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方音倒是無所謂，她很多時候就像個不谙世事，不分是非黑白的小女孩，做事情除了聽從博皊的命令就是遵循本心。

因為從來沒有人教過她明辨善惡，她又是在這樣覆雜的環境裏生存，導致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卓羽燃對她的感官越發覆雜。

他實在無法違背心意像對博皊抱有必殺決心一樣去憎惡她。

就像現在，宛方音對劇情的荒謬並不在乎，她心裏除了能和偶像同框出鏡的興奮喜悅外，再也裝不下其他情緒。

她沒有卓羽燃的別扭，大大方方地坐在鏡子前給化妝師整飭。

到最後，卓羽燃也被趕鴨子上架地按在椅子裏，刷子、粉底來回掃射，各種誇張的顏色在他臉上大開染料廠。

他面前沒有鏡子，到最後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化成了什麽鬼模樣。

等化妝師收工，他又被推著去換衣服。

和宛方音富家千金的形象不同，兩人的服裝也天差地別，對方的戲服雖然帶著廉價感，怎麽看都不像霸道總裁女兒該有的排面。

可當他看到自己的服裝時，覺得那件PXX四十塊錢可以搞定的裙子比起自己手上這件已經算是高定禮服了。

卓羽燃忍不住掏出沒幾句臺詞的劇本做最後的確認，自己演的真的是比蚊香還彎，求而不得的男鬼？而不是丐幫八袋長老？

等他們兩人從試衣間出來，除了副導演和工作人員的閉眼亂吹，他分明還聽到沙發那邊傳來的一聲嗤笑。

這真是丟人丟到連鬼都看不下去的地步了。

還有比這個劇組更無厘頭的存在嗎？

卓羽燃羞憤難當，無意中又發現剛才那個掛著相機的人躲在門背後正不停地對著這邊哢嚓哢嚓按快門。

他腦內警鈴大作，連忙裝作和宛方音說話的架勢避開正臉，故意只留給對方兩道脊梁骨。

前面的場次已經拍得差不多，導演派人過來叫於晟煊他們去候場。

因為副導演給加了角色，卓羽燃和宛方音也有戲份，也得跟著去。

他們來到那條黑乎乎的走廊，男女主已就位。

副導演先和宛方音說了一下戲，這場是拍總裁父女倆和男女主、男二在公司走廊遭遇靈異事件，當然所謂的鬧鬼就是卓羽燃這個角色搞出來的。

結果在場務打板的時候也沒見飾演總裁的男演員現身。

導演拿著他的大喇叭，粗狂的嗓門被放大了數倍，在昏暗的走廊裏發出一陣陣回音，還真有點大白天鬧鬼的驚悚，起碼耳朵真的受不了這樣的刺激，已經開始嗡嗡作響了。

“還不快去找人！搞什麽飛機！他是不是存心耍大牌！”

幾個工作人員在魔音穿耳下四處去找人，等了好一會兒才有人著急忙慌地跑回來，對著導演喊道：“不好了導演，董遠出事了。他在安全通道抽煙不小心滾了下去，一連滾了兩三層樓，摔得頭破血流。”

導演大驚，一句國罵破口而出，急忙帶著人趕往事發地點。

只見臺階上、墻壁上血跡斑斑，這麽大的動靜，連大樓裏的物業都被驚動了。

等救護車擡著傷者離開，劇組裏的一幹人還因為剛才的慘狀沒有回過神來。

副導演和導演兩人愁眉不展地站在一邊抽煙，因為剛才安全通道那邊出了事，他倆現在也顧不上裏面不讓吸煙的規定，堂而皇之地讓大家跟著吸二手煙。

煙圈一個個消散在空氣裏，味道濃烈得讓宛方音打了兩個噴嚏。

關鍵性人物總裁進醫院了，今天這場戲該怎麽演，現在再去外頭找有檔期的演員勢必會增加成本費用。

按照原定計劃，今天一天會集中把這棟樓裏的戲份拍攝完成，明天就會轉場去其他地方。

這個又窮又摳門的劇組根本沒有多餘的錢多租一天商務樓，所以目前哪裏可以盡快找到合適的演員，成了最傷腦筋的問題。

副導演砸吧砸吧地吸著煙屁股，臉上的表情和火燒眉毛沒什麽兩樣，他煩躁地揪揪頭發，覺得自己的發際線在這部劇開拍後就開始不斷退居三線。

就在這時，他無意中擡頭一瞥，就看到靠在安全通道門上抱臂而立的男人，瞬間像是看到了救苦救難的觀世音。

他差點喜極而泣，拽了一把導演老哥的胖胳膊，讓他看看那邊那位霸總本總。

導演一轉頭，正巧對方如有感應地也朝這邊投來一道冷冽的目光。

導演腰間的游泳圈顫了顫，激動得連松弛的臉皮都在跟著發抖，他一把握住老弟的手，一錘定音，“就是他了！絕了！太絕了！”

不過副導演心裏還有顧慮，畢竟這人看著不簡單，不會和那些對娛樂圈充滿幻想的小姑娘一般好騙，他只能和導演兩人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上前和他交談。

卓羽燃還在琢磨剛才的事故，結果就看到兩個導演突然跑去和博皊搭訕，他正覺得奇怪，又見兩人一副中了彩票的高興模樣，很快帶著博皊朝這邊走來。

導演又拿起了他的專屬大喇叭，他清了清嗓門說道：“各位馬上回到工作崗位，我們馬上開始拍攝，演員請盡快準備就位。”

在場的演職人員竊竊私語，有機靈的已經猜到了什麽。

卓羽燃臉色鐵青，要自己在戲裏扮演一個暗戀博皊，至死不休的角色，實在讓人膈應得慌。

現在退出還來得及嗎？

自己這是不知不覺中上了一條賊船，現在除非把船鑿穿了淹死所有人，否則休想脫身。

副導演在一旁對負責妝造的工作人員說：“我覺得這一身衣服就很好，不用換了。”

博皊的衣品沒話說，即便是私服也充滿了金錢的糜爛味道，全劇組所有的服裝加起來可能都沒有他身上這套休閑西裝價格的零頭。

已經有年輕的小姑娘一邊心花怒放地看著博皊，一邊吐槽：“這樣的男神應該去上星的時裝劇裏演男主，而不是在我們這種三流網劇裏演炮灰。”

另一個惋惜說：“明明是金主的命格，為啥要來我們小破劇裏和十八線網紅同框？”

可能是閑得慌。

卓羽燃同樣不理解。

工作人員拿了一包道具血漿走到他面前，然後十分無情地將整包液體淋在他身上，還特意在臉上狠狠抹了兩把。

這回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的慘狀，卓羽燃蹭了點血漿聞了聞，心裏嘀咕，也不知這玩意兒洗不洗的幹凈。

幾個演員先對了臺詞，走了一下位，現場燈光、機位一切就緒，場務打板後，所有的嘈雜都短時間內平靜了下來，只剩拍攝機械運行的輕微嗡鳴聲在走廊回響。

卓羽燃站在一邊，目前還沒有到他的鏡頭，他只需要站在一邊看眾人表演就行。

這一場以男女主、男二的臺詞為主。

也許是宛方音這個千金小姐的角色是臨時加上去的，編劇也沒給她太多說話的機會。

至於千金她爸，這個角色本身就是高冷的霸總，除了用鼻孔看人基本沒有其他表情。

導致宛方音和博皊兩個目前只需要站在主演旁邊做背景板就可以了。

只是他倆不論從外形還是氣質上都全方位碾壓主演，從整體上看實在有點喧賓奪主了。

不過導演似乎很滿意，從頭到尾沒有喊“卡”。

卓羽燃在這一幕最後只需要擺出鬼臉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然後等燈光、鏡頭晃過他的臉就算大功告成了。

他是個沒有任何演藝經歷的門外漢，應付這次趕鴨子上架的辦法就是去盡力模仿。卓羽燃回憶了一下曾經見過的那些鬼物模樣，然後調整面部肌肉的走向，使自己的肢體神態無限趨近於它們。

還別說，雖然表現的很稚嫩，但在這部粗制濫造的網劇中已經算能看了。

導演相信只要後期特效一完成，一定能成就一代經典，也不知道究竟是誰給他的勇氣。

這種無厘頭擺爛的態度，導致拍攝進度十分順暢，卓羽燃甚至懷疑是劇組太窮，無法讓他們反覆NG打磨鏡頭。

卓羽燃內心大翻白眼，表面上還要裝出猙獰兇惡的模樣追趕主角團們，就在這時前面演女主的演員雙手突然在半空揮舞了幾下，然後“啪”的一聲，打了自己胳膊一下。

導演立刻喊停，不滿地問她：“怎麽了？”

女演員哼了一聲，彈了彈手上的蚊子，看到掌心的血跡，嫌惡地說：“導演，我不是故意的，實在是這裏的蚊子多得討人嫌。”說完她一疊聲地喊助理過來，用濕巾擦了手還覺得不夠，留下一句要去洗手間就跑了。

卓羽燃看了看四周，發現半空中果然有許多小黑點不停地飛來飛去，不斷發出嗡嗡的聲響，和拍攝器材的嗡鳴聲混雜在一起。

這些蚊子肆意地在人群裏穿梭來去，朝裸，露的皮肉上撞。你一旦被它們吸引了註意，就很難靜下心來去做其他的事，光是打蚊子就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

其他人也被搞得心緒不寧，導演煩躁地用蒲扇大的手掌將臉上的蚊子拍死，“先休息半小時，你們誰去弄兩瓶殺蟲劑來噴一噴，別讓這些天殺的再來幹擾拍攝。”

劇組的人效率很快，沒多久就拿了噴霧過來對著角角落落殺滅了一波敵人。

卓羽燃搓了搓手指，剛才打死了兩只蚊子，手上又是蚊子血又是人造血漿，黏糊糊的實在惡心。

他想去趟洗手間，走過於晟煊身旁時，發現他臉上全是汗，五官皺成一團，似乎正在極力地忍耐病痛。

卓羽燃連忙扶住他，“你還好嗎？先去旁邊坐會吧。”

兩人走到休息區，那邊還剩幾只塑料板凳，卓羽燃等他坐下後，想找水給他喝，被對方阻止了，“不用了，謝謝，我助理已經去弄水了，我休息一下就沒事。”

卓羽燃實在不放心，早上來的路上，他詢問過對方昨晚是否有異常，對方說仍舊是做了些噩夢，具體細節想不起來。

於晟煊臉上畫了妝，因為身體原因，他特意讓化妝師著重修飾了一下，以免讓鏡頭捕捉到自己的病態，影響拍攝效果。

只是他流了許多汗，臉上的妝已經遮不住病容，比起早上，於晟煊現在的狀態肉眼可見地又差了許多。

卓羽燃心裏焦慮，到目前為止，他仍舊一點有用的線索都沒有抓住，連對方病弱的原因都找不到，談何解決問題呢。

他以為跟在對方身邊能有所獲，結果事情並沒有他想的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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