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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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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是今晚的教令院。

艾爾海森漠然地看著大賢者,大賢者錯愕地看著我,而我恨不得在地上刨個墓鉆進去,再順手拖上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

我試圖補救道:“事實上,我和艾爾海森書記官目前是接濟者與被接濟者的關系。”

“被接濟的是?”

我瞄了眼作壁上觀的艾爾海森,憋住氣,僵硬著身子舉起手。

大賢者沈默了兩秒:“安妮塔研究員,你很缺錢嗎?”

阿紮爾大賢者似乎還不知道我和卡維犯下的好事。

現在看來,妙論派賢者和因論派賢者雖然互相不對付,至少在維護自己得意門生的清譽這塊兒,還算是能勉強達成一致的。

我一咬牙,一狠心,又點了點頭。

我以為大賢者會繼續深究下去,不料他只是擡手扶了扶單片眼鏡,漫不經心似的說道:“對於這次交給你們的任務,我能保證給出相當豐厚的報酬。看來現在的你又多了一個不得不去的理由。”

大賢者辦公室門外的升降機一開,我便將艾爾海森一把推了進去。

我沒好氣地質問道:“你剛剛都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啊?”

艾爾海森像是沒料到我會猛然爆發出如此大的力氣,一時間被我拉扯著踉蹌了兩步。

他順勢將後背倚在升降機的鐵壁上,綠瑩瑩的眸子沈沈地看著我:“嗯?何出此言?”

我深吸口氣:“我跟你是什麽關系?”

艾爾海森靠在墻上沒動:“你覺得呢?”

我無語凝噎。

以問答問可真是壞文明。

這時候,艾爾海森忽然上前一步。升降機內的空間本就狹窄,他那長腿稍邁開些,整個人就貼到了我跟前。

貼近時,將將好比我高出一個頭的他不得不垂下眼看我。他溫熱的呼吸均勻地鋪散在我的額頭上,惹得我的心跳莫名一陣悸動。

我不由得將目光躲閃開去,爾後便聽他平淡的聲音響起。

“鄰居關系而已。不然還能是什麽?”

我瞪住他:“……”

艾爾海森把手臂朝我背後伸去,我那好容易平覆的心臟差點兒又要狂跳不止的時候,耳畔突然響起“滴”的一聲。

艾爾海森:“忘摁電梯了。”

說著,他後退一步,重新將身體重心靠回鐵壁上。

我:“……”

我:“餵,我說你啊……”

十秒鐘後。

升降機抵達教令院一樓大廳,三個正準備去樓上公共研究室趕論文的生論派學生一邊爭論著會導致食用者神智不清狀似癡呆的究竟是伸縮型蕈獸還是旋轉型蕈獸,一邊往開合的鐵門裏走。

其中一人朝門內定睛一看:“……這,這什麽情況?”

升降機內,我正一手搭著艾爾海森的肩把他的身體向下摁,一手撐在他背靠著的墻壁上。與此同時,我一只腳踩在他兩腳站立著的縫隙間,與他傾斜著身體看著彼此,凝固成一個在旁人看來無比尷尬的姿勢。

“……”

另一個學生對虛空終端喊話道:“餵,餵,請問是風紀處嗎?教令院一樓西側大廳的升降機裏有人在打架鬥毆,快來人啊!”

我站直身體,轉過一張和善的面孔:“你在開玩笑吧?我們兩個文明友善的學術分子怎麽會打架呢?”

學生:“……”

神他媽文明友善。

我用了三天時間將兩篇分別關於八醞島鎮物解密機制和稻妻民間信仰研究的論文裝訂完畢,親手送到須彌學術期刊編輯部。次日,便與艾爾海森踏上了前往沙漠的行程。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須彌人,我不暈船,反倒暈馱車。此程千裏迢迢,我們連趕帶歇停停走走了三兩天,也才堪堪抵達謁頌幽境。

幸運的是,途徑禪那園時,我偶遇了在那兒做實驗的提納裏。

提納裏見到我也是一臉驚訝,畢竟早在他還未以巡林官的身份定居道成林之前,我就一直嫌禪那園離須彌城太遠,很少願意大老遠跑去找他。

提納裏擺了一桌紅茶招待我們,還貼心地給我做了一份酸口的薔薇奶糊,說是能在一定程度上減輕暈車的癥狀。

被酸得牙齒打顫的我只嘗了一口便放下勺子。

我看向提納裏:“說起來,最近雨林死域化的現象是不是越來越嚴重了?這次從須彌城一路西行,途經的死域比印象裏多了不少。”

提納裏點頭,面色變得有些凝重:“這不是你的錯覺。”

對於森林和地脈的情感始終流淌在每一位須彌人的血脈中,我們比任何人都能更敏銳地感知到腳下的這片土地正在發生的異樣。

艾爾海森把玩著手裏的茶具,冷靜說道:“根本原因是世界樹的汙染,這一點,你我都無能為力。”

“那我們又能依靠誰呢?”我不禁喃喃。

爾後,我與提納裏和艾爾海森一同陷入沈默。

在我們心中不約而同出現的答案有且僅有一個,那便是早在五百年前就已逝去的大慈樹王。

從學者的角度來看,須彌人的信仰有著濃厚的犬儒主義色彩。

對於我們這批未能有幸生活在大慈樹王時代的須彌人,我們所信仰的草神,已然淪為了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符號。她代表著須彌的智慧與生機,代表著昔日的繁榮與安定。

然而歲月總是無情,時代更疊,新舊交替,這是統治著整個提瓦特大陸的金規鐵律,是神明也無法逃脫的宿命。

“對了,你從稻妻帶回來的伴手禮,柯萊已經收到了。她說她很喜歡,就是不知道上面寫著的稻妻文字是什麽意思。”

過分凝重的話題被提納裏巧妙轉移開,我笑了笑:“怎麽,難道她的高材生師父也不認得嗎?”

“我只不過是生論派眾多畢業生中普普通通的之一而已,可別拿我打趣了。”提納裏有些無奈。

我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桎木桌上寫下:健康祈願。

“送給柯萊的是個類似於護身符一樣的東西,用來祈福身體健康的,稻妻人可信這個了。”我解釋道。

接下來的半分鐘裏,提納裏盯著桌子,我盯著他。

猶豫了好一會兒,我終於還是沒能憋住這些天在我腦海裏盤桓來去的某個想法,便清清嗓子,裝作若無其事般開口:“沙漠裏邊兒好像有間專門用來治療魔麟病患者的醫院,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

提納裏楞了楞,耳朵跟著晃動兩下。

“沒有。你是聽誰說的?”

“……”

我心想,是從那個讚迪克寫過的論文裏看來的。

然而賽諾的忠告讓我意識到這並不是能輕易告知他人的事,所以我只能隨便找個借口搪塞了過去。

一直默默旁聽的艾爾海森忽然斜我一眼:“這才是你非要跟著我一道去沙漠的理由?”

我被他短暫地噎了半秒:“非要讓我跟著來的人是阿紮爾,我只不過是不想讓你我下不了臺面罷了。”

艾爾海森聳聳肩:“不錯,都敢直呼名諱了,算是有長進。”

“大賢者嗎?”提納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眉頭一皺,“說起來,前陣子我們生論派的一位賢者也來道成林找過我,說是要邀請我參與一項教令院的內部工程。”

我:“內部工程?”

提納裏接著說:“我試圖問起具體內容,賢者卻什麽都答不上來。”

我與艾爾海森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

大賢者向我們交代任務時也曾再三叮囑要嚴格保密,然而他讓我倆去做的僅僅是監測被流放學者的生理體征這種小兒科級別的事情。

聯想起回到須彌之後歷經的種種反常之事,我不禁產生了某種不詳的預感,卻又說不太上來。

提納裏忽然擡頭看向天際,從那裏有厚重的積雲翻湧而來。

“要變天了。”他說,“先來花房裏避避雨吧。”

又趕了一天半夜的路,我與艾爾海森總算抵達了位於雨林邊陲的喀萬驛。

佇立在邊驛盡頭的防沙壁好似一排沈默的巨人,立地擎天,高聳入雲。我仰著脖子看了好一會兒,好容易平覆了稍許的暈車癥狀便不可避免地再次發作起來。

“……不行,我要去坐會兒。”

說著,我暈暈乎乎地摸到開在邊關附近的露天茶鋪裏,屁股隨即被引力一把子拽在了硬邦邦的木板凳上。

艾爾海森在我對面坐下,從腰包裏翻出個盒子放到我面前。

把臉貼在桌上的我有氣無力地掀了掀眼皮:“這是什麽?”

艾爾海森沒理我,自顧自地轉頭向老板叫了兩杯涼茶。

對他的不答應,我早就見怪不怪,便自個兒挪挪胳膊擡擡手指,把那盒子給打開了。

“檸檬口味的雅爾達糖?”我把盒子挪近些看了看,見那堆黃澄澄圓滾滾的糖果上裹滿白霜,不由皺眉,“我不樂意吃酸的。”

“早點辦完正事早點回去,我不想浪費太多時間。”

說著,艾爾海森便從盒子裏撈起一顆糖果,不由分說地塞進我嘴裏。

從唾液腺傳進神經的刺激令我下意識從凳子上抻直身子坐起。

我一邊心想艾爾海森怎麽跟提納裏一樣總愛給暈車的人餵酸的,一邊在眼裏含住被激出來的眼淚瞪著他。

艾爾海森沈默兩秒,忽然用左手支起下頜,冷不丁問我一句:“這算是你眾多奇怪的癖好之一嗎?”

“……”

什麽玩意兒?

他剛剛用來遞糖的手臂始終保持著伸向我的姿勢,我垂眼看了看,發現自己竟不知何時連他的手指帶糖一起含在了嘴裏。

偏偏艾爾海森又問一句:“好吃嗎?”

“……”

我用牙齒抵住他的指節,皮笑肉不笑地盯著他。

“信不信我現在就給你手咬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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