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羽燃：……

感情這是要我當女鬼的好大兒，你早說啊，早說我還用逃嗎？

前湊不等人，心裏的怪異感被耳熟的節奏掃去，卓羽燃竟然不知不覺跟著唱了起來。

小朋友是否有很多問號，卓羽燃不知道，但是此刻的女鬼卻是被這一頓騷操作搞得滿頭霧水。

也不知道她初入鬼道是否還存有人類意識，是否覺得卓羽燃的所作所為對她的鬼生是種羞辱？

畢竟沒有女人會高興自己當了“便宜媽”。

李芳雲與他之間的距離只差一指。

女鬼突然一動不動，也不知是不是K歌的效果。她只剩兩個空洞的眼睛動了動，似乎正在仔細打量卓羽燃這個天降的“乖寶”。

卓羽燃眼淚都要流幹了，很想問一問沈悠接下去要怎麽辦，可又沒膽子終止歌聲。眼看一首歌很快到了尾聲，難道要循環演唱？

糾結到差點擰成麻花，他甚至幽怨地想，實在不行我唱一首《世上只有媽媽好》，不知女鬼能不能給個面子，收了神通吧。

在他胡思亂想，歌聲逐漸有跑調的征兆前，女鬼突然發出一聲淒厲尖叫，化成一陣黑霧消散不見了。

隨即白光一晃即逝，再睜眼，只見沈悠的臉無限放大地出現在眼前，正擔憂地註視自己。

剛才還是女鬼漆黑一團、五官不辨的驚悚面孔，一下子換成那張女媧精心打磨的傑作，前後對比慘烈。

卓羽燃眼眶一熱，一個沒忍住就撲上去抱住了對方：“沈悠……沈悠……嚇死我了……”

男人呆楞，短時間內竟然有些手足無措。本想提醒對方他安全了，結果卓羽燃太激動，什麽都聽不進去，雙臂下意識收緊，沈悠的脖子差點被他勒得斷氣。

他只能反抱住他，拍了拍對方脊背，寬宏大量地不和一個剛被女鬼嚇得半死的人計較。

陸廣悅縮在墻根旁大呼好家夥，只想為好友鼓掌。

他是個普通人，看不到那些神神鬼鬼的異樣，只知道卓羽燃出去買水不到三分鐘，沈悠就激動地飛奔出去找人。

這個害羞的小帥哥也不知道怎麽了，坐在走廊裏一動不動，好不容易把人叫醒，竟然投懷送抱。

好嘛，當他們警局是什麽地方？偶像劇拍攝基地？

不就分開幾分鐘，需要這麽生離死別嗎？

實在被秀得眼睛疼，陸廣悅幹咳兩聲，提醒他們：“餵餵餵，適可而止，狗糧吃飽了我還怎麽吃夜宵？”

沈悠再次走進冰櫃前，亦步亦趨的卓羽燃躲在他身後探出一個腦袋。

只見剛才還能爬能叫的李芳雲像沒事人一樣安靜躺在裏面，卓羽燃條件反射地戰栗，又縮回沈悠背後不敢再看。

陸廣悅嘖嘖稱奇。

直到出了冷庫，被外頭的熱風吹了好久，卓羽燃才敢悄悄問沈悠：“李芳雲變成鬼為什麽要攻擊我？”他和她無冤無仇的，索命也不該找上自己呀。

沈悠說：“有人用香灰和藥水在她屍身上畫了符咒陣法，人為地把她煉成厲鬼。普通人無法看到這些咒紋，法醫和警察都被蒙在鼓裏。至於她為什麽攻擊你……”

他目光落在卓羽燃微紅的眼尾，勾了勾嘴角：“鬼怪和惡人一樣，向來欺軟怕硬，你這只軟腳蝦太打眼，不嚇你去嚇誰？”

卓羽燃：……

這時陸廣悅再次沒有眼色地插，進來：“兄弟們說外賣來了，你們聊你們的，我可先走了。”說完，迫不及待地開溜。

“走，你也去吃點。”沈悠抓起卓羽燃的手就走。

還沒進入陸廣悅他們辦公室，撩人的食物香味就直往七竅裏鉆，勾的人饑腸轆轆。

陸廣悅和他手下幾個像是餓死鬼投胎，吃相豪邁，要不是沒酒，說不定還要痛飲幾杯。

沈悠從對方手裏無情地奪過兩個食盒，一道香菇滑雞粥，一道蝦餃。

熱騰騰的食物下肚，幸福感滿滿，人間真好，它值得。

就在卓羽燃在美食的安撫下逐漸遺忘焦屍、女鬼的陰影時，陸廣悅抓著一塊碳烤羊排吃得滿嘴流油地走過來和他倆說話。

卓羽燃的視線落在那塊焦香四溢的肉上，只覺得五臟廟裏翻江倒海，一陣反胃，他扔了勺子就往洗手間沖。

陸廣悅不明所以：“這是怎麽了？懷上了？”

沈悠：……

他怎麽不吃飯噎死。

***

卓羽燃一個人吐得昏天黑地，差點整個腦袋栽在洗臉池裏出不來。他漱了口，擡頭照鏡子，才發現自己褲子口袋上竟然破了個大洞。

布料上一片燒灼的痕跡。

他十分意外，實在想不起來今晚在哪裏碰過明火。他掏了掏口袋，裏面漏出一把黑色的紙灰。

卓羽燃突然想起之前沈悠折的紙鶴，在他們離開壽莊時被自己隨手塞進了口袋裏。

回去的路上，他忍不住把褲子上的大洞和紙灰指給沈悠看。

沈悠面無表情，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是你運氣好，李芳雲被有心人煉成厲鬼，雖然剛死，鬼氣和怨力絲毫不輸數十年的老鬼。她也算枉死，加上太平間裏磁場和靈壓本身不同於他處，想要短時間穿透她的鬼蜮聯系上你，並不簡單。”

卓羽燃看著手裏的黑灰，靈光一閃：“是紙鶴？”

“沒錯，陰差陽錯你拿了紙鶴，通過它我才能和你說話。”

沒想到自己無意識的舉動，竟然給自己留了一線生機。他攥緊紙灰，心想，看來今後得讓沈悠多折些紙鶴，貼身揣著，畢竟這個世界實在太危險了。

等回到出租屋躺倒在床上時，已經淩晨兩點多了，卓羽燃一閉眼就陷入怪夢中。

夢裏都是光怪陸離的不真實色調，一開始是彩色的，到後來大多是壓抑的黑白。

他像站在上帝視角俯瞰一個女人悲歡離合，嬉笑怒罵的人生。

這時，卓羽燃正站在一間屋子裏，看房型結構和家具擺放，他很快認出這是李芳雲那間被燒毀的房子。

房子裝潢風格簡潔明快，到處可以看到綠植花卉和小擺件，是個很溫馨的家了。

活生生的李芳雲正和一個陌生男人對峙。

男人留著平頂頭，穿著格子襯衫，有些發福。他臉色鐵青，暴怒中把手機扔在李芳雲臉上。

女人來不及躲閃被手機砸中額頭，青了一大塊，她顧不上疼痛撿起手機來看。

顯示屏上布滿碎裂的蛛紋，就像她支離破碎的人生。

一段不堪入目的視頻倒映在她震驚到絕望的瞳孔中。

她尖叫著扔了手機，撲上去想要拉住男人的手，哭道：“不是的！不是的！這裏面的不是我！不是我！”

男人一把甩開她，奇恥大辱把原本的愛意撕碎，碾成渣滓，多年的信任瞬間土崩瓦解，沒有轉圜。

他憤怒到極致，指著李芳雲的鼻尖，因為激動，整只手都在不住顫抖：“賤人！賤人！我早就覺得你和那個姓吳的胖子不清不楚！今天你們聯手給我一頂綠帽，你們這對狗男女給我去死！”說完就對女人一頓拳打腳踢。

卓羽燃不忍，明知是夢仍要上前阻止，可當他的手碰到男人衣角，場景突然倒塌成無數砂礫，頃刻間天旋地轉。

等他恢覆視野時，發現自己站在玩具公司那間鬧鬼的辦公室裏。

此時憤怒的李芳雲正在質問吳東超：“你這個人渣！你侮辱了我還不夠！還要破壞我的婚姻！我和王銘已經談婚論嫁，你把視頻發給他，到底安的什麽心！”

吳東超滿臉橫肉的臉被身後窗外的燈火映得明滅不明，他肥碩的身體陷在老板椅裏，猥瑣下流這些詞匯也不足以形容他這個人。

他獰笑：“被我睡過的女表子竟然還在做白日夢。怎麽？想要嫁人相夫教子？做夢！我穿破的破鞋就是扔了毀了，別人也別想撿我的二手來用！”

李芳雲撲上去撕扯他，怒罵道：“是你強，奸，我！你這個禽獸！不得好死！我要報警！我要告你！你去死！你去死！”

吳東超一巴掌扇過去，女人側翻在地，臉撞上桌角，鮮血順著眉骨、鼻梁、下巴滴落在地上。

李芳雲發出悲愴的壓抑哭聲，像一頭被逼上絕路的野獸，她披頭散發，形銷骨立，死死盯著面前這個在工作生活裏不斷壓榨、侮辱自己的男人。

對方是個徹頭徹尾的魔鬼，是水蛭，牢牢吸附在自己的肉體和靈魂上，怎麽甩都擺脫不掉他的陰霾。

場景再次如浪潮般消退，迷霧從四面八方湧來。新的場景開始搭建組合，眼前的一切卻不像之前一樣清晰可見。

耳畔響起一陣梵音，晦澀的經文唱誦聲經久盤桓。

卓羽燃看到一處寺廟的飛檐和一片瓦藍的天空。李芳雲站在一處臺階上，身後是一棵纏滿紅綢，綠冠如雲的祈願樹，一個穿著木蘭色僧衣的和尚正把一枚符咒遞給她。

他睜大眼想要把僧人的面部特征看清楚，可是這人就像與周遭的樹、石頭、廟宇彼此相容，始終藏於其間，看不清臉和身形。

直到被鬧鐘吵醒，天光從窗簾縫隙裏灑進來，落在卓羽燃身上。

他迷迷糊糊地豎起來，腦海裏各種碎片亂成一團，逐漸拼成昨晚的夢境。

頓時晨起的迷惘散了大半。

身心涼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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