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新媒體之神親自下場,這事情註定不會輕而易舉地結束。

比賽之後，我呆在酒店裏刷了一天社交網絡，親眼目睹了一場輿論風暴的誕生。

首先是一份匿名爆料，說今年的中學生知識競賽“出事了”,並且信誓旦旦的說東海岸的這場比賽一定不會放出錄像和成績。

結果第二天上午果然放出了消息,我們的比賽出現程序問題,評分要重新計算。

接著又是不知道從哪兒的知情人冒了出來，說這次比賽的評委迫害外籍學生。

為了增加可信性，“知情人”甚至放出了一段視頻。

視頻不過兩分鐘,畫面中的評委神情輕蔑、語氣鄙夷，先是微妙地嫌棄了選手來自社區中學,緊接著更是直言“他連移民都不是”。

這一視頻,立刻點炸了互聯網上的用戶們。

“知識競賽是不是富二代、官二代刷履歷的玩具”、“外籍學生尚且來自於北歐都受到歧視，那其他不富裕國家的學生又如何”等等言論越演越熱,甚至是後面還出現了諸如倘若是少數族裔會不會受到更大的羞辱之類。

這些言論看的我膽戰心驚。

別的不說,連我都明白唱黑臉的評委為什麽說這番話：無非是為了節目效果，搞個先抑後揚罷了。

他開場時瞧不起,後面洛基做出漂亮的演講,然後心悅誠服接著道歉認同並打出高分，這不是皆大歡喜的情節嗎。

但洛基偏偏不。

他那麽一番引戰味十足的演講內容，註定了現場之外的人得不到全部真相。

短短的時間內,互聯網上的討論就上升到了知識競賽偏袒精英學校,幕後黑手統治美利堅教育行業的陰謀論地步。

我可算是見識到了,和洛基混在一起的新神本質都是什麽角色了。

怪不對到了二十一世紀後他在人間如魚得水,制造謊言、混亂,並從中獲得樂趣,可是洛基幹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本行。

一夜之間,長街中學突然多了不少“支持者”。

學校為數不多的歷史都被翻了個底朝天，但凡有名學生扶老奶奶過馬路獲得獎勵都要拿出來特別表彰，我們六人代表學校參加知識競賽並且打入洛杉磯現場，更是成了“平民學生之光”。

期間競賽方也試圖公關危機，但在輿論爆炸的前提下，誰能玩的過新媒體之神？

現在競賽方騎虎難下。

我都能想象得到未來的情況：

盡管誰也不明白三位評委當時怎麽了，會給“凱納斯·烏耳德”的演講打高分。

可最終的結果就是我們獲得了勝利。

也就是說，如果判比賽有問題，要求重賽，或者判定對方得勝，知識競賽無疑都會被扣上“偏袒”和“歧視”的帽子。

接下來的情況更是誇張。

我一想到未來會獲得許多不應有的關註度，就覺得腦殼發懵。

轉天晚上，餐桌上的氣氛十分詭異。

梅麗爾氣的要死，根本不來聚餐。赫爾墨斯怕影響比賽心態，就拉著另外兩名學生一起去陪她，順便疏導一下。

導致今夜一起吃飯的就只有我、潘多拉，以及全然沒有闖禍自覺的洛基。

“你究竟想幹什麽啊，洛基？”

潘多拉也很生氣：“又是誰、哪個環節惹你不滿意了？”

洛基攤開手：“我很滿意。”

潘多拉：“阿爾忒彌斯質疑你讓你不開心了。”

洛基一哂：“我看起來像是這麽玻璃心的嗎？”

潘多拉：“那是評委黑臉傷害到了你？”

洛基：“拜托，你讀過北歐神話沒有。”

我明白洛基的意思，北歐神話裏沒有種族歧視，但是有“洛基歧視”，完全只針對洛基一人。

他根本不在乎歧視不歧視的。

那麽答案就只有一個了。

“別問了，潘多拉，”我嘆了口氣，“他就是想搞事。”

“對啦。”

洛基頓時喜笑顏開。

他感動地看向我，眼眸深情且真誠：“還是妮可了解我。”

說著，他懶洋洋地拿起一根薯條。

“這世間的事情，也不是每個都需要明確的起因經過，”洛基說，“潘多拉，你就是太較真了，為什麽一定要個答案？答案就是我想這麽幹。”

“老老實實比完賽多無聊啊？阿爾忒彌斯也好，唱黑臉的評委也好，甚至是隨便抽中的演講題目，就是給了我個發揮的機會而已。”

洛基把薯條當指揮棒，在空中一本正經揮了揮。

“你聽，那混亂的樂章。”

他換上了一副詠嘆調式的口吻：“多麽美妙？”

潘多拉直接攥緊了拳頭：“可惡，妮可，我真的好想揍他……”

“別別別別。”

我急忙勸誡潘多拉：“就算要打，也等比賽結束之後。不要破壞團隊和諧！”

洛基：“我親愛的妮可，你這麽說我就傷心了。我明明就——”

潘多拉：“吃不下了，我去陪梅梅。”

說完她毫不客氣地橫了洛基一眼，迅速拿走打包好的漢堡和可樂。

一時間，快餐店裏只剩下我和洛基兩個人。

我：“……我覺得你不適合玩戀愛游戲，洛基。”

洛基：“嗯？”

我：“在游戲裏把隊友好感度刷到滿再一件事降回零，是沒機會再漲回來的了。”

洛基聞言莞爾。

他撐著下巴，歪了歪頭。

“如果我們在戀愛游戲裏，”洛基笑吟吟道，“游戲主角應該是你，妮可。”

可拉倒吧。

要是戀愛游戲，你一橫空出現，擋住了我多少桃花！

“如果競賽方不讓步怎麽辦？”我有些忐忑。

“不會的，”洛基理直氣壯，“如果他們不讓步，評委的底褲都會被正義路人扒出來。”

“……”

你就沒有半分愧疚感嗎！

老實說，我也有點生氣。

洛基可以說是既汙蔑了一個人，又誤導了無辜網民，為得完全是給自己找樂子。

這讓我感覺自己也身處“網暴”一方，成為了壞人。

但偏偏在於，驚天演講也好，利用輿論也好，他沒有一個地方在說謊。

那番演講有一個錯誤的地方嗎？我的教父就是阿茲特克帝國宗教中的天父，我知道洛基說的句句屬實。

競賽方不敢播，那是競賽方的問題。

放出來的評委言論，也沒有弄虛造假，甚至都不是斷章取義。

就算他打算搞什麽先抑後揚，話是自己說的，就得承擔責任。

“妮可啊。”

洛基就是洛基，他不僅沒愧疚，反而還擺出一副教訓我的姿態：“你是不是在想，明明覺得我做得不對，卻又不知道哪裏不對？仔細想想，我好像也沒做多少過分的事情，卻又不知道為何覺得不過分？”

我沒說話。

“我來告訴你答案。”

快餐店裏人來人往，熱熱鬧鬧。

縱使洛基以極其誇張的姿態往後一仰，學著在競賽現場張開雙臂。

“因為我一句話也沒說錯。”

洛基揚起笑容。

“從當年開始，我就一句話也沒說錯，”他說，“只是過去的諸神也好，如今的人類也罷，他們不想聽而已。”

“你放心，競賽方會讓步的，因為他們不會把演講的錄像放出來——一旦放出來，又是一陣新的輿論風暴，知識競賽的重點就完全偏移，對其他隊伍並不公平。

“他們會選擇隱瞞到底，然後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這片土地上發生過的事情千千萬萬，人類最擅長的就是粉飾太平。

“哦，當然。”

最後他眨了眨眼，還認真補充道：“我可不是針對美利堅，我是說，這顆星球。”

明白了，洛基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愉悅犯加虛無主義者。

和他講不通的，這家夥永遠有一大堆歪理在等著你。

“好啦。”

末了，他還認真地安慰我：“我向你保證之後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了。況且淘汰了也沒關系啊，現在你也不是特別需要常青藤的錄取通知書了，不是嗎？”

“你在轉移話題。”我直接指出來。

“對，我就是在轉移話題。”

洛基坦然承認：“那你想好未來的道路了嗎？”

可惡，我承認他轉移話題很成功。

未來的道路，指的可不單單是我的道路。

如今認真對待，也是因為讓自己和朋友的努力白白浪費。

之後一頓晚飯吃的沒滋沒味。

等離開快餐店，我還在思考“未來的道路”。

新媒體之神快樂搞事，還沒有給我“那東西”出現的通知。如果祂再次出現了怎麽辦？

我和洛基並肩走在街頭，我越想越沒底：如果再碰見祂，我——

短暫的思緒還沒走到盡頭，我的挎包裏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你感覺到了嗎？”洛基突然開口

“嗯？！”

我腳步一停，回過神來，意識到是BB在哭。

拉開挎包，隨身攜帶的BB果然變成了胎兒的模樣，培養皿亮起暖黃色的光芒。

而周圍……

我走神之前，我們明明還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可回過神來之後，我的四周只有洛基一人，街道空空蕩蕩。

“‘那東西’竟然找來了，”洛基低語，“不太好啊。”

“怎、怎麽？”我不由得緊張起來。

“唔。”

洛基用右手指節蹭了蹭下巴：“我借來的神力快沒有了。”

我：“……你怎麽不早說？！”

洛基：“也沒想會這麽快就碰到祂。”

而且——

死寂一般的街道，我清晰地察覺到“那東西”的能量越來越強，在祂特有的力量波動之中，還夾雜著……

我扭過頭，輕輕嗅了嗅變得“粘稠”的空氣。

“你最好想想辦法。”

我深吸口氣，對洛基開口：“不管上次祂為什麽趕走我，但我感覺‘那東西’好像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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