏只有我的倒影。

咖啡店音樂舒緩、燈光溫暖，迷蒙的暖色為他精致面孔鍍上一層淡淡柔光。

“妮可。”

洛基誠懇地喊出我的名字：“救救我，好嗎？”

我：“……”

可惡，就算不是阿拉貢，麗貝卡·弗格森這麽看著你也很犯規。

我一巴掌推開他靠近的面孔：“試試就試試，你別湊過來！”

洛基：“哎哎哎，不要打，不要打！”

我抽出他虛握的手掌，學著之前他的樣子，反過來抓住洛基的手腕。

體內的能量一直都在，我無法使用它們，卻能“指揮”它們。

不過是思緒一動，我就能感覺到仿佛成為我身體一部分的能量，遵循我的意志，順著手掌湧出，進入洛基的體內。

緊接著洛基驀然亮起的眼眸讓我明白，我們成功了。

然後——

我立刻明白過來一件事。

該死的宙斯。

老不死的東西。

什麽救我爸，什麽天選之女，什麽警惕新神，警惕洛基，果然都是假的。

這才是他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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